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春
在國共兩黨的斗爭中,蔣介石培養(yǎng)了以戴笠為首的許多特務,他們試圖通過暗殺中共的進步人士和高級將領(lǐng)來達到消滅共產(chǎn)黨的目的。為了推翻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中共也培養(yǎng)了一大批紅色情報人員。沈安娜就是潛伏在蔣介石身邊的紅色情報員。她作為蔣介石身邊的速記員,將蔣介石的一舉一動全部過濾整理成重要情報,輸送到了中共高層領(lǐng)導人的手中……
美女速記員,寫字快又好
1915年3月14日,正是初春時節(jié),江蘇泰興縣城的一個姓沈的書香人家滿院喜氣——小女兒沈安娜出生了。沈安娜自幼聰明伶俐,3歲就能讀書識字。在父親的教導下,沈安娜不但字寫得好,還寫得快,在當?shù)乇蛔u為“神童”。
沈安娜有個姐姐叫沈伊娜,沈伊娜是一名進步青年,在姐姐的影響下,沈安娜也懂得了不少革命道理。
1934年夏天,19歲的沈安娜已是婷婷玉立的美少女。當時,沈家開始敗落,剛讀完高二的沈安娜因沒錢交學費被迫輟學。
沈伊娜和丈夫舒曰信是中共地下黨員。沈伊娜認為妹妹長得漂亮,聰明能干,寫字又快,就介紹妹妹到上海炳勛速記學校學習速記,以便日后謀生。沈安娜對寫字有天生的愛好,于是一口答應下來。
沈安娜學習刻苦上進,在速記學校深得老師的喜愛。她還是個讀書迷,很愛看一些蘇聯(lián)的進步文學作品,尤其喜歡看一些女特工的傳奇故事。1934年底,國民黨浙江省政府派員到該校招募速記員,校長確定沈安娜與另一名男生去實習。
沈安娜一聽要去國民黨政府工作,便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姐夫舒曰信。舒曰信立即向上級領(lǐng)導王學文(中共特科人員)報告這件事。王學文認為沈安娜很適合做這個工作,于是鼓勵她一定要爭取這個機會。王學文想,憑沈安娜的成績肯定能夠順利考進國民黨浙江省政府,等以后時機成熟再開展情報工作。
1935年1月,沈安娜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國民黨浙江省政府秘書處議事科錄用。工作不久,她因為寫字又快又好,性格穩(wěn)重,被調(diào)入記錄科擔任速記員。就在這時,她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開始在中央特科的直接領(lǐng)導下從事秘密情報工作。
結(jié)識華明之,潛入敵心臟
為了取得敵人的信任,沈安娜表面上是個只干工作、不問時事的姑娘,她對任何人都笑臉相迎,業(yè)余時間就坐在辦公室里看書、練字。后來,沈安娜還認上司薛元燕為干娘,并租住在她的家里,利用薛元燕的關(guān)系做她的保護傘。
蔣介石性格孤僻,有濃重的鄉(xiāng)土觀念,他一直十分重視浙江的經(jīng)營。為了培養(yǎng)自己的親信,1936年12月,蔣介石把桂系的黃紹竑調(diào)到湖北省政府當主席,派自己的親信朱家驊接替浙江省政府主席。
朱家驊擔任國民黨浙江省政府主席后,原有的浙江省政府全部被解散,惟有沈安娜經(jīng)科長薛元燕的推薦得以繼續(xù)留用。沈安娜為人正派,業(yè)務嫻熟,很快得到朱家驊的信任。
1937年,發(fā)生了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國內(nèi)時局動蕩不安。中共地下黨組織指示,要沈安娜注意了解蔣介石集團的新動向。
浙江省是蔣介石的老家,朱家驊又是蔣介石的親信,蔣介石一有什么重大決定都要找朱家驊商量對策。在當時,蔣介石集團給浙江省政府發(fā)來不少重要文件,還有涉及在游擊區(qū)制止共產(chǎn)黨發(fā)展的方案等。
