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中生亂,亂中求變
——2010國際戰(zhàn)略形勢評析

林利民

變中生亂,亂中求變
——2010國際戰(zhàn)略形勢評析

林利民

2010年的世界亂象叢生,亂中生變,亂中求變,深刻反映了 21世紀國際戰(zhàn)略形勢的基本變化趨勢。本文根據(jù)“變”與“亂”相生相克的戰(zhàn)略邏輯,通過國際格局與大國關系變化、亞太崛起和國際地緣政治變化、朝鮮半島亂局、軍事安全形勢、世界經(jīng)濟變局、中國外交與戰(zhàn)略等多種維度,試圖對 2010年國際戰(zhàn)略形勢的特點及其變化趨向進行相對全方位的總體認識、分析。文章認為,2010年國際戰(zhàn)略形勢雖然亂象叢生,但是,變生亂,亂生變,“亂”因而不一定是壞事?！皝y”與“變”相生相克正是 21世紀國際戰(zhàn)略形勢的基本特征和主要趨勢。

國際戰(zhàn)略形勢 年度評估 亂局 變局

2010年國際戰(zhàn)略形勢的基本特征是亂象叢生。但是,“亂”不一定是壞事,“亂云飛渡仍從容”、“不周山下紅旗亂”,都是對“亂”字的正面解讀。變中生亂,亂中求變。一個“亂”字體現(xiàn)了國際政治“變”的常態(tài),也凸顯 21世紀國際戰(zhàn)略形勢“亂”與“變”相生相克的基本特征。從朝鮮半島危機和南海問題升溫到希拉里宣布美國決心“重返東南亞”及亞太地緣板塊的加速崛起;從美軍野戰(zhàn)部隊撤出伊拉克到阿富汗成為美歐反恐新重點;從坎昆聯(lián)合國氣候大會和 G20首爾峰會上的分化組合到世界經(jīng)濟增長“三速”并行、前景晦暗不明、“貨幣戰(zhàn)爭論”甚囂塵上;從中美關系的時緊時松到俄羅斯“重啟”與美歐關系及印度成為國際新“寵兒”;從國際能源、資源競爭的新特點到世界軍備競賽場地東移新態(tài)勢;以及從恐怖主義回潮到多國海軍對索馬里海盜無可奈何,等等,無不體現(xiàn)了 2010年國際戰(zhàn)略形勢“亂”與“變”這一曲二重奏。

一、國際格局亂中求變

國際形勢“亂”與“變”相生相克的戰(zhàn)略邏輯,在2010年國際格局的大幅變動中有引人矚目的展現(xiàn)。無論是能體現(xiàn)“南北關系”的 G20首爾峰會和坎昆聯(lián)合國氣候大會,還是能體現(xiàn)國際格局和國際秩序演變趨勢的大國關系,都顯示出 2010年國際戰(zhàn)略形勢亂象叢生,“亂”與“變”相生相克的基本特征。

20世紀后半葉的國際流行語“南北關系”,在新世紀以來更多地被戰(zhàn)略界表述為“西方”與“非西方”的關系。在 G20中,以中國、印度、印尼、巴西、土耳其、墨西哥、南非等為主的非西方國家 (昔日的南方)與以美、日、歐等為主的西方國家 (昔日的北方)在代表數(shù)量和表決權上旗鼓相當。正是 G20的發(fā)展、壯大,開始終結 G8對國際事務歷時 30余年的壟斷性主導權。

2010年 11月舉行的 G20首爾峰會,“非西方”國家與“西方”國家的代表不但數(shù)量上旗鼓相當,會議成果甚至更多地反映了中俄印巴等非西方國家的訴求。如,峰會決定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 6%的投票權從西方代表手中轉交給“金磚四國”,中國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中的投票權尤其大幅提升,成為該組織的第三大“股東”。峰會還針對美國的“量化寬松”政策和為各國貿易盈余設定所謂“不超過GDP4%”上限的主張,呼吁“不允許人為地貨幣貶值”。①Martin Wolf,“Current account targets are a way back to the future”,Financial Times,November 3,2010.在此問題上,不但“非西方”國家代表基本保持一致,甚至德國等西方國家也與中國等非西方國家站在一起,旗幟鮮明地對美國提出了批評。②The global edition of the New York Times:“G-20 chiefs near agreement on reducing global imbalances”,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November 12,2010.

在 2010年 12月上旬舉行的聯(lián)合國坎昆氣候大會上,非西方國家相互支持,在不少領域保證了自己利益訴求的實現(xiàn)?？怖夂虼髸ㄟ^的兩項決議,包括設立“綠色氣候基金”,以及在 2020年之前每年提供 1000億美元資金,幫助發(fā)展中國家發(fā)展低碳經(jīng)濟的決定,也顯示了“非西方”國家對重大國際議題影響力的大幅提升。③Fiona Harvey,“Cancún seen as‘beacon of hope’for climate deal”,Financial Times,December13,2010;JohnM.Broder,“After climate talks,hope that the best is yet to come”,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December 13,2010.

