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如何觸摸歷史——評《金陵十三釵》《南京安魂曲》中的大屠殺敘事

郭全照，布莉莉

(南京大學文學院，江蘇 南京，210093)

大屠殺一直是時代表意的焦慮，這一巨大的言說重壓一方面抑制甚至淹沒了當代的想象力，另一方面也可能激發(fā)和成就一些作家的寫作抱負。事實上，在國外的當代小說中，描寫戰(zhàn)爭創(chuàng)傷、書寫心靈戕害的作品不在少數(shù)。如：描寫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鳥之歌》(塞巴斯蒂安·福柯，1994)；反映越南戰(zhàn)爭的提姆·奧布里安的《如果我死在戰(zhàn)斗區(qū)》(1995)；刻畫二戰(zhàn)中猶太人不幸遭遇的《四處散落的碎片》(安妮·邁克爾斯，1997)、《辛德勒的名單》(托馬斯·肯尼利，1982)、《鋼琴師》(瓦拉迪斯羅·斯皮曼，1999)、《朗讀者》(本哈德·施林克，1995)等。專門研究創(chuàng)傷小說的英國學者安妮·懷特海德的分析表明，這些小說都在探索利用比喻表達和間接表達的新敘述模式，因為大屠殺表現(xiàn)了歷史連續(xù)性的一種斷裂，通過傳統(tǒng)的知識框架是不可知的。[1](95)研究表明，類似于二戰(zhàn)、大屠殺這樣的創(chuàng)傷經驗，包含一種令人不知所措并抗拒語言或表達的力量。創(chuàng)傷加之于表達的挑戰(zhàn)，使得歷史真實再也不能直接呈現(xiàn)或在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模式中被表達。[1](99)這種言說的巨大壓力，對小說的形式與敘事策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迫使其在傳統(tǒng)的書寫模式中尋求突圍，知其不可言而言之。

南京大屠殺是中華民族記憶中不可承受之重，作為史無前例的民族傷痛，其殘酷、暴虐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想象極限。但是，面對1937年12月那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中國當代小說的筆觸一直畏葸不前，缺乏勇氣；當代作家在寫及這一題材時也只是旁敲側擊，缺乏直面此歷史苦難的作品，更遑論杰作。而反觀國外，則有如上眾多優(yōu)秀的戰(zhàn)爭小說、創(chuàng)傷小說。中國當代文學對此一題材的不作為，不能不說是一種藝術擔當和歷史責任的缺席與逃避。2011年，兩位華裔作家——嚴歌苓、哈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鎖定于1937年12月這一特定的歷史時空，各自推出了自己的長篇《金陵十三釵》(嚴歌苓為順應張藝謀同名電影需要，由最初完成于2004年的中篇增擴而來，本文分析用的是原中篇版，約5萬字)和《南京安魂曲》，不管其成就如何，至少填補了這一空白。但是，這兩部小說在面對同一題材時，采取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路數(shù)，一個追求“故事感”，強調戲劇性沖突；一個側重“記錄性”，敘述克制、平實。

一

以色列當代小說家阿摩司·奧茲在隨筆集《故事開始了》中說：“一篇故事的任何開頭，都是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一種合同?！盵2](9)在奧茲看來，“開始講一個故事，就像在餐館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調情。幾乎每個故事的開頭都是一根骨頭，用這根骨頭逗引女人的狗，而這條狗又使你接近那個女人”。[2](3)所以故事的開頭是應該細讀的，不同的開頭會邀請讀者以不同的方式進入作品之中。

《金陵十三釵》的開頭是這樣的：“我姨媽書娟是.被自己的初潮驚醒的，而.不.是.被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南京城外的炮火聲?！盵3](1)在這里，嚴歌苓采取了其一貫的敘事立場，以個體主義、女性主義的視角切入宏大歷史，她用一個“是……而不是”的判斷句式，將國家歷史推向幕后，以月經初潮這樣極為私人化的體驗開頭，上演了一幅個體命運沉浮的戲劇圖景。不難看出，在《金陵十三釵》中，嚴歌苓所執(zhí)著書寫的仍是被主流歷史話語所淹沒的充滿個人生命體驗和情感細節(jié)的小歷史。而哈金《南京安魂曲》的開頭則是這樣：“本順總.算.開口說話了。我們聚在飯廳里，聽那孩子講了整整一晚上?！盵4](2)1937年12月，本順在一次為美國雇主做事的時候被抓了，并被逼為一幫日本人做苦力，當時他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這幫日軍士兵在這個城市肆意殺傷搶劫，而他在驚恐中目睹了日本軍隊的暴行。這一艱難的開始，拉開了全書黑暗寒冷的序幕。這也顯示出哈金面對歷史悲劇時所承受的巨大言說壓力。