沈安娜憑著朱家驊的信任,得以跟隨朱家驊參加許多重大會議。因為沈安娜超人的速記本領(lǐng),讓朱家驊每一次都能把蔣介石的意圖完整地領(lǐng)悟,從而更加深了蔣介石對朱家驊辦事能力的認可。這期間,沈安娜趁國民黨政府內(nèi)部混亂之際,取出組織需要的機密文件,悄悄送到中共地下黨的手中。
這期間,沈安娜結(jié)識了在中共中央特科從事秘密情報工作的中共黨員華明之。共同的理想和追求將他倆的距離拉得越來越近,愛情之花終于在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綻放。1935年秋,沈安娜與華明之結(jié)為夫妻。
機要速記員,安插蔣身邊
1938年5月,沈安娜通過中共地下黨組織的介紹,認識了中共高層領(lǐng)導人周恩來、董必武。當時,周恩來不但是共產(chǎn)黨的早期領(lǐng)導人之一,同時也是中共紅色特工組織的主要負責人。通過秘密安排,組織上將沈安娜這一枚棋子安插在蔣介石的身邊。
1938年8月,武漢保衛(wèi)戰(zhàn)失利,國民黨機關(guān)開始撤往重慶。沈安娜和華明之遵照董必武的指示繼續(xù)潛伏,前往重慶。
1938年10月,沈安娜正式進入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處的機要處,當了機要速記員。因為是朱家驊安排進國民黨中央黨部的,沈安娜很受信任,馬上擔任了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的速記工作,因此能順利獲得蔣介石及國民黨軍事頭目講話的重要情報。
此后,沈安娜就常在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國防最高委員會、最高軍事委員會會議以及國民黨其它高層會議上擔任速記。她也是蔣介石主持會議擔任速記的不二人選。只要國民黨政要召開重要會議,她就有可能在主席臺的一側(cè)就座,埋頭記下會上的全部發(fā)言,然后將速記底稿譯成漢字,由華明之負責摘要、整編、密寫,送交中共中央南方局派來領(lǐng)導他們的吳克堅、盧競?cè)?、徐仲航手中,再上報延安,供中共中央?yún)⒖肌C珴蓶|很重視沈安娜報送的情報。
1938年12月,蔣介石來到陪都重慶不久,主持召開了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會議。沈安娜被指定擔任此次會議的速記。她將即將提交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討論的兩個文件,即《防制異黨活動辦法》(后改為《限制異黨活動辦法》)和《關(guān)于共產(chǎn)黨問題處置辦法》(都是由國民黨中統(tǒng)局副局長徐恩曾主持起草的)密報中央。后來,中共中央把沈安娜提供的材料編入《摩擦從何而來》的小冊子,并予以公布,明確指出:國民黨下達的這兩份文件,是造成國共摩擦的根源。此舉揭露了國民黨的反共陰謀,在全國人民中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巧妙潛伏,摸清敵特信息
沈安娜作為一名富有理想的有志青年,她連做夢都想早日回到解放區(qū),她經(jīng)常暗中向中共地下黨組織匯報自己的意愿。沈安娜的思想顧慮很快被周恩來知道了。周恩來通過地下組織轉(zhuǎn)達毛澤東對沈安娜的慰問和鼓勵。周恩來告訴沈安娜,在國民黨的心臟搞情報工作,這是非常危險的,也是非常有意義的工作。掌握敵人的情報,是為了減少我軍在作戰(zhàn)中的損失,是為了更快地解放全中國。
聽了周恩來的指示,沈安娜感到無比的欣慰。至此,沈安娜更加“安心”地工作,她的表現(xiàn)也深得上司的信任。1940年調(diào)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部長兼中統(tǒng)局局長的朱家驊,要到國民黨中央訓練團作報告、講課,就因為沈安娜的表現(xiàn)優(yōu)異,朱家驊每次都要沈安娜去速記。