由大國互動造成的大國結構及其變化,向來是觀察國際格局變動的主要坐標點,國際政治中分析格局變化的一個關鍵要素是如何看大國關系。

2010年,大國互動復雜,出現(xiàn)不少新特點。首先,中美關系確實已成為國際上所有雙邊關系中最舉足輕重的關系。無論是 G20峰會、坎昆會議、朝鮮半島危機、國際反恐斗爭、匯率與貨幣、貿易平衡、亞太和平與安全、伊朗核問題或是其他一些重大問題,中美是合作還是斗爭,都成為國際焦點。舉世矚目的 G20首爾峰會甚至被認為是“2+N”,即中美兩國說了算,其它國家只能在中美之間“選邊站”。④The global edition of the New York Times:“G-20 chiefs near agreement on reducing global imbalances”,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November 12,2010.

其次,印度地位明顯上升,成為各主要大國競相交好的國家。2010年,世界各主要大國首腦相繼訪印,其中尤其包括聯(lián)合國“五?！钡念I導人。2010年下半年不但俄中政府首腦相繼訪印,美國及英法等歐洲國家的首腦也相繼訪印,亞洲的日本、越南等更是競相交好印度。對印度而言,特別重要的是,美俄法英等國領導人均明確表態(tài)支持印度“入常”。美歐日等西方國家交好印度明顯有“拉印制華”的戰(zhàn)略意圖,⑤JamesLamont and Anjli Raval and Michiyo Nakamoto,“US pushes India to take bigger Asian role”,Financial Times,October 26,2010.但印度專注發(fā)展,在大國間左右逢源,既交好西方大國,也無意成為西方“防華制華”的馬前卒。2010年 12月中旬溫家寶總理訪印,印方傳出的信息表明:印堅持中印合作、求同存異是有誠意的。中印兩國領導人決定全面推進兩國合作關系,包括爭取下一個 5年兩國貿易翻番,達到 1000億美元,開通兩國總理“熱線”,兩國領導人互訪“機制化”,建立兩國“戰(zhàn)略經(jīng)濟對話”機制等。⑥Jim Yardley,“China and India plan to increase trade but resolve little else”,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December 17,2010.

第三,俄羅斯在提出“創(chuàng)新計劃”的基礎上推進國家“全面現(xiàn)代化”,大國外交調整幅度很大,尤其是“重啟”與歐關系,包括謀求與德法意及歐盟建立“現(xiàn)代化伙伴關系”。俄對美關系也已“重啟”。尤其值得關注的是,作為俄與美歐關系“重啟”的派生物和集中體現(xiàn),俄與北約關系不但已經(jīng)“重啟”(new start),雙方且試圖推出新的“北 -俄戰(zhàn)略概念”,其“要素”涉及加強在阿富汗的合作、導彈防御、改革北 -俄委員會、建設“多層級”的信任措施以及加強北 -俄“軍事交流”等。⑦Oksana Antonenko and Igor Yurgens,“Next,aNATO-Russia strategic concept”,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Novermber 19,2010;OwenMatthews and Anna Nemtsova,“Russia’fake hard line”,Newsweek,Novermber 15,2010.西方不少人認為俄“重啟”與美歐關系及與北約關系是為了平衡中俄關系,俄外交將“轉向”,中俄關系將倒退,這顯然不符合實際情況。2010年,中俄關系也有大踏步進展。普京總統(tǒng) 2010年 9月在第七屆瓦爾代會議年會上對中國學者發(fā)表談話,表示俄不會倒向西方,推進俄中關系依然是俄外交基石之一。梅德韋杰夫總統(tǒng)2010年 9月訪華,與中方簽署《中俄關于全面深化戰(zhàn)略協(xié)作伙伴關系的聯(lián)合聲明》,更使中俄戰(zhàn)略協(xié)作伙伴關系有了新發(fā)展。⑧王酈久:“試析俄羅斯外交政策調整”,《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10年 ,第 12期 ,第 34頁。

