李博昊
(吉林大學珠海學院 中文系,廣東 珠海 519041)
杜甫“自稱臣是酒中仙”之“臣”、“仙”解讀
——兼談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出處之念
李博昊
(吉林大學珠海學院 中文系,廣東 珠海 519041)
杜甫《飲中八仙歌》中談及李白時用了“自稱臣是酒中仙”之語,一般認為“臣”為人稱指代詞,“仙”是對李白神韻的展現(xiàn),此實為一種解讀上的偏誤,阻礙了對作者創(chuàng)作心理的探究。杜甫所用的“臣”和“仙”可從兩個不同的視角來闡釋,其中折射出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在“出”與“處”之間掙扎與徘徊的矛盾心理。
杜甫;臣;仙;解讀;出處觀念
一
杜甫曾在其《飲中八仙歌》中描繪李白醉飲的狀態(tài),“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此四句被廣為傳誦,然對于其中“臣”字的所指,各家詩注中均未有詳解。在古漢語中,“臣”主要有如下幾個意思:1.君主時代官吏和百姓的統(tǒng)稱。如《孟子·萬章下》中“在國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謂庶人。”2.古人表示謙卑的自稱。如《史記·高祖本紀》:“(高祖)起為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chǎn)業(yè),不如仲力;今某之業(yè),所就孰與仲多?’”3.官吏對君主的自稱。如《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王必無人,臣愿奉璧往使?!倍鸥Α白苑Q臣是酒中仙”中的“臣”若取“官吏對君主的自稱”之意,則似與后文之“仙”不甚相符?!跋伞北炯闯瑝m脫俗,不受人間萬物所羈絆,又怎甘為王之吏,向王稱臣,更何況杜甫創(chuàng)作此詩的時候的李白早已經(jīng)被賜金放還?若取“古人表示謙卑的自稱”之意亦不完全合理,李白“戲萬乘若僚友,視儔列如草芥”,詩句之中很少流露出對君王的謙卑之心,且此時的他已非皇帝的官吏,稱臣與之個性不合。因此,詩中的“臣”若是從李白的角度來闡釋,有“百姓”之意。
李白天寶三載離開長安,《新唐書·李白傳》記,“帝愛其才,數(shù)宴見。白常侍帝,醉,使高力士脫靴。力士素貴,恥之,摘其詩以激楊貴妃。帝欲官白,妃輒沮止。白自知不為親近所容,益驁放不自修,與知章、李適之、汝陽王璡、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為‘酒八仙人’。懇求還山。帝賜金放還。白浮游四方,嘗乘舟與崔宗之自采石至金陵,著宮錦袍坐舟中,旁若無人?!笨穹挪涣b的李白終究沒有抵擋住小人的詆毀,遠離了朝廷。李白雖然傲岸,卻并非超現(xiàn)實的人物,此時的他,感到“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飽含“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的憂憤,但他又以“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子胥既棄吳江上,屈原終投湘水濱。陸機雄才豈自保?李斯稅駕苦不早。華亭鶴唳詎可聞?上蔡蒼鷹何足道?”來安慰自己,表達出“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后千載名?”的于酒中歸隱的心態(tài)。這既是一種逃避,同時也帶有一種抗爭的勇氣?!袄畎自陂L安受到讒謗而被玄宗疏遠,‘乃浪跡縱酒,以自昏穢。詠敞之際,屢稱東山。又與賀知章、崔宗之等自為八仙之游,謂公謫仙人,朝列賦謫仙之歌凡數(shù)百首,多言公之不得意?!ɡ铌柋陡锾眉颉?,載《李太白全集》卷三一)連當時的‘朝列’都對李白的真實心情有所理解,作詩‘言公之不得意’,難道在數(shù)年以前曾與離京后的李白交游甚且相知甚深的杜甫反倒會對李白“浪跡縱灑,以自昏穢”的動機毫無覺察?”