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芳
(上海海事大學浦東工商管理學院英語教研室,上海200135)
《還鄉(xiāng)》:視域差與譯者主體性
李 芳
(上海海事大學浦東工商管理學院英語教研室,上海200135)
由于多重視域差的存在,為實現(xiàn)最終翻譯目的,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會不可避免地彰顯自身主體性。文學經(jīng)典的翻譯過程是譯者充分發(fā)揮自身的選擇性、情感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二次創(chuàng)作過程。翻譯理解及闡釋的多樣性產(chǎn)生出風格各異的文學翻譯樣本。
視域差;譯者主體性;文學翻譯
在人類歷史發(fā)展的長河中,翻譯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它是不同語言、不同文化人群交流的重要手段。然而,長久以來,翻譯只被視作在兩種不同語言間傳達信息的工具,譯者意在通過翻譯行為“原封不動”地將源語文本的意思傳導給目的語受眾。但是,完全對等的翻譯只能是一種理想境界,在現(xiàn)實操作中不可能實現(xiàn)。由于視域差的存在,譯作會不可避免呈現(xiàn)出各式譯者主觀解讀的痕跡。錢鐘書先生曾這樣形象地評論說:“一國文字和另一國文字之間必然有距離,譯者的理解和文風跟原作品的內(nèi)容和形式之間也不會沒有距離,而譯者的體會和他自己的表達能力之間還時常有距離。從一種文字出發(fā),積尺累寸地度越那許多距離,安穩(wěn)到達另一種文字里,這是很艱辛的歷程。一路上顛頓風塵,遭遇風險,不免有所遺失或受些損傷。因此,譯文總有些失真和走樣的地方,在意義和口吻上或不盡貼近原文?!保?]經(jīng)典名著《還鄉(xiāng)》不同時期的譯本,便深刻地揭示出了視域差與譯者主體性對譯作最終面貌的影響。
視域差,是指與翻譯密切相關的各因素的視域之間的差異,包括譯者、源語文本、目的語文化和目的語讀者這四個主要因素。[2]源語文本的語言文化特征、譯者的知識儲備以及翻譯策略、目的語文化特征、虛擬目的語讀者群的接受能力和期待值,都會在不同程度上影響譯者翻譯的解釋度以及譯本的最終面貌。
雖然長期以來,譯者對原文以及原作者的忠實被視為翻譯的金科玉律,但由于翻譯是一種動態(tài)性的識解過程,譯者作為翻譯主體,在翻譯的過程中,必然會充分發(fā)揮自身的選擇性、情感性和創(chuàng)造性,以達到更好的翻譯目的與效果。[3]從經(jīng)典文學作品《還鄉(xiāng)》的目錄、詩歌、專有名詞、人物等的翻譯中,均能充分體現(xiàn)出譯者的主觀能動性。
托馬斯·哈代創(chuàng)作于1876年的經(jīng)典名著《還鄉(xiāng)》自20世紀上半葉引入中國后,先后有多個成功的譯本。哈代生動地刻畫了19世紀古老的艾格頓荒原上淳厚古樸的民風,對于生活在遙遠東方不同時期的中國譯者,要形神兼?zhèn)涞貍鬟f源語文本的風采,這的確是一大挑戰(zhàn)。請見下例:
1.Some were large and near,glowing scarlet-red from the shade,like wounds in a black hide.Some were Maenades,with winy faces and blown hair.[4](P13)
a.另一些?;鸫蠖医嘘躁缘囊股r得一片猩紅,看著好像黑色獸皮上的創(chuàng)口傷痕。又有一些,就跟蠻那狄司一樣,有酒泛醉顏的紅臉,隨風披散的頭發(fā)。[5](P21)
b.有些火堆很大,也很近,在冥冥夜色中閃發(fā)出猩紅的火光,活像一張黑獸皮上的道道創(chuàng)口。有些火堆則像酒神的女祭司,露出酒意熏熏的臉,披散著紛亂的頭發(fā)。[6](P16)