第四,日本在其經(jīng)濟遭遇冷戰(zhàn)后兩個“失去的十年”后,又進入第三個“失去的十年”,其維持四十年之久的世界經(jīng)濟“老二”地位業(yè)已被中國取代。由此,日本戰(zhàn)略上產生嚴重的“不適應癥”和“焦躁”,更加專注亞太,尤其是專注于應對中國崛起。2010年春夏之間南海問題升溫之際,日本乘機挑起中日釣魚島“撞船”事件,扣押中國漁船及船長,并以“撞船”事件及朝鮮半島“天安號”事件、延坪島炮擊事件為借口,以渲染“朝鮮威脅論”為名,行渲染“中國威脅論”之實。在應對中國崛起的總方針下,日本采取一系列措施拉緊日美同盟,加強日韓戰(zhàn)略合作,推進與越南、印度、蒙古等中國周邊“戰(zhàn)略性力量”的特殊關系。尤其重要的是,日本在 2010年12月推出的新“防衛(wèi)計劃大綱”,以應對朝鮮和中國威脅為借口,明確將其國防首要“假想敵”由前蘇聯(lián)轉化為中國,其軍事力量部署重點由“北方”轉向面對中國的“西南方”,其軍事力量建設模式也由過去因準備反擊蘇軍登陸日本而重視地面裝甲部隊轉向為對付中國而更加重視?？哲娏α拷ㄔO、尤其是加強潛艇力量。①Mure Dickie,“Japan to shift focus of defence to China”,Financial Times,December 14,2010.

第五,歐盟受經(jīng)濟危機打擊,實力下降,焦頭爛額,一體化進程受挫,無力他顧,外交日益回歸自保、收縮。2010年,歐元區(qū) GDP增長率僅為 1.7%,不但遠低于全球平均增長率,在發(fā)達國家中也是最低的,甚至低于陷入兩個“失去的十年”的日本。一些歐盟國家,如希臘、西班牙更是負增長。②“Economic and financial indicators”,The Economist,December 11,2011,p.73.因經(jīng)濟不振,歐盟的戰(zhàn)略自信明顯削弱,其對外戰(zhàn)略正在經(jīng)歷繼 1945年二戰(zhàn)結束后和 1991年冷戰(zhàn)結束后的第三次全面收縮。在政策層面,這種戰(zhàn)略收縮表現(xiàn)為歐盟主要國家,如英法德西等普遍裁減軍費、縮減軍備,對外則積極“重啟”與俄關系、改善對華關系、謀求中國“金融援歐”③Liz Alderman,“In embracing Europe,China helps itself”,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January 8-9,2011.、對阿富汗戰(zhàn)爭轉向消極。甚至歐洲一體化進程及作為該進程基石的德法合作也開始出問題,德國在歐洲再次“一超獨大”,已表現(xiàn)出“翹尾巴”的苗頭。④“Power shift:France lose ground to Germany”,The Economist,December 11,2011,pp.51-52.法則與英加強戰(zhàn)略合作,包括與英簽約,兩國共享航母艦隊、共同開發(fā)新型核武器、建設一支數(shù)達 5000人的英法聯(lián)合遠征部隊等,有人甚至把英法關系的這一新變化與復活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的“協(xié)約國”相提并論。⑤William Underhill,“The Anglo-Franch Future:Old rivals pioneering deal”,Newsweek,November 15,2010,p.24.

最后,美國因自身實力下降和亞太重要性上揚,加快其“戰(zhàn)略東移”步伐。在大中東,美國在從伊拉克撤軍的同時,大舉增兵阿富汗,謀求盡快擺脫阿富汗困局。盡管駐阿美軍超過 10萬之眾,2011年新年伊始,美仍宣布再向阿增兵 1400人,美從阿撤軍的時間則因塔利班“越戰(zhàn)越強”而不得不從 2011年7月延至 2014年。⑥Elisabeth bumiller and Carlotta Gall,“U.S.to increase presence in Afghanistan”,International Herald Trbune,January 8-9,2011.在亞太,美部分是利用、部分是煽動東亞尤其是中國周邊國際關系的“適度緊張”,包括煽動、卷入朝鮮半島危機、中日釣魚島爭端和促使南海爭端升溫等,為其“重返”東亞布局,尤其是借機拉緊與日韓的同盟關系。⑦Martin Fackler,“A Japan retoolsMilitary plan,with China top priority”,International Herald Trbune,December 13,2010.美并積極構建其與印尼、越南等東盟主要國家的戰(zhàn)略合作,向印度虛委“東亞大國”頭銜,推動印更積極地“介入”東亞事務,⑧James Lamont and Anjli Raval and Michiyo Nakamoto,“US pushes India to take bigger Asian role”,Financial Times,October 26,2010.軍事上則打算幫助印度在 2015年前以美式裝備替換其現(xiàn)有的軍事裝備,加速印軍現(xiàn)代化。⑨Rahul Bedi,“US eyes Indian military counterweight to China”,Jane’s DefenceW eekly,September 15,2010,p.25.美還大力加強在關島等地的前沿軍事部署。對歐洲,美乘歐洲經(jīng)濟困難、有求于美之機,渲染美歐之間的盟友與伙伴關系是美“接觸世界”的基石和全球合作的“典范”,美歐合作是解決核擴散、全球氣候變化、中東和平進程和阿富汗等問題的關鍵,以求彌合業(yè)已疏遠的美歐關系。[10]Barack Obama,“Europe and America,aligned for the future”,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November 20-21,2010.針對沸沸揚揚的“美國衰落論”,美國在朝要員、精英,不同程度都存在過激反應。奧巴馬堅稱“美國決不做‘老二’”,國防部長蓋茨則將“美國衰落論”斥之為“垃圾”。被認為是美國戰(zhàn)略界理論家的約瑟夫·奈則在《外交》雜志撰文,論證美國沒有衰落,即使 2030年前后美國經(jīng)濟總量被中國超過,美人均 GDP仍對中國占有很大優(yōu)勢。再加上美國有強大的同盟體系、軟實力及科技、創(chuàng)新和軍事等領域的優(yōu)勢,美國仍然是最強大的國家,有能力繼續(xù)主導世界事務。①Joseph S.Nye,Jr.,“The Future of American Power:Dominance and Decline in Perspective”,Foreign Affairs,November/December,2010,pp.4-12.美國在朝要員、精英對“美國衰落論”的過度敏感和過激反應,說明美國上上下下確實存在對美國實力衰落的憂慮和焦躁,其對外戰(zhàn)略調整、尤其是戰(zhàn)略東移恰恰反映了這種戰(zhàn)略焦躁和超前布局。

