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的缺失與反思

○潘水萍

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的缺失與反思

○潘水萍

一、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的缺失

以20世紀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為視角的整體意識來看，古典主義作為一股重要潛在的文學思潮及一種至為顯著的源遠流長的審美理想，理應受到人們的高度重視并展開廣度的理論意蘊闡析、探微。然而耐人尋味的是，學界迄今對“古典主義在中國”的命題研究，因一直懷有戒心似的淡然處之以至人們對其幾乎毫無所知。也許，當人們對剛剛過去的百年文學史或思潮史進行獨樹一幟的概觀、清理、鑒照、反思、重審與評點時，亦甚少從歷史視野的多維視閾或反思立場的價值向度自覺地意識到對古典主義在中國曾經受的譯介、傳播、勃興、誤讀、蒙蔽、冷寂、荒蕪、衰微與敞開等起落沉浮的現(xiàn)代命運及演變論爭，進行自成體系的源流考總結和理論根基意義的張力思辨。由此看來，“古典主義在中國”命題研究的整體性缺失、疏漏與架空，誠然成為當下學界研究領域亟待深入綜述和認知的一個不爭的事實。毋庸置疑，古典主義在中國的研究命題被低估、裹挾、輕視、疏漏與塵閉了，至今仍無以剔破其樊籠進行多元視閾的合理闡釋而窺其底層堂奧。

需要特別強調的是，對于20世紀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掀起于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的古典主義文學思潮，葉維廉曾以一種略為溫和的口吻卻不失批判意識地指出：“科學和浪漫主義被同時移植到中國來是有著多重曖昧意義的。發(fā)生于浪漫主義前數(shù)百年歐洲的古典主義，發(fā)生于其后的寫實主義，以及其他移植過來的意識形態(tài)和理論，都有特定的社會歷史根源，都具有不同時空的延展，其中還有不少是針鋒相對的。這么多不同歷史根源的思潮和文學運動竟會在一二十年‘同時’移植過來（有時全部集中在一個作家身上），這是耐人尋味的。”①20世紀的現(xiàn)代中國文壇正逢中西文化彼此激蕩與交融的時期。韋勒克曾尤為卓而不群地彰顯：“對現(xiàn)代文學史中的各個主要時期的討論一直沒有停止過。對‘文藝復興’、‘古典主義’、‘浪漫主義’、‘象征主義’以及近來‘巴羅克藝術風格’等術語一直在界定，再界定，和爭論?！雹谑聦嵣?，隨著人們對浪漫主義、自由主義、功利主義、馬克思主義、象征主義、唯美主義、自然主義、寫實主義、未來主義、達達主義、表現(xiàn)主義等思潮進行具體歷史語境的透視時，卻遠遠地把古典主義遺忘于主流文化之外的邊緣地帶。應引起人們足夠重視的是，“古典主義在中國”理應受到學界研究者的重新審視、清理、勾勒與潛在性的解讀。然而，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中卻難覓其影響的蹤影，這顯然是學界研究領域的一大狹隘欠缺與盲視之點，實在不可思議。有學者意味深長地總結：“在考察古典主義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關系的時候，我們顯然很難找到法國古典主義傳播到、影響到中國文學的豐富史實……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研究中國現(xiàn)代文學與歐洲古典主義關聯(lián)問題的文章，幾乎處于空白狀態(tài)。很久以來，我們在分析五四以來的現(xiàn)代文學時，常常在紛繁復雜的西方文學思潮中對現(xiàn)實主義浪漫主義、現(xiàn)代主義等一系列問題做不厭其煩的闡述，卻獨獨沒有古典主義的位置，不管是有意地回避還是無意地忽視，都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一種缺憾?！雹垡虼耍局鴮诺渲髁x在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上盛衰顯隱等基本現(xiàn)象作一正本清源的概括導向對古典主義在中國的命運探要和現(xiàn)代意義的思想展望，使人們對古典主義在中國20世紀認識的空白，可獲得一些填補。