例1中的“Maenades”為古羅馬傳說中酒神的女祭司,通常頭發(fā)蓬亂,戴常春藤花環(huán),執(zhí)頂端為松果形的手杖,打著鈸。[4](P376)這一形象雖然為英國人所熟悉,但對于中國人而言,卻是一個頗為陌生的詞匯。哈代所處的19世紀英國文化與20世紀的中國文化以及中國讀者之間存在著較大的視域差。而翻譯是一種跨文化交流,從根本上說,就是向本土文化意識形態(tài)輸入異域文化意識形態(tài)。鑒于此,在向讀者介紹Maenades這一西方文化形象時,張谷若采取了異化譯法,保留了Maenades的讀音,將其譯為“蠻那狄司”,而在注解中進行了解釋:“希臘神話,侍奉酒神的女祭司。在慶祝酒神節(jié)的時候,跳舞,飲酒,唱歌;做出瘋狂女人的姿態(tài)和動作,這兒是以紅臉喻火,以頭發(fā)喻煙。”孫予則采取了歸化譯法,將Maenades譯為“酒神的女祭司”,沒有另加注解解釋。兩種譯法體現(xiàn)出不同譯者的主體選擇性對翻譯策略的影響??紤]到翻譯跨文化交際的意圖,張谷若的異化譯法應能更好地實現(xiàn)這一翻譯目的。而在另一譯例中,異化與歸化的策略選擇則產(chǎn)生了不同的效果。
2.At that afternoon the expected arrival of the subject of Eustacia’s ruminations created a bustle of preparation at Bloomsend.[4](P99)
a.那一天因為游苔莎所琢磨的那個對象快要到家了,所以布露恩里的人們,都為了準備歡迎他而忙亂了整個一下午。[5](P170)
b.整個下午,花落村一片忙亂,準備迎接尤斯塔西雅心系念之,也是他們翹首盼望的那個人兒的歸來。[6](P121)
“Blooms-end”是艾格頓荒原上一個鄉(xiāng)村的名稱,也是小說故事發(fā)生的主要背景地。張谷若選擇保留源語的讀音,將其音譯為“布露恩”,在讀者的腦海中恐難引起相關聯(lián)想;而孫予選擇進行闡釋性翻譯,將其譯為“花落村”,則較好地譯出原文的意義,同時又在讀者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景色優(yōu)美的鄉(xiāng)間村落的意象。
翻譯,尤其是文學翻譯,是一個知、情、意三者統(tǒng)一的,內(nèi)容極其豐富而又錯綜復雜的過程。情感是翻譯主體對客體文本的認識而產(chǎn)生的對客體文本是否符合翻譯目的以及自身需要的態(tài)度的體驗。[2]譯者這一翻譯主體本身的年齡、性格與情感因素必然會在譯文中留下烙印。譯文情感性的體現(xiàn),也可視為譯者為跨越源語文本作者情感性與譯者自身情感體驗視域差所做的嘗試。請看下列譯例:
3.Eustacia once more lifted her deep stormy eyes to the moonlight,and,sighing that tragic sigh of hers.which was so much like a shudder,entered the shadow of the roof.[4](P132)
a.游苔莎又用她那含嗔凝怨的湛湛秋波,朝著月亮看了一下,跟著非常像打了一個寒噤似的,很傷心地嘆了一口氣,走到房檐下面的陰影里去了。[5](P222)
b.尤斯塔西雅再次抬起她充滿狂熱激情的眼睛,看著月光,然后她發(fā)出一聲悲愴的長嘆,真好像打了個寒顫,走進屋子里的那片陰影。[6](P159)
哈代的筆下,Eustacia是一位特立獨行、勇于冒險、美麗聰穎但頗具悲劇色彩的女性。張谷若上個世紀30年代的譯本中,“含嗔凝怨的湛湛秋波”、“傷心地嘆氣”的譯文賦予了Eustacia女性的柔弱感,這也是譯者及當時中國社會對女性所持的主流態(tài)度:女性具備柔弱、需要憐惜的特質(zhì)。而孫予21世紀初的譯本中,“充滿狂熱激情的眼睛”、“悲愴的長嘆”則勾畫出一位充滿激情、堅毅悲傷的女性形象,20世紀末中國女性意識的崛起及譯者的情感視角對譯文產(chǎn)生了時代遷移。
譯者主體性還體現(xiàn)在譯者翻譯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的一種自覺的人格意識及創(chuàng)造意識。由于源語文本作者和譯者的歷史文化差異,以及他們的各自文化修養(yǎng)和性格差異,再加上源語文本作者與目的語讀者之間存在的多重視域差,都會促使譯者在力求忠實于原作的基礎之上,進行翻譯中的二次創(chuàng)作。請見下列詩歌譯例:
4.Here come I,a Turkish Knight,
Who learnt in Turkish land to fight,
