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以增師友交往對海源閣藏書樓的影響

李付興

（聊城市海源閣圖書館，山東 聊城 2 52000）

楊以增（1787～1855），字益之，號至堂，清代著名的藏書家。他“平生無他嗜好，一專于書”，[1]創(chuàng)建了著名的海源閣藏書樓，改變了清代藏書中心偏于江浙一隅的格局，如王獻(xiàn)唐所說：“清代私家藏書，初以江浙為中心，輾轉(zhuǎn)流播，終不出江浙境外。迨聊城楊至堂，始得百宋一廛之精本，輦載東來，情勢乃稍稍變矣。”[2]而在其購書、藏書、刻書活動中，師友多有所襄助。

1 楊以增的藏書活動

楊以增出身于詩書世家，年幼時便博覽群籍。作為讀書人，由閱讀需求而產(chǎn)生的購書和藏書需求是不言自明的，但這種聚書行為與嚴(yán)格意義上的“藏書”還是有很大區(qū)別——藏書之“藏”是自成目的的，即是說藏書的根本目的是為了鑒賞和收藏，作為閱讀對象的目的反為其次。因此，真正意義上的“藏書”總是指向珍善本的收藏。據(jù)記載，楊以增“三十八歲（道光五年）已收藏部分宋元珍本”，[3]因此道光五年可以看作是楊以增藏書活動的開始，此后不斷深入和擴(kuò)展，大略可分為3個階段。

道光五年至二十年（1825～1840）為第一階段。這期間，楊以增輾轉(zhuǎn)貴州、廣西、湖北，仕途順利，從道光五年開始收藏宋元珍本，私人藏書已有相當(dāng)數(shù)量，加上其父楊兆煜遺留下來的藏書，總量應(yīng)相當(dāng)可觀，故而才會專門建樓保存。更重要的是就此確立了“先河后海”、溯流追源的藏書宗旨和經(jīng)史并重、崇尚宋元珍本的收藏理念。

道光二十一年至二十八年（1841～1848）為第二個階段。楊以增由開歸陳許道道員逐步擢升至陜西巡撫，成為封疆大吏。隨著仕途的進(jìn)步，其藏書活動也漸入佳境，搜集的宋元珍本已經(jīng)不少，據(jù)《海源閣四世年譜》記載統(tǒng)計，明確于此間搜集到的就有8種。其中宋本6種，為《漢書》、《孫可之文集》、《昌黎先生集》、《莆陽居士蔡公集》、《說文解字》、《通鑒總類》；元本兩種，為《文選》、《集千家注杜工部詩集》。

道光二十九年至咸豐五年（1849～1855）年為第三階段。在南河總督任上，楊以增得天時、地利、人和之故，“購得黃氏‘士禮居’、鮑氏‘知不足齋’、秦氏‘石研齋’，惠氏‘紅豆山莊’、方氏‘碧琳瑯館’以及江都汪容甫、海寧陳仲魚、陽湖孫淵如、大興朱竹君等海內(nèi)名家的部分藏書”，[4]藏書活動進(jìn)入巔峰時期。據(jù)《楹書隅錄》記載統(tǒng)計，明確購于此時的珍善本達(dá)24種，其中宋本21種，金本1種，元本兩種。至此，作為海源閣藏書精華部分的“四經(jīng)四史”、“陶、韋、王、孟”等均已齊備。此后，其子楊紹和雖于同治年間購得樂善堂逸出的部分珍本，構(gòu)成了海源閣藏書北來的一支，但也只能算錦上添花。

2 楊以增的師友交往

楊以增為人寬厚、篤于師友氣誼，林則徐曾稱贊其“乃圣賢門中人”。據(jù)梅曾亮云：“至堂守身如金城湯池，粟私不可攻至。與人接務(wù)，恢恢乎如河岳之無涯量。鯨蝦之巨細(xì)，犀象虎豹之珍怪，無不容納于其間?！盵5]