窺一斑而知全豹。兩個開頭，揭示的其實是兩種不同的寫作態(tài)度。那段慘痛的歷史對于哈金來說，太過嚴肅、太過沉重，要找到恰當?shù)那腥虢嵌葘崬椴灰?。哈金小說的開頭就讓人感覺，之前還有一個潛在的開頭(一個開頭前的開頭)，那一開頭即是從歷史到小說敘事之間一段漫長的艱難跋涉，它一方面吸引讀者，同時也令人感到某種凝重與恐怖。當本順開始敘述時，我們一下子陷入日軍侵占民國首都南京的恐怖中。歷史現(xiàn)場已經幽靈般侵入讀者的閱讀空間。飯廳或客廳里的“我們”將直接走進這一嚴肅的開場“合同”所打開的歷史時空，“本順”要求著“我們”的鄭重傾聽。相比哈金的莊重、嚴肅，嚴歌苓的筆致則稍顯輕佻。她給讀者下了一個甜蜜的圈套，很輕易地就跟讀者簽訂了一份去意識形態(tài)化的“合同”，即以個體敘事來言說宏大話語，以女性、成長置換家國、歷史。嚴歌苓這種敘事方式的選擇無可厚非，但是這種避重就輕的寫法，總讓人覺得輕飄，缺乏誠意。

二

這兩部書中的敘述者的角色設定，也是很值得玩味的。在《金陵十三釵》中，敘述者是一雙當下的眼睛，以“我”來講訴“我姨媽”書娟——大屠殺的親歷者——的故事。小說的敘述者是他人故事的中介者，通過轉述他人故事，嚴歌苓找到了一種恰切的表達經驗的途徑。但是，這里存在一個介入程度深淺和審視距離遠近的問題，如果拿捏不當，很容易存在扭曲歷史真實的危險，落入以當代價值審判歷史的窠臼。文本中有很多細節(jié)表明了“我”的當代知識、文化、價值觀念的在場。比如，在小說中描寫“劊子手”聆聽教堂女學生們天使般的歌聲時，嚴歌苓這樣說：“歌聲播撒著聲聲追問，播撒著弱者的正義審判。一些信奉者持著屠刀迷惘了?！盵3](38)這樣過于抒情的追問、義正詞嚴的審判，只可能來自一個隔了多少年回望歷史的旁觀者的想當然猜測與同情，雖然正確然而無力，貌似動情但卻矯情。類似的地方還有許多，如寫到傷兵李全有在日本鬼子進教堂搜抓中國士兵的時候，他奮不顧身、拼死一搏，最終死于日軍的刺刀之下。嚴歌苓這樣寫到：“中國軍人(李全有)的臉變形了，五官全凸突出來，牙齒也一顆不落地暴露在嘴唇之外。這樣一副面譜隨著他手上力量的加強而放大、變色，成了中國廟宇中的護法神?！盵3](45)這些過于主觀想象的修辭、藻飾、論斷在敘述中跳脫游離，像在死者臉上敷粉，對于那段恐怖到極致、悲慘到極致的歷史場景來說顯得無益又廉價。毋庸置疑，這些后置的判斷是正義的、且符合當代的價值取向。但是，嚴歌苓這種“畫外音”般的抒情性判斷卻存在挪用的風險。它導致了一種令人厭惡的麻痹，潛在地模糊和普泛化了特殊的歷史喪失的意義。

嚴歌苓這種迂回的當下視角的設置，可謂是“新瓶裝舊酒”。雖然寫及戰(zhàn)時南京荼毒、慘痛的歷史經驗，但是敘述者目光聚焦的主要還是妓女與女學生間在身體和心理上的對峙、沖撞、轉化與成長，以及作為插敘的陳喬治與紅菱、豆蔻與王浦生、玉墨與戴教官的情愛事件。戰(zhàn)爭和大屠殺只作為布景般的存在，這也證明嚴歌苓志不在“史”，城市淪陷、生靈涂炭、地獄般的生存遭境只是作為全書的隱性線索潛藏其中，大舞臺上出演的仍是一部充滿獵奇色彩的女人戲。純潔少女與骯臟窯姐的對峙本就極富看點，再佐以妓女與軍士調情的“甜點”，嚴歌苓為我們烹制出一盤色澤鮮艷、口味酥爽的快餐。最后，為了保護女學生，妓女們假冒女學生，將自己交了出去，通過肉體獻祭來實現(xiàn)人格美化，提升了道德與倫理上的弱勢地位。在這里，嚴歌苓延續(xù)其一貫的寫作態(tài)度(如《雌性的草地》《少女小漁》《扶?！贰兑粋€女人的史詩》《第九個寡婦》《小姨多鶴》等)，毫不吝嗇地獻上了對女性的謳歌與贊美。但是，在這里嚴歌苓卻回避了一個更為本質和核心的問題——即生命價值與倫理問題。“妓女”和“女學生”在生命價值上是否存在優(yōu)劣與孰輕孰重的問題，是值得認真考量的。在西方語境中，面對死亡選擇的時候，任何人的機會都應該是公平的，兩種生命在大屠殺中無法選擇，無論怎么選擇都是悲劇。但是，在嚴筆下，對這種選擇的艱難性與內心的掙扎、糾葛著筆太少，她繞過此一復雜思考，采取了一條最為輕易的道路進行敘事。從此處可以見出，嚴本身固有的立場和視野如何限制了其小說深入復雜事物的能力。大屠殺這樣極端的生存困境，本是可以為小說家提供一個透視人性和生命價值的絕佳機會的。西方語境中的書寫者曾就此問題陷入深深的憂郁和躊躇，如在《蘇菲的抉擇》《朗讀者》《辛德勒的名單》等作品中，作者就生存、死亡、罪責等問題的復雜選擇與悖論式的道德困境進行了深入思考。而在嚴歌苓的小說中，道德抉擇則變得無比輕逸——用所謂的民族大義引誘妓女投入一種犧牲的幻覺，與此相對應的是引誘讀者投入一種高尚的民族和道德的幻覺——即可以通過犧牲自我成就一種精神，一種民族的未來。[5]

