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拉其河畔野豬嶺（外二題）

■李尊秀

嘎拉其河畔野豬嶺

梧桐河支流嘎拉其河又分為大嘎拉其河與小嘎拉其河，而小嘎拉其河環(huán)繞著的兩座大山野豬嶺呢，人們又習(xí)慣地把它們分為前野豬嶺和后野豬嶺。兩嶺之間由嘎拉其河穿過，于是人們又把兩座嶺稱為兄弟嶺，將流淌著的河水喊做姐妹河。

先說前野豬嶺，也許是河水環(huán)繞著的作用，前野豬嶺的山坡就非常陡立。遠(yuǎn)遠(yuǎn)望去，怪石嶙峋，絕壁凌空，氣勢磅礴，通天拔地，山頂上四季有云霧在繚繞，給人的感覺是撲朔迷離。林蔭下時常有虎嘯聲傳來，但始終沒見到老虎的影子。上世紀(jì)的六十年代末期，很可能老虎都遠(yuǎn)去了他鄉(xiāng)，滾進(jìn)河里的石頭像大狗熊一樣，濺起來的水聲很遠(yuǎn)就能聽到。

相比之下，后野豬嶺的地勢就平坦多了，林木蔥綠，野花芬芳，五彩斑斕，絢麗耀目。尤其是灌木叢中的掃條子花，盛開的時節(jié)，半邊天都映紅。在食物上，掃條根是野豬群越冬的首選，再加上河水又清涼涼地甜美，自然而然，這兒就變成了野豬群的天下。

我清楚地記著到狩獵隊以后，只要是獵豬就準(zhǔn)來這兒光顧。很可能是上帝的照顧和恩賜，別看是生手，十有八九都沒讓我撲空。捕多了就去躍進(jìn)林場求援，用拖拉機來解決運輸上的困難。捕少了干脆讓獵狗們會餐，避免回家后再去浪費糧食。舍不得喂狗就用鹿皮繩子撈著。順流而下，冰面上滑行輕松又愜意。夏天看水，這兒的河段落差大，拐彎多，清澈透明，每拐一道急彎就形成一個深潭，又有樹冠濃密地遮著，景色宜人，溫馨又寧靜。當(dāng)然也看到，成群的野豬在深潭里面洗澡、交配、戲謔或打斗。若不領(lǐng)狗就長時間地觀察，看它們戲謔也是一種享受，這種享受也只能是獵人，不打交道者是體會不到的。有驚無險是一九八二年的夏天，狩獵隊解體，轉(zhuǎn)崗變成了工人，鐮刀取代了昔日的獵槍。夏季生產(chǎn)，與嶺上的野豬群又再一次相遇。

鐮刀撫育，林場安排了二十多人呢！離家太遠(yuǎn)帶了一頂帳篷，拖拉機把我們護送到了地方，場長還特意帶了一支獵槍，盡管人多，但這兒畢竟是野豬嶺啊！狩獵的時候我曾經(jīng)目睹，一頭大狗熊誤闖了嶺上，與一只孤豬發(fā)生了惡戰(zhàn)。難以取勝又不可能逃走，蠢笨的狗熊就急忙爬到了樹上。那天刮北風(fēng)又是個斜坡，不是親眼目睹真就很難相信，聰明的野豬把背面的大樹根啃倒，黑土地的大樹沒有主根啊！再加上高處大狗熊的晃動，樹根掀翻了大楊樹傾倒，摔昏了的狗熊愣被野豬給挑死。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大孤豬的聰明，其他的動物都不是它的對手。

