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準節(jié)點上強勁出擊

　　摘要：《深圳特區(qū)報》評論《這是法盲出的餿主意》，是近年本地媒體批評本地職能部門的力作，引起強烈反響。啟示有四：“生猛”的評論還是稀缺品；評論還是要適當保持戰(zhàn)斗性；評論編輯和評論員在選題時應開闊思路，不宜自我設限；評論的標題很重要。
　　關鍵詞：《這是法盲出的餿主意》 本地媒體批評本地職能部門 燈下黑
　　
　　2011年5月9日，《深圳特區(qū)報》發(fā)表評論《這是法盲出的餿主意》。乍一看標題，或許有人會認為這篇評論評的是外地官員或部門。若有人真這么想，也不過是一種非常正常的思維定式。因為批評本地政府部門的評論，實在少見，以如此尖銳的語氣批評本地政府部門的評論更是少見。
　　以往不是沒有出現(xiàn)過本地媒體批評本地職能部門的事，而是這些評論在以一種比較討巧的方式進行評議。由于這種討巧，使得這種評論變得不痛不癢，也就難以讓群眾滿意并實現(xiàn)強大的輿論監(jiān)督效果。
　　隨舉一例，今年2月18日筆者在《深圳特區(qū)報》上發(fā)表了一篇評議本地事件的評論《以雷霆之勢痛擊“黑職介”》，此稿被評為報社當日B稿。文章寫道：“打擊‘黑職介’，規(guī)范職介市場，是管理部門的應盡職責。有關部門須高度重視媒體曝光、群眾舉報情況，媒體曝光一起，受騙者或群眾舉報一起，就應聞聲而動徹查一起、嚴打一起?！币菜闶菫橛嘘P部門提了醒。但這種完全從正面說話的評論，絲毫沒有對權力提出批評，難以觸動有關部門，在受眾中也難以產(chǎn)生較大影響。
　　筆者翻閱了武漢一家報紙對于當?shù)匾恍┦录脑u論。這家報紙在當?shù)爻霈F(xiàn)的一些問題上并非保持“燈下黑”，而是發(fā)出了聲音，但常常出現(xiàn)這樣的現(xiàn)象：一篇文章寫完了，也不知道批評的是哪個部門。比如5月6日的一篇評論《做無愧于權力責任的事》，評的是武漢非法營運出租車屢禁不絕的現(xiàn)象。評論寫得很好，但全篇不指向任何一家政府部門。這種指向不特定對象的評論，比起直指某某部門的來，其震撼效果肯定要小。
　　大致說來，這些年有些批評本地職能部門的評論，兼具以下特征：一、評小事不評大事；二、不指向特定部門。還有一些評論，所評事雖重大，但屬于暗指，外地人壓根不知所云。比如某地通報一位高官違紀問題后，當?shù)孛襟w立即配發(fā)從正面去倡導、要求清廉風氣的評論，只字未提高官違紀一事。這樣的評論，連“死老虎”都沒有打一下，難以產(chǎn)生多大反響。
　　《這是法盲出的餿主意》之所以引起強烈反響，就是因為它評的是法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而且直指具體職能部門。此外，措辭尖銳而不偏頗。這三個因素，造就了它的傳播效應。
　　一是受眾紛紛叫好。報社一位同仁對筆者說，這是《深圳特區(qū)報》近幾年來最有血性的一篇評論。另一位同事說，他的多位朋友紛紛向他夸贊這篇評論的犀利。來報社辦事的深圳大學蘇東斌教授看到評論后說，寫得好，報紙就該發(fā)這樣的文章。另外，還有多位同事轉告外界對這篇評論的贊賞。
　　其次，媒體反響強烈。央視新聞頻道5月9日在《新聞1+1》節(jié)目的解說詞中提到：“這是法盲出的餿主意，今天《深圳特區(qū)報》一篇評論使用的標題的確尖銳。文章指出，深圳住建局既非執(zhí)法部門，亦非司法機關，卻聲稱要嚴肅處理行使正當權益的農(nóng)民工，追究其刑事責任，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①節(jié)目主持人董倩和特約評論員白巖松在節(jié)目中一再提到深圳特區(qū)報評論對深圳市住建局收回文件所起的監(jiān)督及推動作用。當晚的央視新聞頻道的《24小時》也轉播了這篇評論的部分內容。中央級媒體對這篇評論的引用、贊賞與傳播，凸顯了其非常意義：本地媒體評議本地問題不再是“燈下黑”。這無疑是輿論監(jiān)督的一種進步。
　　沒有總編輯點題，就沒有這篇猛評
　　評論出臺之后引起的強烈反響，是筆者始料未及的。而這篇評論能夠發(fā)表，也是筆者事先不敢想象的。
