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瑞杰
社會價值觀念嬗變背后的現(xiàn)代性焦慮
——論劉玉峰長篇小說《漂泊的日子》的主題蘊涵
劉瑞杰
劉玉峰的長篇小說《漂泊的日子》塑造了一個“北漂”者秋子的形象,通過對這個“北漂一族”形象的展現(xiàn),反映了人們由于社會價值觀念的嬗變所造成的情感、精神、生活狀態(tài)上不同程度的改變。揭示出時代轉(zhuǎn)型期人們普遍存在的現(xiàn)代性焦慮問題,表現(xiàn)了作者對普通民眾所給予的人文關懷和對一些社會現(xiàn)象進行的深刻反思。
社會價值觀念;嬗變;現(xiàn)代性焦慮
劉玉峰的長篇小說《漂泊的日子》描寫了“北漂”者秋子的故事:為留住一心想去日本的女友童瑤,他耗盡積蓄在北京買二手房。但房子并沒有挽留住女友的心,感情受挫的秋子在偶然中和女同事陳小燕發(fā)生關系,這讓秋子尷尬與不安。恰巧此時秋子單位出版大型畫冊的業(yè)務涉嫌違規(guī),秋子在無奈之中成了替罪羊,最終結(jié)束了“北漂”生活,啟程回鄉(xiāng)……作家眼中的“北漂一族”,不僅是指生存上常變不定的狀態(tài),同時“漂”還意味著情感和精神狀態(tài)上的難以安妥,在多方面的“漂”動狀態(tài)下,顯示了生活在無奈中的艱難進行,還反映了人們由于價值觀的不斷嬗變而帶來的情感、精神、生活狀態(tài)上的改變,由此揭示出社會轉(zhuǎn)型期人們所普遍存在的現(xiàn)代性焦慮問題。
“漂泊”的人生狀態(tài)首先體現(xiàn)出的是中國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轉(zhuǎn)型過程中社會價值觀念的嬗變。這種嬗變體現(xiàn)于當代價值觀念與傳統(tǒng)價值觀念在金錢、愛情、道德、誠信等方面的相互沖突與矛盾之中。
小說一開始就交代,“再好的朋友不借錢”。透過這句流行話語,便可見生活在京城里的人們對金錢的看重勝于朋友情誼,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一旦某一方在經(jīng)濟上遇到困難而向朋友借錢,這肯定是辦不到的。金錢大于情誼,這種流行觀念很清晰地說明時下人們對金錢的極度崇拜,甚至連人類社會寶貴的友情都已經(jīng)無法撼動金錢在人心中的地位。小說從一開頭便引入這句流行語,也正為整部小說極力凸顯小說人物的拜金思想定下了諷刺性的基調(diào)。再從小說情節(jié)來看,拜金觀念在其中得到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特別是以劉京鳴為代表的小說人物處處表現(xiàn)出的“撈錢”觀念更是異常明顯。如果說,劉京鳴通過扶貧來撈錢只是陳小燕的一面之詞,其拜金思想在此體現(xiàn)的還不夠明顯,那么他通過刊辦大型畫冊,從而大量收取版面費的行為,就使得其拜金主義思想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了。在劉京鳴眼中,宣傳城市綠色環(huán)保又變成絕佳的幌子,借此撈取可觀的版面費才是首要目的。因此,原是得到國家有關部委批準而用來宣傳城市綠色環(huán)保的好事,卻再次成為劉京鳴用來撈錢的最佳工具,尤其是當畫冊原有版面無法滿足各地參選單位時,他更是向秋子表現(xiàn)出對金錢的極度貪求,公然宣稱:“反正錢又不咬手,越多越好。”到了最后分錢的時候,劉京鳴更是用盡心思,欺騙同事,而“所謂吳總的那份錢,全歸劉京鳴自己所有”。綜合分析劉京鳴上述言行,其最終目的就是想盡方法來“撈錢”。
在傳統(tǒng)觀念里,人們通常對愛情持一種唯美純潔的態(tài)度,但在轉(zhuǎn)型期多重觀念的沖擊下唯美純潔的態(tài)度也遺失了。這種遺失主要表現(xiàn)在以陳小燕的母親為代表的傳統(tǒng)愛情價值觀與以劉京鳴等為代表的西化愛情價值觀的相斥以及童瑤對秋子的背叛。
陳小燕的母親常催促陳小燕趕快找個對象把自己嫁出去,她并不認同女兒所謂的“三十歲的大姑娘沒男朋友的多的去了”是種流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傳統(tǒng)愛情才是值得推崇的。她的這種觀念與劉京鳴母親對愛情的看法不謀而合,可以說,她們這一代人對愛情的態(tài)度正是傳統(tǒng)愛情觀念的體現(xiàn)。而對劉京鳴來講,他所信奉的是西化的愛情觀,所謂“合則留,不合則分”正是他所推崇的愛情觀。事實上,裴林林起初就對劉京鳴做了交代:“咱們做夫妻不合適,做情人沒得說”,[1]而劉京鳴心里也明白這一點,他寧可與裴林林保持曖昧,滿足著雙方對于性的需求,可若談起真感情,還差得遠。