二十多人一字兒排開，揮舞著鐮刀把雜草給削掉。天氣炎熱，野豬嶺上密不透風(fēng)啊！可是也納悶兒，才幾年的光景，連野豬的影子咋也看不見了？套子可不少。橫一道豎一道，有的套子上銹跡斑斑，有的套子是最近才下的。林場太窮發(fā)不出工資，動物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狍子套，兔子套，野豬套，達(dá)套，有人還爬到了樹半腰下套，為爬樹的狗熊設(shè)了一道機關(guān)。昔日林海滿目的荒涼，如今的興安嶺遍地都是人了。人類真正地主宰了世界，其他的動物徹底都被殺絕。我有些悲哀也有些凄惶，想想自己十幾年的生涯，有多少動物在槍口下喪生？如今被迫才掄起來鐮刀，如果是贖罪一生都難償還！我就這么有氣無力地干著，生活的路上再也沒有希望。不僅是人類，而是整個世界，野豬嶺上下死亡般地寧靜。只有鐮刀聲咔嚓咔嚓地響著，欠發(fā)工資，其他的職工更是無精打采，人人對前途都是一片渺茫，今后的苦日子何時才是頭呀！我正這么漫無邊際的想著，不遠(yuǎn)處突然有喊叫聲傳來：

“野豬！野豬！快來呀！快來呀！一頭大野豬啊！”聽說有野豬，眾人立刻都精神了起來，揮舞著鐮刀急奔了過去，嘴上還喊著，“別讓它跑啦！野豬嶺上算是沒有白來，今天晚上有野豬肉吃啦！”

聽到喊聲我也奔了過去，以自己的經(jīng)驗和多年的體會，想說服眾人把它給放了。這兒是野豬精神上的家園，這一物種不能這么絕跡。我趕到跟前清楚地看到，一頭灰褐色的老母豬被轟趕了出來，大約也就是百十斤左右，說起來才算是一頭剛成年的小豬，因留戀著崽子才沒及時逃走，看到這頭母豬我猛然間想到其他的老母豬經(jīng)驗上成熟，發(fā)現(xiàn)人類，叼起來崽子早就轉(zhuǎn)移了。主動逃走，避免受傷害。這頭老母豬生崽子太多，身體又虛弱，想逃離現(xiàn)場也力不從心??！也許它年輕正幼稚地幻想，它和寶寶不可能被發(fā)現(xiàn)?？墒撬鼪]有想到鐮刀撫育像割麥子一樣，別說你野豬這么大的目標(biāo)，兔子和狍崽都不可能漏網(wǎng)，這條帶趟子是韓老黑的地盤，他興高采烈地?fù)]舞著鐮刀，陽光下的黑臉激動得都紫了?！耙桓C豬崽子幾百塊錢哪！一窩豬崽子幾百塊錢哪！”改革開放，不少人選準(zhǔn)了養(yǎng)野豬發(fā)財，一斤野豬肉是家豬肉的兩倍?？墒沁@頭野豬并沒有逃跑，躥到了高處又扭回了頭來：咄咄的目光正與老黑對峙。大嘴巴子還吧唧地響著。戧著的鬃毛隨時都會撲來。居高臨下也是它的聰明，沒有獠牙也能置人于死地。

副場長拎著單筒獵槍來了：“瞎吵吵什么，野豬在哪兒？野豬在哪兒？”

有獵槍撐腰，老黑的膽子立馬就大了，他低著頭跑進(jìn)保留帶里尋找。草叢中傳來吱吱吱的叫聲?？衫虾谠谶@方面經(jīng)驗還是不足，母親沒走就劫持它的孩子？再軟弱的母親也得跟你玩命！就在他躬腰低下頭的瞬間，野豬像猛虎般沖著他撲去。“轟”的一聲老黑就倒了，“哎呀媽呀！”伴隨著哀叫，整個身體滾下去有一丈遠(yuǎn)。副場長的獵槍隨之也響了：“咕咚——”遠(yuǎn)處的野豬栽了一個跟頭，被子彈給擊中，但它很快就鉆進(jìn)了林子。見老母豬逃生，大伙兒都惋惜，指責(zé)場長，“把獵槍給老李嘛！白瞎了這顆子彈啦！”場長汗顏，我可是想道：我的罪孽已經(jīng)夠多了，這樣的機會還是你們來吧！

