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主訴檢察官眼中的80后殺人犯:他說自己是社會的一面鏡子

　　這就是我眼中真實的吳小輝，善惡在他身上交織，既可恨又可悲。但是善良和邪惡從來就不能相互抵消，即便是善良的人觸犯了法律同樣會受到法律的懲罰
　　
　　作為一名從事公訴工作多年的檢察官，和犯罪嫌疑人打交道已是家常便飯。
　　我辦理過的案件中，每一名犯罪嫌疑人都或多或少在我腦海里殘存一些記憶，無法忘卻，但發(fā)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卻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工作的繁重慢慢淡忘，只是在偶爾翻出卷宗時，才能重新回憶起我與他們接觸的一幕幕影像。不過有這樣一起案子，雖時隔多年卻還印象深刻，犯罪嫌疑人那充滿懺悔的眼神和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經(jīng)歷，早已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里，至今想來仍感嘆不已。
　　2004年10月31日清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平房區(qū)派出所勘查了一起兇案現(xiàn)場：一具男尸側臥在玉米垛里，幾十處刀傷遍及胸、腹、背及四肢，現(xiàn)場慘不忍睹。經(jīng)查，死者是一位出租車司機。11月18日，另一具相似的尸體在山東省樂陵市某村一水溝內(nèi)被發(fā)現(xiàn)，死者同樣是一位出租車司機，作案手法與上起案件如出一轍。
　　幾天后，案件成功告破，三名犯罪嫌疑人先后被山東省慶云縣公安局抓獲。經(jīng)審訊，幾名犯罪嫌疑人交待了這兩起搶劫殺人的犯罪事實：案發(fā)前，以吳小輝為首的三人曾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打工，為獲取錢財，三人萌生了搶劫出租車的念頭。2004年10月30日，他們以包車去異地為名，對司機徐某實施了搶劫并將其殘忍殺害。11月10日，三人又流竄到山東省慶云縣，以同樣的手段將出租車司機石某殺害拋尸。在歷經(jīng)一系列法律程序后，2005年2月23日，此案被移送至慶云縣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作為該案主辦檢察官，我接觸過許多類似的案子，但此案中犯罪嫌疑人作案手段之殘忍，還是讓我感到驚訝。通過翻閱案卷，我了解到三名犯罪嫌疑人都是“80后”，正值青春年華。他們理應把握青春，為美好人生去努力拼搏，然而他們卻走上歧路。是什么讓他們脫離了正常的人生軌跡，變得如此冷血殘忍？
　　帶著這個疑問，在受理案子的第二天，我來到慶云縣看守所，提訊了策劃兩起搶劫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吳小輝。
　　記得初見吳小輝，他瘦小的身材還是讓我有些驚訝，很難想到這樣單薄的一個人居然犯下如此嚴重的罪行。當拖著沉重的鎖鏈坐在對面時，吳小輝略帶滄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呆滯，一片茫然。他低垂著頭，不敢正視我的眼睛。
　　按照事前制作的提綱，我展開了對吳小輝的訊問。訊問過程中，吳小輝大部分時間都情緒低落，自始至終沒有生氣。整個過程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基本還算順利。本來提訊可以到此結束，但我很想了解一下吳小輝的犯罪動機，想知道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是怎樣一步步走上不歸路的，所以我有意把對話繼續(xù)下去。
　　“能不能向我談談你的成長經(jīng)歷？”
　　我們之間的談話就這樣開始了。
　　
　　執(zhí)拗的打工青年
