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者應當具備五個方面的基本素質或說能力,一是自知,二是清醒,三是獨立,四是思想,五是包容。我覺得這五個方面的素質能力在當下的文學界更為重要。相對于文化貧弱年代,我們所在的,正是全球化進程加劇,本土人群受教育逐步擴大和普及,思潮與行為備受顛覆的歷史時期。就文學寫作本身而言,這一從來就專屬精英的精神勞作也逐漸失去了某種壟斷的優(yōu)勢,進而被崛起的新的話語方式、寫作主張和文學方式所圍剿。最明顯的,當屬電子閱讀,紙媒時代的終結在未來十年不會是一個懸念了。
在此背景下,負隅頑抗是不明智的,思維、思想乃至語言系統(tǒng)的更新對寫作者而言更為迫切。此外,還有一個問題是:當下的文學寫作似乎處在一個極容易滿足與被滿足,也極容易蒙蔽與被蒙蔽的氛圍之中。自知者多,清醒者少;合眾者眾,獨立者寡;單薄者蕓蕓,思想者寥寥。文學寫作不是數(shù)量的問題,不是走紅與沉寂的問題,作為一個清醒著獨立者的寫作者,最重要的我覺得是不是寫出了自己想寫的,做到了自己想要抵達,并且與時代本質、人間眾生、內心靈魂比肩齊平的高度與境界。
清醒地認識自己,盤點和檢測自己的寫作,乃至對當下文學環(huán)境、發(fā)展、質量和層次的準確判斷和自我校正,對寫作者本身來說,我覺得應當是一個必修課。正如美國文學評論家萊昂內爾·特里林所說:“文學是最充分、最詳實地考慮多樣性、可能性、復雜性和困難的人類活動?!泵恳粋€人的寫作都是不同的,類聚和群分都是浮在表面的,甚至還有拉攏和打擊的嫌疑。
為此,由多家媒體所開辟的“發(fā)現(xiàn)者”訪談和批評欄目,旨在通過對一些知名散文家、批評家、小說家乃至詩人的訪談,以談論寫作理念、主張,對作家作品整體風格、價值取向、精神要求等進行分析解讀和問答形式,努力呈現(xiàn)出作家們的思想品質、文學識見、襟懷境界。進而從他們的作品、理念、姿態(tài)等方面瞭望這個時代的文學寫作諸多因素和特征。本篇系筆者對新散文運動(寫作)代表作家之一、散文家、《詩刊》副主編馮秋子的訪談和問答。
我們的設想或者說理想的狀態(tài)是,這個時代的文學寫作由此而包容和團結,而清晰堅定,而自由并相互推舉和敬重。
馮秋子,內蒙古人。1983年畢業(yè)于北京廣播學院(今中國傳媒大學)文藝編輯系。出版散文集《太陽升起來》《寸斷柔腸》《生長的和埋藏的》《圣山下》《朝向流水》等,其中散文集《寸斷柔腸》獲首屆冰心散文獎、《圣山下》獲首屆中國西部散文獎;散文作品獲《人民文學》《北京文學》等雜志散文獎及在場散文獎?,F(xiàn)供職詩刊社。
曾與“生活舞蹈工作室”合作,創(chuàng)作演出現(xiàn)代舞劇場作品《生育報告》《與民工一起舞蹈》《身體報告》《時間空間》《37.8℃》《裙子》《回憶》(一小時版本)、《回憶》(八小時版本)等作品,多次應邀參加國際藝術節(jié)、戲劇節(jié)和舞蹈節(jié);《身體報告》2004年獲第25屆蘇黎士國際戲劇節(jié)一等獎。
楊獻平:秋子老師好。據(jù)我所知,在新散文陣營當中,你的生活積累、藝術主張和態(tài)度,乃至文體創(chuàng)新都是走得較遠的一位,特別是你的悲憫與反省意識,對自我乃至時代本質的體察和認知,至今無人可及。在你的作品當中,散文不再是解詞的,自我撫慰的,小資的,走馬觀花的,做官宦游的,而是一種充滿探尋精神,乃至深度生命體察的覺悟之旅。我想問的是,是什么構成了你獨特的寫作方向與散文境界?其中,那些因素更為重要?