I’ll fight this man with courage bold,
If his blood’s hot I’ll make it cold?。?](P121)
a.我來了,一個土耳其英雄,
我的武藝在土耳其學成。
我要和這人勇敢一戰(zhàn),
管教他的熱血變得冰冷。[5](P204)
b.我來啦,一個土耳其騎士,
我在土耳其學會了打仗;
我要勇敢無畏地同這個人決斗;
即使他的血火熱我會叫他變冷。[6](P144)
5.Here come I,the Valiant Soldier,
Slasher is my name.[4](P120)
a.我來了,一個勇士兵,
我的名字叫殺來兇。[5](P203)
b.我來了,勇猛的士兵;
我的名字叫斯萊休。[6](P144)
哈代雖然以系列小說聞名,但他一直自稱為詩人。其工整嚴于格律的詩歌對譯者的翻譯功底和再創(chuàng)作能力都是一個極大的挑戰(zhàn)。例4是假面戲演員的臺詞,講述了一個古老的傳說,原詩運用古老的英雄偶句體韻(Heroic Couplet)。在譯文中,張谷若也運用了中國古代詩歌的韻腳,一、二、四句末尾的“雄”、“成”、“冷”均押韻,較好地還原了原作的神韻;而孫予的譯文自由體無韻詩風格則未能達到這一傳神效果。在例5中張谷若頗具創(chuàng)意,將土耳其士兵Slasher的名字巧妙譯為“殺來兇”,其莽撞兇狠的形象躍然紙上,是幽默且更優(yōu)于原作的創(chuàng)造性佳譯。
6.Through the Moonlight.[4](P116)
a.月冷霜寒夜喬裝酬心期。[5](P197)
b.穿過月光。[6](P140)
前文提到,張谷若與孫予不同的時代背景和自身修養(yǎng)影響了二者的翻譯風格。上個世紀30年代的中國還處在古文、白話文和現(xiàn)代文并用的階段,張谷若自身深厚的古文功底,以及當時讀者的閱讀習慣,讓他在翻譯《還鄉(xiāng)》目錄時,選擇了當時通行的古樸的章回體譯法,將古老的英格蘭荒原上發(fā)生的故事娓娓道來,而且,在原文之外又進行了補充及闡釋性翻譯。如例6原文本意是“月色中”,而張谷若卻補充增譯了“月冷霜寒”的意境和“喬裝酬心期”的故事情節(jié)。相比之下,孫予的譯文現(xiàn)代感更強,其忠實于原作目錄的譯文相比張譯則缺失了原作古樸細膩的風格。
從《還鄉(xiāng)》不同譯本的譯例可以看出,譯者主體性在翻譯中是客觀存在的。文學翻譯過程就是譯者充分發(fā)揮自身的選擇性、情感性和創(chuàng)造性,力求接近原作但又不可避免帶有自身印跡的二次創(chuàng)作過程。任何文本的產(chǎn)生都有其歷史語境,譯者本人也是帶有歷史性的。翻譯不僅需按照原文本身的語言邏輯、文化邏輯以及事件邏輯等進行活動,而且還需要將翻譯主體譯者自身內(nèi)在的尺度與偏好運用到譯本客體上,從而創(chuàng)造出體現(xiàn)客觀性與主觀性兩種尺度的統(tǒng)一的,跨越譯者、源語文本、目的語文化和目的語讀者多重視域差的盡可能理想的譯文。
[1]楊曉斌.別樣的語境多樣的闡釋[J].外國語文,2011(3).
[2]朱健平.視域差與翻譯解釋的度[J].中國翻譯,2009(4).
[3]程平.論翻譯的主體性[J].外國語文,2011(3).
[4]Hardy,Thomas.The Return of The Native[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4.
[5](英)托馬斯·哈代.還鄉(xiāng)[M].張谷若,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6](英)托馬斯·哈代.還鄉(xiāng)[M].孫予,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
H315.9
A
1673-1395(2012)01-0088-03
2011 -11 -27
李芳(1973-),女,湖南株洲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英漢互譯理論及實踐研究。
責任編輯 韓璽吾 E-mail:shekeb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