　　“我是一個性格外向的人，從小就比較‘皮’。記得上小學時我經(jīng)常在班里搗蛋，和老師做對。在老師眼里我是沒有什么出息的學生，在同學眼里我也不討人喜歡。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所以成績也不怎么好。等上了初中，我對念書就更沒多大興趣了，于是在初一下學期時，我選擇了退學?！?br/>　　“你這么早就輟學，你父母同意嗎？”
　　“他們在這方面不太管我，再說家里條件也一般?！?br/>　　“輟學后就外出打工了嗎？”我接著問。
　　“退學后，呆在家里閑得難受，我就去了姑姑的面粉廠干活，那時我才14歲，干不了力氣活。姑姑很照顧我，就讓我給別人打打雜，干些零活。半年后，看到很多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孩子都外出打工掙錢，我開始心癢了，也想出去闖闖。”
　　在當?shù)剞r(nóng)村，有一種不成文的習俗，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齡，如果不上學，大都選擇外出打工，既能見世面，又能掙些錢減輕家里的負擔。如果整天游手好閑沒有事做則會遭村里人笑話。吳小輝告訴我，他的父母都是50多歲的農(nóng)民，已無法外出務工，哥哥和嫂子又常年在廣州打工，因此他很想為父母分些擔子。
　　起初，吳小輝的父母并不同意他外出打工，擔心他年紀小不能照顧好自己，更擔心他被人騙。而吳小輝卻執(zhí)拗地認準了這條路。
　　就這樣，吳小輝揣著父母給的一些錢，來到了家鄉(xiāng)主要的勞力輸出地——天津市塘沽區(qū)。這一年他還不到十五歲。
　　吳小輝說，初到天津衛(wèi)，寬敞的馬路，川流的車輛，林立的高樓，繁華的店鋪讓從未出過遠門的他第一次領略到了城市的魅力?！耙郧霸诩依飼r老覺得有幾間寬敞的大瓦房就已經(jīng)很好了，可來到城里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我真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一個城市人。”顯然，對農(nóng)村長大的吳小輝來說，一種無形的誘惑已經(jīng)深深抓住了他的心。
　　“小小年紀就獨自闖蕩天津，不容易啊。說說你在天津的經(jīng)歷吧?！蔽以儐栔?br/>　　然而，吳小輝很快就體會了大城市闖蕩的艱難。為了能立足，他在塘沽區(qū)一條商業(yè)街上，漫無目的地找起工作來?！翱烧伊撕枚嗟胤蕉紱]人愿意要我，不是要求有學歷，就是嫌我年齡小?！?
　　“可能那個時候我還是童工，別人不敢要我吧”，吳小輝自我調侃地說。“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有一家超市的老板收留了我。說實話，我很感激他，畢竟這是我來到大城市找到的第一份工作?！?br/>　　為了做好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吳小輝說，在超市他從掃地做起，什么活都搶著干，干什么活都很認真。他的勤快得到了老板的賞識，老板對他越來越信任，他干得也越來越用心。
　　然而，不安分的吳小輝并沒有讓這種踏實日子持續(xù)下去。
　　“隨著日復一日的重復著同一個工作，我感到有些乏味了。慢慢的我越來越散漫，工作也時常出錯。但老板并沒有過多指責我，而是經(jīng)常和我談心，和我聊他從前吃苦的經(jīng)歷。他曾跟我說，年輕人要學得吃苦，懂得福從苦中來。還說，‘拿別人的活當別人的干，你永遠都干不好，拿別人的活當自己的干，你才能珍惜自己的付出’”。
　　有一次吳小輝拿店里的錢被老板發(fā)現(xiàn)了，雖然老板沒有趕他走，但他也覺得“沒臉呆在那兒了”。
　　吳小輝說，他后來又去看過這個超市，沒有進去，只是在遠處偷偷地望著。當時他從心里告誡自己：今后一定做個好人，既要對得起自己，更要對得起別人！
　　吳小輝的話讓我相信，如果沒有后來發(fā)生的那些經(jīng)歷，他應該會是一個好人。
　　
　　艱難打拼