老母豬逃走，大伙兒匆忙地圍攏了過去。韓老黑的大腿被老母豬撞傷，疼得他咧嘴，黑臉都白了，可是這家伙舍命不舍財?。∨踔i崽兒，咧著嘴傻笑：“嘿嘿！嘿嘿！幾百塊錢哪！腿傷也值啦！”十三只豬崽子像大孩子一樣，這頭老母豬沒有少生??！剛睜開眼睛，枯黃色的絨毛，毛茸茸的甚是讓人喜歡，大伙兒制作了一副簡易的擔(dān)架，抬著老黑，也抬著那窩豬崽子，返回的路上大伙兒都看到，瘸著一條腿的豬媽媽在很遠(yuǎn)處跟著，大伙兒誰也沒再主動開槍，當(dāng)然心里頭都有些酸澀。老母豬追趕是難舍它的孩子，腿上重傷也仍然不肯放手。它肯定知道這是在冒險，羊馬比君子，可憐天下的父母心啊！

整整一宿我始終沒有合眼，其他的隊友也可能是一樣，豬媽媽在外面圍著帳篷呼喊，豬崽子在鋪下吱吱吱地哀叫，豬媽媽的呼喊讓人聽著焦慮，豬崽子的哀叫更是讓人心酸。我們在外面攏著一堆濕柴，是驅(qū)趕蚊子和空氣中的小蚊，當(dāng)然也為豬媽媽設(shè)了一道障礙。如果沒有嗆嗓子的濃煙，老母豬肯定會奮不顧身進(jìn)來。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母性都是無私的，外面的豬媽媽也不會例外。后半夜的時候哀叫聲就小了，但陸陸續(xù)續(xù)仍然還在呻吟。第二天早晨，所有的隊員都清楚地看到，流血太多，傷了它的動脈，老母豬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可是它的目光仍然還是乞求：乞求與兒女最后見上一面。我們把豬崽子捧到它跟前，它伸出來舌頭很吃力地舔著，舔著舔著，晶瑩的淚珠就滾落了下來，一滴又一滴，我兩眼也不由好一陣子模糊。

野豬嶺上，我們又一次造孽和犯罪。

但回來的時候都沒有想到，在前野豬嶺下面，當(dāng)東方紅拖拉機駛過去不久，一塊巨石轟隆一聲滾下。好危險??！若再遲了一步。事后我多次來野豬嶺下面徜徉，思索動物，思索這個世界，但更多的時候是思索我們自己。

獵犬“小金剛”

狩獵隊共有上百只獵犬，有機會趕上了集體狩獵，獵場上的氣氛就非常的壯觀，親臨現(xiàn)場甚讓人陶醉。好家伙，這真是聲勢浩大無堅不摧??！但多年以后再回頭想想，所有的獵犬印象都不深，甚至沒留下絲毫的印象。過眼云煙，很快就忘了。唯獨四爺家短嘴巴的小狗，花色、個頭、技能和性格，栩栩如生，揮之不去，狩獵隊公認(rèn)最兇悍的惡犬。男女老少，不約而同，送它一個小金剛的綽號。

小金剛是諶四爺從撫遠(yuǎn)縣邊防哨所抱回來的。四爺每年都去那兒狩獵。哨所與前蘇聯(lián)隔江相望，其他獵人想去也困難。四爺在省軍區(qū)有幾個朋友，辦了手續(xù)，邊境來往就非常的方便。哨所領(lǐng)導(dǎo)送他的禮物，四爺自然就厚愛又珍惜。可是萬沒有想到，打開箱子恢復(fù)了自由，小金剛就先給我來了個下馬威。