[1](p80)程千帆在其《一個醒的和八個醉的——杜甫〈飲中八仙歌〉札記》一文中也談到,《飲中八仙歌》并非是反映盛唐詩人共有的“不受世情俗務(wù)拘束,憧憬個性解放的浪漫精神”,而是展現(xiàn)了當時意欲有所作為卻被迫無所作為,不得已而沉湎于醉鄉(xiāng)的“飲中八仙”的情態(tài)。杜甫面對一群不失為優(yōu)秀人物的非正常精神狀態(tài),懷著錯愕與悵惋的心情,睜著一雙醒眼客觀地記錄了八個醉人的病態(tài)。[2]“這八個人的醉態(tài)可掬并不完全是歡快心情的體現(xiàn),而且杜甫對此是有所理解的”,[1](p79)他們“借酒澆愁的狀態(tài),恰恰表達了在唐代社會從強盛轉(zhuǎn)向衰弱、唐王朝的政治開始腐敗的這樣一個過程中,知識分子群體的一種表現(xiàn)……盡管這八個醉漢當時喝得醉醺醺的,盡管他們心中有憂愁,有憤懣,有牢騷,但是他們并沒有非常清楚地認識到社會的變遷,也沒有像杜甫這樣非常清醒地觀察社會。而杜甫與他們不同,杜甫進入長安以后就開始清醒地觀察社會,他以這種心態(tài)、這種眼光來看待李白等人,來分析他們,所以這八個人的醉醺醺的狀態(tài)是在一個清醒的詩人的眼光中反映出來”[3](p155-156)
在杜甫看來,李白沉醉酒鄉(xiāng),實是以自己的方式“對于人世間一切的秩序表示反抗,看不起堯舜,看不起孔丘,是為了他自己要有高度的自由。他說他不能‘摧眉折腰’事奉權(quán)貴,是因為自己‘不得開心顏’。”[4](p36)故其沉醉于酒鄉(xiāng),在酒中養(yǎng)“仙”之氣,雖為市井酒徒,卻具有著仙家超凡的氣質(zhì)。“仙”是杜甫對李白“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shù),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qū)大定,??h靖一”的理想破滅后,意欲做隱士神仙的出世心態(tài)的較為準確的揣摩,李白“含光混世貴無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同柳永的“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異形而同質(zhì)。
二
文學作品往往折射出創(chuàng)作者內(nèi)心最細膩的情感,杜甫雖然是在描摹李白的醉態(tài),但已在不自覺中滲入了個人的主觀意識。這一“臣”一“仙”不僅是杜甫對于李白的理解,其中亦流露出杜甫的某種隱幽心緒。對于杜甫而言,“臣”即是輔助皇帝治理國家的官吏,這是杜甫內(nèi)心社會責任感的投影,而“仙”則是他心底出世愿望的反映。對于該問題的探討,可從此詩的創(chuàng)作時間和李杜之間的交游入手。
關(guān)于《飲中八仙歌》創(chuàng)作時間,“最早出現(xiàn)的杜甫年譜就是“九家注”中引的蔡興宗譜,認為這首詩是天寶五載寫的,也就是746年,杜甫到長安的第一年,那一年杜甫35歲。編得最晚的是梁權(quán)道譜,見于黃鶴本,也就是黃鶴的編年,他認為是天寶十五載,也就是756年,那一年杜甫45歲。浦起龍是編在中間,他認為是在天寶五載到天寶十三載這一段時期內(nèi)寫的,不能確定是哪一年?,F(xiàn)代的學者有兩種編年:一種是四川省文史館編的杜甫年譜,該年譜認為是天寶三載,比較早,744年就寫了;一種是已故的杜詩專家蕭滌非先生的看法,蕭滌非先生說是到長安的頭一二年,大概是天寶五載或天寶六載,也就是杜甫進入長安的前兩年……蕭滌非的說法現(xiàn)在已經(jīng)為大多數(shù)的杜甫研究者以及杜詩注家所采用,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蕭滌非的編年是對的,就是杜甫到長安的頭一兩年。”[3](p139)陳貽欣也認為“這詩最早也必作于天寶五載四月以后”,[5](p137)程千帆則認為,“這首詩的寫作年代應(yīng)該往后推一些,它不可能是杜甫剛到長安時寫的。