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風范 不拘一格

　　我國現(xiàn)當代作曲家中，真正由“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者為數(shù)不多，趙季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筆者無論從人民音樂出版社策劃、出版《中國當代作曲家曲庫》（作品遴選和總譜）過程中以及在多次聆聽趙季平作品音樂會上，感受最深的是他眾多音樂作品總有一種震撼人心、沁人肺腑的藝術(shù)魅力。他的音樂創(chuàng)作，無論高雅的交響樂、民族管弦樂、交響詩、舞劇、藝術(shù)歌曲還是通俗題材的電影、電視劇音樂，都有著一種創(chuàng)新意識與回歸傳統(tǒng)的結(jié)合，有著從民間音樂沃土中提煉出富于鮮活生命的音樂語言，聽來不同凡響，回味無窮。
　　筆者長期從事民族器樂工作，因此，對他創(chuàng)作的一大批音樂作品格外關(guān)注。本文豈敢妄加“評論”？僅以漫議方式談一些個人的感悟與淺見。
　　一、家喻戶曉的知名度
　　作曲家在聽眾心目中最重要的當然是他們創(chuàng)作的音樂。但是一般說來，聽眾最熟悉的往往是從事二度創(chuàng)作的表演藝術(shù)家或演奏團體，他們的“知名度”常常超過一度創(chuàng)作的作曲家，原因在于作曲家只是一個“幕后”的隱形人物。趙季平卻似乎是一個例外。他是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涌現(xiàn)的一位在海內(nèi)外享有盛譽的、真正著名的中國作曲家。從上世紀８０年代初，電影《黃土地》廣泛上映以后，趙季平的名字在音樂界格外引人矚目。接著，他又為張藝謀及其他導演的《紅高粱》、《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五個女人和一根繩子》、《心香》、《孔繁森》等四十余部電影譜曲；電視劇音樂《水滸傳》、《笑傲江湖》、《大宅門》、《喬家大院》等音樂也都由他作曲。他還為舞劇《大漠孤煙直》（在臺北首演）、《晴天·恨海圓明園》（在北京首演）成功地譜寫了音樂。從上世紀８０年代到９０年代，由于趙季平和張藝謀等導演的密切合作，隨著電影“高票房”的放映和電視劇的熱播，他和張藝謀的名字幾乎是家喻戶曉、備受尊崇，如從音樂這一角度評論，他的知名度恐怕在張藝謀之上，因為音樂的傳播有著更為廣闊的時空，人人愛聽，人人愛唱。
　　趙季平的知名度不僅在音樂界、文藝界，在廣大人民群眾中也廣為認知。我曾問過幾位普通百姓朋友：23fac1a12869dd949676136bca77305d“你知道趙季平嗎？”“你聽過《好漢歌》嗎？”回答是：“知道??！不僅聽過還會唱呢！寫的好?。　币惶崞稹都t高粱》，很多人對故事情節(jié)或許都淡忘了，但“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頭！”那種幾乎是直著嗓子“喊叫”的歌聲卻有著原始的奇特魅力，至今讓人記憶猶新。同時，在音樂界內(nèi)行人心目中，趙季平更享有“神來之筆”的音樂創(chuàng)作美譽，他的許多高雅音樂作品同樣受到人們高度好評。在《中國當代作曲家曲庫》２００７年首批入選的１５部作品中，就有趙季平的《第一交響曲》、《第二交響曲——和平頌》、交響組曲《喬家大院》等。系列化出版“曲庫”是人民音樂出版社極具遠見的一項善舉，成為將中國當代作曲家的作品推向世界的一部“重典”。對于繁榮我國音樂創(chuàng)作，促進音樂文化的發(fā)展是很有力的實際舉措。趙季平能夠創(chuàng)作多種類型與形式的音樂作品，而且受到社會各階層聽眾的廣泛喜愛與歡迎，說明他的音樂創(chuàng)作功力的確不同凡響，具有“雅俗共賞”特色。恕筆者冒昧說一句：我國文藝界目前不乏“浮躁”之風，隨意冠以“著名某某家”的人實在太多、冠爛了，損傷了真正意義的“著名”，對于音樂文化事業(yè)發(fā)展有害無益。筆者更愿意稱呼趙季平是一位受到音樂“圈內(nèi)人”和“圈外人”雙重欽佩和喜愛的作曲家。