　　從超市辭職后吳小輝應聘過保安，覺得不適合，就奔到山東東營學習電氣焊。在這里，條件比較差，整天風吹日曬，很苦很累。但吳小輝并不怕吃苦，學得也很用心，別人半年學成的手藝，他三個月就成手了。應該說，雖然讀書不行，但吳小輝還是有勤奮好學一面的。
　　聊到這里的時候，我還沒看到一個罪犯蛻變的過程，相反地，我卻為吳小輝在遠離父母和家鄉(xiāng)的陌生世界里艱難打拼，為改變命運執(zhí)著努力的過程而感動。
　　稍稍停頓了一會兒，吳小輝繼續(xù)向我講述他的故事。
　　“在東營學成電氣焊后我就去了哈爾濱，在那里找到了一份給建筑工地搭架子的工作。在工地上，每天從早到晚地爬上爬下，很是辛苦。我對自己說，別人能做到，我也能。我就這樣和自己較勁，每天咬著牙干，一到晚上，累得渾身抽筋，睡不著覺。同齡中數(shù)我工資高，但我并不滿足，總是和別人比著干。也正因此，老板挺喜歡我，有什么活都愿意交給我。”
　　老實勤快的吳小輝深得老板賞識，一年多后，他便被公司派到外地搞維護。這讓吳小輝開始有時間規(guī)劃自己的未來了。
　　吳小輝說，閑暇時他常想，自己再努力也只是一個打工仔，始終為別人打工，而且干不好隨時可能被炒魷魚。如果自己當老板就不一樣了，錢掙得多少倒在其次，關鍵是自己說了算，不用看別人眼色。有了這種想法后，他就開始琢磨著自己跑活兒。
　　
　　“憑你當時的能力，你覺得自己能成功嗎？”我不解地問。
　　“一開始的確很難，人們都不愿把活包給我這樣一個生人。但我并沒有放棄，后來憑借自己的努力，終于慢慢地摸著了門路。2004年我置辦了自己的架子，也承攬了不少活。”
　　“你還挺有經(jīng)濟頭腦的，”我半開玩笑的說。吳小輝聽了卻一臉苦澀的說：“如果真有經(jīng)濟頭腦我就不會被騙得那么慘，后來也就不會痛恨社會，搶劫殺人?！彼f這話時顯得很沉重。
　　吳小輝告訴我，隨著實力不斷增強，哈爾濱一家知名建筑公司看中了他的架子并盤了下來，吳小輝也被聘為這家公司的業(yè)務部經(jīng)理。此時的他，每天坐車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在尋找業(yè)務的同時也欣賞著城市的風景，充實的日子讓他對自己的人生充滿了希望。
　　
　　屢遭欺騙，他陷入重重絕望
　　在吳小輝人生得意的時候，他認識了一個姓劉的同行。
　　都說同行是冤家，可吳小輝沒有這么想，自從和這個人結識后，他多次求吳小輝幫忙，吳小輝都爽快的答應他。因為在他看來，同行間雖然有競爭，但如果對別人以誠相待，別人也肯定不會虧待自己。吳小輝說：“那時我們關系很好，我經(jīng)常幫他出方案，他也經(jīng)常請我吃飯，一來二去，我們就成了生意上的朋友?！?br/>　　然而這個社會是殘酷的，在一個年齡和閱歷都高于自己的人面前，吳小輝儼然已成為一個弱者。吳小輝說，那時他雖然有些成功了，但思想還不太成熟，看問題比較單純，根本不懂商場中的爾虞我詐。
　　一次合作讓他徹底地認識了這位同行的真面目。
　　因為單獨的實力有限，吳小輝和那位同行共同承接了一個工程。經(jīng)過商量，對方出工人、方案，他出架子，并協(xié)商架子一運到就把這塊費用給他。結果架子運到了，朋友并沒有兌現(xiàn)承諾。到了下午，朋友說錢還沒到位，只能先付給他10000元，還說這是手上僅有的一些錢。吳小輝強調，因為把他當朋友，所以也沒催得太急?？吹剿拇_很為難，他又從這些錢里抽出1000元給了朋友。
　　“為什么他欠著你的錢，你還會拿出1000塊錢給他呢？”我有些費解。
　　“因為自己孤身在外面打拼，也沒什么朋友，因此我很珍惜和這位同行的友情。”吳小輝平淡的回答。
　　吳小輝的話讓我相信，如果不是犯下這么嚴重的罪行，他應該是個重感情、講義氣的人。
　　第二天，朋友說財務人員出差了，第三天又說銀行關門錢取不出來。這時吳小輝才開始懷疑這個人的信用。
　　過了兩天，吳小輝再次催要余款，本以為這次他不會出爾反爾了，誰知對方又提出把架子先搭起來再說。為了討回工程款吳小輝答應了他的無理要求?？杉茏哟钔炅?，對方又說方案錯了。吳小輝強忍憤怒，又讓工人按他的要求重新搭建。誰知在拆架子的過程中，他的工人又不小心從架子上跌了下來，摔斷了腿。
　　“為什么當時沒有想到通過法律手段來討回自己的錢呢？”我打斷了他的話。
　　“我從小就沒念好書，沒有這方面的意識，單靠朋友義氣在這個社會上混，現(xiàn)在想來真的很后悔?！?