從社會思潮批判的思想史交叉滲透的理論角度看，劉永濟于其《文學論》一著述中令人欽佩有加地述評：“古典主義Classicism一派，夙為文學之正宗，其要旨在注重中庸之道德，推崇高尚之理性，專寫恒常普遍之人情，而一是于純正。自十八世紀以還，久為浪漫主義Romanti－cism一派所攻擊，其勢漸衰?！雹茚槍诺渲髁x之和諧美，周來祥則做出積極的學術回應與文化價值取向的述略：“古典主義的和諧美，有它產生、存在和發(fā)展的歷史必然性……在整個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維方式是樸素的辯證法。樸素的辯證法作為一種尚未見出深刻對立性的對事物直觀的整體性把握，它突出強調的不是矛盾的對立，而是偏重于各種矛盾因素的統(tǒng)一，即對立的統(tǒng)一。對美的本質的探求是一個哲學問題。用樸素的辯證法把握美的本質，必然把美看成是各種因素的和諧，或者說和諧就是美。和諧美就是古典主義美的本質，也是古典主義藝術的本質。就是從這種意義上，我們不同意把古代藝術劃入浪漫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美學范疇，而是劃歸古典主義的美學范疇?！雹莺喍髦?，周來祥此段精辟而敏銳的文字所蘊涵的現(xiàn)代性省思理論剖析，無比有力地折射、點睛出古典藝術之“古典主義”和諧美的理念，給人予一種深刻的啟迪。事實上，這也是值得給予充分肯定的。韋勒克頗具智慧深度地指出：“新古典主義在歷史上是權力主義和理性主義的混合體，是一種保守勢力，因此它要盡可能維持和適應古代的原始文學種類，特別是古代詩的種類?！雹迍⒔B瑾教授則以一種沉潛而致遠的氣度極為明確地指稱儒家傳統(tǒng)文化就是典型的古典主義文化。“即使就中國批評界來說，最早以源自西方的現(xiàn)代名詞來概稱中國文藝思想的，并不是‘現(xiàn)實主義’，而似乎是‘古典主義’……隨著‘現(xiàn)實主義’在中國文學界的傳播和影響，以‘古典主義’來溝通孔子及其影響的儒家文藝思想的聲音逐漸消失了。只是到了80年代以后，隨著中國‘美學熱’的興起，才重新出現(xiàn)了一些以‘古典主義’來說明中國文藝傳統(tǒng)的研究取向，周來祥即是其代表人物?！雹唢@然，這段頗具銳利鋒芒的鏗鏘言論隱然地提出了20世紀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上具有極大氣勢的重要性見解，即以“古典主義”而不是以“現(xiàn)實主義”來概觀中國文藝思想更為貼切與符合中國文學批評史，由此足見其別出心裁之見解的暗示性、辯駁性和深刻性，這倒是值得回到具體的歷史語境而做出反省與關注的。

回顧20世紀中國百年新思潮消長顯沒的文學現(xiàn)象及中西文化于“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獨特的交互會通的文學現(xiàn)象印痕，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古典主義”文藝思潮的重新發(fā)現(xiàn)與界定，誠然是近年敞開并漸趨勃興探析與挖掘的文化表征。“中國文學理論長期徘徊在文學的自主性和政治性之間，這種困境直接導源于‘文革美學’?！母锩缹W’的實質是古典主義?！雹嘧鳛?0世紀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上一股被遮蔽于主流之外的古典主義，一度被學界有意無意地低視、排斥而遲遲未能得到人們的深層闡發(fā)與主導性的梳理而長期處于沉寂、塵蔽的邊緣化境遇遭際的現(xiàn)代命運。實質上，古典主義無論是作為一股文藝思潮抑或是一種審美理想，它在20世紀中國文學的現(xiàn)代性建構中始終占有至為重要的一席之地。的確，“古典主義在中國”此一被歷史時代所低視的現(xiàn)代命題，顯然亟待當下學界展開多元維度的綜觀、廓清、勾勒及解讀。毋庸置疑，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的展開探析與管窺，必然可以彌補“古典主義在中國”此一論題亟待深入闡釋這一不可逾越的遺憾。此外，透過被忽略和被遺忘的“古典主義”文藝創(chuàng)作思潮理論，從全新的視域勾勒出20世紀中國現(xiàn)代文學思潮與文化思潮深層維系中所包孕著的古典主義文藝思潮的介入、傳播、接受、誤讀、遮蔽到敞開的消長沉浮命運，顯得更為重要。以梅光迪、胡先骕、吳宓等為代表的學衡派和以梁實秋為代表的新月派知識分子，他們對白璧德新人文主義批評理論學說的認同、選擇、吸納、詮釋與宣揚，在20世紀現(xiàn)代中國文壇上激蕩起一股古典主義文學思潮。誠然，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的缺失，顯然與美國學者歐文·白璧德思想學說在中國20世紀現(xiàn)代文學史上被曾經一度的以偏概全的妄誤解讀、遮蔽而不可救藥地滑向塵閉、沉寂有極大的內在因由。以下將對此問題癥結進行多維度的簡要綜觀、比照和考證。