綜合看,無論是全球范圍內西方與“非西方”力量對比的變化,還是大國關系的幾大新特點,都說明一個新的國際政治現(xiàn)實,即美國及西方的實力與影響大幅下降,中國及非西方的實力與影響明顯上升。2010年很可能是認識國際政治這一決定性變化的重要分水嶺。

二、世界權力中心“東移”亞太的大趨勢基本明朗

早在 50多年前,侵朝美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將軍就放過一句名言:“歐洲是個垂死的體系,亞洲 -太平洋地區(qū)將決定未來一萬年的世界歷史進程!”盡管麥克阿瑟當年放此話并不是出于一個歷史哲人的嚴謹思考,而是一個美國的失敗將軍為其戰(zhàn)場失敗辯護的遁詞,但是 50多年后的今天,歷史確實發(fā)展到了這一步。歐洲沒有“垂死”,卻已開始昏睡,而亞洲、尤其是亞太,崛起勢頭正盛,確實將決定未來世界歷史進程。因此,21世紀不再是歐美世紀,而是“太平洋世紀”、是亞洲世紀。②Philip Bowring,“A comeback in the Pacific”,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September 24,2010;Ian Morris,“Here comes the East”,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December 22,2010.2010年的世界亂局聚焦于亞太,正是這種亂局烘托出亞太加速崛起為世界地緣政治中心的戰(zhàn)略大趨勢。

2010年的亞洲亂局自東而西,依次可數(shù)出朝鮮半島的“天安號”事件、延坪島炮戰(zhàn)及其后續(xù)反響、中日釣魚島“撞船”事件、南海問題升溫、泰國紅衫軍時伏時起、緬甸動蕩不止、吉爾吉斯政變、阿富汗戰(zhàn)局云譎波詭,等等,不一而足。

尤有甚者,美國乘機高調介入亞洲亂局,不但宣稱美國在南海地區(qū)有“重要國家利益”,不請自來地“介入”南海爭端,而且公開宣稱美國要重返“亞洲”,并為此投棋布子,包括奧巴馬出訪印度、印尼及韓、日等亞洲四國;希拉里出訪越柬馬等七國;③Merle David Kellerhals Jr.,“At Asean meeting,U.S.Defense Secretary calls for greater trust”,Washington File,October 13,2010,p.2,Public Affairs Section 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Merle David Kellerhals Jr,“Clinton to meet with Asia-Pacific Leaders”,Washington File,October 27,2010,p.2,Public Affairs Section 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Philip Bowring,“A comeback in the Pacific”,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September 24,2010.派“華盛頓”號航母進出黃海參加美韓聯(lián)合軍演,既威逼朝鮮,也借機威懾亞太各國,等等。

美國還高調介入中日釣魚島爭端,宣稱《日美安保條約》第 5條適用于中日釣魚島爭端,并與日本舉行名為“奪回尖閣列島”的聯(lián)合軍演,以及加強與越南、蒙古、印尼等國的關系,干涉緬甸政局。在中亞、南亞,美國加緊推進阿 -巴新戰(zhàn)略,加大在阿富汗的軍事行動力度,強化對印度的扶持,特別是增大對印先進軍事裝備的銷售,頻頻與印舉行軍事演習等。凡此種種,應了一句名言:哪里有亂局,哪里就有美國的影子。