馮秋子:生長環(huán)境、生活經歷、所受教育,還有個性因素等等方面,對我的思想體認、興趣方向影響比較大一些。我出生的地方,冰雪、風暴、沙塵、凍結,一年里持續(xù)的時間很長,而綠色植物總是在盼望得很疲憊以后才緩慢長出來一些,整個土地上綠色稀少、緊缺,疏疏地、冷冷地滋長。小孩們總是圍著查看,想發(fā)現(xiàn)今天和一些天以前比它有沒有不同,看來看去總像是不長。暴風雨一來,許多小楊樹斜傾下去,有的干脆倒地,根翹起,稀稀拉拉不多的根須在風中有一下沒一下地飄。人們去扶正斜傾的樹。還沒來得及在小土坑里站牢,楊樹又被霜凍封僵了,指望不了明年開春后能不能活下去。
人們分散在廣闊的土地上,有時候,一天見不到幾個人,說不上幾句話。說不了幾句話的日子占據(jù)了整個童年。我有一雙腳板,有一雙手,能做很多事情,跑很遠的路。更多的時間守住一個地方看太陽、看月亮、看星星,看遠地方,看身旁,看腳底下,或者什么也沒看見,一個人安靜地冥想,遠古啊、未來啊……總之,在草原上待著,想草地上的事情,也想草地以外的世界。我是在寂寞中長大的。
政治運動風起云涌,充滿了我們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大人們接受了磨練,小孩子們也在其中被磨蹭來、磨蹭去。艱苦是說不出來的。生活的滋味也是說不清楚的。人們都在那樣的背景里存活,我學習到的東西不夠我用,就下力氣多學,多用心體會。我想的時間和學的時間都挺多。
好好學習,好好鍛煉身體,隨時準備戰(zhàn)爭爆發(fā)時進入備戰(zhàn)、備荒和奮戰(zhàn)。
怎么能少浪費土地里的東西,怎么能多對土地好一些,是后來比較多去想的事情。
不能說無人可及,這樣說不合適我,跟我不是一回事。我自己做的很有限,還沒做得更好呢,我只是在努力往前走路,在自己的地方誠實地生活,寫我能夠寫的。
在這個時代,我有幸看到更多,學習到更多,在厚重、繁雜、艱難、虛妄的生活里,沒有改變形狀,磨練得結實一點了,心里比較踏實。在自己的地方,能夠勞動的時候,不停下來而已。
楊獻平:在新散文寫作陣營當中,你是不喜歡張揚的,但是實績和風格非常獨特,尤其是那種接續(xù)本土寫作道統(tǒng),特別在與生活現(xiàn)場鏈接上。能不能談談你對散文寫作的看法,具體或者寬泛一些都可以。
馮秋子:十幾年前,苦思冥想寫作的事情,想寫作者自身的事情,覺得該是獨立、樸素和誠實的。對我來講,能做的本來就有限,而且能做的不一定能做合適,能做到位,只能試著往前走。
寫東西,用手寫,是一回事;用心寫,是又一回事。用心寫,勞累得多。用心寫,寫出來的東西,也有講究,不完全以寫作者的意志為轉移。是說,寫作者以為是靠里邊的支撐和維護進行了寫作的行為,成文的不一定裝載了對別人也能夠有意義的東西。僅是個體的,和超越個體的;僅是反映和回照了個體,而不足以眷顧一己之外的他者,這之間有不同。
寫作雖是個人的行為,但寫什么的權利,可以說在個人手上。自由完全在自己手上的時候,它又生成和建立了許多規(guī)則,針對個人的規(guī)則。人與自由的關系,該是平等的,人首先應該尊重自由,而不應凌駕在自由之上。這時候,自由成為對個人進行要求的一道繞不過去的坎,不得不面對的一道坎。人能做什么呢?所寫所想,看見自己,也能看見他人;關心自己,也能關心他人;在乎自己,也在乎他人;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不損害自己,也不損害他人。想更多的人,其實包括了眾人中的一員——自己。出發(fā)的時候,盡量能夠這樣,在路上,也能這樣,回來的時候,還能如此。
楊獻平:我讀過你不少作品,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寸斷柔腸》《我跳舞,因為我悲傷》《白音布朗山》《人與鼠》《嬤嬤》《讓事實組合》等。另外,《我跳舞,因為我悲傷》可能是新時期三十多年來最獨特的散文文本,能談談你寫作這些文字當時的狀態(tài)嗎?特別是某種特定場域對于寫作的作用或者重要性。