杜甫剛到長安時還有雄心壯志,還沒有遭受生活的折磨,經(jīng)濟上也還沒有捉襟見肘,他還不會有這樣的認識。這首詩一定是杜甫在長安過了幾年以后寫的,因為在長安生活了幾年以后,杜甫的生活越來越困頓,個人前途已經(jīng)無望,他也逐漸觀察到大唐王朝的各種社會弊端,覺得社會一步一步地走向黑暗了,盛世快要過去,動亂快要來了。在這個時候,杜甫才可能寫出這樣的一首詩來?!盵3](p156)但“杜甫這首《飲中八仙歌》不管是在天寶五載還是稍晚一些時候?qū)懙?,反正他寫這首詩時已經(jīng)與李白有過交游。”[3](p152)
杜甫與李白在公元744年相遇,在李白身上,杜甫“看見了游俠,他也親自去求仙訪道。這在他的一生里是一段插曲。也許正因為他這時的生活沒有出路,同時對于社會的現(xiàn)實也還缺乏認識,他在他送給李白的第一首詩里便有一大套道家的術(shù)語,而且還和李白約定一起到梁州(開封)宋州一帶去采折瑤草。他隨即和李白渡過浪濤洶涌的黃河,到了王屋山。這座山在山西陽城和河南濟源的中間,當時是一個道家的圣地。他們走到山上的小有清虛洞天,去參拜道士華蓋君,可是到了那里,華蓋君已經(jīng)死去?!盵4](p38)后來二人短暫分別,公元745年再次相遇,此時杜甫寫下了《贈李白》,“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李白曾“五岳尋仙不辭遠”,然求仙之理想終究未成,杜甫此作既表達出對于李白求仙不得的遺憾,亦含有自身未遇仙家的惆悵,“飛揚跋扈為誰雄”在傷李白之時,同樣有著深深的自傷。后“他和李白—起走入東蒙山訪問道士董煉師和元逸人;他們白天攜手同行,醉時共被酣睡……他們有時走出兗州的北門,到荒陂漫野中尋訪他們共同的友人范隱士,在那里任情談笑……”[4](p43)這是杜甫生活中為數(shù)不多的歡暢時光,雖然兗州分別后二人再也未曾相見,但“一往情深的杜甫,后來無論是在長安的書齋,或在秦州的客舍,或是在成都和夔州,都有思念李白的詩寫出來,而且思念的情緒一次比一次迫切……”[4](p44)這種思念,不僅是對一段自由生活的追憶,更是對李白瀟灑人格的追慕。李白在酒中尋找到了心靈上的些許寧靜,“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杜甫未能達到李白的境界,但“雖不能至,心向往之?!逼渑c李白一同求仙訪道之舉,其《贈李白》,“二年客東都,所歷厭機巧。野人對膻腥,蔬食常不飽。豈無青精飯,使我顏色好??喾Υ笏庂Y,山林跡如掃!李侯金閨彥,脫身事幽討。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瑤草”,均表達出對于官場勾心斗角生活的厭倦,對于李白瀟灑追仙之舉的羨慕。
但作為一個出生在世業(yè)儒學的家庭之中的封建士子,杜甫從小即懷有濟蒼生的遠大抱負。在杜甫與李白交游之時,他已對唐王朝的政治情況充滿了憂慮,其晚年寫有《昔游》,其中有言“昔者與高李,晚登單父臺。寒蕪際碣石,萬里風云來……是時倉廩實,洞達寰區(qū)開。猛士思滅胡,將帥望三臺。君王無所惜,駕馭英雄材。幽燕盛用武,供給亦勞哉。吳門轉(zhuǎn)粟帛,泛海陵蓬萊。肉食三十萬,獵射起黃埃……”表達出對安祿山、對東北邊境形勢的擔憂。雖然他對朝廷的統(tǒng)治現(xiàn)狀多有不滿,憤懣憂郁,但他所受到的儒家正統(tǒng)思想的教育使他終究不能完全如李白一般在酒中尋得片刻之安寧,“臣”是杜甫的社會角色,是他一生內(nèi)心中永遠無法擺脫的責任與使命。而“仙”或是他在無力承受外界令人極度失望的社會環(huán)境之時,內(nèi)心深處最隱秘的一個愿望。