2.1 師之誼

《海源閣珍藏尺牘序》載與楊以增有師生之誼者共6人，其中葉葆為楊兆煜、楊以增父子兩世恩師，彭春農(nóng)、宮星楣、湯金釗分別為其會試時的座師和房師，吳榮光和嵩溥則于其有疏薦之恩，是所謂“舉主如師”。此外，應(yīng)當(dāng)列入“師”這一系列的還應(yīng)該包括阮元、王引之等學(xué)界前輩。阮元作為嘉道時期的學(xué)界領(lǐng)袖和朝廷重臣，與楊以增有著很深的淵源，海源閣藏硯銘文載：“增出蕭山湯相國門下，蕭山登庸衣缽，受之于儀征阮太傅。太傅總制滇黔，增由黔令洊升左江道。今秉河鉞，得研經(jīng)遺硯，銘而識之。追溯淵源，敢忘所致。”[6]且道光己酉（1849）正月二十日，阮元86大壽，楊以增曾賀壽并獲贈“湘煙春霽”大理石屏與吉祥漢瓦硯各一方。王引之則對楊以增的才學(xué)有所推重，“公少治經(jīng)學(xué)，為高郵王公引之所重”。[7]

2.2 友之情

楊以增交友眾多，可分為以下幾類。同年，如梅曾亮、翟云升、陸建瀛、徐棟、丁晏；同鄉(xiāng)，如吳式芬、陳官俊、李璋煜、許翰、劉喜海、李湘華；同僚，如林則徐、許乃普、汪喜孫、黃朗村、王奎初；幕客，如包世臣、丁晏、高均儒、陳祖望。還有一些既非同年同鄉(xiāng)，又非同僚幕客，如崇恩、錢儀吉、錢泰吉、葉志詵、翁同書、許梿等，多與楊以增在學(xué)問、興趣上有相同之處，可稱之為學(xué)友。此外，盡管楊以增的友人可以作以上簡略分類，但實際上多數(shù)人具有雙重甚至多重身份屬性，如梅曾亮既是同年又曾做過幕賓，陸建瀛既是同年又是同僚，而林則徐與楊以增更是長期保持著亦師亦友的關(guān)系。

由上可以看出，楊以增的師友交往具有廣泛性的特點，這既是由其宦游十?dāng)?shù)省的經(jīng)歷決定的，也是與其篤于師友氣誼，各方賢士樂與之交分不開的?！稐钜栽鰝鳌吩破洹爸苄糁唬瑒?chuàng)興義舉，美德非一端焉”，[8]如咸豐癸丑（1853），梅曾亮全家避亂江北，楊以增不僅“備加赒急，屋宇衣食皆資焉”，[9]還為其刊刻《柏枧山房集》；除梅曾亮外，楊以增還曾為葉葆、翟云升、丁晏、徐棟、陳祖望等師友編定年譜、刊刻文集。此外，楊以增的師友交往雖然廣泛，但依然秉持了“同志為友”的原則，其友人大多與其在學(xué)問、興趣等方面有相同之處：如其少治經(jīng)學(xué)、深慕鄭學(xué)，故其所交如阮元、王引之、汪喜孫、許翰、丁晏等多屬乾嘉學(xué)派，而與宋學(xué)派鮮有交集；其愛好收藏古籍、碑帖，故與崇恩、吳式芬、李璋煜、劉喜海、葉志詵、高均儒、翁同書等金石學(xué)家、版本學(xué)家等交往頗多。

3 師友對其藏書、刻書活動的襄助

清初著名學(xué)者黃宗羲曾說：“藏書非好之與有力者不能?！盵10]可見藏書僅僅是愛好尚不足以成為氣候，還需要有相應(yīng)的物質(zhì)基礎(chǔ)。楊以增的藏書活動是隨著其仕途不斷深入并步入巔峰的，其中尤以楊以增在南河總督任上所得為最多最精。而其仕途的成功又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阮元、湯金釗、林則徐、許乃普等師友的薦舉、支持，[11]正是得益于林則徐的大力舉薦，楊以增由甘肅按察使升任陜西布政使，旋又升任陜西巡撫。

海源閣藏書來源十分廣泛，有購、抄、贈等多種方式，而其中師友的襄助尤多。購書，有友人代購的，如宋本《山谷老人刀筆》為許翰代購，元本《新刊韻略》由包世臣代購；有購于友人處，如宋本《毛詩故訓(xùn)傳》、《春秋經(jīng)傳集解》、《毛詩》、《周禮》均為汪中舊藏，購之于汪喜孫及其子汪延熙處。抄書，如《影宋精抄本〈三歷撮要〉》為顏士欽影抄，重裝元本《文選》時幕友顧純慶曾為其代錄名家題跋；除幕友外，其他師友也多有幫助，如楊以增愛讀離騷、陶詩，曾得馬和之畫屈子《九歌圖》冊，原有吳傅朋書，但當(dāng)時已軼，故屬周爾墉（容齋）補(bǔ)書之。贈書，據(jù)《楹書隅錄》記載，曾贈書于楊以增的有汪喜孫、王奎初、葉志詵、劉喜海、胡珽、許乃普、梅曾亮等，所贈書籍有宋本《說文解字》、《通鑒紀(jì)事本末》、《詳注東萊先生左氏博議》、《周禮》、《儀禮鄭注》，元本《集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集》、《通鑒總類》及影宋精抄本《再續(xù)千字文》等，均十分珍貴，由此亦可見他們與楊以增的情誼之深。