小狗崽大概有三四個月吧，白毛黃花短嘴巴，大眼睛凸著甚是讓人喜歡。四奶奶丟給它一塊狍子肉，我覺著好玩，就伸手逗它?？墒俏覄傄簧焓郑持妇捅凰菀Я艘豢?，猝不及防，沒有想到?。√鄣梦叶迥_，盛怒之下又踢了它一腳，這下可糟了，它撲上來就狠狠地叼住了鞋子，戧著鬃毛低聲怒吼著，我甩了兩下它愣是沒有撒口。盡管我穿的是農(nóng)田鞋，但鞋尖的膠面也已經(jīng)穿透。我有些慌了，手忙腳亂地叫嚷著：這小家伙這么樣的狠?。∷哪棠桃埠浅猓骸翱焖煽?，六親不認(rèn)哪！這小東西，這小東西，誰也不敢惹啦！”見我們吃虧，諶四爺就傻笑：嘿嘿嘿嘿！邊笑著邊說：“不厲害王連長能送給我嗎？就是它個頭兒小才舍得送人嘛！聽說是部隊上最好的品種哩！”見我皺眉一個勁兒吸氣，四奶奶就急忙從它身上剪了一撮狗毛，燒成灰揞在了傷口上，同時也數(shù)落：“正吃食呢它能不急嗎？這下也好，讓你長個記性?！惫访抑喂芬?，偏方歷來是狩獵隊的傳統(tǒng)?？袢呙缯婢蜎]有聽說呢！

類似的情況，同樣也在狗身上發(fā)生。它咬大狗，大狗不敢回嘴，回嘴肯定能把它咬死，有男主人護著，其他的獵狗敢怒不敢咬啊！這也進(jìn)一步形成了它的驕傲和霸道。但時間不長，小金剛就差一點兒葬送了性命，是四奶奶的呵護和伺候，小金剛才從死亡中一點點地逃生。從此對女主人也就更忠誠和信賴，更加地愛戴和服從。

人所共知，狩獵隊就坐落在鶴（崗）伊（春） 公路邊上，運煤汽車來往不斷，夏秋季節(jié)時常就能看到，被軋扁了的死蛇讓人看著惡心。蛇的天敵是空中的老鷹，中午的時候突然間狗咬，你推門出屋肯定能看到，老鷹的利爪擒拿著大蛇，匆匆忙忙從屋頂上掠過。蛇吞食雞蛋，也咬死過母雞。獵狗護衛(wèi)，也咬傷過獵狗。再發(fā)現(xiàn)毒蛇獵狗也躲著。但小金剛不怕，死里逃生，康復(fù)以后照樣還是惡咬。那時候它才半周歲多點，為保護母雞被毒蛇給咬傷。毒素擴散，兩眼全封了，腦袋腫大得像腐爛的窩瓜，四爺也心疼它肯定沒有救了。頭上生蛆綠蒼蠅成群，只有心臟微似還在跳動。我和四爺都不再管它。只有四奶奶始終不肯放棄。她頂著烈日來一大抱婆婆丁（蒲公英）、桔梗和車前子，熬了水為它沖洗和按摩，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后來又弄來蜈蚣，烤干了搟成碎面涂抹在小金剛的傷口上。并不停地嘮叨感嘆著：“沒有小金剛啊！今年的老母雞，又得白養(yǎng)嘍！阿彌陀佛，老天爺保佑，保佑小金剛平安無事喲！”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四奶奶也許感動了上天吧！無望的小金剛真就又活了。大難不死真是命大喲！康復(fù)了的小金剛再不怕毒蛇。以它的機靈、勇敢、兇狠和頑強，周圍的毒蛇很難再幸免。主動進(jìn)攻為四奶奶養(yǎng)雞也免除了后患。所有的大狗也對它謙讓，俯首稱臣，再也不敢造次。以毒攻毒，以惡除惡，小金剛成了狩獵隊的驕傲。如果沒有五道崗的狼災(zāi)，小金剛肯定還得多活幾年。它咬死了頭狼，可是到死嘴也沒有松開。