杜甫曾寫下“昔謁華蓋君,深求洞宮腳。玉棺已上天,白日亦寂寞。暮升艮岑頂,巾幾猶未卻。弟子四五人,入來淚俱落,余時游名山,發(fā)軔在遠壑。良覿違夙愿,含凄向寥廓……王喬下天壇,微月映皓鶴。晨溪向虛駃,歸徑行已昨。豈辭青鞋胝,悵望金匕藥。東蒙赴舊隱,尚憶同志樂……雖悲鬒發(fā)變,未憂筋力弱。扶藜望清秋,有興入廬霍”,追憶當年訪華蓋君而不得的場景,內(nèi)心充滿了無限的惆悵。他深深體會到身陷官場囹圄的痛苦,對于能舍棄世間一切的人,他飽含敬佩。杜甫作有《送孔巢父謝病歸游江東,兼呈李白》,“巢父掉頭不肯住,東將入海隨煙霧。詩卷長留天地間,釣竿欲拂珊瑚樹。深山大澤龍蛇遠,春寒野陰風景暮。蓬萊織女回云車,指點虛無是征路。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那得知其故。惜君只欲苦死留,富貴何如草頭露”,巢父此去意欲求仙訪道,對此,杜甫充滿了羨慕之情卻無法效仿。因此,杜甫也常耽溺于酒,郭沫若曾在《李白與杜甫》中對于李杜飲酒之作做了統(tǒng)計,在杜甫現(xiàn)存的詩和文一千多首中,言飲酒的共有三百多首,為百分之二十一強。李白的詩和文一千五十首,說到飲酒的有一百七十首,為百分之十六強。以上數(shù)字似乎表明杜甫更愿意沉醉在酒中以忘卻世事的紛繁,做李白式的“酒中仙”成為他潛在的一種意識。然較之李白,杜甫受儒家思想的浸染更為深沉,對朝廷稱臣的心態(tài)更為虔誠,求仙的愿望也更為強烈,出世與避世相互糾結(jié)的心態(tài)亦顯得格外復雜?;蛟S對他來說,在酒中求仙都是一種人生奢求。
三
杜甫的心態(tài)折射出中國古代文人在仕或隱兩種生命形態(tài)之間的艱難抉擇??鬃又v“道不行,乘桴浮于?!保肚f子》言“古之所謂隱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fā)也,時命大謬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反一無跡;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根寧極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在封建社會,士子們的命運就如東方朔《答客難》中所說的那樣,“綏之則安,動之則苦;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云之上,抑之則在深淵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然東方朔尚可在用與不用之間尋找到一種心理上的平衡,《史記·滑稽列傳》載:“朔曰:‘如朔等,所謂避世于朝廷間者也。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瘯r坐席中,酒酣,據(jù)地而歌曰:‘陸沉于俗,避世金馬門。宮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边@種隱于朝的心態(tài)是后世許多文人在進與退中所選擇的一種折中的生活方式,白居易有《中隱》詩,言“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囂喧。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官。似出復似處,非忙亦非閑。唯此中隱士,致身吉且安”,同樣表達了在出處間尋求平衡的心態(tài)。但朱熹在《朱子語類》中所說的“樂天人多說其清高,其實愛官職。詩中凡及富貴處,皆說得口津津地涎”或許說明朝隱的方式只能在某種程度上緩解理想破滅的落寞心緒,對于一些不滿社會現(xiàn)狀的耿介知識分子來說,在其位而不謀其政的朝隱亦為難以承受之痛。因此,陶淵明所創(chuàng)造的桃花源才成為了后世文人心中永恒的精神歸宿,雖然他們內(nèi)心深處清楚桃花源的虛幻性,但他們寧愿相信桃花源的存在,那是他們在遭受生活打壓后最后的心靈港灣??v然在世上尋不到真正的桃花源,他們?nèi)栽敢庹覍ひ环筋愃频耐恋?。韓愈有《送李愿歸盤谷序》,其中傾吐了他勞苦奔波十余年而始終不受重用的憤慨,對于李愿“窮居而野處,升高而望遠,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采于山,美可茹;釣于水,鮮可食。