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賞風雅

吳德廣

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等在對外交往中相互贈送的禮品稱為國禮。國禮是代表國家贈送的，因此各國在國禮的選擇上注重體現(xiàn)本國或本民族傳統(tǒng)的物質和文化特征，反映一個國家的綜合發(fā)展水平。

新中國成立后，外國國家元首、政府首腦以及重要外賓紛紛訪華，中國領導人也應邀出國訪問。國賓為了表達他們對中國領導人和中國人民的友好感情，常饋贈禮品。禮尚往來，中國領導人對此相應回禮，出國訪問時，也向駐在國領導人和老朋友贈禮，以此表達友情，從而使雙方的友好關系錦上添花。

筆者在外交部禮賓司任職多年，有幸目睹大批藝高意廣的國禮。

歷史春秋的寫照

每件國禮都承載著一段歷史。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不同地區(qū)的國禮既是現(xiàn)代各國友好關系發(fā)展史的實物見證，同時也有著鮮明的地區(qū)色彩和民族特點，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

1950年4月13日我國與印尼建交后，印尼總統(tǒng)蘇加諾于1956年、1961年和1964年三次應邀訪華，訪華期間他曾兩次分別受到毛澤東和周恩來的接見。毛澤東贈送蘇加諾一幅國畫《牡丹松石圖》，那是齊白石逝世前的絕筆。周恩來贈送蘇加諾則是一幅徐悲鴻的國畫《奔馬》。蘇加諾是世界著名的收藏家，他所收藏的世界名畫甚豐，其收藏的中國名畫充分體現(xiàn)印尼和中國的友好關系源遠流長。

1964年10月，羅馬尼亞部長會議主席毛雷爾贈國家主席劉少奇一個瓷白釉彩繪人物瓶，口徑10厘米，高36厘米。羅馬尼亞于1949年10月5日與我國建交，釉彩瓷瓶讓人想起長期以來中羅兩國之間密切的友好合作關系。

1964年2月，錫蘭（現(xiàn)斯里蘭卡）總理班達拉奈克夫人贈周恩來一個木鑲銀嵌寶石象，長32厘米，高33厘米。班達拉奈克夫人先后3次訪華，她非常尊敬和欽佩周恩來?？吹綄毷螅y忘中斯兩國的友好關系。

1972年，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對中國進行歷史性訪問。毛澤東在中南海會見了尼克松，當晚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歡迎宴會，宴會開始前賓主雙方在北京廳互贈禮品。尼克松將瓷塑天鵝贈送給毛澤東。周恩來代表毛澤東接受贈禮。瓷塑天鵝見證了中美兩國關系發(fā)展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

1974 年，贊比亞總統(tǒng)卡翁達訪華，贈送毛澤東一套銅茶具。贊比亞素以“銅礦之國”著稱，銅器聞名遐邇。會見時，毛澤東與卡翁達談到了“三個世界”的理論，令卡翁達耳目一新。談累了，卡翁達取出銅茶具說：“喝口水吧。”毛澤東哈哈一笑，說：“我用不慣銅茶杯?！苯又〕鲋谱骶毜木暗骆?zhèn)瓷杯，卡翁達看了贊不絕口。毛澤東風趣地說：“我的好雖好，但一摔就碎。你的雖然沉，耐摔。咱們是各有千秋！”

1978年，中共中央副主席鄧小平訪問朝鮮，贈送金日成一個三層通花瓷瓶。這個友誼瓶，象征中朝兩國領導人多次互訪，增進了兩國之間的友好合作關系。

1978年11月，應泰國總理江薩·差瑪南的邀請，鄧小平副總理對泰國進行了正式訪問。這是中國領導人第一次訪問泰國。江薩贈鄧小平一尊柚木雕“ 運木大象”。 泰國素有象國之稱，大象為泰國人民所崇敬，泰國選擇它為外交贈品，以顯重視鄧小平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訪問。

1984年1月，菲律賓總統(tǒng)特使、總統(tǒng)夫人伊梅爾達·馬科斯贈送鄧小平一塊木料雕成的紅木雕手形座椅。座椅寬53厘米，最高61厘米，圖案精雕細刻，構思巧妙。這件國禮當時引起國際上廣泛的猜測。有的說這代表著鄧小平是當時中國的“一把手”，有的說它象征鄧小平把中國人“托”起來。

