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藝嘉系列·世界的伊甸園
地球上有一種地方,叫“伊甸園”。它們風(fēng)景絕美,卻深藏不露,游人甚少;它們貴為“世界遺產(chǎn)”,卻自然寧靜,遠離喧囂。
洛藝嘉,一位被稱為“行者”的中國女子,2002年開始在地球上游蕩,至今已到過90多個國家。在《中學(xué)生天地》上,她用文字帶領(lǐng)我們游歷過非洲大陸,拜訪過名人舊居,探尋過奇花異草,品味過阿拉伯風(fēng)情……
2011年,我們繼續(xù)和洛
暮色籠罩本哈都
暮色初染,這些連綿的褐色山巒仿佛將赴黃昏約會的美人,給自己換上姹紫的晚裝。紫色的,藍紫色的,紅紫色的,更有那形容不出的神秘顏色。在這些山的后面,有時會有灰藍色的云,橙黃色的云,色彩迷離的云。夕陽有時會從云中鉆出來,明晃晃的,一分鐘便消失了。再早一些時候的陰霾下午,太陽也會穿透厚厚的灰色云層,灑下金絲般的萬丈光芒。那是西方繪畫中天堂的光芒。
再往南走,道路越來越崎嶇,遍地石頭。然后,就是變幻莫測、浩瀚無垠的撒哈拉沙漠了。
夕陽散盡,空氣開始涼爽起來。有著灰綠色葉子的橄欖樹,從白日的昏沉中清醒過來。隔條馬路,能看到對面的一家家客棧。他們的小院子里停著安歇下來的旅行車。客棧后面,是阿伊特·本哈都村的民居。
同樣是在摩洛哥,這南方的景象與北方迥然不同。地中海之濱的北方,民居是“白色的群落”,而南方卻是一片赭色小屋。本哈都村背后的High Atlas是北非最高的山脈,依山而筑的“卡斯巴”(城堡),同樣是土褐色的黏土房子。
阿拉伯的勞倫斯
卡斯巴在這里矗立了幾個世紀(jì)后,得到了電影導(dǎo)演們的喜愛?!栋⒗膭趥愃埂肪团臄z于此。那是這村子黃金般的記憶,村里許多人參加了影片的拍攝。電影中,那個散漫的英國中尉,性格復(fù)雜,卻有天生的軍事才能,他卓爾不群,在浩瀚沙漠中大顯身手,變成了阿拉伯人眼中的“圣人”勞倫斯。而平時騎悠閑毛驢的村民們,也因著拍電影突然化身為跨在戰(zhàn)馬上英武的騎士。
一切都有結(jié)束的時候,電影拍完,劇組撤走了。本哈都的村民自然失落,他們不再能拿工資了,也終究從壯闊的夢想跌回到寧靜的現(xiàn)實里。
取材于真人真事的這部史詩性巨片,在1962年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dǎo)演、最佳攝影等7項大獎。小小的本哈都村開始聲名遠播。拜訪它的人,從世界各地而來。1987年,它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
我、拉森和卡摩拉在本哈都卡斯阿旅店的二層露臺上,望著山谷的暮色。我是住店的客人,拉森是替旅店老板經(jīng)營的管家,卡摩拉是他手下的伙計。拉森身著休閑西裝,卡摩拉則穿著“吉哈巴”,柏柏爾牧羊人穿的那種長袍。
晚餐準(zhǔn)備好了,我進屋吃飯,之后喝茶。
柏柏爾人上茶要上3遍??腿瞬荒芫芙^,否則就是不禮貌的表現(xiàn)。
柏柏爾人都是音樂家
月光初照,我們看到昭微特等三人從路的那邊出現(xiàn)了。
屋里靠墻,是一圈藍色的印花沙發(fā)。上面有藍色的靠墊。地上鋪著藍色的大地毯,上面有3塊紅色小地毯。這都是柏柏爾式的。
“那天一進門,我就注意到你很特別。”卡摩拉對我說。
特別嗎?也許因為我背著柏柏爾式的大背包,紅、黃毛線編成,已經(jīng)有了些年頭。那是我在迪拜一家舊貨店里淘來的。
于是就說起柏柏爾人。