對傳統(tǒng)愛情觀念最具顛覆力度的還是童瑤和秋子的愛情。秋子與童瑤曾經(jīng)共患難,即使在童瑤遇到條件稍好的北京人時,她也覺得不如秋子讓她感到踏實可靠??蛇@美好的愛情同樣經(jīng)不起誘惑,童瑤對愛情的忠誠要用什么來衡量也感到困惑不已。她雖然覺得日本人渡邊“其貌不揚,遠沒有秋子讓女孩子心醉,但渡邊有秋子所沒有的能量”,[2]童瑤最終承認“一個男人的外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為女人帶來力量與希望”,“人不能生活在自己騙自己的虛幻世界里,生活最重要的就是要面對現(xiàn)實”。[3]因此,上一刻童謠還在遺憾與秋子的愛情,下一刻就“人面桃花陽光明媚”的與渡邊約會了。為了自己的前途,童瑤寧愿受點苦,也不愿意跟著沒什么希望的秋子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梢姡谏鐣D(zhuǎn)型期,愛情也成了實現(xiàn)某種功利性目的的工具,從而達成“個人效用的最大化”,[4]即一切以“交換價值取向”[5]為根本,以成本的最小化換取利益的最大化。
通過以上論述,不難看到,在現(xiàn)代變革的關鍵時期,隨之而變的不僅是物質(zhì)上的極大富足,這種轉(zhuǎn)變同樣也存在于精神思想方面。這種社會價值觀念的嬗變,有對傳統(tǒng)糟粕的拋棄,但更多的是對優(yōu)良傳統(tǒng)價值觀念的扭曲與異變。
馬泰·卡林內(nèi)斯庫在看待“現(xiàn)代性”的問題時曾提出“兩種現(xiàn)代性”見解,一種是“作為西方文明史一個階段的現(xiàn)代性”,另一種則是“作為美學概念的現(xiàn)代性”。[6]其中,第一種現(xiàn)代性主要是由科技和經(jīng)濟變化所導致的,我們可以稱之為“社會的現(xiàn)代性”,第二種現(xiàn)代性則主要是指現(xiàn)代文化,可以稱之為“文化的現(xiàn)代性”。針對馬泰·卡林內(nèi)斯庫對“文化的現(xiàn)代性”的論述,再讀小說《漂泊的日子》,不難發(fā)現(xiàn),作品在反映我國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過渡期間社會價值觀念嬗變的同時,也深刻地揭示出在社會急劇轉(zhuǎn)型期人的現(xiàn)代性焦慮問題,這才是小說更深的主旨。而這種現(xiàn)代性焦慮主要體現(xiàn)為對傳統(tǒng)文化價值失范的焦慮,對終極價值理念喪失所帶來的思想空虛、無所寄托的焦慮。
小說在敘述秋子坐公交車上班時,特意使用一定筆墨描寫了一次交通意外。而當秋子把這件事告訴劉京鳴的時候,劉京鳴卻對此作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笑著說:“這年頭大家都煩著呢,誰心里都不順暢,很正常?!?/p>
且將劉京鳴口中提到的“這年頭”當做探究線索來看。小說創(chuàng)作的時間背景正是處于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過渡的當代中國。而從“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的過渡,是全球都要經(jīng)歷的一場世界性的變動。這場變動,既是一種誘惑,又是一種壓力。但是,“沒有一個國家或社會能免于這項誘惑與壓力”。[7]因此,在這個特殊的社會轉(zhuǎn)型期中,劉京鳴等人心中都對這個社會的去向以及前景的認識充滿了不確定性,正是出于對這種不確定性的焦慮,他們想抓住一些有安全感的東西,特別是物質(zhì)財富。當物質(zhì)上得到改善時,精神食糧卻得不到同等補充,思想上的文化價值觀念、終極價值理念也處于失范狀態(tài),正是因為這種文化價值觀念的失范,這種終極價值理念的喪失,直接導致劉京鳴、裴林林等的無信仰化。除金錢之外,他們不再相信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是永恒、神圣的。“對劉京鳴來說,既不缺錢,也不缺智商,可就是無所事事,好像患了軟骨病似的。雖然經(jīng)濟發(fā)展了,城市變樣了,生活也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可是人們的精神世界卻瓦解了,人與人之間變得陌生起來,大家追求的主題就是擁有……”[8]然而越是如此,劉京鳴便越感到一種無家可歸的漂泊感,他們的內(nèi)心是孤獨寂寞的,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朋友,正如小說所說的那樣,“雖然劉京鳴的朋友遍京城,可是劉京鳴時常都有一種無聊和孤獨的感覺”。