三

相比嚴歌苓的敘述路徑，哈金則顯示出一種全然不同的文學質地。在《南京安魂曲》中，敘述者是戰(zhàn)爭親歷者安玲，通過她誠實、可靠的眼睛，來還原大屠殺時期的慘痛歷史。哈金把敘述者設為安玲，是非常巧妙的。因為她和史上那些留下大屠殺見證的外國友人，如明妮·魏特琳、約翰·拉貝、約翰·.馬吉等人都有認識和接觸，讀者可以借助安玲的眼睛和耳朵，多方位、多角度地深入了解戰(zhàn)時的南京。這樣，既保證了敘述的多角度和豐富性，也使得當時的歷史顯得血肉豐滿。哈金的這種文學設置，極好地增強了敘述的可信度。而這種誠實、可靠的敘事效果，對于創(chuàng)傷小說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創(chuàng)傷小說需要建立一種包含讀者在內的見證模式，來更好地傳遞創(chuàng)傷經驗。它需要引起讀者心靈的共鳴，使其擱置不信任的情緒。[10]另外，這種可信度的取得，也得益于堅實準確的細節(jié)刻畫?！赌暇┌不昵方⒃诖罅康氖妨?、當事人日記、檔案之上，敘事進展遵循嚴格的時間順序，幾乎每一事件都對應準確的日期，有一種近乎紀錄片般的實錄感。

仔細分析哈金的《南京安魂曲》，其肌理中有兩套敘事系統(tǒng)。一套即是上面寫到的以金陵女子學院為地理中心、以明妮·魏特琳的行跡為主要內容，按時間先后順序記錄的線性敘事。這一線頭的敘事，時序有條不紊，日期一天天幾乎可作為歷史的簡記。另一套是微敘事系統(tǒng)，即本順和安玲的兒子浩文的故事。小說開篇就以本順的倒敘“本順總算開口說話了”[4](2)引出大屠殺的恐怖氛圍。隨之，這一鏈條就被線性時間所淹沒，直到第十三章才再次冒出“本順總算開口說話了”。[4](87)接著，安玲有條不紊的理性話語又將這一重復的片段、時間鏈條上的斷裂取代。小說最后，通過路海給明妮·魏特琳的一封信我們得知本順去參加抗日部隊了。[4](263?264)這里，本順連自己發(fā)聲的機會都沒有了。這條線索時斷時續(xù)、草蛇灰線般伏隱于明晰、順暢的冷靜言說之下，以一種錯亂、斷裂的話語(以致最后噤聲)，對安玲的歷史敘事進行補充。小說的敘事者安玲耳聞目睹那么多的暴行慘狀，在她視角內的敘述和回憶竟如此條理清晰，一切都明明白白，無所遮掩，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本順這條隱微的、不被重視的敘事鏈條恰好補充了必然內在于創(chuàng)傷的裂縫和混亂的記憶。因為它是在理性清明、記述細膩的語流之上制造出的一個意味深長的逆向、折返和重現(xiàn)：象征了大屠殺記憶中那淤留于不可說之域的心理創(chuàng)傷、模糊與迷亂，它溢出了作者設置的敘事機器而不動聲色地實施了一次潛伏式解構——被壓抑者終要重返！