　　深圳市住建局于4月27日發(fā)布不當通知之后，《南方都市報》于5月7日率先進行了報道，標題為《農(nóng)民工群體上訪討薪 大運期間或追刑責》，并于次日發(fā)表評論，把此事以及“清理治安高危人員”、“菜刀實名制”等事一并評了一遍。但也許由于5月8日正是周日，看紙質報或電子報的人比較少，評論引起的反響并不大。5月8日，《京華時報》、《西安晚報》等媒體都轉載了相關新聞，新浪等網(wǎng)站在新聞頻道首頁轉載了《京華時報》消息。筆者和幾位同事，都看到了新浪網(wǎng)轉載的這一條。大家都認為這個通知涉嫌侵權，很為農(nóng)民工朋友鳴不平。
　　但我在剛剛看到新聞時，完全沒有想到就此寫一篇評論并發(fā)表。因為此前深圳實行“菜刀實名制”時，我曾經(jīng)早早地就寫好了評論，但因故未能發(fā)表。這一次深圳市住建局出來這樣一個意在維穩(wěn)的規(guī)定，與“菜刀實名制”的目標基本一致，所以我覺得應該也不宜作出評論。
　　在當天由部門主任向總編上報評論選題時，總編輯提出，在外地出差時看到當?shù)貓蠹堔D載了深圳市住建局發(fā)布有關通知的報道，他感到很憤慨，認為這是法盲式的規(guī)定，并提出時評理論部可以就此事寫一篇評論。
　　在寫稿時，我起初擬定的標題是《群訪討薪的規(guī)定有悖法理》，后來覺得太平，于是用了總編輯提到的“法盲”一詞，改為《嚴禁農(nóng)民工群體上訪討薪，是法盲出的餿主意》，主任覺得標題后半部分可以，前面文字太長，還需琢磨，于是我將其改為《請問住建局，這是哪個法盲出的餿主意》，主任在和我討論后，將標題改為《嚴禁群訪討薪，是法盲出的餿主意》。值班編委將標題直接改為《這是法盲出的餿主意》。簡短有力的標題，很適合在第二天的央視口播——當然，當時誰也不知道央視第二天會轉播這條評論。關于農(nóng)民工群體討薪這一“非正常方式”往往是被逼出來的這一段，以及上訪討薪是農(nóng)民工權利這一段“正確的廢話”，被值班編委砍掉了。改動之后，稿件簡潔多了。
　　對于正文，主任和值班編委都進行了較多修改，使得文章直指要害，簡潔有力。如我在寫到深圳市住建局相關通知的前五條時，認為其中約束建筑施工企業(yè)的一條過于嚴格。但主任把這一點刪去了，使得文章很快轉入對關鍵問題的分析。
　　文章的寫作誠然是一個精細打磨的過程，但相比以往的時評或工作評論，并沒有用去更多的時間。相比那種十余次修改的編輯部文章，其出爐可謂迅速。除去其中送審環(huán)節(jié)延誤的時間，其初稿寫作和反復修改，也就用去三個多小時。
　　其發(fā)表后引起的強烈反響，首先在于點題點得準，抓住了“大活魚”。而總編輯在點題時的態(tài)度，直接為這篇評論確定了基調——嚴肅批評。
　　幫忙不添亂
　　稿件被央視轉播后，許多看到相關節(jié)目的外地朋友問我，寫這篇稿之前，報社是否得到了有關部門的授意？另一個問題是，發(fā)表這篇稿后，報社是否受到了很大壓力？這兩個問題粗略看來正好相反，分歧點在于稿件是否合乎當?shù)卣膽B(tài)度。其實這兩個問題都不是我所能回答的。時至今日，結合所聞，我可以試著回答。
　　其一，總編輯在點題時，是憑借新聞評論敏感和對評論節(jié)點的準確把握，而沒有得到有關部門授意。在稿件刊發(fā)當天，市委宣傳部專門向報社致電表示感謝。這說明，市委有關部門在稿件發(fā)表前并未向報社“吹風”。
　　其二，報社并未因這篇評論而惹上是非。在5月10日深圳市住建局召開的新聞通氣會上，該局有關負責人說：“《深圳特區(qū)報》就此發(fā)表評論文章，提出了尖銳的批評。對此，我們表示虛心接受?！边@次新聞發(fā)布會還透露：立即撤回文件，進行修改完善后另行向社會發(fā)布。就在5月10日當天，深圳市住建局重新發(fā)布有關農(nóng)民工討薪的文件，修改后的文件中，嚴禁農(nóng)民工非正常討薪的字句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建筑業(yè)農(nóng)民工應當依法反映欠薪訴求，自覺維護信訪秩序和社會公共秩序”。
　　
