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隆會議攝錄周總理的外交風采

　　著名新聞攝影家、原新華社攝影部高級記者錢嗣杰：被人們稱為“紅墻攝影師”。1964年7月，他接到通知進中南海為中央領(lǐng)導人當專職攝影師，先后為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和華國鋒等拍攝照片，以嫻熟的攝影技巧記錄下無數(shù)珍貴的歷史鏡頭，成為中央領(lǐng)導重要活動的光影記錄。
　　1955年4月，他跟隨周總理出席萬隆亞非會議。而這次會議也給他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回憶。
　　“克什米爾公主號”失事
　　1955年4月18日至24日，舉世矚目的第一次亞非會議在印度尼西亞的萬隆舉行。這是新中國在繼1954年日內(nèi)瓦會議后，又一次在世界政治舞臺上展示自己風采的重要機會。
　　中央作出決定：派出周恩來總理為團長的中國代表團參加這次會議。當時作為新華社攝影部中央記者組記者的錢嗣杰也受命成為代表團的一員。
　　就在這一消息向全世界公布之后，海峽彼岸的國民黨特務(wù)機關(guān)聞風而動。
　　4月11日，噩耗傳來，代表團乘坐的“克什米爾公主號”從香港起飛后不久，即在空中發(fā)生爆炸，墮于南海，中國和越南代表團工作人員以及隨同前往的中外記者11人全部罹難。事后證實，是蔣幫特務(wù)買通印度航空公司的清潔工，在飛機的側(cè)翼埋上了定時炸彈而導致的。
　　慶幸的是，周總理應(yīng)緬甸總理烏努邀請，提前經(jīng)昆明赴仰光商議萬隆會議的提案?？梢韵胂?，如果沒有緬甸總理烏努的邀請，周總理會是“克什米爾公主號”的乘客之一，而今日中國的外交史，或許將是另外一個版本。
　　而錢嗣杰和譯電員劉茂儉因臨時陪同外交部兩位信使提前從香港乘船前往萬隆，沒有坐上“克什米爾公主號”，陰差陽錯躲過了這場災(zāi)難。
　　亞非會議前夕
　　“克什米爾公主號”在南太平洋失事的噩耗給每個中國代表心靈上都蒙上了一層難以抹去的陰影。作為代表團團長的周恩來當然承受著更大的壓力和痛苦。他在給妻子鄧穎超的信中說：“你的來信收閱，感你的好意和諍言。先將來信捎回，免得失落。有這一次教訓，我當更加謹慎，更加努力。文仗武仗，不能無危險，也不能打無準備的仗，一切當從不必親自參會多方考慮，經(jīng)過集體商決而后行。望你放心。再見?！彼靼讛橙酥\刺的目標顯然是自己，他把夫人的信箋一起寄回“以免失落”的舉動，足以說明他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正因為如此，當人們奉勸他從安全考慮不必親自參會時，他大義凜然地以實際行動回答：“鞠躬盡瘁，死而后已?！?br/>　　1955年4月14日清晨，由周恩來率領(lǐng)的中國代表團，乘坐從印度航空公司租來的另一架“空中霸王號”自昆明起飛前往仰光。4月16日，當中國代表團的飛機著落在印度尼西亞雅加達機場時，前來迎接的蘇加諾總統(tǒng)和各界人士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歡呼聲和鼓掌聲，對周恩來的勇氣表示極大的贊佩。
　　隨著會議的臨近，各種敏感和安全的問題接蹤而至。不是與會國的美國竟派出了一個龐大的“代表團”，其中光記者就有70多名，還包括間諜、議員、警察、軍人、特務(wù)、使館職員和公司雇員，可以說三教九流，無所不包。據(jù)說，在距離萬隆會場不遠處，還有一支反動武裝，制定了陰謀襲擊亞非會議的計劃。而這一切都不能動搖中國代表團爭取會議勝利的決心和信心。
　　國內(nèi)，毛澤東在中南海頤年堂召開政治局會議充分討論并通過了《參加亞非會議的方案》，授權(quán)周恩來根據(jù)會議情況的變化采取靈活應(yīng)變的策略和辦法。中央還決定加派公安部副部長楊奇清隨總理加強安全保衛(wèi)工作。