二、歐文·白璧德學術批評新聲的塵閉

實事求是地說，對于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上的古典主義文學思潮的緣起，理應上溯到20世紀早期留學潮影響下的吳宓、梅光迪、梁實秋等人對美國學者歐文·白璧德（IrvingBabbitt）新人文古典主義現(xiàn)代性文化理路學說的歷史時代認同、選擇、接受與傳播?！鞍阻档碌摹宋闹髁x’正式通過‘學衡派’的譯介進入了中國的文化語境，并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相結合，形成了在中國的第一個闡釋形態(tài)。”⑨眾所周知，歐文·白璧德在20世紀中國文壇上是一位頗具爭議的跨文化文學批評家，其思想學識與哲學基礎有著多重淵源的文化元素。事實上，其文學理論著眼訴求的刻度及其開放的思維張力與其說是一種不能被忽視的人文精神的理性批評鏡像，倒不如說蘊涵著諸多新文學批評重構趨向的“潛在設想”和審美意蘊的現(xiàn)代價值內涵。此外，其對現(xiàn)代人文精神的諸多的隱喻性思考、辨誤、探略和考論，同樣深深地淌蕩著一股濃烈的古典西學的心性情懷和具有永久價值的傳統(tǒng)秩序理想。有學者曾氣度不凡地評述：“具有新人文主義之稱的白璧德主義代表了西方文化在20世紀初葉的一種自我調整與自我反撥?！雹獍阻档聵O為注重對時代經典所承載那種溫潤經脈、微言大義所顯現(xiàn)的精神性學問光芒和經驗價值進行縱橫的斷想、秉持、整合與新?lián)P。他不失新意地強調“古典精神”有某種學術性的東西。(11)事實上，白璧德揉合了古典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人文精神的文學批評思想之注意力所涵蓋著的深刻指引，對現(xiàn)當代具體的創(chuàng)作和批評實踐依然有著遙不可及的甚至不可估量的特殊啟示意義和影響價值。在中西文化交匯互滲的歷史語境中，他以思力深厚的文學思辨力度、內涵，為現(xiàn)當代文學注入了一種意蘊清新的批評新聲并掀起了時代的回響。也許，他獨特視角的高度闡發(fā)和強效的批判力量或多或少能給予人們某種暗示性的啟悟與真誠的現(xiàn)代性思考。白璧德以一種具有現(xiàn)代開拓性思維信念與現(xiàn)狀展望視野，認為20世紀學界對古典傳統(tǒng)文化真精髓普遍存在一種只“棄”而不“揚”的低視與詰難的硬性態(tài)度是極為危險的。對此，他對20世紀現(xiàn)代文明暗藏的人文精神危機做出了富含歷史意義的解蔽、批判、反思與建構。從某種意義上說，白璧德古意盎然的文學批評思想走向的正是一種契合現(xiàn)代意義的“古典批評的勃興”，其系列著述的思想內容不僅有著“不可埋沒”的時代指引意義，而且也具有更高意義闡發(fā)與融攝的重要性及當代啟示。

不必諱言的是，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的知識分子普遍存在一種對西方文化迎拒褒貶的跡象。葉維廉頗具思辨性意義地強調：“我們必須了解某種思潮進入中國歷史意識時的復雜方式。當時知識分子所接受的部分，不一定是該思想大的部分，甚至不一定是重要、精要的部分，而是那恰好適合或接上當時歷史、社會變化的相關部分。因此，我們必須進一步區(qū)分這些合乎歷史需要的相關部分和外來模子中那些有助于鞏固及創(chuàng)作中國傳統(tǒng)的重要的文化層面。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首先對傳統(tǒng)文化和美學視境中的中國特征及其在過去運作時的原始力量有一個完全的把握；其次，我們必須探究西方的意識形態(tài)，包括它在自己的時空中運作的原始力量，我們始可以明辨它們可否匯通與交配生長?！?12)具體地說，由于不可避免地受到具體歷史時代因素影響使然，中國知識分子普遍受到中西文化價值觀的不同程度的迎拒、篩選與接受。毫無疑問，白璧德新人文古典主義學說于20世紀20、30年代，經由吳宓、梅光迪、胡先骕為代表的學衡派及以梁實秋為代表的新月派的推介與宣揚。事實上，他們對白璧德之文學批評學說的推崇，主要是以一種對抗當時文壇學界那種極端泛濫之浪漫主義之負面影響的姿態(tài)出現(xiàn)。然而，白璧德以捍衛(wèi)古典傳統(tǒng)文化為顯要特征的文學批評主張在中國文壇并沒有走運，甚至應者寥寥而成為歷史時代有跡可循的縮影。這主要根源于當時主流文壇由于諸多的歷史因素及思想立場之迥異使然，絕非白璧德文學思想缺失批評的力度和鋒芒。作為一股抗衡著當時濫觴于文壇學界之浪漫主義、唯美主義、頹廢主義等新思潮負面影響的中國古典主義文學思潮，固然有其隱而不彰的歷史現(xiàn)實貢獻。俞兆平曾以一種足以澄清性的學術論調矢志不渝地認為：以學衡派、新月派為代表的中國古典主義文學思潮堅持以人文精神的立場和一種警覺、反思的態(tài)度，批判、抗衡現(xiàn)代性負面效應，不僅具有審美現(xiàn)代性的意義，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維系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發(fā)展中的均衡。(13)顯然，近年來，俞兆平濃墨重彩地追溯、界定與探尋了古典主義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其富含前瞻性的辯駁顯然給人予一種登高望遠的振聵與簡勁有力的反思。