　　通過有關方面的表態(tài)來看，市委市政府認可《深圳特區(qū)報》對住建局發(fā)布不當通知一事作出評論的舉動。作為深圳市委機關報，能夠發(fā)文批評深圳市住建局，這表明了深圳市住建局發(fā)布有關通知屬于部門行為，而不是政府行為。這樣的表態(tài)，是在給政府幫忙而不是添亂。尤其是在《人民日報》和新華社都發(fā)表評論批評此事的態(tài)勢下，本地黨報同時發(fā)出犀利的批評，起到了維護本地黨政機關公信力的效果。
　　結語
　　5月10日，在深圳市住建局誠懇認錯并道歉后，再次由總編輯點題，本報跟進推出評論：《“糗事”的三點教訓》。評論初稿的標題是《再也不能干抹黑城市的傻事》，評論對象仍是深圳市住建局發(fā)布不當通知一事，稿件中也提出了建議：有關部門應該嚴格進行決策風險評估，在出臺部門規(guī)范性文件之前應進行合法性審核?？偩庉嬚J為這樣寫的意義已經(jīng)不大，應跳出住建局一事來總結教訓，可從公仆意識、法治意識和辦文程序意識三個方面去總結，以期對政府職能部門和公務員提出警示。于是我將標題改為《從負面案例中汲取法治智慧》，將原稿正文也推倒重來，主任將標題改為《從負面案例中汲取法治教訓》，對正文也進行了部分修改。后來，總編輯重擬了一個標題，并對正文進行了逐字逐句的修改。凌晨三點半左右，此稿才最終定稿并上版。第二篇評論為本報點評深圳市住建局發(fā)布不當通知一事畫上了圓滿句號。從這篇稿件的出爐及反響中，可以得到諸多啟示。
　　第一，“生猛”的評論還是稀缺品?！哆@是法盲出的餿主意》之所以能產(chǎn)生強烈的社會反響，與這類稿件的稀缺有關。長期以來，中央級媒體對地9a6f0eae9347556a20683bc8de11952db9bed4b6f0700a6a1e5ac2549a62326f方問題發(fā)聲不足為奇，但本地媒體對本地問題的評論，確不常見。這是稿件所處的大環(huán)境。再加上總編輯敏銳把握住建局發(fā)布不當通知后所引發(fā)的輿論態(tài)勢，適時點題，爭取主動，一起促成了這篇稿件及其產(chǎn)生的社會影響。
　　第二，評論還是要適當保持戰(zhàn)斗性?，F(xiàn)在，一些旨在實現(xiàn)“理想國”的高談闊論型評論層出不窮。這類評論動輒放眼全球，往往對評論對象不作具體分析就跳出去看世界，似乎外在的經(jīng)驗拿來就能用；動輒拿體制說事，似乎問題都能從體制上找到病根。不能說這樣的評論沒有增長民智、予人啟迪的價值，但如果報紙上都是這類評論也是不行的?！耙稽c一滴地改造”、一樁一件地解決，這才是達到“理想國”的良方。對具體問題不作深入剖析，卻高談闊論“那邊風景獨好”，恰恰很難對“理想國”的實現(xiàn)產(chǎn)生推動作用。目前，南京《揚子晚報》、廈門《海峽導報》在保持評論的戰(zhàn)斗性上做得很好，在時評界的聲譽也很好。這說明，至少我們還需要戰(zhàn)斗，向那些具體的違背法治精神、違反公序良俗的事件、現(xiàn)象開戰(zhàn)。只有這樣，才能積小勝為大勝，推動民主政治、依法治國等宏大目標的實現(xiàn)。
　　第三，評論編輯和評論員在選題時應開闊思路，不宜自我設限。評論空間的拓寬，不能一味等待政策。評論工作者自身，通過評論作品去捅一捅評論的“天花板”，“天花板”才會越來越高，評論空間才會越來越大。當前，網(wǎng)絡評論的較大尺度，為整個言說空間的拓寬作出了貢獻。傳統(tǒng)媒體的評論，至少不應該總是龜縮在安全線之下，而應該時不時來一些頂格或稍稍出格的評論。同時，評論要做到頂格或稍稍出格，不能蠻干。恰如其分地把握輿論態(tài)勢與節(jié)點，適時出擊，才能既出彩又不至于挨批。這種新聞評論敏感離不開長期錘煉，也離不開對各方輿論的綜合把握。
　　第四，評論的標題很重要。評論標題最好直接體現(xiàn)觀點，好的標題讓人眼前一亮，好標題中的猛標題則能抓住眼球。如果這篇評論用原來的標題《群訪討薪的規(guī)定有悖法理》，如此溫柔的語氣估計很難引人注目。如果用《嚴禁群訪討薪，是法盲出的餿主意》，也顯得拖沓、乏力。
　　注 釋：
　?、伲坌侣?+1］大運會：你U我U，大家U！http://news.cntv.cn/china/20110509/111185_1.shtml，2011.05.09.
　　（作者單位：鄧輝林，深圳特區(qū)報時評理論部；劉祥平，貴州民族學院傳媒學院）
　　編校：張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