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麥穗(節(jié)選)
2011-12-31 00:00:00張潔
作文周刊·小學(xué)六年級版 2011年46期
當(dāng)我剛剛能夠歪歪咧咧地提著一個籃子的時候，我就跟在大姐姐身后揀麥穗了。我很少有揀滿一個籃子的時候，我看不見田里的麥穗，卻總是看見螞蚱和蝴蝶，而當(dāng)我追趕它們的時候，揀到的麥穗還會從籃子里重新掉回地里去。
有一天，二姨看著我那盛著稀稀拉拉幾個麥穗的籃子，戲謔地問我：“大雁，告訴二姨，你揀麥穗做啥？”我大言不慚地說：“我要備嫁妝哩！”
二姨賊眉賊眼地笑了：“你要嫁誰嘛！”
是呀，我要嫁誰呢？我忽然想起那個賣灶糖的老漢。我說：“我要嫁那個賣灶糖的老漢！”
她放聲大笑。笑啥嘛！我生氣了。難道做我的男人，他有什么不體面的地方嗎？
賣灶糖的老漢有多大年紀(jì)了？我不知道。他臉上的皺紋一道挨著一道，順著眉毛彎向兩個太陽穴，又順著腮幫彎向嘴角。那些皺紋，給他的臉上增添了許多慈祥的笑意。
我的話，很快就傳進(jìn)了他的耳朵。
那天，他挑著擔(dān)子來到我們村，見到我就樂了，說：“娃呀，你要給我做媳婦嗎？”“對呀！”
他張著大嘴笑了，露出了一嘴的黃牙?！澳銥樯兑o我做媳婦呢？”
“我要天天吃灶糖哩！”……
這以后，每逢經(jīng)過我們這個村子，他總是帶些小禮物給我。一塊灶糖，一個甜瓜，一把紅棗……還樂呵呵地對我說：“看看我的小媳婦來呀！”……
我漸漸地長大了，到了知道認(rèn)真地揀麥穗的年齡了，懂得了我說過的那些話都是讓人害臊的話。賣灶糖的老漢也不再開那玩笑——叫我是他的小媳婦了。不過他還是常帶些小禮物給我。我知道，他真疼我呢……
有一年，過臘八的前一天，賣灶糖的老漢老去了。我哭得很傷心，哭那陌生卻疼愛我的賣灶糖的老漢。
后來，我常想，他為什么疼愛我呢？我無非是一個貪吃的，因?yàn)樯脴O其丑陋而又沒人疼愛的小女孩吧？
等我長大以后，我總感到除了母親以外，再也沒有誰能夠像他那樣樸素地疼愛過我——沒有任何希求，沒有任何企望的。
（選自《文學(xué)教育》2006年第7期，有改動）
哈星丁賞析
張潔是當(dāng)代著名女作家。這篇《揀麥穗》用溫馨的語言，描寫了一老一少之間的人間真情。因?yàn)橐痪涮煺娴幕卮穑粋€走街串巷賣灶糖的老人和一個小女孩之間建立起一種奇妙的關(guān)系。從此，這位老人經(jīng)常給這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灶糖吃，還給了她沒有任何企望的關(guān)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