亞太及亞洲亂象環(huán)生及美國的高調介入和決定“重返亞洲”,從一個側面證明亞太已經(jīng)開始取代歐洲成為世界地緣政治中心,世界權力中心由歐洲 -大西洋地區(qū)轉移到亞洲 -太平洋地區(qū)的歷史進程已經(jīng)開啟,并且大有不可逆轉之勢。目前,中日韓印四國的經(jīng)濟總量已超過12萬億美元,④Reuters,“Economy watch”,International Herald Trbune,January 3,2011.再加上東盟及香港、臺灣等,亞太經(jīng)濟總量已與北美、歐洲比肩,貿易總量已超過北美、直逼歐洲,亞太國家的外匯儲備約占世界總量的 2/3。⑤崔立如主編:《世界大變局》,時事出版社,2010年 8月,第 27頁。

由于亞太經(jīng)濟增長率比歐美高出 4-5個百分點甚至更多,今后 5-10年,亞太經(jīng)濟、貿易總量將全面超過美歐,屆時世界權力中心將完成從歐洲 -大西洋地區(qū)向亞洲 -太平洋地區(qū)的決定性轉移。在這一進程中,2010年將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亞洲目前亂局正是亞洲崛起沖擊波的巨大回波,正好反映了由變生亂,由亂促變的戰(zhàn)略邏輯。

三、朝鮮半島危機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2010年的朝鮮半島是世界亂象叢生的微縮景觀。朝鮮半島問題的嚴重性、嚴肅性及其對亞太亂局和國際戰(zhàn)略全局的影響進一步上揚。⑥朱鋒:“2011東亞熱點透視”,《中國國防報》,2011年 1月 4日?？梢哉f,世界亂象聚焦亞太,亞太亂象聚焦半島。

2010年年初,正當朝鮮核問題苦無出路、在十字路口徘徊時,又爆出了韓國“天安號”戰(zhàn)艦莫名其妙地被炸沉;“天安號”沉沒的余波未消,朝韓軍隊又在延坪島激烈炮戰(zhàn)。半島局勢由此步步升級,成為國際斗爭焦點。美韓日加緊協(xié)調,拉緊其一度有所松懈的軍事同盟關系,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半島周邊及三八線附近舉行大規(guī)模威懾性軍演,美國尤其在其航空母艦“華盛頓號”是否進出黃海問題上反反復復,對朝鮮及亞洲國家打“心理戰(zhàn)”。朝鮮也加強戰(zhàn)備,甚至擺出進行第三次核試驗的架勢,發(fā)誓要以武力保衛(wèi)每一“毫米”領土,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半島問題由此擴散、加劇,演變成了“半島危機”。

在通常情形下,所謂“危機”有兩重相互對立的意蘊。一方面,“危機”是“問題”的催化和進入臨界狀態(tài),此時的戰(zhàn)略形勢比所謂“問題”時期更加嚴峻,“危機”進一步升級就可能步入戰(zhàn)爭狀態(tài)。據(jù)此進行戰(zhàn)略演繹,朝鮮半島問題由“問題”升級為“危機”,再由“危機”升級為戰(zhàn)爭的可能性已經(jīng)嚴重存在。一旦半島再次走上戰(zhàn)爭之路,戰(zhàn)禍就不太可能局限于半島一隅。不論戰(zhàn)爭勝負如何,遭殃的不但是半島南北方的朝韓,鄰近的中日俄蒙以至整個亞太、甚至遠在太平洋對岸的美國,都可能面臨空前劫難甚至面臨歷史與文明的大倒退。

另一方面,“危機 ”是“危 ”與“機 ”的統(tǒng)一,“危 ”中有“機”,“機”則可以解“?！薄?zhàn)略史上危機化為轉機的案例不勝枚舉,如 1949年 4月英艦“紫石英號”事件就成為中英兩國從相互對立到進行建交談判的政治轉機。朝鮮半島自“天安號”事件以來的危機,也存在由“危機”而“轉機”的可能。

自 20世紀 90年代以來,冷戰(zhàn)對抗在世界絕大部分地區(qū)退出歷史舞臺,唯獨半島冷戰(zhàn)結構和氛圍猶存,成為冷戰(zhàn)的“活化石”。如處置得當,此次危機也可能成為消解朝鮮半島這塊冷戰(zhàn)“活化石”的轉機。否則,這塊冷戰(zhàn)“活化石”還可能再存在另一個 20年。