不容置疑，白璧德頗具拋磚引玉的文學批評眼光的表達與學術心得經驗對現(xiàn)當代中國文學具有最大說服力的比照和借鑒意義。他對“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文化的反思所隱含的可能性批評路徑的闡釋和不受傳統(tǒng)羈絆的周全論證。可以說，其文學批評不僅牽涉到文學創(chuàng)作審美維度的一種更高意義的指正、糾偏、矯枉、疏通與指引，而且其文學批評在一定程度上始終持守著一種歷久彌新的精神境界和高瞻遠矚的氣度，傾重于解構、發(fā)現(xiàn)、重建與導引某種文學批評理應持守而非遷就的東西。事實上，回顧五四新文化時期各種新思潮涌現(xiàn)文壇的境況，尤其是頹廢派、浪漫派、唯美派等極端、空洞與泛濫，留學歸國的學衡派知識分子如吳宓、梅光迪、胡先骕等人，正是從歐文·白璧德新人文古典主義文學批評中吸納了一種穩(wěn)健之文學批評觀，從而尤為警惕、厭棄當時勃興于文壇上的極端“抒情癖”。仍然值得指出的實際問題是，針對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中國知識分子的普遍心態(tài)，葉維廉曾以更為深刻的洞察力自然貼切地指出：“在回顧這一時期時，我們注意到，幾乎所有的知識分子在思想上都沾染了一種爆炸性的情感主義。五四運動很難稱得上是中國的‘文藝復興’。”(14)然而，站在世界文學的視野中觀照了20世紀20年代中國文學批評的古典主義訴求，學衡派知識分子對白璧德思想的推崇偏重于以文言文的形式從“道德感”的角度來進行譯介、接受與詮釋。這讓當時學界大多數(shù)青年學者對其學說敬而遠之甚至產生一種偏執(zhí)性的先入為主的定見、誤讀，致使歐文·白璧德思想學說從一開始就受到某種歷史時代的局促、狹隘性的定見，遠遠未能引起人們的青睞、拜讀、詮釋、回應而一度處于沉寂、塵閉的現(xiàn)代命運況味。這種境遇直到上世紀90年代初隨著人們對新人文主義的闡發(fā)，白璧德思想學說批評之銳利性、洞見性才再次浮出水面漸趨為人們所體認、識別。需要指出的是，新月派知識分子梁實秋后來更是緊隨學衡派之后接觸、選擇、接受與發(fā)現(xiàn)白璧德文學思想學說之批評鋒芒與力量。實際上，梁實秋從“浪漫”到“古典”的傾重之學術理路，誠然得益于白璧德思想理論對其所產生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從文學批評的歷史角度看，白璧德對傳統(tǒng)文化整體性嬗變的現(xiàn)代性轉變做出了尤為值得信任的深邃解構、探幽和反省，而且他對當下文學建構之文化場的取向有著某種內在的更為合理的超然審視。更為重要的是，人們應透過其看似“復歸傳統(tǒng)”的繁復言論框架，洞悉到其傾心灌注的反向啟悟和凸現(xiàn)性的揭曉。事實上，白璧德文學批評理論底蘊最為堅韌而顯要的思想面相，足以引起人們的一些重要反思與重新發(fā)現(xiàn)。眾所周知，歐文·白璧德新人文古典主義文學批評思想學說與中國儒家傳統(tǒng)思想學理存在諸多方面的相吻合的內涵積淀——即“中庸之道”文學觀的持守。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正是有效地激發(fā)吳宓、梁實秋等中國留學知識分子于20世紀20、30年代初期，傾向于師承兼開啟其富于可塑性與活力性魅力之批評理論經驗在中國學界傳播的因由?！鞍阻档碌膶W說我以為是穩(wěn)健嚴正，正如今這個混亂浪漫的時代是格外的有他的價值，而在目前的中國似乎更有研究的必要。”(15)若以現(xiàn)代性視野來綜觀“學衡派”對白璧德新人文古典主義文學批評理論的譯介、解讀與宣揚的跡象，則可發(fā)現(xiàn)其文學理論主張則更多地表現(xiàn)出其對“穩(wěn)健”之古典傳統(tǒng)文化之有益經驗的肯定、接受，同時也折射出古典主義在中國傳播的起點和延伸。然而人們更應看到，學衡派頗具遠見地指出古今中外文化的傳統(tǒng)文化有著融會貫通的古典源流，即古希臘羅馬文化傳統(tǒng)為代表的現(xiàn)代性人文精神及以中國古典傳統(tǒng)文化之“中庸”和諧哲學觀，這正是20世紀中國現(xiàn)代文學建構需要參照與引起回響的真正文化之會通與啟蒙。