　　沉默了一會兒，吳小輝說：“最后我們協(xié)商共同承擔醫(yī)療費3000元。我主動拿出了2500元錢，先讓工人住了院?？汕房钜廊粵]有討到。禍不單行，這邊的事還沒解決，另一個工地上也出了事故。由于安全措施不到位，一個工人在施工時不小心觸電身亡，工人是對方的，而漏電的架子是我們的。對方與死者家屬達成了一次性賠償14萬元的協(xié)議，而我們需承擔其中的4萬元。”
　　頓了頓，他接著說：“工程完工后，我問對方要工錢，對方卻不給。不僅如此，我收拾自己的架子他們也不許。我非常生氣，就跟他們理論起來，正吵著的時候，對方老板來了，二話不說，上前就打了我一把掌。我捂著火辣的臉，憤怒的望著這群人，心中的委屈、壓抑讓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萬念俱灰，他的人生開始蛻變
　　經(jīng)過這幾樁事后，吳小輝說他終于看清了那些工地老板的嘴臉，看透了他們的虛偽。自己也開始意識到，這個弱肉強食的行業(yè)其實并不適合他。
　　“那陣子老板也催著我要4萬元錢交賠償費，攪得我心煩意亂。我很迷茫，搞不清到底是自己太傻了，還是社會太復雜。有時走在大街上看到來往的人群中既有春風得意的大老板，也有貧困潦倒的平民百姓，感覺這個社會真的有些不公平，它讓強者更強，弱者更弱?！眳切≥x說。
　　促使吳小輝心理失衡犯下罪行的，除了交友不慎屢次被騙之外，他對弱者的極力同情和對強者的憎恨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有一次吳小輝在大街上失意的走著，看到路邊有個小乞丐在討錢。他走上前一看，頓時一驚，只見小孩手指殘缺不全，一條腿也沒了下半截。臟兮兮的衣服布滿了好多洞，亂蓬蓬的頭發(fā)下是一張掛滿淚痕的臉，眼神呆滯地望著來往的行人。見此情景，吳小輝馬上從兜里掏出幾元錢放到了小乞丐的盒子里，然后趕緊走開了。他說這種場景讓他很心酸。
　　吳小輝說：“那些被成年人利用來乞討的小孩兒，那么小就承受著社會的歧視和排斥，承受著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折磨，真是太可憐了！而那些利用他們的成年人為了錢不擇手段，把他們?nèi)拥铰飞袭斪髻嶅X的工具，簡直就是混蛋！”他說得很激動，話中仍帶有幾分恨意。
　　
　　“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殘酷”
　　漸漸的，吳小輝的心開始起了變化，他認定：“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殘酷，以前自己太善良了，處處為別人著想換來的卻是別人的欺騙。做好人不值得！既然社會把我害得這么慘，那我就要報復這個社會！”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
　　吳小輝把自己的落魄歸咎于整個社會，也暴露出了他缺乏理智和簡單沖動的性格。
　　我很想知道吳小輝從產(chǎn)生這種想法到實施搶劫殺人經(jīng)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是不是醞釀了很長時間，經(jīng)過了很復雜的思想斗爭？然而吳小輝的回答卻出奇的平靜，他說：“搶劫殺人的念頭是突然產(chǎn)生的，一是沒錢花了，二是為了報復社會，所以和朋友商量好后就去做了。”他的話多少讓我感到驚訝。
　　我問他：“你殺人的時候不害怕嗎，有沒有中途放棄過這種念頭？”
　　“有過，但當時我就和野獸一樣，已經(jīng)沒有了理智。一狠心就下了手。我殺人的時候只感到頭皮發(fā)麻，汗毛倒豎，那種感覺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了?！眳切≥x說。
　　因為看過卷宗，對吳小輝等人的殺人經(jīng)過我已經(jīng)做了了解，我不知道用“喪心病狂”幾個字來形容當時的他們是否為過，但是他們在非法剝奪他人生命的時候就是如此。