綜合來看,2010年的朝鮮半島問題進入到一個晦暗不明的十字路口,危機進一步升級為戰(zhàn)爭或幻化出戰(zhàn)略“轉機”的兩種可能性同時存在。半島局勢究竟向哪個方向發(fā)展?是轉上戰(zhàn)爭軌道還是轉上消解冷戰(zhàn)“遺產”的軌道?不但取決于朝韓雙方的戰(zhàn)略決策,也取決于包括中美俄日等在內的國際社會做出何種戰(zhàn)略選擇。

四、國際軍備競爭出現(xiàn)兩個新特點

軍備一向是國際競爭、尤其是大國競爭的焦點領域。2010年,國際軍備競爭也是亂象叢生,叫人看不懂。

從地緣政治空間看,2010年國際軍備競爭的一個重要特點是西輕東重,或者說歐洲輕、亞洲重,國際軍備競爭的焦點地區(qū)轉到了亞洲、尤其是東亞。這也從另一個不同的側面,反映出亞太已經(jīng)成為世界地緣政治中心的新現(xiàn)實和國際格局的新變化。

近代以來,歐洲一向是國際軍備競爭的核心區(qū),也是人們認識國際軍事安全形勢的指標性地區(qū)。拿破侖戰(zhàn)爭及兩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歐洲無不以和平時期普遍投入軍備競賽而著稱于世,也稱雄于世。冷戰(zhàn)時期,歐洲尤其是世界軍備競賽的中心地區(qū),蘇聯(lián)與美國、北約與華約之間的超級軍備競賽曾使整個世界不得安寧。

2010年,歐洲國家卻出人意料之外地出現(xiàn)了新一輪普遍裁減軍費、收縮軍備浪潮,其規(guī)模、性質與冷戰(zhàn)結束時的裁軍浪潮明顯有別,頗有放棄軍事競爭、甚至放棄爭當世界大國之態(tài)。如,德國計劃將其軍隊人數(shù)從 25萬裁減至 18萬,今后 3年的國防開支將比 2010年削減 10%,總計削減 133億美元;法國計劃 2011年削減軍費 10億歐元,以后兩年還將繼續(xù)削減,并計劃到 2014年裁減軍隊員額 54000人;意大利 2010年計劃削減軍費 10%;西班牙計劃削減軍費 8%,軍隊員額裁減 3000人;荷蘭國防大臣則宣布其未來幾年裁軍 1/7;比利時計劃到 2015年軍隊規(guī)模將裁減 20%。①Jaclewts,“Franch defence spending to fall”,Jane’s Defence Weekly,October6,2010,p.14;“Annual Defence Report2010”,Jane’s Defence Weekly,December 15,2010,pp.26-32;“European defence cuts alarm US authorities”,Jane’s Intelligence Weekly,Novermber 10,2010,p.13.與歐洲隔著大西洋的美國也計劃未來 5年削減軍費 780億美元。②Richard McGregor,“Pentagon faces big budget cuts”,Financial Times,January 8-9,2011.

在歐洲這一波裁減軍備浪潮中,英軍大幅裁撤最引人注目。今后 5年,英國將削減 8%的國防預算,5年總計削減軍費 530億美元。英三軍將全面裁員,其中陸軍減少 7000人,海、空軍各減少 5000人,文職人員減少 25000人。①Gareth Jennings,“Air power takes biggest hit UK Spending review”,Jane’s Defence Weekly,October 27,2010,pp.18-19.

然而,在與歐洲相對的歐亞大陸東端,亞太地區(qū)軍備競賽卻高潮迭起。如在 2011年度,印度國防預算增長 8.3%,達 294.6億美元;巴基斯坦國防開支增長 31%,達 53億美元;澳大利亞國防預算增幅接近 15%,達 224億美元;韓國軍費開支增長 5.8%,達 259億美元。在其余亞洲國家中,孟加拉國 2011年國防開支將比上年增長 15%;印度尼西亞宣布其國防預算將從過去占 GDP的 0.9%增至1.2%-1.5%之間,總額達 45億美元;菲律賓國防開支從上年 570億比索增至 1000億比索以上,占GDP的比值超過 2%。新加坡國防開支增長 6%,總額將超過 80億美元,從而使這一彈丸小國的人均軍費開支居亞洲首位,也居世界之首。②Dato Haji Syed Hussain and Syed Abdul Karim,“Asian Defence Journal,Asian Defence Yearbook 2010”,pp.59-91.俄羅斯 2010年軍費開支達 11萬億盧布,較金融危機前的 2008年增加了 1萬億盧布。俄還計劃未來 10年花重金升級其軍隊裝備,保證每年更新 11%的軍隊裝備。③JDY,“Country Briefing,Russia”,Jane’s Defence Weekly,September 29,2010,p.27.