五道崗牧場坐落在鶴崗市的西郊。牛羊為主，兼顧著其他。如豬雞鵝鴨梅花鹿等等，有幾戶人家還專門飼養(yǎng)蜜蜂。是鶴崗市周邊大規(guī)模的牧場。狩獵隊與牧場僅四十里的距離，中間相隔四號林場場部。林海雪原北大荒嘛，大小灰狼那些年特多。不僅對家畜和屯子里的家禽，而且對人類也構(gòu)成了威脅。市政府決定建設(shè)這個牧場，很可能考慮到有狩獵隊來照應(yīng)，在牧場獵狼時我多次這么判斷。我們的目標(biāo)主要就是狼嘛！狼這種動物繁殖率特高，狗崽子一樣，尤其是母狼，槍口下逃生，三兩年的工夫又形成了團隊。獵殺母狼是每個炮手任務(wù)中的關(guān)鍵。斬草除根，時常這么念叨。

牧場不是農(nóng)場，農(nóng)場的田野上一覽無余，視野極好，尤其是冬春，躥起來的兔子肉眼都能看到。但牧場就不行了，地勢起伏，灌木叢遍布，沼澤和草甸子面積也不大，自然而然狼群偷襲也利用了這些條件。據(jù)我所知，盡管畜牧場也飼養(yǎng)了狗群并配備了槍支，但技術(shù)上遜色，獵狗和槍支中看不中用??！萬般無奈，牧場領(lǐng)導(dǎo)就找諶四爺求援，哭憐憐的，“諶四爺呀！快點兒去吧，羊群又被咬死了老大一片呀！”諶四爺就吩咐：“柱子哪！準(zhǔn)備準(zhǔn)備，領(lǐng)著狗快走。把小金剛也帶上，蹬著鼻子上臉，還沒有完了呢！”四爺畢竟快七十歲的人了，他腿腳不行，眼睛也花了，盡管是槍王，但時常也走空，沒有我?guī)兔?，真就玩不轉(zhuǎn)呢！

小金剛腿短，個小，機靈敏捷，兇猛強悍，看家護院肯定沒有說的，但獵場廝殺它不具備強項。四爺為什么點了它的名呢？我有些費解，又有點納悶兒。大狼一嘴就能把它吞了，讓它參戰(zhàn)，四爺怎么想的？可是我不敢發(fā)表什么建議，四爺?shù)膶M我是已經(jīng)領(lǐng)教。再仔細(xì)一想，就讓它去吧！小金剛參戰(zhàn)本來就心切，眼珠子瞪著汪汪汪亂叫，看不出是興奮還是陶醉和激動，總之它能聽懂了語言，我們說啥它都能明白。別看是狗，比人類還精吶！

東去牧場一路都是下坡，我就用自行車馱著它前行。到了牧場去南山根窩著，等待那邊諶四爺?shù)男盘枴?/p>

諶四爺不愧是老獵人了，獵場上的經(jīng)驗非常的豐富。事后我才知道，每一次捕殺有一只頭狼都巧妙地逃脫，距離太遠(yuǎn)了，四爺?shù)臉尫▽λ矡o奈。頭狼的家人慘遭到獵殺，逃脫的頭狼就加倍來報復(fù)。它咬死羊群僅舔點兒血腥，對人類的復(fù)仇才是它的目的。更何況諶四爺又力不從心了，頭狼的陰謀才一次次得逞。至于狗群，殘忍的頭狼是熟視無睹的，經(jīng)驗讓它非常的清楚，只要它把頭狗的脖子咔嚓一聲咬斷，獵狗再多膽子也被嚇破。無膽的狗群只能是瞎叫，虛張聲勢演給主人看的。主人對此也束手無策，狗群再大也是一窩草包。于是諶四爺就想到了小金剛，勇往直前是小金剛的性格，再兇悍的敵人它也不會打怵，盡管它無力把頭狼給征服，但它給狗群做出了榜樣。拼搏的時候狗群又有膽了。運籌帷幄，四爺在獵場總是發(fā)揮智慧。