馮秋子:從1998年夏天開始,我參加生活舞蹈工作室,做了一件自己沒想過的事,排練和演出現(xiàn)代舞蹈家劇場作品。1999年11月底在人藝小劇場我和同伴一起演出了《生育報告》,是我有生以來作為創(chuàng)作者和舞者演出的第一部現(xiàn)代舞作品,連演三場。緊接著我們應邀去巴黎國家舞蹈中心、阿姆斯特丹荷蘭國際藝術節(jié)和里斯本的劇院演出該作品。之后十二年間,生活舞蹈工作室陸續(xù)完成了《與民工一起舞蹈》《身體報告》《時間
空間》《37.8℃》《裙子》《回憶》(一小時版本)、《回憶》(八小時版本)等作品,我們的作品應邀在歐、美、亞等許多重要的國際藝術節(jié)、舞蹈節(jié)、戲劇節(jié)和一些國家的劇場、舞蹈中心展演,受到廣泛關注和好評,也多次參加北京、上海、昆明、深圳的國際藝術節(jié)。2004年8月,《身體報告》獲得第25屆蘇黎世國際戲劇節(jié)金獎。
我曾經寫道:“我喜歡現(xiàn)代舞的無規(guī)定性,這是吸引我的地方。內心的余地和力量,為思維的伸展,開辟出通過熾熱氣流的線路。它尊重所有摸索中的方式,不以簡單的概念論斷對錯,而尊重它形成的真實過程;看重真實過程的方向、高度、審美趣味,和在那個方向上承載的重量和質量;看重它所選擇的方法,是否能夠準確地、人性化地表達出人與事物(或是那個作品)的本質。它更遵循自然規(guī)則。
現(xiàn)代舞讓我們看到更多,懂得更多,讓我們看到自己,看到別人。我知道,了解和創(chuàng)作現(xiàn)代舞,不知不覺中,也成了我心里的需要,它也是我不想說話,尚可以選擇進行的一種創(chuàng)造和表達。至于現(xiàn)代舞能不能夠說出我的話,仍然需要去嘗試,去發(fā)現(xiàn)我與現(xiàn)代舞能夠牽引起來的東西,尋找自己對那個作品、對舞蹈劇場這種方式的可能性。就像多年前我選擇寫作,是因為總能看見活著的缺漏,總想把存在的東西,理出讓人看見繁復、思考混沌、探望靈魂的一些渠道;寫作能夠讓人想到彌補,想到盡力,想到長進?,F(xiàn)代舞和寫作一樣,都是在沉浸、寂默的時空中去完成心靈的覺悟。
人們說過我的寫作,比較多在規(guī)則之外。除了內心對于自由的渴望和護衛(wèi),給予我不被羈勒的勇氣,我其實并沒有注意到人為規(guī)則和自己的關系。我不很懂得規(guī)則,很少去意識它。我酷愛無規(guī)則的藝術方式,它具有的特別魅力,讓我著迷,吸引我去投入比較多的精力。
好的現(xiàn)代舞作品,進入人心目里,就像好的著書;而好的著書,你會留存它們,關注那里展示的存在有些什么可能性,感受和體味源自不懈探求的悲憫和關懷,而你便站在那個起點上,參與活著,參與擔待,參與建設。
沒有現(xiàn)代舞,我發(fā)現(xiàn)的東西還是會比較多,但不會有舞蹈與人這一部分;我發(fā)現(xiàn)世界的方式不會有從舞蹈開始,從舞蹈起步去理解人,看見人性,人道精神,進而以自己能夠的方式進行舞蹈這樣的路途。而當我能夠試著進行這種創(chuàng)造和表達的時候,我明白,它們和我通過別的方向獲得的,而且尊敬和蓄積的,是并向一致的,與我的思想取向是吻合的。我在舞蹈中,同樣感受到心靈的自由和思維的寬敞,感受到沉默地存在,或是在生活中,或是在冥想中,或是在閱讀和寫作中,也或是舞蹈中,都能擁有這個世界給予我的寧靜、安詳,尊嚴和長久。多少年來,我一直不想多說話,寫作也不勤奮,皆因為我的想法,因為我對身在其中的這個世界難解懷疑憂慮,對于世事存有悲哀。人是和緩地存在著的,勞動,或者冥想。許多朋友對我說過要多寫一些,說我寫的東西還是有一點意義。而我固執(zhí)己見,不以為表達具有樂趣,不覺得人能夠表達什么,表達本身有什么意義。本質上我不太信任言說。當然這也和我的語言不能夠表達出更接近我心里的聲息有關。確實發(fā)現(xiàn),沉默著能保存更完整的東西。只有在讀到、看到、聽到出色的文學、藝術、哲學、歷史、思想,獨步屹立在習以為常的日暮時,才感激表達,感激存在表達。現(xiàn)代舞多多少少改變了我。”
楊獻平:從你的散文當中發(fā)現(xiàn),你雖然一直生活在北京,但始終與內蒙故鄉(xiāng)有著一種特別的聯(lián)系,是精神的,也是深入骨髓的。我還注意到,你的散文的地域背景幾乎都和內蒙有關。我想問的是,你覺得地域寫作,或者說地域,乃至個人生命體驗與文學寫作是怎樣的一種關系?