簡言之，白璧德文學批評尺度的學說旨趣與理念精神皆充溢著其敏銳謹嚴的思想精神和鮮明而特立獨行的思想態(tài)度，其標舉、凸顯和昭示古典傳統(tǒng)文化不僅存在著值得現(xiàn)代文學批評界借鑒與攝取的一面，而且恰恰彰顯出其批評驚人的回應力與預見性的跡象無疑存在諸多值得追索與深挖的闡釋空間。張源在譯后記一文《“新人文主義”：美國與中國，歷史與現(xiàn)狀》中揭曉：“適度的法則——‘中庸之道’——成為最高的人生法則，強調‘人事之律’，就是要促使人們重視并運用這種令人精神上循規(guī)蹈矩、中庸適度的收斂集中之原理?！?16)白璧德恰恰是一位秉持著與時俱進的“適應變化需要”的不失信度的某種新范式話語的代言者。他以更高的透視力、以理性的嶄新視角，著眼界定了“古典傳統(tǒng)文化”明確的批判立場，這不僅給當代予縝密結實的入思維度與評判路向，同時也折射出文學批評漸趨走向一種自律性的審美價值標準與創(chuàng)作的理性自覺，凸現(xiàn)其理論思想力度的厚重與分量。他認為批評尺度應是“極端之間的調和物”的精神重塑。顯然，白璧德的高瞻氣度恰恰體現(xiàn)在他從古典傳統(tǒng)文化中超然而坦蕩地內視到一種完整系統(tǒng)的“常態(tài)人性”批評精神與使命?！斑m度的法則是最高的人生法則，因為它限制并包含了所有其他法則?！?17)他認為克制、適度是人性獲得內在諧和的元素基調，合宜得體、溫文爾雅的傳統(tǒng)文學批評尺度和精神訴求，在現(xiàn)代文學批評中依然有其先驗性、可行性、可釋性與合理性的內在意義蘊涵。事實上，他并不遮蔽而是以一種回溯源頭式的方式澄清古典傳統(tǒng)文化批評理論尚存的限度與利弊，而是把其納入現(xiàn)代性語境中進行理性的批判與某種清新的論析。在現(xiàn)代視野思想中,白璧德思想學說最早以一股清新的批評審美精神之風被引介至中國學界文壇，這要歸功與得益于吳宓、梅光迪、胡先骕、梁實秋等新生代知識分子敏感的學術發(fā)現(xiàn)、選擇、接受、譯介、詮釋及現(xiàn)代性反思。

近年來，學界對白璧德思想學說的探究漸趨呈示出一種重新閱讀、重新發(fā)現(xiàn)的整體性勢頭。這無疑已應驗性地印證了白璧德思想學說正如梁實秋早年“不可埋沒”之預言，同時也暗示其學說所隱潛的思想力量之所在?！鞍阻档碌男氯宋闹髁x便是對西方現(xiàn)代化進程早期社會病象思考的產物……白璧德對西方社會的現(xiàn)代病感同身受，有許多深刻的反思?！?18)總而言之，白璧德古典溫情而又鋒芒畢露的思想學說應進入當下學界探究的視野，尤其是他明確堅定而又暗暗自得地重塑、發(fā)現(xiàn)到諸多言之有理的文學批評的獨特思想視野。至少，一方面它給現(xiàn)代文學批評提供一種厚重通透、溫暖有益的思考力量，另一方面它深深地喚起并照亮人們對現(xiàn)代文學批評境況的警醒與反思。

三、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的當下解讀

古典主義文學思潮在中國研究命題的缺失，因研究者缺乏對其進行自覺的學術反思與自省而長期受到歷史時代的人云亦云的、歪曲如此熟悉的事實的陳述所造成的片面性之狹隘誤讀與濫觴之定見，遠遠未能引起學界文壇深度的正視與獨特的丈量，同時也因學界文壇研究領域缺乏對其做出整體性深層理論的清理、勾勒、綜觀而一度處于明確貶低之暗處遮蔽的境地而顯得沉寂無聲。簡而言之，學界研究尚且未能充分凸顯出對現(xiàn)代中國文學之古典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宣揚、誤讀、沉寂、遮蔽到敞開這個流脈展開新穎性的多維張力探究與縱觀。近年來，也有不少學者意識到現(xiàn)代文學史上古典主義的或隱或顯存在，他們以時代相應的姿態(tài)對“古典主義”把脈會診式的相關論析，也深深折射見證出諸多的有價值的思考。

