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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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從琪格兒的腳被夜里的風(fēng)刮來的枯枝劃傷，土戈每天早上都要把那條小路巡視幾次，除了柔軟的青草和清涼的露水，土戈連一顆細(xì)小到不可能傷人的沙礫也不放過。

土戈的手掌上布滿血痂，指甲也參差不齊，有的因?yàn)橛昧赋鱿菰谀嗤晾锏乃槭呀?jīng)劈裂。雖然這一切也許琪格兒根本不知道，土戈卻快樂又珍惜地享受每一天。

茂密的矮樹上每一片葉子上都掛滿露滴，土戈全身的衣服都被打濕，清晨的風(fēng)不大，卻帶著陰冷的寒氣，土戈的身體顫抖不停，肌肉也因?yàn)楹涠嚨镁o緊的，他用兩只手臂把自己的身體環(huán)抱，卻仍然瑟瑟地哆嗦個不停。

寒風(fēng)里，土戈一雙明亮的眼睛熱烈而迫切，厚厚的枝葉后，巍峨的城堡下那一扇小木門在微風(fēng)里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木門在土戈心里是通往天國的路，土戈期待門里走出那個身影，等她在草坪中心的秋千上蕩來蕩去的時候，土戈的心也會隨著秋千快樂的蕩漾。

風(fēng)越來越大，潮濕的空氣帶來更加刺骨的寒意，土戈的身體抖動得比風(fēng)里的樹葉還要無助……

暴雨終于傾盆而下。

土戈堅持著，執(zhí)著地在雨里瞪著眼睛，雨水順著額角流進(jìn)眼窩，順著臉頰上那道深深的傷疤流到下顎，最后，暢快地涌向矮樹下已經(jīng)溢滿的水畦。雨霧里的木門已經(jīng)看不清，土戈完全是用心在風(fēng)聲、雨聲里傾聽，等待隨時可能響起的開門聲……

雨下了一整天，看勢頭，也許還要繼續(xù)一夜。

土戈落寞地順著樹干滑落草地，小路上又有被風(fēng)雨帶來的枯枝和小石塊。雨幕里，佝僂的身影趔趔趄趄在小路上彷徨，時而撿起什么丟進(jìn)遠(yuǎn)處的荊棘叢，時而抬頭去看那扇緊緊關(guān)閉的木門……

二

三個月前，魔法密室。

石壁里鑲嵌著的永不熄滅的暗夜之燈透過綠水晶把幽暗的光亮投進(jìn)密室。

古老的咒文和預(yù)言密密麻麻刻在四周墻壁上，密室中央的石臺上雜亂堆放著白骨、銀劍、鳥羽，還有帶著暗紅印跡的獸皮。

土戈臉上貫穿整個面頰的傷口里，粘稠得像巖漿一樣的液體緩緩淌出，雖然并不洶涌，卻綿延不斷絲毫沒有止息的跡象。半小時前最后一次努力也在瞬間化為徒勞，土戈絕望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恍惚中似乎聽到死神沉重的越來越近的腳步。

通往密室的長長甬道里，密布的古老詛咒和施毒的機(jī)關(guān)在土戈身上留下了很多也許永遠(yuǎn)也無法復(fù)原的傷痕，而最致命的一處則來源于身邊這把附著斯芬克斯魂靈的魔劍，它也許不屑于為這個卑微的生靈蘇醒，依然安靜地躺在純金打造的盒子里，可即便在沉睡中，它也能用不朽的意念驅(qū)使魔劍，鋒銳的劍氣在土戈打開金盒的一瞬間便刺破他的肌膚。

土戈重傷，奄奄一息，更可怕的是，魔劍的傷害帶有某種可怕詛咒，土戈身上沒有一絲氣力，不要說施魔法，現(xiàn)在就算想動一下手指也成了奢望，土戈只能眼睜睜開著自己的鮮血不停地流淌。

“斯芬克斯，我是你殺死的最卑微的一個生命吧！”土戈知道自己死期將近，氣若游絲地向那柄魔劍發(fā)問，他知道沉睡中的死靈不會理睬，可寂寞甚至比等待死亡還要難熬，如果不讓靜謐的暗室里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也許在鮮血流盡之前就已經(jīng)因?yàn)榧拍Н?、抓狂?/p>

那柄魔劍卻出乎意料地開了口，經(jīng)過千年的沉睡，聲音有些渾濁：“雖然你攪擾了我的美夢，可你的血讓我燥熱的身體感到舒適，作為回報，我決定告訴你一個無數(shù)人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得到的秘密！然后，你就可以帶著這個秘密去死了?！?/p>