在愛情方面,當傳統(tǒng)愛情觀的嬗變在劉京鳴、裴林林等人身上得到印證的同時,當劉京鳴、裴林林等人縱情享受曖昧關系時,我們卻從這些印證與享受中很強烈地讀到一種人物思想情感與言行舉措之間的矛盾,而從這矛盾中又分明體會到人物因此所流露出的更深的焦慮感。小說寫到,深夜回家的劉京鳴聽著兒子的鼾聲“忽然涌起一陣凄涼”,進而睡意全無。這種凄涼之感應是劉京鳴覺得自己未對兒子盡到父親的責任而引起的,他也認識到自己未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對此,老太太一席話就點中了劉京鳴凄涼的要害,“京鳴,該成個家了……成天忙著掙錢,掙得再多,孤魂野鬼似的有什么意思”。劉京鳴對老太太的勸誡只是報以苦笑,老太太進屋后,他摸出煙又抽起來,此時這微弱的煙火照亮了劉京鳴緊鎖的眉頭,其焦慮之感頓時清晰地顯露在我們眼前。這種焦慮并不是因為經(jīng)濟原因,而是源于身陷“黑夜”之中的劉京鳴已完全找不回對家庭與人生的精神歸依。最終,喪失了精神歸依的劉京鳴只有繼續(xù)將其追求安全感的理念寄托在物質(zhì)上,即不擇手段拼命地掙錢??僧攧⒕Q等人在精神與物質(zhì)上都嗅不到安全的氣息時,這股“焦慮癥”就體現(xiàn)出來,它既是人貪求物質(zhì)財富卻無法滿足的失望,又是精神無依的痛苦掙扎。
概而言之,當社會經(jīng)歷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的變革時,這中間不免要造成一些陣痛,我們不可能越過這種陣痛而從最初的傳統(tǒng)狀態(tài)直接躍入所謂的“后工業(yè)時代”。對此,人們更應想到的是如何通過有效的途徑盡可能將這種陣痛降低到最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劉玉峰的《漂泊的日子》顯示了作者較為深遠的時代眼光以及他本人對處在當下這個特殊轉(zhuǎn)型期里的人們所給予的人文關懷。與此同時,只有準確理解并把握好作品在凸顯在時代變革過程中所反映的諸多社會問題和人的精神問題,才能順利實施相應的療救方法,以使當前社會的傳統(tǒng)文化價值失范現(xiàn)象得以規(guī)束,并逐步撫平人們處于這種劇烈的社會變革期下普遍存在的現(xiàn)代性焦慮所帶來的精神創(chuàng)傷,最終重構業(yè)已喪失的終極價值理念。這應是《漂泊的日子》所要表達的深層主題蘊涵。
[1][2][3]劉玉峰.漂泊的日子《十月·長篇小說》[J].北京出版集團公司,2011:186 -195.
[4]曹錦清,陳保平.中國七問[M].中國科技教育出版社,2002:85.
[5][德]尤爾根·哈貝馬斯.合法化危機[M].劉北成,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107.
[6][美]馬泰·卡林內(nèi)斯庫.現(xiàn)代性的五副面孔[M].顧愛彬,等,譯.商務印書館,2002:48.
[7]金耀基.從傳統(tǒng)到現(xiàn)代[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92.
[8]劉玉峰.《漂泊的日子》,《十月·長篇小說》[J].北京出版集團公司,2011:197、198.
On Anxiety of Modern People Hiding in the Changes of SocialValues
Liu Ruijie
The article shows the changes of social values,social emotion and the mentality and life state of modern people.The character Qiuzi,one of the persons fighting for living in Beijing described in the book Days of Wandering written by LiuYufeng.And it reveals the anxiety of modern people which is the universal issue for people living in transitional society .It also indicates the writer’s humanistic care to the ordinary people and made a deep reflection about the phenomena.
socialvalue;change;modern anxiety
I206.7
A
1672-6758( 2012) 03-0103-2
劉瑞杰,在讀碩士,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四川·南充。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郵政編碼:637002
Class No.:I206.7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