值得一提的是，李懷亮、錢振文于《現(xiàn)代文學批評中的古典主義傾向》一文中以先鋒性的筆觸姿態(tài)認為現(xiàn)代文學批評的古典主義傾向主要是在現(xiàn)代西方哲學的人文主義思潮影響下產生的，因此，人文主義是其批評傾向的精神背景和思想基礎。新人文主義思潮是西方資本主義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而現(xiàn)代中國的人文主義思想有著深厚的儒家傳統(tǒng)淵源。(19)鄧文華于《古典主義文學思潮研究的現(xiàn)實意義》一文中直探本心地知性斷言：“古典主義文學思潮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是恢復文學史原貌的必要步驟和重要組成部分；可以回答現(xiàn)代文學史一些‘懸而未決’的問題；豐富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之現(xiàn)代性的內涵，即用審美現(xiàn)代性質疑歷史現(xiàn)代性；是現(xiàn)代文學之歷史發(fā)展合力的一個重要分支……近幾年來的史料發(fā)掘和梳理已經證明，古典主義文學思潮不僅不可以被排除在外，而且還必須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因為，如果排除了古典主義文學思潮，那么不僅文學史的原貌恢復無從談起，而且一些歷史問題也無法回答?！?20)古典主義作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一股不容忽視的文藝思潮及一種審美理想，誠然有其存在的時代歷史因素而絕非所謂的一抹輝煌的殘照。劉介民認為在一定歷史時期內，隨著經濟變革和政治斗爭的發(fā)展而在文藝上形成的某種思想傾向和潮流。(21)事實上，通過總結古典主義文學批評理論鋒芒，在具體的歷史語境下廓清古典主義文學思潮與20世紀現(xiàn)代中國文學某些彼此滲透且又相互影響的文學現(xiàn)象的密切關系過程，甚至還可以拓寬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或文藝思潮史的深層領域探究。

不容忽視的是，反思“古典主義”在中國20世紀早期褊狹性的解讀之現(xiàn)實失誤，對全方位地鑒照、梳理其在整個新文學思潮的演進過程中來龍去脈及承前啟后，無疑有著不可替代的啟示意義?！肮诺渲髁x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影響，由于政治和文化判斷的偏失，一直被忽視或否定。”(22)有學者頗具前沿性地確認：對于學衡派來說，古典主義既然意味著精正和正宗，意味著出類拔萃的品質，他們服膺古典主義也就毫不奇怪了。(23)顯然，對白璧德思想學說的時代選擇與接受，同時也折射出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梁實秋等知識分子對“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文化審視、守望、持衡背后之美學批評的意象姿態(tài)及反思立場。劉士林以獨到的眼光不失深度地指認：20世紀美學思潮與當代現(xiàn)實中的文化思潮，都表明它應被命名為審美主義（或審美文化），而古典主義與審美主義本質就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24)葉崗則在《古典主義情懷與后新時期小說》一文中以頗為罕見的敏銳思辨力認為價值尺度的過高或過低都會影響文學的發(fā)展，而現(xiàn)在不可或缺的其實是古典主義情懷，它是對我們整個精神狀況的深刻回應。(25)毋庸置疑，古典主義是一股左右著現(xiàn)代中國20世紀新文學構筑的秘而不宣的文學思潮，同時它也是現(xiàn)代中國文藝創(chuàng)作可資借鑒的不可或缺的審美理想。“古典主義作為一種文學思潮，由于文學的發(fā)展規(guī)律和文學的國際性，必然會對別國發(fā)生影響，然而在與別國的具體社會實際相結合時，又因本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及其他社會條件不同而產生差異，這種差異甚至和法國古典主義貌合神離。”(26)實際上，對古典主義在中國引介、傳播、接受、誤讀、遮蔽、沉寂與敞開這一消長沉浮的階段做出接力性與推進式的學術梳理，誠然要對它在20世紀的中國概況作一整體性的到位綜觀。

顯然，對“古典主義在中國”之現(xiàn)代命運及當下解讀的全面透視，同樣應回歸到具體的歷史語境中清理、論析與比照。經由以吳宓為代表之學衡派及梁實秋為代表的新月派對“古典”學說的肯定及對白璧德新人文古典主義學說的選擇、接受、吸納與借鑒，在中國文壇悄然產生一股古典主義思潮傳播的文學跡象。楊經建給予了嶄新的闡釋：“考察、檢視新古典主義話語產生、形成、建構的過程便不難發(fā)現(xiàn)，這一過程基本上與20世紀中國文學的發(fā)展進程同步，而且以京派文學為圓熟、經典模式……從文化立場、審美理想和理論形態(tài)上最先體現(xiàn)新古典主義特征的是學衡派和稍后的梁實秋，他們的文學理念源于以現(xiàn)代美國學者白璧德為代表的新人文主義。新人文主義的實質是力圖復活古典人文精神以解救西方現(xiàn)代社會危機……如果說，學衡派的文學主張、理論訴求并不系統(tǒng)，也缺少審美經驗和創(chuàng)作實踐的印證，那么，較好地整合了新古典主義理論話語形態(tài)的人是梁實秋。梁實秋原本就穩(wěn)健節(jié)制的文學傾向，赴美留學期間深受新人文主義影響，并由此最終形成了其新古典主義的理性、健康與尊嚴的文學觀?！?27)事實上，古典主義在中國20世紀的百年回顧、解讀、述要與思考，對現(xiàn)當代中國文學的建構與批評走向有著毋庸置疑的當下啟示意義和價值指引。一方面開啟了人們對“古典主義在中國”此一命題現(xiàn)代視野的重新審視與歷史釋讀；另一方面拓寬了現(xiàn)代中國文藝思潮史重構的述評考察及審美闡釋的空間?！艾F(xiàn)代中國文學中的古典主義顯示了一種逐步深化的趨勢。從學衡派的注重道德內容到新月派的注重格律，再到京派強調內容與形式的和諧，走過了一個從片面到綜合、從偏執(zhí)到圓熟、從單純的理論構建到介入創(chuàng)作實踐的過程……古典主義以張揚普遍、常態(tài)、傳統(tǒng)、秩序，彰顯和諧、均衡為特征，秉承超歷史的審美標準和倫理原則，適應了后發(fā)國家人民對精神家園的守望，對生存根基的追尋，對自我身份的確認……在現(xiàn)代中國文學中，古典主義根本上乃是現(xiàn)代的產物，在追求文明和進步，在努力使中國成為文明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這一點上，它和其他文學思潮沒有什么不同?！?28)實際上，古典主義作為一股隱潛的文藝思潮影響在現(xiàn)代中國20世紀文學中仍然頑強存在。如樣板戲、文革文學等創(chuàng)作中仍不時可見其潛在絲絲縷縷的影響力印痕?！靶鹿诺渲髁x形成、發(fā)展，直到‘文革’推出‘樣板戲’和‘三突出’原則而走向終結，新古典主義主導了中國文壇達半個多世紀?！?29)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古典主義文藝創(chuàng)作以其自身的獨特性成為影響20世紀整個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基本格局的重要組成力量。這一點也是當下學界文壇應引起進一步耙梳與透視的問題。