魔劍并不在意土戈的心不在焉，它的心已經(jīng)被歡暢塞滿。一千年都沒有人解開的秘密淤塞在胸口讓它在沉睡中也似乎要窒息，一面拼命地保守秘密，一面卻又迫切地想要對人傾訴。這個無意中闖入的小生靈真是個絕妙的對象，可以向他傾訴，而即將死去的他又不會泄露這個關(guān)系到自己命運(yùn)的答案。

魔劍暢快地大笑，在土戈無奈的眼神中，說出那個塵封已久的秘密……

……

魔劍的聲音早就停止了，周圍是死一樣的寂靜。怕是已經(jīng)死了吧，土戈在心里想著原來死就是這般靜得出奇。忽然，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被什么搖動，先是輕微的，接著，變得猛烈起來，耗盡了大部分體力的土弋覺得那搖動變成地動山搖了。他強(qiáng)迫自己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睜開眼睛，接著，他聽到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喂，原來你真的還活著！”

三

懸崖上巍峨的城堡像一個在月下沉思的巨人，蒙蒙夜色掩蓋了不知多少塵封已久的秘密，兩個佝僂的身影蹲在城堡對面的半山坡上，一個蒼老，一個消瘦。

“千年城堡，和這個王國的歷史一樣悠遠(yuǎn)，魔導(dǎo)師都喜歡到這里完成他們的初級召喚，因?yàn)槌潜ぶ車木又覀?，這個王國最優(yōu)秀的使役魔家族?！?/p>

“您和我說過！”

“有一個魔導(dǎo)師在城堡的祭壇里發(fā)出召喚，大家都推舉你去簽下這份契約，難得的機(jī)會。”

“讓給別人吧，我不需要！”

“還要執(zhí)迷在那么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里？”

“我……”

“因?yàn)樗銮陕愤^那間密室，一時憐憫拯救了一個在魔劍下茍延的卑微生命？”

“……”

“土戈，我們是人類眼中又丑陋又卑微的使役魔，我們生存的價值就是和魔導(dǎo)師簽署契印，成為他們的仆役，被他們役使一生，然后得到他們臨死的祝福，延續(xù)我們卑微的生命，等待下一個魔導(dǎo)師的召喚，這就是我們，使役魔卑微又單調(diào)的宿命。而她，是莫菲洛公爵的女兒，是這個王國未來的王后，她未來的丈夫沙利文王子完成黑魔法的訓(xùn)練后就會來到這里，召喚出沉睡在斯芬克斯之劍里的魔獸，成為這個王國最強(qiáng)大的魔導(dǎo)師，然后，沙利文王子會帶著他的新娘，帶著那支幾乎要了你的命的魔劍回到王都去繼承王位?！?/p>

“……”

“土戈，別浪費(fèi)你的生命了，如果再不簽署一份契約，你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了，別浪費(fèi)神明的賜福，我們唯一能夠擁有的就是人類羨慕的壽命，我已經(jīng)完成了三份契約，我的生命也得以延續(xù)了幾百年，可你，還一份也沒有完成，你真的要成為使役魔里最短命的嗎？”

“爺爺，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擁有再長得壽命又有什么意義呢？我只想每天能夠看到她，直到她老去，死去，我的生命也就要到盡頭了。死亡，也許是讓我擺脫思念的最好的辦法?！?/p>

“土戈！”

“爺爺，求你，如果簽署的契約，我就只能服從主人的支使，再沒有機(jī)會見到她……”

“哎！”

四#1049091;

微風(fēng)撩起琪格兒的裙擺，雪白的紗絲被青青的草地襯成一朵美麗的鮮花，琪格兒就像花兒的芯蕊，沐浴在明媚的陽光里。

侍女把秋千上的琪格兒蕩得又高又快，每次琪格兒在蕩到最高的時候都會把臉轉(zhuǎn)向城堡東面的大雪山，大雪山上一條灰色的小路一直蜿蜒到終年不散的濃霧里，每一次眺向雪山，琪格兒臉上就會漾起讓土戈震顫的光彩，土戈隱隱感到，自己心里也藏著同樣的東西，只是土戈不知道，那種感覺叫思念……