　　與此同時，緬甸、中國、印度、越南、埃及和阿富汗6個與會國也對會議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情況做出了估計，并相繼采取各種防范措施。
　　由于飛機失事，前來參加會議的中國記者團只剩錢嗣杰一個攝影記者。新華社立即從駐新德里分社調(diào)派了首席記者張維冷、《人民日報》副總編吳文燾、《人民中國》雜志記者張彥和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的吳夢彬，加上雅加達分社原有的記者彭迪、錢行和譚岱生，采訪力量大大加強。之后，代表團秘書、新華社國際部副主任李慎之被總理指定為整個會議報道的主持者。
　　會前，中國駐印度尼西亞大使館突然收到了一封署名為“覺醒了的國民黨暗殺隊員”的檢舉信，信中說：3月初，國民黨雅加達支部奉總統(tǒng)府之命，組織了28人的敢死暗殺隊，準備謀殺中國代表團團長周恩來。隊員們從美國使館領(lǐng)到無聲手槍和印度尼西亞幣20萬盾，事成后還有重賞。黃鎮(zhèn)大使看完信后立即交給副團長陳毅。陳毅隨后在代表團緊急會議上動員說：“人人都要做保衛(wèi)工作，我也是總理的警衛(wèi)員，大家都是總理的警衛(wèi)員?！睎|道國政府也對會議的安全作了特殊布置。蘇加諾總統(tǒng)指示萬隆所在的第三軍區(qū)加強警力警戒外圍，對國民黨暗殺團的成員進行臨時性拘留，特別指派一名精明強干的陸軍上尉作為周恩來的安全副官，另派5名警察作為隨身護衛(wèi)，有7輛摩托車作現(xiàn)場警衛(wèi)。
　　黃鎮(zhèn)大使特別關(guān)照錢嗣杰等近身人員要時時處處保護總理安全。從那時起，錢嗣杰繃緊了所有神經(jīng)，提高了警惕，以防萬一。每次開會前就如同往日打仗一樣，都要事先觀察地形，了解會場的一切設(shè)施和環(huán)境，一是保證能找到最佳位置，拍到理想鏡頭；二是要觀察每一個死角，防止敵人的陰謀得逞。錢嗣杰親眼看到總理在大會期間日日夜夜忙碌，拜見和會見各國代表團團長，在會上發(fā)言表態(tài)，以對付那些明里的進攻或暗中的誹謗。
　　在印度尼西亞總統(tǒng)蘇加諾發(fā)表長達50分鐘的開幕詞《讓新亞洲和新非洲誕生吧》之后，會上的發(fā)言果然出現(xiàn)了某些不和諧的聲音，例如，伊拉克代表法迪爾·賈馬利在發(fā)言中就把矛頭指向了中國，指責中國對鄰國進行了“新殖民主義的威脅和滲透”，為此他要求各國一起抵制“共產(chǎn)主義”的蔓延。面對這樣的無端攻擊，周恩來沉得住氣，他心里明白，這些不和諧聲音之所以出現(xiàn)，就是因為各國政治制度的不同，意識形態(tài)各異，相互之間缺乏經(jīng)常的交流和了解，加之帝國主義從中挑撥，因此不足為奇。此時，如果一味進行針鋒相對的口水戰(zhàn)，就會使會議步入歧途。作為一個大國，中國代表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導致會議的成敗。所以，周恩來自始至終堅持“求同存異”的原則，決不使會議偏離方向。
　　周總理在亞非會議上的精彩演講
　　4月19日，人們期望的時刻終于到來。下午2點，萬隆突然狂風暴雨，轉(zhuǎn)眼又雨過天晴。當中國代表團團長周恩來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走上講臺的時候，人們不禁帶著崇敬的眼光注視著這位傳奇式的人物。