　　據(jù)吳小輝交代，他們在第一次作案時，受害人曾央求他們放過他。但吳小輝很堅決，他對受害人說：“哥們，我們也不想這樣，實在對不起了，你認倒霉吧?！?br/>　　如果說吳小輝等人在第一次行兇時對受害人還懷有一絲悔意的話，那么第二次作案，他們的心里就只剩下麻木了。他們用搶劫殺人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報復社會，既害了別人毀了自己，也給幾個無辜的家庭帶來巨大傷害，同時對社會產(chǎn)生了極端惡劣的影響。
　　“你覺得走到今天，主要原因在什么地方？”我問他。
　　 “我知道自己罪大惡極，遲早會有這么一天。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自己心胸狹隘造成的，怪不得社會，也怪不得他人。”吳小輝終于有所醒悟，但還是已經(jīng)晚了。
　　我們的談話接近尾聲時，吳小輝突然說有個想法想告訴我，他說：“我很清楚自己的后果，所以我想把自己的器官捐獻出來，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這是我唯一能贖罪的方式，也算是為社會做點貢獻吧?！蔽覜]想到他有這樣的打算。他強調這是他最后的請求和愿望，還說：“我就是一面鏡子，從我身上映照出了人性丑惡的一面。希望那些和我同樣遭受挫折的人，能吸取我的教訓，避免重走我的老路?！?br/>　　記得我向偵破該案的公安刑警了解情況時得知，吳小輝的父母始終無法相信，規(guī)矩的兒子怎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兩位農(nóng)民怎么也不愿面對現(xiàn)實，整天呆在家里沉浸在痛苦之中。
　　因此，在離開前，我問吳小輝：“你有什么話對父母說嗎？”聽到此，吳小輝哽咽了，他說：“除了受害人，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的父母，我不僅沒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還給他們的后半生帶來巨大的痛苦和傷害，這讓我遺憾終生。”這是我聽到的吳小輝最后的肺腑之言。
　　
　?。ㄎ闹蟹缸锵右扇藚切≥x為化名）責任編輯：張羽
　　
　　辦案札記：
　　從看守所回來以后，吳小輝的故事讓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從他身上我看到了一個人蛻變的過程。一個人在遇到一些挫折后，如果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心中的怨氣得不到疏導，就可能變得消極悲觀，喪失對生活的樂觀和自信，甚至由怨生恨，以極端的方式報復他人，報復社會。然而這只是吳小輝一案產(chǎn)生的表象。我認為，缺少良好的教育，沒有形成健康完整的人格，以及社會陰暗面的過多侵蝕才是其中深層次的原因。這也是吳小輝用慘痛的經(jīng)歷帶給我們的最大啟示。
　　我在提訊其他兩名同案犯時，他們雖然一致把吳小輝歸咎為主謀，但他們又都承認，吳小輝確實是一個很仗義夠朋友的人，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心甘情愿跟隨他，共同制造了這場血案。吳小輝所在村里的鄰居也都認為，“他是個老實孩子，孝敬父母，待人實誠，可能是一時糊涂才干下這殺人的事。”這些評價無論客觀與否，都無法改變他搶劫殺人的事實，只不過讓他短暫的人生又多了些悲劇色彩。
　　記得我們聊天時，吳小輝曾講過一個細節(jié)，他說在作案前，又看望過那個可憐的小孩兒，并買了一塊肉給他吃。他說這些是否想證明自己骨子里還有善良的一面不得而知，但是善良和邪惡從來就不能相互抵消，即便是善良的人觸犯了法律同樣會受到法律的懲罰。
　　這就是我眼中一個真實的吳小輝，善惡在他身上交織，既可恨又可悲。吳小輝一審被判處死刑后，沒有提起上訴，很快就被執(zhí)行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