與藏書相比，楊以增的師友在校書、刻書方面出力更多。據(jù)《海源閣刻書考》統(tǒng)計楊氏刻書計39種，[12]然檢《海源閣楊氏四世年譜》，尚有《經(jīng)驗婦孺良方》、《三禮義證》未統(tǒng)計在內(nèi)。這41種書中，楊以增所刻者有36種。其中，既有與友人合刻的，如曾與陳官俊合刻翟云升撰《隸篇》，與李煒合刻《牡令書》；也有楊以增出資，友人從事其間者，如楊以增出資刊刻《說文解字義證》，許翰則為具體經(jīng)辦者。特別是楊以增就任南河總督后，其刻書活動也達(dá)到高峰，明確刻于此間的達(dá)26種，而此時河務(wù)艱巨，豐工屢次告險，后又逢太平天國之亂，楊以增雖瘁心與力，亦不免左右支絀，以致積勞成疾并終卒于任上。對于刻書這類的具體事務(wù)，必然無法事必躬親，具體執(zhí)事者多為高均儒、包世臣、丁晏等幕友，其中又以高均儒參與最多，《惜抱先生尺牘》、《跛奚年譜》、《蔡中郎集》、《九水山房文存》、《爾雅郭注義疏》等均由高均儒具體籌劃。

乾隆至道光時期是我國私人藏書史上的鼎盛時期，特別是江浙一帶，人文昌盛，知名藏家燦若星辰。然“藏書家之經(jīng)營網(wǎng)羅，一轉(zhuǎn)瞬間，已散為云煙矣”。[13]而楊以增把握住難得的歷史機(jī)遇，在師友的大力襄助下廣搜珍本，一舉奠定了海源閣在中國藏書史上的歷史地位。

[1] 楊紹和.楹書隅錄[M].曹景英，馬明琴.海源閣研究資料[C].濟(jì)南：山東友誼出版社，1990：292.

[2] 王獻(xiàn)唐.聊城楊氏海源閣藏書之過去現(xiàn)在[A].濟(jì)南：山東省立圖書館，1931：2.

[3] 劉文生.海源閣藏書概述[A].曹景英，馬明琴.海源閣研究資料[C].濟(jì)南：山東友誼出版社，1990：155.

[4]張一民.“海源閣”藏書樓主人在清江浦的聚書活動[J].聊城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5（1）：46.

[5] 梅曾亮.兵部侍郎江南河道總督楊公家傳丙辰[A].梅曾亮.柏枧山房集[C].刻本.聊城：海源閣，1864（同治甲子）.

[6] 山東省圖書館.山東省圖書館館藏珍品圖錄[M].濟(jì)南：齊魯書社，2009：239.

[7] 龍啟瑞.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江南河道總督楊公神道碑[A].曹景英，馬明琴.海源閣研究資料[C].濟(jì)南：山東友誼出版社，1990：13.

[8]陳慶蕃、葉錫麟、靳維熙.（清宣統(tǒng)）聊城縣志[A].宋士功.聊城舊縣志點注[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606.

[9] 丁延峰.海源閣楊氏四世年譜[A].丁延峰.海源閣研究論集[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0：353.

[10] 黃宗羲.天一閣藏書記[A].中國古代藏書與近代圖書館史料（春秋至五四前后）[C].北京：中華書局，1982：36.

[11] 楊紹和.海源閣珍藏尺牘序[A].曹景英，馬明琴.海源閣研究資料[C].濟(jì)南：山東友誼出版社，1990：294.

[12] 丁延峰.海源閣刻書考[A].丁延峰.海源閣研究論集[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0：136.

[13] 劉階平.楊氏海源閣藏書概略與劫后之保存[J].東方雜志，193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