琪格兒沒想到那么結(jié)實(shí)的繩結(jié)也會斷開，短促的驚叫后，琪格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像一片無依的落葉一樣在風(fēng)中飄零。琪格兒感到身體在急劇下墜，耳邊的風(fēng)聲里夾著侍女們的驚呼聲。琪格兒的身體在急速地下墜，草坪外遍地都是堅硬的碎石，琪格兒努力抬頭望向雪山上那條小路，她隱約看到一個黑色的小點(diǎn)在小路上移動。

琪格兒的身體觸碰到什么，綿軟、堅韌，琪格兒確定那不是巖石，也不是草坪，從那么高的地方墜落，即便是草坪也緩釋不了多少沖撞的力量，琪格兒感覺到下墜的巨大沖力在一瞬間便被轉(zhuǎn)嫁到身下的物體，雖然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過她已經(jīng)確定，秋千繩索意外斷開給自己帶來的危險奇跡般地被化解了。

琪格兒迷迷糊糊地站起身，眼前一片模糊，灰色的影子在身前幾步遠(yuǎn)的地方呆立了很短的時間，隨后變得更加模糊，琪格兒的直覺告訴自己，那正是自己剛剛撞上的東西，也正是他讓自己死里逃生。

琪格兒閉起眼睛，用力揉了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那個佝僂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已經(jīng)走到密林的邊緣。琪格兒眼里有些潮潤，那個蹣跚的身影讓她忽然想起那個雨夜，透過紗簾，看到瘦小的身影在小路上徘徊，狂風(fēng)和冷雨也不會讓他分心，唯有清理完一遍小路后，他就會直起身子，把目光投向自己經(jīng)常出入的小木門，濃厚的雨幕也擋不住他熱切的目光。

琪格兒早就知道那個被她從密室里救出的使役魔每天偷窺自己，也知道他每天都要把城堡后面那條小路清理干凈，起初，她以為他不過是要報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可后來，琪格兒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比大雪山下終年繚繞的云霧還要濃郁的東西不僅僅是感激。琪格兒開始心慌，她不敢細(xì)想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擺脫或者回避。于是，每天在秋千上蕩到最高處的時候，琪格兒的期待更加迫切：“快來吧，沙利文，快帶我離開！”

五

仆役們點(diǎn)燃所有的燭臺，整個城堡被燭光映照得金碧輝煌，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著喜悅，因?yàn)?，沙利文王子終于來了，琪格兒小姐終于等到她的愛人，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和他的王子回到王都，琪格兒小姐將成為這個王國的皇后。

莫菲洛公爵高高舉起盛滿紅酒的水晶杯，長桌對面是這個王國最優(yōu)秀的少年，只有他才配喝自己窖藏了幾十年的好酒，也只有他才配帶走自己的琪格兒。

“干杯，沙利文！”公爵并不多話，即便是在這個期待已久的日子里。

琪格兒坐在父親身邊，看著那張長途跋涉也掩不住意氣風(fēng)發(fā)的俊秀的臉，琪格兒不知道自己想哭還是想笑?！拔迥昵八麃磉^，還是一臉稚氣的他帶來了國王的婚書，五年前他留下婚書走了，為了成為這個魔法王國的繼承人，他要去和大國師學(xué)習(xí)最神秘的黑魔法，他承諾三年后會來娶我，雖然，距他承諾的時間晚了兩年，可他終于還是來了……”

沙利文王子舉起手里的酒杯：“琪格兒，對不起，我來晚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多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學(xué)會全部黑魔法?！辩鞲駜旱拖骂^，還有什么比見到心愛的人更讓人開心的，別說晚了兩年，就算二十年，只要這一刻能夠到來，誰還會計較呢，“不要自責(zé)了，王子殿下，用五年的時間學(xué)會黑魔法也足夠讓人羨慕了，斯芬克斯之劍正在密室里等待它的主人駕臨，好好休息，過幾天，就用你的智慧去征服它吧！來吧，讓我們?yōu)槲磥淼膰醺杀！?/p>

琪格兒舉起酒杯，鮮紅的酒汁散發(fā)著迷人的芳香。琪格兒忽然想起那個使役魔，也許他還在草叢里等著自己從城堡的小門出現(xiàn)?！霸僖娏?，你已經(jīng)報答過我的救命之恩了，你也救了我的命，算是扯平了吧，快點(diǎn)找一個魔導(dǎo)師簽下契約，過一個使役魔該過的生活！”琪格兒在心里默默的祝福。