為了取得朱家驊的絕對信任,沈安娜每一次跟隨朱家驊速記,都是兢兢業(yè)業(yè)地完成工作,從來不過問與工作無關(guān)的任何話題。有一次,朱家驊去國民黨中央訓練團講授《調(diào)查統(tǒng)計》諜報課,實際上要講中統(tǒng)局特務機構(gòu)的概況、職能、活動方法及手段,講話稿由其親信秘書楊公達負責起草。
楊公達是國民黨政府中的資深秘書,他看到沈安娜很有才華,就有意擺起了架子。楊公達為了省事,故意倚老賣老地對沈安娜說:“局座在那兒講話,你速記完還得整理,不如你先幫我把那講稿整理出來,我改改就行了。所需資料我提供給你?!?/p>
沈安娜聽了,“虛心”地答應了。沈安娜知道,國民黨的特工是蔣介石手中的一張王牌。曾經(jīng)有成千上萬的共產(chǎn)黨員被國民黨的特工殺害,如果能掌握一些國民黨特工的內(nèi)部情報,對我黨反制敵人的特工暗殺行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沈安娜“謙虛”地表示要多多向楊公達這樣的大秘書學習,裝作很好說話的樣子,痛快地接下了這個活兒。楊公達從中統(tǒng)局副局長徐恩曾手里討來大批絕密文件,從里面找出有用的素材讀給沈安娜聽,沈安娜速記、整理成文后,送給他修改,最后再由沈安娜抄正,送朱家驊過目。
楊公達倚老賣老,大秘書使喚小秘書是他的權(quán)力。沈安娜正是利用楊公達的這種心理弱點,表面上對楊公達言聽計從,暗中卻將許多絕密文件輸送給了我黨的地下組織。
在這一段時間里,楊公達每一次布置給沈安娜的任務,沈安娜都能及時地完成。沈安娜每次把速記資料整理后,即刻交給楊公達過目。楊公達發(fā)現(xiàn)沈安娜不但速記又快又好,文采也不錯。之后,楊公達為了圖省事,干脆給予沈安娜在他辦公室查找資料的特權(quán)。就這樣,沈安娜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用速記符號摘抄重要情報。楊公達一旦離開辦公室,沈安娜就趁機翻閱桌上其他絕密文件,發(fā)現(xiàn)有用的都摘走。
沈安娜充分利用朱家驊等人對她的信任,把國民黨特工組織的重要情報源源不斷地輸送給了我黨地下組織。國民黨中統(tǒng)特務機關(guān)組織結(jié)構(gòu)、分布狀況、活動形式、工作方式等一套完整的情報,就這樣傳到了周恩來、董必武手中。
抗日戰(zhàn)爭勝利以后,中國進入了解放戰(zhàn)爭時期。當時國共兩大陣營隱蔽戰(zhàn)線斗爭異常激烈,敵中有我,我中有敵,全是看不見的戰(zhàn)斗??尚Φ氖牵攪顸h中統(tǒng)局局長朱家驊向蔣介石夸夸其談如何對付“共黨”時,周恩來、董必武卻早已洞悉他排兵布陣的套路與招數(shù),國民黨特工每一次的重大活動,都在我黨的掌握之中。
潛伏危機四伏,機智化險為夷
蔣介石生性多疑,他對付共產(chǎn)黨的地下潛伏人員一直采取“寧愿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政策。沈安娜夫婦在龍?zhí)痘⒀ɡ飶氖碌叵虑閳蠊ぷ鳎kU程度可想而知,稍有不慎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1942年夏,沈安娜和華明之的直接領(lǐng)導人已由吳克堅、盧競?cè)绺臑樾熘俸健S幸惶?,沈安娜的辦公室里突然闖進來兩個不明身份的年輕人,點名要沈安娜跟他們走一趟。沈安娜心中一驚,但馬上鎮(zhèn)定下來,以靜制動。
來人追問沈安娜,為什么找徐仲航借錢,他是共產(chǎn)黨,已經(jīng)被抓起來了。
沈安娜看他們像是兩個小特務,便擺出架子,生氣地反問:“你們有什么證據(jù)說人家是共產(chǎn)黨?”
