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戀愛快過打地鼠

　　三個月如同30年
　　
　　我跟阿左窩在沙發(fā)里，像兩只海底淤泥生物一般，除了按一下遙控器外，幾乎一動也不想動。電視里講靈異事件，一個女孩看到了30年前某間旅館的謀殺事件，我就像是看到了我和阿左30年后的生活一般：依然是躺在這樣老舊但柔軟的沙發(fā)里，在周末的下午三點半，一個頻道接一個頻道地看電視。
　　如果這樣也很好啊，我想。
　　之后天黑了，我們叫來外賣，吃了一半，剩下的一股腦丟進垃圾桶里。沒有出門，自然也不用洗澡，便這樣相擁而眠，像老夫老妻。
　　但實際上，這才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個月。三個月，就熟稔如同親人，知道對方最愛吃什么食物，皮膚的哪個角落里藏著一粒痣，考試的哪門科目不及格，丟失的睡衣是什么顏色。起初我們也曾無話不說，恨不能一天24小時都混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光是說話就很好。那時我太想了解阿左了，看到他就如同看見我自己一般，所有的愛好嗜好缺點惡習(xí)全部相同，像得簡直不可思議。如果不在一起我覺得我們會辜負蒼天的安排，所以必然要戀愛，就像獅子一定會吃掉羚羊，羚羊一定熱愛新鮮的草那樣簡單。
　　于是我很激動地跟阿左說：“我要做你女朋友!”
　　“好的，沒問題?！卑⒆笥闷届o的語氣掩飾他的雀躍。
　　自那一天之后，我們便很少再說話了。畢竟在幸福的時候，言語是多余的，想表白感情，只需一個吻即可。
　　瞞著女朋友的一件事
　　春天臨近，下午總是會有很好的太陽，照得人軟綿綿的，只想睡覺。我瞇著眼睛在沙發(fā)上打盹，阿左搖我的胳膊：“小桃快陪我出去散步，外面的天氣好極了!”
　　“不要吵，我要睡覺?！蔽颐悦院卣f。阿左又擰了我的耳朵一會兒，見我不為所動，只好自己離開了。
　　我醒來時已是傍晚，隔壁的廚房里傳來了菜香，一條魚被丟進滾燙的油鍋，有人在勾引我的胃。我饑腸轆轆地在冰箱里找食物，阿左推門進來，手里捏著麥當勞的外賣紙袋。他一臉興奮地問我：“餓了嗎?我?guī)Я藮|西給你吃?！?br/>　　我吞下了一個漢堡，喝光了可樂，還不忘打一個嗝。阿左哼著歌在陽臺澆花。我們都是喜歡植物的人，在陽臺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植物。春天，有些植物新發(fā)了芽，嫩綠嫩綠的，看起來格外漂亮。我倚著墻壁看阿左，阿左說：“外面很多人啊，廣場上很多小朋友在放風(fēng)箏，你不出去真是太可惜了。”
　　我不理他，他又說：“很多商場也上了新裝，我看到有一條裙子很適合你，但錢不夠，所以沒買?！?br/>　　我還是不理他，他終于轉(zhuǎn)過頭問：“你怎么啦?”
　　“你從來不去麥當勞的?！蔽艺f。
　　“偶爾也會去一下?！彼麆e過面孔，繼續(xù)澆花。
　　他不敢看我，是因為心里有鬼。隔壁廚房的紅燒魚再香，也掩飾不住阿左身上的香水味。他的錢包里總是會裝著兩千塊現(xiàn)金，少一塊都會覺得不舒服。不夠錢買裙子?他撒謊!
　　很明顯他有事情瞞著我，而一件非要瞞著女朋友的事，不外乎是關(guān)于另一個女孩子。我逼視著阿左問：“她是誰?”
　　像打地鼠一樣清理你的過去
　　我后來見到了那個女孩子，在廣場上。這是一個供市民休閑和娛樂的大廣場，她沿著廣場的邊緣一圈又一圈地跑，長長的腿，矯捷如鹿，扎著一個馬尾，光潔的腦袋，很漂亮一一至少比我漂亮。
　　認出她無非是因為她的香水味，人在運動時，香水味會越發(fā)濃烈，那氣味穿過人群鉆進我的鼻子里面，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因為我對花香過敏。在她經(jīng)過我面前時我叫住她說：“喂，我警告你，阿左是我的，你不可以再勾引他!”
　　她停下來像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著我，半晌才明白我在說什么，于是抬起精巧的下巴，略帶不屑又盡量親和地說：“阿左?個子高高的那個么?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不要把我當白癡!”我尖叫起來，“阿左要甩了我!”
　　“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彼淅涞卣f，接著又跑開了。我追在她后面，這才發(fā)現(xiàn)不是她的對手，她就像一團煙霧般很快消失，只留下那濃烈的香水味還飄浮著，刺激著我的神經(jīng)。
　　我愛阿左，這是當然的。我不想失去他，然而這不由我控制。我絕望地問阿左最后一個問題：“她哪里比我好?”
　　“跟她在一起我會覺得自己還活著，還年輕，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我喜歡那樣有活力的女孩兒，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你一開始也是，但后來你變了，你連陪我散步都不肯?！彼肛熚摇?br/>　　就這樣我們分手了，在我們交往后的第六個月。阿左沒有帶走他的東西，然而我又不想生活里到處都是他的痕跡，他的牙刷襪子內(nèi)衣拖鞋、小玩具、票據(jù)夾，這些東西就像調(diào)皮的地鼠一樣躲在地下，冷不防地跳出來，嚇我一跳。
　　曾經(jīng)的日子一去不再
　　該丟的東西丟掉后，房間就空曠了很多，我把所有東西都擺好，房間看上去就像雜志上的樣板房一樣整潔。忙了一整天之后我坐在地板上喝水，看著窗外的夜空發(fā)呆，忽然悲傷起來，抱著膝蓋大哭一場，才終于肯去睡覺。
　　我咬牙切齒地工作著，忙的時候就不會想起阿左，以及我們有過的一百八十天。我假裝阿左沒有出現(xiàn)過，過著我原本過的小生活：努力工作、賺錢，周末出去嗨皮，玩到凌晨三點才肯回來。
　　但就在我快要把他忘干凈的時候，他突然又來找我了。依然是周末，艷陽高照的夏日，我對著鏡子涂防曬霜，阿左站在門前向我道歉：“小桃，原諒我吧，我還是喜歡跟你在一起?！?br/>　　“為什么呢?”我問。
　　“她精力太旺盛了，我吃不消。”他說，“但跟你在一起時間就會過得很快，我喜歡那種虛度光陰的感覺，仿佛什么也不用想，就可以天荒地老下去一樣?！?br/>　　可是我不傻，知道他就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像我一樣，經(jīng)歷了一種生活，就不愿意再經(jīng)歷一次。
　　于是我對他說：“我要出門了，改天再說吧?！?br/>　　他怔怔地看著衣著光鮮的我，一定是后悔的吧?
　　可能我們的愛情就是躲在地洞里的小地鼠，偶爾見一見光，以為就是永生了，孰不知短暫和善變才是我們的常態(tài)。
　　我們終究不是時間的對手。
　　
　　(李清銅摘自《新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