值得提及的是，古典主義得以在中國傳播的歷史契機及“熱”的根源，理應追溯至20世紀20、30年代學衡派、新月派知識分子對白璧德批評理論學說的審視、選擇與推介。事實上，厘清古典主義在中國的命運嬗變階段的事實及其根源，考察中國作家學者對古典主義的現(xiàn)實借鑒與轉化，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拓展性研究極具啟示的鑒照意義?！皩W衡派與新月派于內在學理上是一脈相承的，他們在白璧德的‘新人文主義’的理論基礎上構成了中國現(xiàn)代古典主義文學思潮。”(30)古典主義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影響無疑是深遠而持久的，它對現(xiàn)代中國文學產生潛在影響的思潮在中國的消長命運歷程至今還沒得到學界的整體審視，這不能不說是當下學界研究領域的一大紕漏和盲點。王富仁曾這樣十分貼切的斷定：“實際上，中國存在著古典主義，西方也存在著古典主義，并且東西方的古典主義原則都是在現(xiàn)實世界具有統(tǒng)治地位的原則。古典主義不是別的，它是人類求穩(wěn)定、求規(guī)則的心理的反映?！?31)李鈞對此做出更深入的解釋：“東西方20世紀的新古典主義文學都是一種精神鄉(xiāng)愁，是一種‘努力逃避現(xiàn)代生活的現(xiàn)代主義’，是積極反思和公開拒斥單一的市儈現(xiàn)代化的審美現(xiàn)代性，是反對虛無主義的文化守成的先鋒派，是對極端未來主義的機器美學、機械芭蕾、高科技猜想和發(fā)展進化論的警惕……向傳統(tǒng)尋求解救的良方、制衡的力量，從而發(fā)現(xiàn)了古典對于現(xiàn)代人的不可或缺性。”(32)白春超則對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上的“古典主義”給予意蘊深厚的肯定。“和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的其他思潮相比，古典主義文學的傳統(tǒng)情結和本土意識更濃重一些?！?33)學衡派對歐文·白璧德新人文主義學說的大力譯介與宣揚，以致后來引發(fā)梁實秋對白璧德整體理論學說的重新發(fā)現(xiàn)，并在中國學界文壇掀起了一股古典主義文學思潮?！霸谥袊F(xiàn)代文學批評史上，一直存在著古典主義的批評傾向。從‘學衡派’到‘新月派’再到‘京派’，雖然這些流派呈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面目，但是其總的傾向還是一致的，這種一致性就形成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古典主義傾向。”(34)需要承認的是，古典主義文藝思潮的審美理想與中國古典傳統(tǒng)文化存在著頗多可供“互釋”的相似之處。這也是古典主義文學思潮進入中國學界文壇傳播的歷史契機。