起居無時,惟適之安。與其有譽于前,孰若無毀于其后;與其有樂于身,孰若無憂于其心。車服不維,刀鋸不加,理亂不知,黜陟不聞”的生活方式充滿了羨慕之心,感慨“盤之樂兮,樂且無央;虎豹遠跡兮,蛟龍遁藏;鬼神守護兮,呵禁不祥。飲且食兮壽而康,無不足兮奚所望”,愿“膏吾車兮秣吾馬,從子于盤兮,終吾生以徜徉”。但韓愈少即有讀書經(jīng)世之志,這種家國理想最終超越了他追尋個人內(nèi)心安定的一己之懷,他始終沒有走下天子之堂而成為田舍之郎。雖然“女無美惡,入宮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縱然前有上蔡之犬與華亭之鶴的悲劇,也不能阻止這些正直的知識分子為國為民而前進的腳步。屈原有“吾聞作忠以造怨兮,忽謂之過言。九折臂而成醫(yī)兮,吾至今而知其信然……擣木蘭以矯蕙兮,糳申椒以為糧。播江離與滋菊兮,愿春日以為糗芳??智橘|(zhì)之不信兮,故重著以自明。矯茲媚以私處兮,愿曾思而遠身?!蓖跻菰浴按苏卵约阂灾倚攀戮?,可質(zhì)于神明,而為讒邪所蔽,進退不可,惟博采眾善以自處而已。”然“茍無濟代心,獨善亦何益”?其縱有“去國遠游”、“獨善其身”之念,但內(nèi)心深處的責任感終究讓他為國而殞身。賈誼感慨屈原“遭世罔極兮,乃殞厥身”,在“鸞鳳伏竄兮,鴟梟翱翔。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賢圣逆曳兮,方正倒植”的社會環(huán)境中,他用“釋智遺形兮,超然自喪;寥廓忽荒兮,與道翱翔。乘流則逝兮,得坻則止;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淵止之靜,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寶兮,養(yǎng)空而?。坏氯藷o累兮,知命不憂”這種心隱的方式來安慰自己,然灑脫而超然的外在之下,是他內(nèi)心的顛沛與迷惘,他為懷才不遇而悲憤,為前途渺茫而憂慮,恬靜的文字中流淌著深沉的悲愴。這或許說明對于真正的知識分子來講,真隱只是不可求的一種人生理想。
“既懷康濟業(yè),仍許隱淪心”是杜甫一生難以割舍的一種情愫。對他而言,效命國家始終是最高的人生理想。故“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處世哲學在他的身上不能得到真正的實踐,“朝隱”的生活方式亦不能滿足他對自我人生價值的定位,他更不能舍下蒼生安心去找尋桃花源。杜甫內(nèi)心所背負的社會責任感與個人獨立人格之間的矛盾始終存在于其精神世界之中,在其頌揚李白的“臣”與“仙”兩個字之中得到了體現(xiàn),透過這簡單的文字,一個情感豐富而細膩的杜工部清晰地呈現(xiàn)在了后世讀者的眼前,而他的身上,正凸顯了千百年來,中華民族正直的知識分子的責任、使命與良心。
[1]莫礪鋒.杜甫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3.
[2]程千帆.一個醒的和八個醉的——杜甫《飲中八仙歌》札記[J].中國社會科學,1984,(5).
[3]莫礪鋒.杜甫詩歌講演錄[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4]馮至.杜甫傳[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7.
[5]陳貽欣.杜甫評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I207.22
A
1003-8477(2012)07-0129-03
李博昊(1982—),女,吉林大學珠海學院中文系講師,碩士。
廣東省教育廳高等學?!扒О偈瞬排囵B(yǎng)工程”基金資助項目。吉林大學珠海學院“百人工程”骨干教師培養(yǎng)計劃項目。
責任編輯 鄧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