黃昏時分，獵場上有點兒朦朦朧朧，孤狼被狗群急追了過來。百米左右，小金剛就從密林中急迎了上去。別看它腿短速度也真快呀！為了助威我匆忙地開槍：“咕咚——！”伴隨著槍聲，其他獵犬也猛撲了上去。狼嗥狗叫翻滾成了一團。悲慘的叫聲在密林中回蕩。狂妄的頭狼遭遇了克星，小金剛的兇猛它是萬萬想不到的。小金剛咬在它胸脯處的要害，它無法甩掉，騰不出嘴來，壯了膽的獵狗愣是把它撕了。當(dāng)我鳴槍把獵狗群喝退，小金剛的牙齒仍然沒有松開，用手電筒照著我才清楚地看到：小金剛的脊梁骨早已經(jīng)被咬斷，可是它到死牙齒也在咬著，咬的很緊，緊緊地咬著。

諶四爺心疼得大病了一場，昏迷不醒嘴上還念叨：這樣好的狗部隊上也少??！這樣好的狗部隊上也少??！在五道崗牧場，小金剛為四爺爭得了榮譽。

興安嶺紅狐貍

紅狐貍的種類很多，相比之下，興安嶺紅狐貍更小巧玲瓏、聰明、漂亮。一般情況下在密林深處才能看到。尤其是冬天在密林奔跑，雪地上像滾動著一簇燃燒的火球：讓人既驚嘆又崇拜和敬仰。我與紅狐貍打交道多年，第一次相處就被它們騙了，從此才體會到狐貍這種動物是多么的狡猾。

深秋季節(jié)，興安嶺剛落下第一場小雪，也是狩獵最適當(dāng)?shù)臅r候。我追著一頭受了傷的群豬。群豬對炮手構(gòu)不成威脅，在后面緊追也沒什么顧慮，不像追孤豬時刻得提防著。最大的遺憾是獵狗群不在，狗群被諶四爺領(lǐng)著去了寶清。寶清那邊有大農(nóng)場開發(fā)，野豬肉在農(nóng)場里都能賣上價錢。我用的是單筒俄羅斯長苗，清楚地看到一頭母豬栽了一個跟頭，趔趄著爬起來拼了命地跑，顧不上退殼我躬著身子猛追。它前腿撕裂了肯定沒有速度，大豬群很快就會把它甩掉。但奇怪的是，翻了兩個山頭傷豬竟然沒了，雪地上既沒有血跡也沒有踉蹌的腳印。目標(biāo)失去了，很讓人沮喪，況且也餓了。我撅了幾根枯枝攏著篝火，用木棍挑著從家里帶的熟肉在火上烤，肉香四溢，饑腸在腹內(nèi)也咕咕地叫了。

突然，在我正前方不遠(yuǎn)處的樹下，一只紅狐貍在咬著尾巴轉(zhuǎn)圈兒，像精神失常，邊轉(zhuǎn)邊叫喚：“吱吱——吱吱——”聲音很大，似乎很焦慮也非常痛苦，轉(zhuǎn)著轉(zhuǎn)著一個趔趄摔倒，身子一挺爬起來接著轉(zhuǎn)。怎么回事呢？難道它病了？像人類那樣間歇性地抽風(fēng)？野生動物也生病，能拴一只病狐貍也是一個大便宜，狐貍皮能賣上挺不錯的價錢。

