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我們的星球

　　感謝大家，讓我有機會同你們一起分享這個美妙的日子。
　　我不太肯定，自己是否夠得上哈佛大學畢業(yè)典禮演講人這樣的殊榮。去年登上這個講臺的是英國億萬身家的小說家J.K.羅琳女士，前年站在這里的是電腦天才比爾·蓋茨先生，他是一個超級富翁。今年很遺憾，站在這里的人是我，雖然我不是很有錢，但至少我是一個書呆子。
　　在這里發(fā)表演說，有一個難處，那就是你們中有些人可能有意見，不喜歡我重復前人說過的話。我請求你們諒解，因為兩個理由。
　　首先，為了產生影響力，很重要的方法就是重復傳遞同樣的信息。在科學中，第一個發(fā)現(xiàn)者是重要的，但是在得到公認前，最后一個做出這個發(fā)現(xiàn)的人也許更重要。
　　其次，一個借鑒他人經驗的人，正走在一條前人開辟的康莊道路上。詩人愛默生曾經寫下：“我最好的一些思想，都是從古人那里偷來的?！碑嫾耶吋铀鞲切Q：“優(yōu)秀的藝術家借鑒，偉大的藝術家偷竊?！蹦菫槭裁串厴I(yè)典禮的演說，就不適用同樣的標準呢？
　　所以，請允許我送上一些也許老生常談的忠告。
　　當你取得成就的時候，不要忘記前人。要感謝你的父母以及支持你的朋友，要感謝那些啟發(fā)過你的老師，尤其要感謝那些上不好課的老師，因為他們迫使你不得不自學。自學能力是優(yōu)秀教育中必不可少的，將成為你成功的關鍵。你還應該去擁抱你的同學，感謝他們同你進行過的許多次徹夜長談，這為你的成長帶來了無法衡量的價值。
　　在未來的人生中，做一個慷慨大方的人。在任何談判中，都把最后一點利益留給對方，不要把桌上的錢都拿走。在合作中，不要把榮譽留給自己。成功合作的任何一方，都應獲得應有的榮譽。電影《Harvey》里，有這樣一句臺詞：“多年前，母親曾經對我說，活在這個世界上，你要么做一個聰明人，要么做一個好人?！蔽易雎斆魅?，已經做了好多年。但是，我建議你們做好人。
　　當你開始生活的新階段時，請追隨自己的愛好。如果你沒有愛好，就去找，找不到就不罷休。生命太短暫，絕不能空手走過，你必須對某樣東西傾注你的深情。我在你們這個年齡，是超級的“一根筋”，我的目標就是非成為物理學家不可。本科畢業(yè)后，我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待了8年，讀完了研究生，做完了博士后，然后去貝爾實驗室待了9年。在那些年里，我的重心和職業(yè)上的全部樂趣，都來自物理學。
　　我還有最后一個忠告，興趣愛好固然重要，但是你不應該只考慮興趣愛好。當你垂垂老矣、回首人生時，你需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感到自豪。物質生活和你實現(xiàn)的占有欲，都不會產生自豪。只有那些受你影響、被你改變過的人和事，才會讓你產生自豪。人的一生中，得到的遠多于我們付出的，所以我們要回報社會。
　　過去幾十年，我們的氣候一直在發(fā)生變化。氣候變化并不是現(xiàn)在才有的，過去60萬年中就發(fā)生了6次冰河期。但是，現(xiàn)在的測量表明氣候變化加速了。北極冰蓋在2009年9月的大小，只相當于50年前的一半。從1870年起，人們開始測量海平面上升的速度，現(xiàn)在的速度是那時的5倍。這些變化的原因是，從工業(yè)革命開始，人類排放到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增加了。這使得地球的平均氣溫上升了0.8℃。即使我們立刻停止溫室氣體的排放，氣溫仍將比過去上升大約1℃。因為在氣溫達到均衡前，海水溫度的上升將持續(xù)幾十年。