馮秋子:我19歲離開內蒙古來北京上學。慢慢地認識到出生的土地和自己的關系深重,通過閱讀和寫作脫離蒙昧,啟發(fā)走路、走遠一點路。因為內蒙古家鄉(xiāng)給我底氣,我還算勇敢,也還算有耐力和韌性,不停在麻煩里,不被麻煩絆住手腳、蒙蔽心智,是說虛榮啊自以為是那些。內蒙古是深重、冷峻的,體會它時間長了,人也樸素、誠實多了。在遠離內蒙古的地方,老老實實地接聽來自北方草地的聲息,馭載著草地的節(jié)奏和啟蒙,在自己的地方待著,勞動。我這樣生活和工作、思想和瞭望,已三十多年。在文學寫作中,北方土地里的人和物就在我眼前動。那里的歷史和現(xiàn)實、那里的苦樂悲歡和我相關。
楊獻平:新時期以來,散文可能是最缺乏變動的,尤其是最有效地改革與運動。我指的不是散文本身發(fā)生的那些變化,而是說散文與生活本身的關系,在整個文學受眾和影響極度萎縮的當下,你怎樣看待文學與受眾的關系?
馮秋子:三十幾年來改革開放后的生活,有了許多不同,文學受眾不再是吃不飽肚子的人們,文學不再占據(jù)絕對位置,而與眾多可供欣賞和娛樂的資質混同起來,文學至此作為被動的存在,僅供部分人士選擇,繼續(xù)權作他們的精神食糧。其中以文字方式豪邁鋪展、粗陋消費的寫作,部分地消解著文學以往莊嚴、神圣的屬性和擔當……這是正常的、自然發(fā)展而來的內容和結果。我能夠理解和面對。
我以為,寫作者也是思想者,是以文藝的形式進行思想,它包含理性思維,也包含感性思維;包含邏輯思維,也包含形象思維。他們發(fā)現(xiàn)、發(fā)掘、探求、描述,以生命的底力、思想的銳利、眼光的獨立和藝術的韌性與覺悟,與生活發(fā)生各種特別的關連。他們應是與泥土連接緊密的人群,把腳深深扎進土地,在土地里,體察土地,認識土地,發(fā)現(xiàn)土地,尊重土地,創(chuàng)造性地表達土地。他們與哲學家、理論家同等重要,因為他們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傳達他們對于生存的見地和主張,梳理土地人類生存的本質和行為真相。而寫作者是以藝術的方式、感性地、,形象地去完成這樣的耕耘工作,他們呈現(xiàn)的工作形態(tài)更容易為人所認同和接受。寫作者裝載多少土地上的人和事情,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和方向,需要審慎地對待。寫出來的東西,能和更多人相關,能對生存和土地的質地理解、擔待更多,愿意閱讀并建立交流互動的讀者相信也會更多一些。
楊獻平:我還發(fā)現(xiàn),你的作品當中有一種強烈的質疑精神,那種隱喻式的發(fā)現(xiàn)與指認比拷問更為震撼人心。或許,這與你本人特殊生活經歷有關。在很多人轉而向自我,在世界一隅構筑自我的美妙宮殿之時,你的散文寫作始終與日常,與生活本體乃至你所處的環(huán)境有著深刻的聯(lián)系。到目前為止,你個人感到最滿意的作品是哪些?為什么?