哈金給安玲虛構出一個“漢奸”兒子浩文，并自認為是推動此故事發(fā)展的重要動力機制。其實，浩文這一情節(jié)線索的設置是這一小說中少見的一次想象力的張揚。兒子浩文讓安玲無法冷靜、無法安身，兒子的悲劇像幽靈一樣不斷糾纏著她、折磨著她：留學日本的兒子被日本陸軍強征入伍，給侵略中國的日軍當醫(yī)生，這使得痛恨日軍的安玲平添一份隱秘的愧疚與罪感。她經歷了，她活下來了，作為受害者，同時也額外背負了一份似乎不該有的創(chuàng)痛——因兒子問題，她也似乎不是完全清白于那場浩劫的。這是哈金自己的、也是哈金呈給讀者的一個思考題。浩文這個虛構的人物更真切地傳達了大屠殺經驗本應具有的歷史重量和道德相關性。小說不僅僅是“如實”呈現(xiàn)歷史，它要把歷史帶入當下。

但是，翻閱《南京安魂曲》，鋪天蓋地的細節(jié)紛至沓來，讀者很容易產生一種閱讀歷史科普讀物的感覺。關于小說與歷史的關系，喬治·斯坦納在《托爾斯泰或陀思妥耶夫斯基》中曾講過一段相當精彩的話：“小說家并不希望篡奪記者和史家的地位。在19世紀小說中，革命和帝國在背景上扮演了重要角色，然而僅僅局限于背景而已。當革命和帝國所起的作用太靠近核心位置，例如，在狄更斯的《雙城記》和法郎士的《諸神渴了》中出現(xiàn)的情形，小說本身在成熟性和獨特性這兩個方面都會出現(xiàn)缺陷?！盵6](19)《南京安魂曲》在這一點上，顯示出小說創(chuàng)造與想象的乏力。小說雖混合了事實和虛構，但“主要的細節(jié)都是從史料中一點一點摳出來的”。[7]歷史在這本小說架構中起了太靠近核心的作用，這樣虛構和創(chuàng)造的空間就在歷史的重壓下顯得極為逼仄，這對小說的藝術性和獨特性的損害是很大的。哈金太拘泥于歷史原始細節(jié)的呈現(xiàn)，追求一種“直接、毫不遮掩，沒有迷霧。是甚么就是甚么，直指事物核心，全部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自然主義的美學效果，不相信內涵的豐富和神秘性，即那種稱之為“意義黑洞”的東西。[8]與嚴歌苓相比，這種平實、節(jié)制、寬恕的筆致，是哈金在面對此一沉重題材的敘述選擇與追求。他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訪時表示，他的任務主要是要把故事講清楚了，不能讓大伙隨隨便便就忘了。哈金這種既宏大又誠實可靠的書寫方式，以及把繁雜的細節(jié)創(chuàng)造成清晰故事的藝術追求，是無可指摘的，但是讀來總覺得不太滿足。

四

嚴歌苓的《金陵十三釵》貌似采用一種高調的個人主義立場，但小說中舍身取義的妓女們，除了幾個主要角色(玉墨、豆蔻、紅菱)，其他人都是模糊不清的群像。哈金的《南京安魂曲》則不同，里面每一個出場的人物都給我們留下了不容忽略的印象，甚至連那些避難的中國人也都給予了難忘的描寫，有著輪廓清晰、不容混淆的面孔。這才是對民族苦難當中渺小、脆弱的個體的真正尊重。他不僅寫到了日軍屠城，還寫到了大屠殺之后，魏特琳領導的金陵女子學院的重建和復興，這隱約象征著某種希望和新生，其中也蘊含著對歷史的反省。文學重要的不只是對過去的呈現(xiàn)，更重要的還在于呈現(xiàn)生活的可能性及對未來的啟示。在此意義上，哈金的寫作給我們帶來全新的驚喜。

[1](英)安妮·懷特. 創(chuàng)傷小說[M]. 開封: 河南大學出版社, 2011.

[2](以色列)阿摩司·奧茲. 故事開始了[M]. 上海: 上海譯林出版社, 2011.

[3](美)嚴歌苓. 金陵十三釵[M]. 南京: 江蘇文藝出版社, 2010.

[4]思郁. 〈金陵十三釵〉: 妓女的救贖與民族的救贖[EB/OL].http://www.21cbh.com/HTML/2011-12-22/1OMDkwXzM5MD Q1OQ.html.

[5](美)哈金. 南京安魂曲[M]. 南京: 江蘇文藝出版社, 2011.

[6](美)喬治·斯坦納. 托爾斯泰或陀思妥耶夫斯基[M]. 杭州: 浙江大學出版社, 2011.

[7]孫宇挺. 小說〈南京安魂曲〉: 用西方視角敘述“大屠殺”[EB/OL]. http://news.163.com/11/1107/14/7I8V51N600014JB6.html.

[8]木葉. 哈金為民族苦難寫安魂曲[N]. 文匯報, 2011?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