兩人搶著說:“他的抽屜里全是反動的書本?!边@句話使沈安娜摸了底,馬上強硬地說:“你們有什么事,去向朱家驊秘書長報告好了?!鄙虬材葟娪驳目跉夤粐樧×藘蓚€小特務,來人只好憤憤地走了。
沈安娜雖然頂住了特務的盤問,但她深知地下情報人員的危險性?;氐郊液?,沈安娜立刻把家中一切可能引起疑問的材料統(tǒng)統(tǒng)投入火爐,付之一炬。
1943年5月,沈安娜暫兼“新生活運動婦女指導委員會”的速記工作,常為宋美齡的講話做速記。
宋美齡是蔣介石的妻子,憑借孔宋家族的強力支援與美國留學背景,活躍于政治、外交等領(lǐng)域,對近代中國歷史與中美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為了給宋美齡留下良好的印象,沈安娜每次給宋美齡速記前,都會找出自己最好的旗袍穿上;每次速記完,都將速記符號翻譯成文字,工整抄錄。宋美齡看后十分高興,之后每次講演總要把沈安娜帶在身邊。這樣,沈安娜又多了一層保護色。
1945年國共談判期間,蔣介石派出大批特務企圖刺探中共高層的意圖。同時,我黨也在為此次談判做足準備工作。沈安娜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逐日把國民黨密商談判策略的情報通報給中共中央代表團。毛澤東對此贊道:“這是玻璃瓶子里面押寶!”有了沈安娜提供的重要情報,毛澤東在談判桌上就知道了蔣介石的底牌,始終掌握著談判的主動權(quán)。
1946年1月10日至31日,政治協(xié)商會議在重慶召開,討論實施國共和談“雙十協(xié)定”的具體措施。
沈安娜白天擔任政協(xié)大會和分組會的速記,晚上還擔任國民黨政協(xié)委員“黨團會”的速記。國民黨政協(xié)委員每天晚上的黨團會是策劃第二天如何對付共產(chǎn)黨,他們商量的底牌,全部都被沈安娜記在速記本上。
會議一結(jié)束,沈安娜馬上回家和華明之一起整理出書面材料,連夜由華明之送給吳克堅,再轉(zhuǎn)送周恩來。第二天會上,共產(chǎn)黨代表胸有成竹、據(jù)理力爭……周恩來由衷地稱贊他們的情報:“迅速、準確”——這看似簡簡單單的4個字,其實是對情報工作的最高要求。
為黨密送情報,甘當無名英雄
1946年5月,國民黨機關(guān)從重慶遷回南京。沈安娜按照中共中央南京局的指示,在解放戰(zhàn)爭的3年中,參加了國民黨歷次的中央全會、中央常委會、國防最高委員會(后改為政治委員會)以及立法院的所有重要會議。她全神貫注地記錄著何應欽、白崇禧、陳誠等軍事頭目的軍事報告,特別留意蔣介石的言行。
蔣介石鑒于內(nèi)部失密的教訓,每逢講到絕密軍政問題時,總是突然下令:“這段不許記,把筆擱起來!”
沈安娜知道,蔣介石越是不讓記的話,越是我黨最需要了解的。她就細心地在心頭默記,到休息時間,佯裝去廁所,馬上速記在紙上。當時國民黨中央黨部對保密也做出新規(guī)定,不準工作人員帶文件和筆記本回家,但沈安娜還是想辦法把速記材料帶回去一份,回家后趕快譯成正式文件送給組織。
在南京的3年,沈安娜經(jīng)常告誡自己,在這重要時刻絕不能暴露自己。她家里從不放進步書報,生活上穿著入時,常看美國電影。國民黨的“元老派”有影響力,各派頭子都怕他們?nèi)?,沈安娜就向他們“敬求墨寶”,然后把居正、于右任、吳稚暉等人的書法掛在家里最顯眼處,外人都以為她與“元老派”交情很深,上司也更信任她。
有一天,國民黨中央常委會會議休息時,張繼、于右任、吳稚暉等人對沈安娜說,他們愿意聯(lián)名推薦她競選立法委員,問她有無信心。沈安娜考慮到當立法委員雖可名利雙收,但獲得情報的機會很少,在和丈夫華明之商量后,謝絕了幾位“元老”的好意。為此上級吳克堅表揚她說:“不把名利放在眼里,實在難能可貴!”就這樣,沈安娜在國民黨心臟潛伏了10多年,為中共提供了大量重要情報,直到解放后撤回,也無人懷疑過她是共產(chǎn)黨。
1949年4月21日,解放軍百萬雄師橫渡長江,并很快占領(lǐng)南京。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國民黨政府不得不宣布遷往臺灣。
吳克堅指示沈安娜和華明之:不必隨國民黨南下了,你們可去上海迎接解放。他們悄然離開南京,回到上海。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沈安娜長達15年的地下諜報生涯宣告結(jié)束。15年中她的那些“速記”情報,記錄了蔣家王朝由盛到衰的“金陵春夢”。
新中國成立后,沈安娜夫婦進入國家安全局,擔任司局級職務。1986年,蕭克上將參觀重慶紅巖村,得知沈安娜的事跡后,特賦長達百行的五言長詩《無形戰(zhàn)線》贊揚她,其中有句:“按住敵脈搏,指頭卜吉兇……不用千鈞棒,賽過孫悟空……”1989年12月,沈安娜獲得國家安全部為隱蔽戰(zhàn)線的無名英雄頒發(fā)的榮譽獎章。
2010年6月,95歲的沈安娜安然離世,她的潛伏傳奇人生,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