　　二、精品迭出的成功率
　　衡量一位作曲家音樂創(chuàng)作的時代高度，“精品迭出”和“成功率”是兩個極其重要的標準。尤其是高成功率，寫作一部（首），成功一部（首），流傳一部（首），這并非是每一位作曲家都能做到的。趙季平的創(chuàng)作除影視、舞劇音樂之外，對其他各種器樂形式也有廣泛的涉獵。如交響音畫《太陽鳥》、交響敘事詩《霸王別姬》，這兩部作品由柏林愛樂交響樂團在德國首演；《關(guān)山月——絲綢之路印象》，由大提琴家馬友友在美國首演；他譜寫反映“南京大屠殺”史實的《和平頌》，從南京演到北京，不僅受到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的高度重視和肯定，同時也受到中日兩國人民的熱烈歡迎。他將音樂部分單列為《第二交響樂——和平頌》，不僅在兩岸三地的樂團演奏，日本華樂團也專程到南京加盟演出。
　　趙季平的民族管弦樂作品，還有一個十分突出的特點——轉(zhuǎn)換載體。除了《和平頌》外，還有電影音樂《心香》——他將自己最鐘愛的核心主題改編為二胡協(xié)奏曲，將《心香》轉(zhuǎn)換為獨立成章的器樂作品；又將電視連續(xù)劇《喬家大院》的音樂轉(zhuǎn)換為交響組曲《喬家大院》。由于觀眾十分熟悉并且非常喜愛這些音樂，隨后又出現(xiàn)了民樂版的《喬家大院》（景建樹移植）。再如《盧溝曉月——〈大宅門寫意〉》也是從電視劇音樂中分離出來的器樂作品；民族管弦樂《覓》和《悼歌》選自舞劇《大漠孤煙直》第三幕、第二幕，兩者均可列為獨立的器樂作品；大型民族交響樂《華夏之根》以整臺音樂會演釋這一標題，其中有多首好作品，趙季平將《古槐尋根》轉(zhuǎn)換為合奏作品后在海內(nèi)外、專業(yè)樂團和校園民樂團頻繁演出；民族管弦樂合奏《慶典序曲》更是廣泛流傳，久演不衰、上演率很高的佳作。
　　一部好作品需要廣泛傳播，才能為觀眾認同并留下一個較充分的認知過程。單一載體如電影、戲劇等既有廣泛影響的傳播渠道，又有流傳一時易于“湮沒”的局限。趙季平許多優(yōu)秀的器樂作品正是由于轉(zhuǎn)換多種載體而獲得更加廣泛認同，同時成為舞臺上經(jīng)常演奏的器樂作品經(jīng)典之作。
　　趙季平的創(chuàng)作還有一個非常突出而醒目的特點——他不僅構(gòu)思縝密、技術(shù)手段嚴謹而且民族音樂元素的含量十分豐富，并將二者結(jié)合得自然、流暢。他不是將民歌、戲曲音樂片段拿過來加上簡單的伴奏或復雜的現(xiàn)代織體；也不是用一句民間音樂樂匯作動機再加上現(xiàn)代或后現(xiàn)代的寫作技法“掰開揉碎”地作無窮的變化，單純地彰顯寫作技術(shù)。他是根據(jù)內(nèi)容的需要，將“手段”和“元素”用來表達真摯的思想感情。這也許是他能寫出這么多優(yōu)秀作品的重要成因。
　　三、平易低調(diào)的親合力
　　隨著如此大量作品的廣泛流傳，趙季平的桂冠、頭銜越來越多、越大，分量越來越重。但他能十分清醒、冷靜地對待自己，不張揚、不夸耀。對朋友一如既往地親和善待，這一點，在界內(nèi)朋友中有著非常好的口碑，這是由于他對長者、前輩的敬重，對同輩的尊重合作，對晚輩的耐心呵護贏得的。反之，有的人因奏他創(chuàng)作的作品一曲成名了，有的人因唱他一首主題曲一炮走紅了，甚至出場費高于他的稿酬數(shù)十倍、數(shù)百倍，頭腦越來越膨脹，表演越來越膚淺。趙季平對這一切都無動于衷，依然不斷奮力地提高自己的創(chuàng)作水平。他追求的是為人民譜寫出更多的優(yōu)秀作品，而不是“鈔票”與“桂冠”。在當前文藝界急功近利的環(huán)境下，這種低調(diào)品格更顯得高貴，令人敬佩。
　　文壇盛傳“文如其人”，而樂壇也有“樂如其人”之說。我們從趙季平作品中也能體悟到他那份感人的深情。從“妹妹你大膽地朝前走”這一句歌詞，他幾乎不是在譜寫音樂，而是發(fā)自肺腑的強烈吶喊；從《古槐尋根》的音樂中，能想象出他是以怎樣的情態(tài)解讀如此深邃的對先輩的敬仰和對歷史變遷的深情回眸；在《大漠孤煙直——覓》這部作品中，他調(diào)動了各種音色組合、重復數(shù)十次一拍或兩拍的節(jié)奏型，非但毫無絮煩之感，反而令人感到這是在盡情傾訴、道白……。在他的作品中雖然寫作技法十分嚴謹，但找不出為炫技而作的痕跡，他是用心靈、用真情在“表述”。從其大量“抒情詩”般的作品中能透視出作者的思想、品味和品格，音樂創(chuàng)作的成功和人品心靈有著一種什么樣的關(guān)系，值得讓人深思。