六

“快如疾風(fēng)，心細(xì)如絲，我的黑暗奴隸，聽吾召喚，速離深淵，至我跟前?！?/p>

琪格兒緊緊拉著父親的手臂，雖然沙利文王子正在進(jìn)行的是初級召喚，可黑魔法可怕的傳說還是讓她無法克制心里的恐懼。召喚術(shù)，雖然能給魔導(dǎo)師召喚來強(qiáng)大的助手，可控制那些擁有神秘力量的魔獸卻要求魔導(dǎo)師不但要熟悉黑魔法，更需要有超強(qiáng)的精神力和智慧，否則，一旦召喚成功又沒有能力控制的話，那些魔獸將反噬主人，成為魔導(dǎo)師的災(zāi)難……

熊熊火焰在燃燒，契約在火焰里瞬間便化為灰燼，沙利文王子的邀請被火焰?zhèn)飨虺潜に闹?，那些等待召喚的使役魔很快就會收到，他們會爭前恐后的前來?yīng)約，成為沙利文王子忠誠的仆人。

火焰深處隱隱傳出嘶聲吼叫，似乎有人在炙熱的深淵里正忍受烈火的炙烤，沙利文王子的臉沉靜得像月下的雪山，使役魔是最低級的召喚獸，他們擁有與人類相似的外形和智慧，更重要的是，使役魔只要簽署契約后就會忠誠地伺候他的主人，直到主人死去或者主動驅(qū)逐才會離開。

祭壇上的火焰忽然明亮，一道刺目的光從火叢沖出，那道紅色的光亮圍繞著祭壇飛旋，刺目的光芒逐漸暗淡，飛旋的氣流轉(zhuǎn)動的越來越慢，幾秒鐘后，成為一團(tuán)灰黑的迷霧……迷霧散盡，在沙利文王子和琪格兒的注視下，一個瘦小的身影在迷霧中現(xiàn)身。

碩大的頭顱，高高的顴骨，一道深深的傷痕貫穿臉頰。“是你……”琪格兒忍不住叫出聲來，沒想到，被沙利文召喚出來的使役魔居然是自己從斯芬克斯之劍下救活的土戈，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方式再次出現(xiàn)，琪格兒心里亂成一團(tuán)。

土戈恭恭敬敬地給沙利文行了一個禮，雖然這是他第一次簽署契約，但他早就熟知使役魔的禮節(jié)。土戈知道這份契約是琪格兒未來的丈夫發(fā)出的，土戈出乎爺爺?shù)囊饬蠐屩酉逻@份契約。整個家族的人都希望土戈能夠早日簽下一份契約，爺爺是家族里最有威信的族長，大家都不希望看到他唯一的孫子因?yàn)闆]有契約而早早死去。

七

土戈跟在主人身后，他不敢抬頭看主人身邊的琪格兒，平淡而快樂的日子過去了，明天，等到主人召喚出那個可怕的怪獸，他就要帶著琪格兒到遙遠(yuǎn)的王都去了，自己再也沒有機(jī)會為她清理小路，更沒機(jī)會看她在秋千上蕩來蕩去。

幾天來，琪格兒一直想和沙利文說點(diǎn)什么，哪怕不說話，只是坐在城堡外的石階上 ，看看天上的月亮，聽聽夜晚的風(fēng)，可是，這個曾經(jīng)對自己熱情如火的男孩卻變得冷酷得有些陌生。時隔五年回來，他甚至沒有認(rèn)真看過自己一眼，他似乎關(guān)心的只有那把魔劍，每天忙著準(zhǔn)備那些召喚用的道具，每天凝眉不知道思考著什么，反倒是那個使役魔，雖然沒有再看過自己，可每一個細(xì)小的動作都逃不過他聰敏的耳朵，顯然，他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注著自己。琪格兒強(qiáng)迫自己不要猜他的心思，她希望沙利文王子在召喚成功之后能夠恢復(fù)對自己的熱情，希望他早一天帶著自己去王都，做他的新娘。

土戈把那只從大雪山上抓來的禿鷹栓在木樁上，那是主人吩咐他做的第一件事。祭臺上已經(jīng)擺好了銀劍、羊皮紙、羽毛筆……明天就要召喚斯芬克斯了，土戈忍不住看了一眼主人身邊的那個女孩，她的眼光從來沒有離開過主人，深深的瞳仁里掩飾不住的依戀讓土戈心里泛起酸澀。