學界對古典主義在中國的重視不夠可謂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頗多的學者抹殺、無視甚至遺忘古典主義文藝思潮在中國這一歷史事實。毋庸置疑，20世紀現(xiàn)代中國文學思潮史、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對“古典主義”這股思潮不僅僅是有意或無意地遮蔽，更為甚者則是對古典主義在中國這股思潮進行了某些致命的偏誤性解讀，蒙蔽了古典主義在20世紀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上的歷史地位。這正是“古典主義在中國”的消長沉浮命運一度無人問津的癥結所在?！?0年代，學衡派持守文化保守的自由主義態(tài)度，詩歌則有聞一多、梁實秋、朱湘等人的新古典主義運動……70年代末大陸朦朧的一支以及80年代‘尋根文學’，賡續(xù)了新古典主義的文化性、抒情性、象征性與含混性特征，成為中國文壇的重要一元；90年代包括港臺地區(qū)在內的文化散文、生態(tài)散文及新歷史主義小說都有著濃重的新古典主義風格……新古典主義文學的目的并非要對抗社會進步，也并非嘩眾取寵的策略，更不是‘為王權服務’的幫忙與幫閑，而恰恰是一種藝術自覺，是對主流霸權話語的糾偏，是古典主義文學傳統(tǒng)在‘現(xiàn)代性’刺激下的自我改造與再生，是對中國文學與文化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詮釋。”(35)另外，李鈞曾以一種敦厚內斂的口吻認為中國新古典主義文學發(fā)端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從此就有一條清晰的線索貫穿于20世紀中國文學。(36)誠然，上述所論正可作為當下學界對古典主義在中國此一研究命題的一種回響與對話。顯而易見，以上學者不約而同的多重學術言論之理性分析，簡勁果敢地凸顯出古典主義在20世紀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上占有毋庸置疑的一席之地的暗示，而任何以有意無意的姿態(tài)機械地忽略、遮蔽、低視、沖淡、削弱或概念化、公式化地苛刻質疑“古典主義”在中國這股文學思潮和審美理想之現(xiàn)實存在的定性言論及偏激成見，都是顯得稀薄乏力而微不足道的。隨著人們以一種現(xiàn)代性視野的眼光對20世紀文學思潮的重新整合與勾勒，漸趨對曾一度被歷史遮蔽的古典主義思潮做出了史料性考究的梳理與考察，使其流脈架構漸趨敞開。不難理解，古典主義與中國古典傳統(tǒng)文化存在著某種潛在的暗合。需要強調的是，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的缺失明顯是一個極有必要敞開尋索、匡正乃至于參與充實的問題。顯然，這與當前學界對此命題存在相對欠缺深層論析與理性介入探析的現(xiàn)象不無關系。

綜而觀之，從文學影響之接受的視閾看，從學衡派、新月派知識分子對白璧德文學批評理論譯介、接受與秉承的學理淵源視角，深入梳通、驗證古典主義與儒學傳統(tǒng)文化內在暗合之喻示，這對“古典主義在中國”此一命題的重新做出活性經驗的厘定與闡發(fā)，將具有某種迥然而獨特、厚重而豐瞻的學術價值和參照蘊涵意義。需要承認的是，當下學者誠然要以一種回顧與前瞻的眼量，對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的缺失與疏忽做出合理的理論表述、揭示與闡證。值得珍視的是，隨著20世紀80年代“美學熱”的勃興及各種思潮的概觀，人們從學衡派、新月派的研究及其對白璧德新人文古典主義學說在中國的譯介、宣揚的現(xiàn)象把持中，漸趨意識到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上一度被時代歷史所誤讀、遮蔽的“古典主義”。尤其是近年來隨著人們對學衡派、新月派學術理路的摻入整合、清理的攛升而驟然升溫。實事求是地說，無論是對20世紀20、30年代中國現(xiàn)代文學思潮史的梳理，還是對以吳宓為代表的學衡派抑或以梁實秋為代表的新月派的重溫，最終都要歸結到“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的或隱或顯的深層反思與多元總結中。一言以蔽之，以上關于古典主義在中國20世紀論題的三方大面內容提出及論析，蘊含著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亟待進一步重新發(fā)現(xiàn)與批判性反思的學術命題。從文史結合的角度，結合中西文化比較研究的眼光考察古典主義在中國20世紀的研究，才能使古典主義在中國的研究獲得深厚的文化背景依托。重要的是，“古典主義在中國”研究命題同樣需要以一種開放的思想與審美的超然心境做出警惕性的定見、誤讀的剔除、消解與正視，同時也需要學者能從具體的時代歷史語境探析中做出更富洞見的思想意蘊啟示和理性之思的實質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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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劉永濟《文學論》，上海，上海太平洋印刷公司，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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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鄒華《文革美學與后古典主義》，西北師大學報，20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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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李怡《現(xiàn)代性：批判的批判》，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4

(11)[美]歐文·白璧德《法國現(xiàn)代批評大師》，孫宜學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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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三聯(lián)書店編輯部，美國人文雜志社編《人文主義：全盤反思》，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3.

(18)莊錫華《文化傳統(tǒng)與中國文學理論的現(xiàn)代歷程》，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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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白春超《現(xiàn)代中國文學中的古典主義》，河南大學學報，2003（02）.

(29)楊春時《現(xiàn)代民族國家與中國新古典主義》，文藝理論研究，20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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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5)(36)李鈞《中和與重構，歸心與返魅——20世紀中國新古典主義文學論綱》，文藝爭鳴，2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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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