柏柏爾人居住在高山地區(qū)和部分沙漠地帶,他們的起源很少人知道。公元前5世紀(jì),摩洛哥是迦太基人和柏柏爾人的天下。公元7世紀(jì)時,他們抵抗阿拉伯人的入侵,最后卻皈依了伊斯蘭教。公元8世紀(jì),柏柏爾人在伊斯蘭教徒征服西班牙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400年后,西班牙的天主教徒將境內(nèi)的阿拉伯人驅(qū)逐出境,那些被驅(qū)逐回摩洛哥的阿拉伯人又與當(dāng)?shù)氐陌匕貭柸巳诤?,并且使這些柏柏爾人阿拉伯化了。所以,今天的阿拉伯人和柏柏爾人難以區(qū)分,拉森說:“說我是阿拉伯人也沒錯?!辈贿^他更愿意強調(diào)自己柏柏爾人的身份。
昭微特一行三人進屋了。他們是柏柏爾的音樂人。昭微特是琴手,彈柏柏爾人傳統(tǒng)的岡比賀琴。鼓手穆罕默德,敲大鼓小鼓粘在一起的達姆達姆鼓,也敲單獨一個的達布卡鼓。吉野坡演奏里斯嘎捏特,類似鈸的樂器。
演出是自娛自樂性質(zhì)的,盡管有分工,但他們也常常交換樂器。拉森和卡摩拉有時也露上兩手。鄰居因為要出門而托付給這里照顧的小孩,也上去敲鼓??雌饋恚匕貭柸硕紩?,于是我也鬧著要跟他們學(xué)彈琴敲鼓,和他們一起唱簡單的柏柏爾歌曲。
哈森和他的大哥
我坐在地毯上,拉森從銀制茶壺里倒出用柏柏爾方式煮出的中國茶。“中國茶?”我很驚訝。拉森肯定地點頭:“中國茶。難道你喝不出來?”
一起喝茶的還有哈森。哈森每天帶不同的客人過來游覽,也是我初來時的向?qū)?。?yīng)該是旅游業(yè)的帶動,村里人都有錢了,仍然留在卡斯巴老屋里的人家已不足10戶,其他人都在瑪拉河對岸建起了新房。瑪拉河現(xiàn)在水不大,不用騎驢,踩著排在水里的沙袋就過去了。有時哈森正陪客人過河,卻又突然轉(zhuǎn)身回去,去照顧背著很多柴的老婦和小孩。他們總讓他放心不下。
在本哈都,我也樂得做一回“東道主”,幫歐美游客在卡斯巴前拍照留影。我對他們喊:“瓦澤在!”那是柏柏爾語,相當(dāng)于我們的“茄子”。
25歲的哈森,盡管只是高中畢業(yè),卻有語言天分,能說西班牙語、法語和英語,去大都市該會有更好的工作,但他喜歡本哈都這個只有1000人的村子。
哈森的大哥買買都從更南邊的mhamid過來。他的那個駱駝商隊,常年在撒哈拉大沙漠中游走,走一圈就是兩個半月。我喜歡刨根問底,買買都就拿出已經(jīng)破散成一條條的地圖,給我講故事——在我看來傳奇的歷險,對他來說是平常的生活。
今夜,我在本哈都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耳旁還會出現(xiàn)一些零散的琴音。那些神秘、陌生、漸漸熟悉的琴音,總會持續(xù)一會兒,然后慢慢消散于寧靜山谷中。我在本哈都,在這當(dāng)年看電影時被其強烈吸引的地方,在這哈森拉森卡摩拉們的故鄉(xiāng),在這我終于來到卻終究會離開的遠方?!皦粝雽崿F(xiàn)了,可一起做夢的那個人不在了?!?br/> 有時在群星都將隱去,山谷在第一抹晨曦中醒來的時候,我還在看書。忽然覺得恍惚。行走,流浪,這么多年,青春只剩尾巴,夢還在心底漫流。
漱口的時候會有微咸的感覺?,斃恿魈实氖遣荒茱嬘玫南趟?。我在露臺上用早餐。幾抹輕云開始聚散在摩洛哥南方紅色的山巒之上,皎潔動人的長天之下。熱浪不久將會滾滾而來,而后便會慢慢逝去。一切榮枯往復(fù),生生不息。我們只是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