2010年國際軍備競爭的另一個特點是各國軍備建設思路明顯從傳統(tǒng)的“重”、“大”、“多”轉向“高”、“精”、“尖”,這在歐美軍力建設中尤其明顯。如,英國軍隊將減少 40%的重型坦克和 35%的重炮、取消“鷂式垂直起降戰(zhàn)斗機”計劃、“皇家方舟”號航母立即提前退役并不再更新?lián)Q代、推遲核潛艇更新,等等。法德等國甚至美國對傳統(tǒng)的重裝備研發(fā)、生產、購置也處于停滯狀態(tài),其軍備建設重點開始瞄準空 -天、網(wǎng)絡等高新領域。④JDW,“Annual Defence Report 2010”,Jane’s Defence Weekly,December 15,2010,pp.26-30.美國尤其出現(xiàn)縮減航母數(shù)量等軍事轉型新動向。⑤Sam LaGrone,“Ship shape”,Jane’s Defence Weekly,May 19,2010,p.31.

不過,在亞太地區(qū),各國在瞄準空 -天、網(wǎng)絡等高新軍事領域的同時,傳統(tǒng)軍備競爭,如先進戰(zhàn)機、坦克、艦艇、導彈的購置活動仍有增無減。如,日本2010年 12月出臺的新版“防衛(wèi)計劃大綱”已決定將其潛艇由 16艘增至 22艘,宙斯盾艦由 4艘增至 6艘,以對付“日益成長壯大的中國海軍”。⑥Kosuke takahashi,“Japan adopt proactive defence policy to counter China,N Korea”,Jane’s Defence Weekly,December 22,2010,p.5.越南計劃從俄羅斯增購 6艘先進潛艇和一批先進戰(zhàn)機。⑦Jon Grevatt,“Vietnam Outlines 2011 Strategy”,Jane’s Defence Weekly,January 5,2011,p.19.韓國也以應對“天安號”事件和“遏制朝鮮進攻”為由,開始部署射程達 1500公里的新型巡航導彈。⑧Sebastien Falletti,“South Korea deploys new cruise missile”,Jane’s Defence Weekly,August 4,2010,p.15.

五、世界經(jīng)濟“三速”并存與兩大不平衡

如何看 2010年的世界經(jīng)濟,爭議最大。世界整體上是否已經(jīng)走出經(jīng)濟、金融危機困境?其答案仍然是見仁見智。整體看,世界經(jīng)濟呈現(xiàn)出三種增長速度和兩個發(fā)展不平衡,也同樣是亂象叢生。

從中印等新興經(jīng)濟體看,經(jīng)濟陽光燦爛,似乎已經(jīng)走出了危機。中國 2010年經(jīng)濟增長率可達10%,印度則為8.8%,新興國家整體上可達 7%。2011年,中印經(jīng)濟增長率分別將達 8.9%和8.8%。⑨“Economic and financial indicators”,The Economist,January 1-7,2011,p.73.中國為抑制增長過熱,甚至開始新一輪加息活動。

從美歐日等西方國家看,經(jīng)濟前景依然黯淡,美歐失業(yè)率仍徘徊于 10%的危險線附近,經(jīng)濟極不穩(wěn)定,時好時壞,2010年增長率勉強可過 2%,以至其經(jīng)濟“二次探底”說不時成為媒體話題。英國《經(jīng)濟學家》雜志的統(tǒng)計顯示,2011年歐元區(qū)經(jīng)濟增長率為1.4%,日本1.3%。美國稍高,也只有2.6%。[10]“Economic and financial indicators”,The Economist,January 1-7,2011,p.73.

美國為提振經(jīng)濟,以鄰為壑,搞新一波“量化寬松”政策,甚至搞“弱美元”政策,不惜冒挑起“貨幣戰(zhàn)爭”的風險。[11]Martin Feldstein,“QE2 is risky and should be limited”,Financial Times,November 3,2010.歐洲繼希臘債務危機后,愛爾蘭又陷入困境,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也前景不妙,很可能是繼愛爾蘭之后倒下的“多米諾骨牌”。據(jù)《經(jīng)濟學家》雜志預測,2011年世界 10個增速最低的國家,有 6個是歐洲國家,其中愛爾蘭、葡萄牙、希臘將是負增長,西班牙、意大利、冰島增長率將不到1%。①“Economic and financial indicators”,The Economist,January 1-7,2011,p.73.經(jīng)濟困難不但導致歐洲各國大幅裁軍,也使歐洲一體化進程又一次陷入進退失據(jù)。歐洲名流甚至有人提出歐盟“是否還會存在”的問題。②Martin Wolf,“Why the Irish crisis is a huge test for the eurozone”,Financial Times,December 1,2010.