　　周總理身穿淺色的中山裝，風度翩翩地開始作大會發(fā)言。他沒有按照發(fā)言稿照本宣讀，也沒有如人們想象的那樣采取唇槍舌戰(zhàn)的辦法，回擊那些持不同政見者的發(fā)言，而是高屋建瓴、開章明義地說：“中國代表團是來求團結(jié)而不是來吵架的。我們共產(chǎn)黨人從不諱言我們相信共產(chǎn)主義和認為社會主義制度是好的。但是這個會議上用不著來宣傳個人的思想意識和各國的政治制度，雖然這種不同在我們中間顯然是存在的?！薄暗袊韴F是來求同而不是來立異的。在我們中間有無求同的基礎(chǔ)呢?有的。那就是亞非絕大多數(shù)國家和人民自近代以來都曾經(jīng)受過，并且現(xiàn)在仍在受著殖民主義所造成的災(zāi)難和痛苦，這是我們大家都承認的。從解除殖民主義痛苦和災(zāi)難中找共同基礎(chǔ)，我們就很容易互相了解和尊重，相互同情和支持，而不是互相疑慮和恐懼，互相排斥和對立?！?br/>　　周恩來在接下來的演講中充分地闡述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使之越來越深入與會者人心。此時此刻，錢嗣杰發(fā)現(xiàn)進入會場的人越來越多，有的已經(jīng)站在椅子上了，盡管如此，大家還是津津有味地聆聽周恩來的即席演講。最后，周恩來提高了嗓門、聲若洪鐘地總結(jié)說：“16萬萬亞非人民期待著我們的會議成功。全世界愿意和平的國家和人民期待著我們的會議能為擴大和平區(qū)域和建立集體和平有所貢獻。讓我們亞非國家團結(jié)起來，為亞非會議成功努力吧!”周恩來這篇主旨發(fā)言只有18分鐘，但成為兩天以來會議的高潮。周恩來的演講自始至終都牢牢地掌控著整個會場的情緒，使與會代表認識到了新中國同亞非國家發(fā)展友好合作的誠意，從而看清了新中國確實是奉行和平外交政策的。
　　大會準許錢嗣杰拍攝的時間只有3分鐘，他心中懷著一個強烈的愿望：要緊緊地抓住這寶貴的3分鐘來定格這歷史的瞬間。特別是要展示周恩來作為大國總理在大型國際會議上的獨特外交風采，并使之成為歷史的經(jīng)典。錢嗣杰以其嫻熟的攝影技藝出色地完成了新聞拍攝任務(wù)，為世界影庫積累了大量寶貴的歷史資料。
　　周總理外交風采征服萬隆
　　周恩來在外交戰(zhàn)線所展示出的風采是他一生在各種艱難困苦和危機四伏的環(huán)境中歷練而成的。無怪有人評價萬隆會議上的周恩來說：“周恩來那準確選擇時機的外交才能幾乎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他在會議幾乎陷入僵局的時刻脫穎而出，成為會議明星，成為排難解題、平息爭端、帶來和平的人物?！币晃宦吠干缬浾邎蟮勒f：“大家都承認周恩來才智至高無上地主宰著會議。代表們驚嘆地說：‘他是以怎樣的洞察力能夠察覺并道破大家心窩里想說的話啊!’”
　　第一次品嘗到由周恩來帶去的茅臺酒的西哈努克親王，后來在自己的回憶錄中這樣感嘆萬隆之行：“作為柬埔寨王國代表團團長，我在那里認識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總理周恩來。他那高超的智慧、淵博的知識和文雅的風度，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了。他向我介紹了他的助手陳毅元帥，陳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br/>　　當年明確反對共產(chǎn)主義的菲律賓代表團團長羅慕洛后來這樣回憶說：“亞非會議上，我發(fā)表反對共產(chǎn)主義的長篇演說?？墒侵芏鱽聿坏珱]有和我爭論，而且還主動和我在會外進行深入的討論，使我深深地感動。雖然當時菲律賓同中國還沒有建交，但我和周恩來從那時起就建立了友誼，成了好朋友?！敝档眯牢康氖牵朗Y特務(wù)企圖在萬隆會議上暗殺周恩來的陰謀沒有得逞，這也從側(cè)面說明周恩來深得人心。
　　在周恩來身邊工作的那段經(jīng)歷成為錢嗣杰難忘的寶貴記憶。他說：“在我眼中，總理不是高官，倒像是一位慈愛的長者，沒有架子，充滿真情。無論什么活動，只要一結(jié)束，總理周圍肯定圍滿了記者，問新聞稿怎么寫，照片怎么發(fā)。有一天，總理對我說：‘小錢，你真是辛苦啊!’一句話把我感動得都要掉眼淚了。我激動地回答：‘有了總理這句話，就是苦死累死我也心甘。其實，您更忙更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