　　好作品無需包裝，品格高尚的作曲家無需吹捧，他必然會在群眾心底深深扎根，這才是最為珍貴、最有尊嚴的人格。
　　
　　四、不拘一格的創(chuàng)新思維
　　從上世紀８０年代中期至今，趙季平創(chuàng)作各種體裁的音樂作品，其總量之多、質(zhì)量之好難以一一例舉，其中廣泛流傳的、占作品總量的比例也難以精確統(tǒng)計?！吨袊敶髑仪鷰臁分聊壳俺霭鏀?shù)十部總譜中，他有數(shù)部作品被編入，其后又出版了６部民族管弦樂作品，這些都是他最有代表性和影響力的作品。這些作品不僅受到國內(nèi)外各階層聽眾的歡迎，在香港、澳門、臺灣、新加坡、馬來西亞、日本等亞洲國家和地區(qū)也同樣受到廣泛好評。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作品具有不拘一格的創(chuàng)新特色，而且代表著中國當代音樂的主流文化。他是與人民同呼吸的作曲家，他寫任何一部作品都格外認真地深入生活。因此，他寫出的作品，既是民族的、又是鮮活流暢的，能夠貼近人民的生活和感情，為廣大人民群眾接受與喜愛。不只是一部而是多部（首）、多風格、多式樣的音樂作品。追根溯源，恐怕和他１９７０年畢業(yè)于西安音樂學院作曲系，１９７８年入中央音樂學院深造，又長期擔任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副院長、陜西省歌舞劇院院長等經(jīng)歷有著密切關(guān)聯(lián)。他的音樂作品，要“京味”有“京味”，要“晉味”有“晉味”，對西北黃土高原風味的把握更是爛熟于心，表面上看是“信手拈來”，實際上則是把中國傳統(tǒng)音樂吃深、吃透了！在這樣的基礎(chǔ)上，運用現(xiàn)代音樂的創(chuàng)作技法，加之以創(chuàng)作時的激情和靈感，一部部優(yōu)秀作品從他筆下傾瀉而出，迎來了趙季平音樂創(chuàng)作生涯的黃金時代。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也許是由于這些作品既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又有突出的民族文化個性，不僅限于亞洲，在歐洲他的作品也同樣受到青睞。德國柏林愛樂交響樂團是國際上的名牌樂團，不是任何作曲家作品都可以隨意上演的，能同時首演趙季平兩部作品，極為難得；１９９８年，美國華納·特德克古典唱片公司與他簽約錄制他的作品專輯，這是“華納”第一次與中國作曲家主動簽約。“華納”公司在國際唱片業(yè)和傳媒領(lǐng)域是舉足輕重的大牌公司，他們能如此看重趙季平并出版他的作品，更為可貴。由此可見，作為中國當代作曲家趙季平在國際樂壇上的影響，非同一般，可圈可點。
　　改革開放短短的三十年，在神州大地涌現(xiàn)出許多當代杰出的作曲家，趙季平則是這一群體中的佼佼者。在新的歷史時期，希望他為人民寫出更多更好的音樂，為當代中國文化的繁榮與發(fā)展做出更大的貢獻。同時，趙季平擔任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主席之后，毋庸諱言，對于推進我國音樂創(chuàng)作更加有了“任重道遠”的責任。記得有位學者說過：“中國音樂的前途，主要依賴于作曲家的創(chuàng)作。”中國音樂在國際上處于什么樣的地位，我們自己心里最清楚不過。中國社會改革開放以來，音樂創(chuàng)作題材手法的多元化是歷史上最為興盛的歲月?！芭c世界音樂并駕齊驅(qū)”是中國音樂家近百年來的夢想，如何進一步實現(xiàn)這樣的理想，也應(yīng)是擺在趙季平面前需要思考的問題。這也算是筆者“漫議”的一點淺見吧。
　　
　　樸東生 指揮家，中國民族管弦樂學會會長
　　
　　（責任編輯 張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