沙利文看著祭壇上的東西滿意地點(diǎn)了一下頭，轉(zhuǎn)身走出密室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叫一直跟在身邊的琪格兒。土戈站在門口等了一下，看著琪格兒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沙利文王子走出了密室?；野档臒艄庀拢粮昕吹界鞲駜貉劢情W爍一點(diǎn)晶瑩的光芒。

八

召喚的時刻終于來了。

沙利文用羽毛筆在盛滿細(xì)沙的圓盤里畫好五芒星陣，這是魔王的徽章，五芒星會賜給魔法師強(qiáng)大的力量。燭臺上有三根蠟燭，沙利文喃喃地叨念著咒語，燭芯微微發(fā)紅，隨后，轟的一下爆起三團(tuán)橘紅色的火焰。

詭異的火焰照亮密室，也照亮三張凝重的面龐。

土戈把拼死掙扎的禿鷹按在祭壇上，使役魔是魔導(dǎo)師最得力的助手，如果沒有使役魔的幫助，魔導(dǎo)師無法完成高級的召喚儀式。

沙利文王子把寫好的契約放在祭壇上，然后一手抓起銀劍，土戈穩(wěn)穩(wěn)地把那只禿鷹舉到胸前，銀色的光亮讓密室里的燭火也暗淡下去，禿鷹在悲切的鳴叫聲中被砍斷頭顱，土戈把禿鷹的脖子舉到契約書上，被銀劍割斷的傷口中噴涌出來的鮮血灑在契約書上，羊皮紙發(fā)出嘶嘶的聲響，一蓬紫色的煙霧從契約書上冒起，不一會兒就充滿整個密室。土戈很想在迷霧里再看一眼琪格兒，可是，除了濃郁的紫煙，什么也看不到。

急促的呼吸聲讓土戈幾乎要丟下手里還沒斷氣的禿鷹，他清晰地分辨出那是琪格兒的呼吸，她一定要堅持陪伴在沙利文王子身邊，可密室里詭異的氣氛讓她單薄的身體難以承受，土戈很想告訴主人該幫助琪格兒讓她急促的呼吸得到平緩，那并不費(fèi)力，只要輕輕的一聲安慰或者輕輕拍一拍她的后背，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可密室里卻響起高亢的吟誦聲。

“恐懼之父宇宙之秘，于月圓之夜飛馳于沙漠中的魔獸，汝之凝視是眾妙之門。吾以此牲血粉碎光之封印，速至于此與我相會?！?沙利文王子的頌?zāi)罘路饋碜缘鬲z，隱隱的轟隆聲也在土戈的腳下響起，紫色的迷霧漸漸稀薄，土戈看到赤紅著臉的沙利文王子緊閉著眼睛，手里的銀劍高高舉在頭頂，他的呼喚已經(jīng)成功，紫煙被祭壇上的契約重新吸入，薄薄的羊皮紙像被吹起的氣球越來越鼓，并且隨著某種神秘的節(jié)奏扭動。

嘭……羊皮紙爆裂開，一個宛如巨獅的身體掙脫出來，銳利的爪子，黑色的長翼，還有那張詭異的臉，一張美麗的女人的臉，可她得眼里卻噴射出火焰一樣的紅芒……

斯芬克斯！

沙利文王子的召喚成功了，這個沉睡了千年的魔獸終于從附著的神劍中蘇醒。

斯芬克斯一雙魔眼在密室里掃視，土戈沒想到它的目光竟然停留在琪格兒身上……

九

“先有光還是先有暗？回答我你才是我的主人”斯芬克斯終于問出了他的問題，一個一千年也無人能夠回答的問題，土戈大叫著：“不應(yīng)該問她，不是她召喚了你?！?/p>

琪格兒眼神里流露出恐懼，斯芬克斯的凝視讓她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她不知道答案，更沒想到它提問的對象居然是自己。

沙利文王子躲在一個角落里，手里的鏡子緊緊護(hù)住胸前，身子已經(jīng)抖成一團(tuán)，他學(xué)會了黑暗魔法中最深奧的內(nèi)容，可他沒想到召喚出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可怕的怪物，他驕傲的頭顱早就藏在黑暗中，他英武的外表原來是那么不堪一擊。

土戈看到琪格兒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石化，斯芬克斯的凝視馬上就要讓她變成一尊石像：“主人，快點(diǎn)，我昨天已經(jīng)告訴你對付它的辦法了，快，快用鏡子擋住它的目光！”土戈的聲音像撕破了喉嚨。