馮秋子:感覺比較踏實的,是和土地關系深重些的作品,《蒙古人》《額嬤》《白音布朗山》《沼澤地》《尖叫和愛情和其他》《沒有土地的村莊》《1962:不一樣的人和鼠》《荒原》《凍土的家園》《我跳舞,因為我悲傷》《為父親祈禱》等。
我寫了想寫的,一定程度寫出了心里想要表達的。不過還是覺著慚愧,每次讀,還能看到不如意的地方。我遠遠做得不夠。每一天,我希望能夠進步一點點。確實還需要下功夫。
楊獻平:你個人認為當下的散文批評有沒有觸及到散文寫作的本質?散文批評處在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
馮秋子:相當長時間以來,散文批評滯后于創(chuàng)作,批評的量少,批評的質雖然有,遠遠不夠。厚重、透徹的散文批評片斷式地存在,極偶爾地閃現(xiàn)一下兩下。大量的關于散文的批評文章,與散文寫作錯著些位,有的批評文章剛說到點上,即刻跳出,離開根本的地方,取其輕巧;有的說些大話,說跟這位寫作者的實際情況比較有距離的話。批評文章是講究感覺的,感覺不準確、表述不到位的情況比較常見;而且常見到互相轉著寫的關于散文的評述,這位研究者用之前一位的觀點,下一位又用之前兩位的觀點,信息往往是幾年前的或者十幾年前的,版本也是過去的。新的批評文章比較僵化、教條、非理性和隨意,缺乏基本功課,缺乏深入的研究,缺乏個人的見識。批評者基于閱讀之上的研究、把握、提煉、表述變得異常稀缺。
這些年散文創(chuàng)作我以為走得比較遠,好的寫作凌冽地存在著,以少量的文字,傳達出深厚的思想和藝術品質,而且散文一直在變革著,由寫作者自身突破規(guī)范、因內容而衍生出形式上的創(chuàng)建和完善,帶動著散文寫作更寬大、更深廣、更有力的延伸。
楊獻平:多年來,我尊重的散文作品有張承志、韓少功、張煒和你的,這不是客套話。但是,我發(fā)現(xiàn)你是比較淡定與寬容的人。我想知道,你對當下的散文寫作,尤其散文態(tài)勢、現(xiàn)象關注多嗎?近幾年來,散文寫作主張和觀點相較而言多了起來,你怎樣看待?再者,你認為散文寫作的變革和運動還缺乏什么?它的基本方向應當是怎樣的?
馮秋子:我一直在讀散文作品,關注散文創(chuàng)作動向、掂量散文寫作者的創(chuàng)作準備和書寫可能,也對少數(shù)民族作家的散文寫作深懷興趣。總的看,散文實踐是在不同方向和層面進行的,其中有一股力量比較強勁,表現(xiàn)在思想和藝術方面相對成熟,超越日常的消解,超越自我的吟誦,直面嚴肅的社會現(xiàn)實問題和歷史問題,以散文隨筆的方式作深度的思考、探求;許多寫作呈現(xiàn)出質樸大氣和嚴謹有致的文化風氣,穿過亂世暴行,而攜帶起時間跨度下凝聚出的絲絲縷縷優(yōu)良,直達前方,他們的創(chuàng)作有這個時代應該有的重要內涵和成色,獨具品質。我以為,這部分散文隨筆作家的努力是非常重要的,他們以很少的動靜,很小的篇幅,很有質感的語言元素,面向內里,面向世界,包裹創(chuàng)造性的建構,裝載重要的內容,推陳出新,超越自我,發(fā)現(xiàn)世界,傳遞過往、今天和未來日子的至尊至善至美之精神實質,疏導和傳遞文明的信息,擦亮閱讀者的心靈和目光。
但散文隨筆在理論上的探討還跟不上創(chuàng)作,比較突出的印象是,研究者閱讀文本范圍和數(shù)量有限,是在局限的格局中進行書寫,寫出來的評論或者言論,就有了局限中的局限。有一些評論文章,與寫作處于同一層面,因為只是為被寫者感覺好感覺舒服而作,對其他閱讀者和寫作者沒有多少促動和啟示意義。還是覺得要沉下心來思考問題,再訴諸書寫。另外,散文隨筆的寫作離表演再遠一些,有可能出來更多厚實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