1992年江澤民總書記訪日時，根據(jù)日本與我國文化交流歷史悠久的特點，江澤民向明仁天皇贈送仿漢代張衡地動儀。明仁天皇很欣賞這件禮品，說它“體現(xiàn)中國古代的科學進步”。同年明仁天皇訪華，我國又向他贈送了山東產(chǎn)的瑯琊硯以及我國書法家書寫的茶經(jīng)。

2000年11月，文萊蘇丹陛下哈桑納爾·博爾基亞贈江澤民一座金質漁船模型。模型金光燦爛，栩栩如生。

2003年5月，俄羅斯國家杜馬主席謝列茲尼奧夫贈胡錦濤一個漆盒；2004年9月，亞美尼亞總統(tǒng)科恰良贈胡錦濤一個金屬托玻璃瓶；2006年1月，沙特阿拉伯國王阿卜杜拉贈胡錦濤一個鍍金獵隼；2007年7月，土庫曼斯坦總統(tǒng)別爾德穆哈梅多夫贈胡錦濤一個金屬號角擺件。

這些國禮，都見證了中國外交歷程。

人物春秋的縮影

從一件國禮，閱讀領袖人物的春秋以及他們的性格特點，教益匪淺。有的送給中國領導人的國禮由外交部禮賓司轉交，或由中南海派人從外交部禮賓司取回，來者有中央辦公廳秘書室同志，也有中央警衛(wèi)局或毛澤東等國家領導同志身邊工作人員。有一次瑞士聯(lián)邦主席送給毛澤東兩塊金表，工作人員當時把這兩塊金表給毛澤東看，問他是否留下。毛澤東說：“這種禮品不能要，誰當主席他送給誰，你當主席也會送給你。我是代表人民的，這種禮品不能收，一定要送倉庫?！睋?jù)我所知，外賓贈送毛澤東和其他領導人的禮品都造表交公。

1963年，摩洛哥國王哈桑二世送給當時任國務院副總理陳毅一件銅鍍金戧花腰刀。哈桑二世在其王宮宴請中國客人時，對陳毅的豪爽十分感動，說：“這個朋友我們交定了！”當即取下掛在墻上的腰刀贈予陳毅。腰刀在他們生活中有著特殊的意義，象征著民族的氣節(jié)和英勇的精神。

1992年楊尚昆訪問朝鮮，向金日成贈送了一對近兩米高繪有松鶴朝陽圖案的大瓶，祝賀他80大壽。松鶴象征長壽，禮品深情誼重。

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

國禮，文化之精華。一件國禮充分體現(xiàn)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如亞洲的國禮，以繪畫、陶瓷器等藝術品為多，淋漓盡致地反映了古老的東方文化；歐洲玻璃器皿突出，反映了歐洲玻璃器皿工藝的先進水平；而雕刻工藝品是非洲地區(qū)傳統(tǒng)饋贈品；大洋洲則偏愛贈送代表自己生態(tài)環(huán)境特點的禮物。

1960年9月，緬甸總理吳努贈毛澤東一幅油畫《佛塔風光》。緬甸是佛教國家，全國處處可看到佛塔。這幅油畫呈現(xiàn)佛塔一派金碧輝煌的景色，看了使人感受這個國家被譽為佛塔建筑薈萃之地，當之無愧。

1973年7月，剛果人民共和國總統(tǒng)恩古瓦比贈毛澤東一個木雕老人胸像，充分體現(xiàn)了非洲精美絕倫的雕刻藝術。

1981年5月，比利時國王博杜安一世贈中國政府一個水晶玻璃套色麻花瓶，色彩奪目，體現(xiàn)了歐洲高超的玻璃工藝。

1983年9月，約旦國王侯賽因贈李先念一尊銀雕駱駝騎士，長16厘米，高17.8厘米。約旦歷史悠久，沙漠占全國面積近80%，駱駝騎士體現(xiàn)這個國家民族精神。約旦國王侯賽因率團先后于1982年、1983年兩次訪華，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少有的。

2008年4月，湯加國王圖普五世贈胡錦濤一盞貝殼臺燈，禮品別具一格，精致漂亮。湯加是大洋洲唯一的一個歷史悠久的王國。它有著古老的文化，制作的貝殼臺燈，構思巧妙，工藝精致，引人奪目。這件國禮象征這個王國的傳統(tǒng)文化。