沙利文王子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劇烈：“我，我不敢，我害怕！”土戈的臉因?yàn)閼嵟鴿q紅：“你怎么配做這個王國的國王，你怎么配讓琪格兒小姐做你的妻子……用我昨天告訴你的辦法。”

斯芬克斯的眼神掃向土戈，它終于發(fā)現(xiàn)這個使役魔就是那天奄奄一息的卑微的生命，自己曾經(jīng)把那個秘密告訴了他，沒想到，他居然僥幸逃脫，更沒想到他竟然把那個秘密告訴了別人。

土戈的厲聲叱喝絲毫沒有讓沙利文王子勇敢起來，他的身體已經(jīng)蜷縮成一團(tuán)，一雙顫抖的雙手緊緊握著那面鏡子，那是土戈要他準(zhǔn)備的，只要用鏡面反射回斯芬克斯的目光就可以征服這只魔獸，可他就是沒有勇氣走到斯芬克斯的前面。

土戈絕望地看著這個金玉其表的王子，沒想到琪格兒思念這么多年的竟是這樣一個懦夫。琪格兒的身體已經(jīng)徹底僵硬，土戈知道，再過一會兒，她的肌肉、心臟都會僵硬，到時候，就連沙利文王子手里的鏡子也無法解救她了。

土戈無奈地看了一眼那個瑟瑟發(fā)抖的主人，雖然身體抖成一團(tuán)，可握著鏡子的一雙手卻像一個溺水的人抓著一根稻草，抓得那樣緊。土戈丟下手里已經(jīng)斷氣的禿鷹，使役魔的輕靈的身體讓他不用費(fèi)太大的力氣就從沙里文的手里奪過鏡子，跳到琪格兒身前。

斯芬克斯的眼神像利劍一樣想要穿透土戈的身體，土戈頑強(qiáng)的用自己的目光迎向那道火焰一樣的紅芒。鏡子的反射讓斯芬克斯憤怒地嚎叫：“你這個卑微的生命，竟然敢把我的秘密告訴別人，那就和我一起永遠(yuǎn)沉睡吧！”

土戈的身體忽然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吸引，而斯芬克斯的目光也從琪格兒的身上收回，盛放寶劍的盒子在祭壇上發(fā)出耀眼的金光，斯芬克斯的利爪一把勾住土戈的身體：“跟我一起回到地獄，我會在地獄里凝視你一千年，一萬年，直到你的身體變成巖石，再風(fēng)化成灰塵，永遠(yuǎn)得不到重生！”

十

新月皎潔，逆五芒星幽光爍爍，羊皮契約上，鮮紅的鏡面文字在銀月下伴隨著憂傷的節(jié)奏緩緩蠕動，羽毛筆尖，蝙蝠的血汁還沒干透。

“琪格兒，準(zhǔn)備好了嗎？”

“好了，父親！”

“那，開始吧！”

“我，琪格兒，在此以超越死亡的恐懼之力，命令你，我的仆人到我身邊，和我簽下生死之契，成為我黑暗力量的一部分，我將賜予你與我共生、共亡的權(quán)利，直至我的靈魂離開肉體，輪回至下一個軀殼。以不可言喻的魔王之名?！?/p>

瑩然月色下，純銀短劍在咒語結(jié)束前的一瞬間刺入瑟瑟寒顫的地鼠的心臟，鮮血噴灑在羊皮契約上濺成一抹憂傷如淚痕一樣的濕跡，火焰騰起，契約在熊熊火叢里抽搐、輾轉(zhuǎn)，哀號，血紅的文字被熾熱的火苗從羊皮紙上一個個剝離，然后墮入翻騰的火海。

琪格兒的嘴角輕輕翹起，臉上的凝重在漸漸暗淡的紅氳里松弛，清爽的笑意在臉上盈起時，眼里卻閃爍著晶潔的淚光，似呢喃，又像呼喚：“回來吧……”

幽幽的呼喚讓莫菲洛公爵的心頭刺痛。“琪格兒，我的女兒，你真的決定讓你圣潔的身體和靈魂從此與暗黑的魔法糾纏，在混沌的虛空里和那些齷齪的生物為伍，直到死亡到來的那一刻……”

“是的，父親，只有黑魔法才能召喚斯芬克斯，只有征服了它才能救出土戈。我要學(xué)習(xí)，無論將來會發(fā)生什么?！辩鞲駜和炝艘幌卤伙L(fēng)吹亂的頭發(fā)，她的目光如夜色一般凝重。

文字編輯/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