在新興經(jīng)濟體和西方國家之外,還存在一個“失敗國家”群體,其經(jīng)濟受國際金融危機打擊最重,不但走不出危機,甚至出現(xiàn)負增長。結果是,世界經(jīng)濟發(fā)展“三速”并存:新興國家增長最快,西方在低速增長中掙扎,而“失敗國家”仍飽償經(jīng)濟失敗之苦。

以增長“三速”現(xiàn)象為背景,世界經(jīng)濟亂象叢生,一方面,“失敗國家”成為被遺棄的國際孤兒;另一方面,增長滯后的美歐日等西方國家不從自身尋找其經(jīng)濟低迷的原因,而是把責任推到包括中國在內的新興國家身上,在貿易、貨幣、金融、資源和游戲規(guī)則等領域不斷向新興國家發(fā)難,企圖轉嫁危機。其結果是,貿易戰(zhàn)、關稅戰(zhàn)、資源戰(zhàn)、甚至“貨幣戰(zhàn)爭”說,一時甚囂塵上。③Jonathan Wheatley and Peter Garnham,“Warning on global‘currencywar’”,Financial Times,September 28,2010.

由世界經(jīng)濟增長“三速”現(xiàn)象引起的世界經(jīng)濟不平衡已經(jīng)成為時下國際焦點話題。④Martin Wolf,“Current account targets are a way back to the future”,Financial Times,November 3,2010.新興國家經(jīng)濟增長速度大大高于西方發(fā)達國家,這是第一個不平衡,也是西方經(jīng)常向新興經(jīng)濟體、尤其是向中國發(fā)難的根源。

然而,在第一個不平衡背后存在第二個不平衡,即西方國家總人口不過 10億左右,僅占世界總人口的 1/6,卻長期享有世界總產值 60%左右的份額,而且其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從深層次看,這第二個不平衡是第一個不平衡所由產生的總根源,世界必須借助第一個不平衡才能消除第二個不平衡,最終實現(xiàn)世界經(jīng)濟的徹底平衡。從這個意義上說,第一個不平衡有一定的合理性、正當性,并不像西方經(jīng)濟學家描述的那樣,不完全是毒蛇猛獸。

2010年出現(xiàn)的世界經(jīng)濟增長“三速”現(xiàn)象及其亂象,很可能是今后一個時期世界經(jīng)濟發(fā)展的“常態(tài)”。這對中國和新興國家有利,卻不利于西方國家。新興經(jīng)濟體正是要通過長期高于西方國家的發(fā)展速度,即通過第一個不平衡,消除西方國家在世界經(jīng)濟平衡表上長達數(shù)百年的不公正優(yōu)勢,從而推動國際力量對比、國際格局和國際秩序進行有利于“非西方”國家、也有利于中國的根本性調整。這也意味著世界經(jīng)濟亂象和西方國家極為不滿的所謂“世界經(jīng)濟不平衡”將持續(xù)一個相當長的歷史時期。當然,這也意味著西方和“非西方”的經(jīng)濟博弈也將持續(xù)相當長的歷史時期。

結語:中國如何把握國運考驗戰(zhàn)略智慧

2010年世界形勢雖然亂象環(huán)生,但中國卻不動如山,經(jīng)受住了亂象考驗。首先是中國經(jīng)濟經(jīng)受住了考驗。在世界主要經(jīng)濟體中,中國經(jīng)濟最先走出低谷,回復正常。2010年,中國進出口值再創(chuàng)歷史新高,經(jīng)濟增長率重回兩位數(shù)。在消除經(jīng)濟發(fā)展不平衡方面,中國也取得了不凡的成績,尤其是內需市場明顯擴大。

在外交方面,中國理性應對年初以來中美關系的動蕩和周邊戰(zhàn)略“麻煩”,轉危為安,中美關系、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在解除危機的基礎上,又有了新發(fā)展?，F(xiàn)在,中美正協(xié)力為胡錦濤主席 2011年開局訪美創(chuàng)造積極氛圍,美國國防部長蓋茨也于 1月初到訪中國,兩國關系回穩(wěn)。中國與周邊韓朝俄印日及與東盟的關系也在新的基礎上繼續(xù)向前發(fā)展。

展望 2011年甚至再往后,雖然前途依然荊棘叢生,但只要把握機遇,不犯戰(zhàn)略性錯誤,中國依然可以披荊斬棘,戰(zhàn)勝困難?？傮w看,中國戰(zhàn)略上應把握三端,一是致力于穩(wěn)定和推進中美關系;二是致力于搞定兩個戰(zhàn)略依托帶,即以周邊國家為主的地緣依托帶、以新興國家為主的“命運共同體”依托帶;三是繼續(xù)致力于發(fā)展經(jīng)濟,堅持“咬住發(fā)展不放松”?！?/p>

(責任編輯:黃麗梅)

[作者介紹]林利民,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研究員,主要從事國際安全與戰(zhàn)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