文明的標志

我國領導人向國賓回禮，或出訪時向駐在國領導人贈禮，通常采用傳統(tǒng)的優(yōu)質工藝品，諸如景泰蘭、絲綢、玉器、瓷器、刺繡、紡織品等等，外國朋友可以從中了解中國悠久的歷史和文明。周恩來在審批并確定向外賓贈禮方案時，還讓秘書提醒禮賓司，對外贈送的禮品必須附說明書和譯文。

1982年，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訪華，贈送我國領導人的國禮是一套精裝的《莎士比亞文集》，體現(xiàn)了英國的傳統(tǒng)文化。

1994年李鵬訪問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等國時，向上述四國領導人贈送了我國生產(chǎn)的音響、電視機等電器。他們對我國新穎的電器和工藝贊不絕口。

2001年6月，墨西哥總統(tǒng)?？怂官浗瓭擅褚蛔疸~塑阿茲特克人武士像。墨西哥是印第安人古文化中心之一，聞名世界的古瑪雅文化、托爾特克文化和阿茲特克文化都是墨西哥印第安人創(chuàng)造的。阿茲特克人武士像象征了墨西哥的古老文化。

和平和友誼的象征

禮輕情誼重。每件禮品都有著深刻的含義，尤其凸現(xiàn)了和平友誼之象征。1987年5月聯(lián)合國秘書長佩雷斯·德奎利亞爾訪華，鄧小平在會見他時指出：我們關心的問題，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發(fā)展問題，在這兩個問題上，聯(lián)合國的作用越來越重要。會見后聯(lián)合國秘書長向鄧小平贈送了銅雕《和平之手》，藝術化地再現(xiàn)聯(lián)合國維護人類和平，促進世界發(fā)展的宗旨和使命。1995年聯(lián)合國成立50周年時，江澤民向聯(lián)合國贈送了《世紀寶鼎》，這尊高2.1米、鼎座高0.5米的巨鼎被安放在聯(lián)合國大廈北花園的草坪上，象征著團結、統(tǒng)一和權威，是代表和平、發(fā)展、昌盛的吉祥物。

1986年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訪華時，送給李先念夫人林佳楣一張女王夫婦合影，表現(xiàn)了一國之君的樸素情誼。

1989年美國總統(tǒng)布什訪華，李鵬夫婦向布什夫婦贈送了飛鴿牌男女自行車各一輛。這份禮品引起布什夫婦一段美好的回憶，當年他任美國駐華聯(lián)絡處主任時，常陪夫人騎自行車逛北京城。

國禮無價

國禮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可謂價值連城。20世紀60年代，越南勞動黨主席胡志明贈送劉少奇一尊木雕大象，栩栩如生，憨態(tài)十足，反映了當?shù)靥赜械纳鷳B(tài)環(huán)境和饋贈禮俗。

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角榮為恢復日中邦交初次訪華時，贈送毛澤東的國禮為日本著名畫家東山魁夷的一幅標價5000萬日元的風景畫。

1996年烏干達總統(tǒng)穆塞韋尼贈送江澤民一座烏木雕長頸鹿群像，木雕生動地描繪出長頸鹿的群居生活，反映當?shù)靥赜械纳鷳B(tài)環(huán)境。不少非洲國家的銅雕、長鼓等也被作為國禮贈送我國領導人。這些禮品都具有濃郁的民情風俗，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周恩來對禮品的處理極其嚴格，我記得在禮賓司工作時，周恩來指示禮賓司將外賓送給他的禮品直接上繳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他還多次向禮賓司強調(diào)，要把有紀念意義，價值高的禮品集中起來，選擇適當場所陳列展覽，供國內(nèi)外人士參觀。根據(jù)周恩來的指示，我國已成立了國際友誼博物館，其職能主要是國禮的收藏和保管。目前在國際友誼博物館保存的幾十年來15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領導人贈送我國領導人的萬余件國禮中，幾乎每件禮品背后都有著一個鮮為人知的故事，它們見證了歷史風云的起伏，體現(xiàn)了共和國輝煌的外交成就。

目前在國際交往中互贈禮品的做法趨于簡化，互贈小紀念品，禮輕情意重。雙方商定不互相贈禮的實踐也不乏其數(shù)，且受歡迎。我國在接待國賓時，通常把客人來訪期間的活動照片精選匯集成冊，在國賓離華時作為紀念品贈送對方，這種做法很受歡迎，既表達對客人的友好和尊重，又富有紀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