　　如果全世界保持現(xiàn)在的經濟模式不變，聯(lián)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預測，本世紀末將有50%的可能，氣溫至少上升5℃。這聽起來好像不多，但是讓我來提醒你，上一次的冰河期，地球的氣溫也僅僅下降了6℃。那時，俄亥俄州和費城以下的大部分美國和加拿大的土地，終年被冰川覆蓋。氣溫上升5℃的地球，將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地球。由于變化來得太快，包括人類在內的許多生物，都將很難適應。
　　我們還面臨另一個幽靈，那就是非線性的“氣候引爆點”，這會帶來許多嚴重得多的變化?！皻夂蛞c”的一個例子就是永久凍土層的融化。永久凍土層經過千萬年的累積形成，其中包含了巨量的凍僵了的有機物。如果凍土融化，微生物就將廣泛繁殖，使得凍土層中的有機物快速腐爛。我們都知道，在冷庫中，冷凍食品經過長時間保存，依然可以食用。但一旦解凍，食品很快就腐爛了。一個腐爛的永久凍土層，將釋放出多少甲烷和二氧化碳？即使只有一部分被釋放出來，可能也比我們從工業(yè)革命開始釋放出來的所有溫室氣體還要多。這種事情一旦發(fā)生，局勢就失控了。
　　氣候問題是我們的經濟發(fā)展在無意中帶來的后果。我們太依賴化石能源，冬天取暖，夏天制冷，夜間照明，長途旅行，環(huán)球觀光。能源是經濟繁榮的基礎，我們不可能放棄經濟繁榮。美國人口占全世界的3%，但消耗了全世界25%的能源。與此形成對照，全世界還有16億人沒有電，數(shù)億人依靠燃燒樹枝和動物糞便來煮飯。發(fā)展中國家的人民享受不到我們的生活，但他們都看在眼里，他們渴望擁有我們擁有的東西。然而氣候變化帶來的最殘酷的諷刺之一，就是最受傷害的人，恰恰是最無辜的人——那些世界上最窮的人們和那些還沒有出生的人。
　　這就是我們迎接的挑戰(zhàn)。全世界作為一個整體，我們到底愿意付出多少，來緩和氣候變化？這種變化在100年前，根本沒人想過。家長努力工作，為了讓他們的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氣候變化將影響整個世界，但我們的天性使得我們只關心個人家庭的福利。我們能不能把全世界看作一個整體？能不能為未來的人們承擔起責任？
　　雖然我憂心忡忡，但還是對未來抱樂觀態(tài)度，這個問題將會得到解決。能夠成為奧巴馬施政團隊的一員，我感到極其榮幸。如果有一個時機，可以引導美國和全世界走上可持續(xù)能源的道路，那么這個時機就是現(xiàn)在。未來并非在劫難逃，我們面前的任務令人生畏，但是我們能夠并且將會成功。
　　我請求在座的每一位加入到這場戰(zhàn)斗中。請你們花時間加深理解目前的危險局勢，并采取相應的行動。你們是未來的科學家和工程師，你們將給出更好的技術方案。你們是未來的經濟學家和政治學家，你們將創(chuàng)造更好的政策選擇。你們是未來的企業(yè)家和勞動者，你們將把可持續(xù)發(fā)展作為事業(yè)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1967年，馬丁·路德·金對越南戰(zhàn)爭作出了這樣的評論，看上去非常適合用來評論今天的氣候危機：“我呼吁全世界的人們團結一心，拋棄種族、膚色、階級、國籍的隔閡；我呼吁包羅一切、無條件的對全人類的愛。……我的朋友，眼前的事實就是，明天就是今天。此刻，我們面臨最緊急的情況。在變幻莫測的生活和歷史之中，有一樣東西叫作悔之晚矣?！?
　　各位同學，你們在未來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當你們追求個人的志向時，我希望你們也能發(fā)揚奉獻精神，在各個方面幫助改進這個世界。這會給你們帶來最大的滿足感。
　　希望你們成功，也希望你們保護和拯救我們這個星球，為了你們的孩子，以及未來所有的孩子。
　　
　　朱棣文：美國華裔物理學家，祖籍江蘇太倉，曾獲1997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現(xiàn)任美國能源部部長。本文根據(jù)作者在哈佛大學的演講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