受物欲的引誘和好奇心的慫恿，我丟下滋滋冒香味的烤肉，抓起獵槍來不及多想一溜小跑著過去。可是我剛跑到近前，沒等我伸手，它停止轉(zhuǎn)圈兒把身子拉直，腦袋一晃，瞬間就沒了。這么敏捷哪有什么病??！它鉆進(jìn)了榛柴棵還沖我叫呢：“咪哦！咪哦！”叫聲響亮，仿佛在笑我：你個傻瓜，這么樣就被騙了！看見它逃走我也有點疑惑，懷疑是自己行動上的失誤。狐貍狡猾是全世界有名的，我這次肯定上當(dāng)了。我扭頭急看，果不其然，火堆旁邊另一只紅狐貍正叼我的肉呢！它大大方方不慌不忙的，目光中露出狡黠的得意，碩大的尾巴還一個勁兒地晃好像挑釁一般。

調(diào)虎離山，我猛然想到。竟被它騙了，我氣得直咬牙但不能開槍，因為四奶奶多少次地囑咐：“柱子呀！你可給我記住嘍！黃皮子和狐貍千萬不能碰喲！西鄰居老孫和二道溝老吳，就是打狐貍和黃皮子，槍管子炸膛才送了命的——”我掂著獵槍看著它們逃走，全身氣得一個勁兒地哆嗦，但我不敢亂來，炮手們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警告?？墒俏艺f啥也得出這口氣！不用獵槍用夾子，也得讓狐貍嘗嘗我的厲害，否則在這山里我還怎么混呀！

六十年代末期，鶴崗局有不少荒廢了的炭窯，雜草叢生，自然就變成了紅狐貍的家園。我逮了幾只松鴉烤出肉香作為誘餌，設(shè)了一道道機關(guān)。但是第二天一看都白費了，夾子翻了誘餌也沒了。諶四爺?shù)芍壑樽雍浅庵骸皬U物！飯桶！你以為狐貍和你那么傻??！”吸取了教訓(xùn)，我用心琢磨。第二天中午，我又把夾子放上誘餌一盤盤地下好，這回我沒有離開，而是爬到了一棵粗大的樹上，下功夫?qū)ふ椅沂×说脑颉?/p>

秋風(fēng)吹過，林濤聲轟鳴。我很有耐心地趴在樹上等著。這也是跟四爺練出來的毅力。獵人與動物首先得賽智商，然后是技巧、勇氣和毅力。

太陽漸漸地落山了，晚霞映照，伴隨著秋風(fēng)，寂靜之中我終于聽到了“唰啦唰啦”的腳步聲和摩擦聲，盡管輕微可是刺耳。我全身立刻就精神了起來。稍稍撥開樹葉往下看：嗬！一只紅狐貍就在我眼下。也許是晚霞映照的原因，它的皮毛火紅得耀眼。它不會想到我在頭上窺視，所以動作甚是隨意而又從容。噢！可看明白了，它是用嘴巴滾動一塊鵝卵石似的石頭，野草很厚，又是一個慢坡，由低往高滾有點吃力，它用嘴巴頂著一點一點“唰啦唰啦”往炭窯口挪動。我屏息靜氣，好奇地盯著它轱轆這么塊石頭要干嘛！想到合伙騙去了我的肉，對他們的行為就更加疑惑。就在我盯得發(fā)愣的時刻，喜劇性的一幕又再次出現(xiàn)：離夾子大約有一米遠(yuǎn)左右，它突然停下來歪著頭看，像是在觀察也是判斷，尾巴尖很微妙地晃動。我內(nèi)心再一次發(fā)緊。難道是它發(fā)現(xiàn)了什么破綻？我下的夾子高精度偽裝，要想識破不是那么容易，這一點自信還是有的。我正納悶兒的瞬間，狐貍驀然有了動作，它抱著石頭直立了起來，似乎在瞄準(zhǔn)，又似乎沒瞄準(zhǔn)，尾巴一撅，上半身一晃“嗖”“啪嚓”一聲，兩邊的夾子蹦起來翻了。雜草和碎末騰起一陣煙霧。它搬來石頭如法炮制，三盤夾子都一一砸翻。更讓人吃驚愕然的是：它把用完的石頭扔進(jìn)了草叢，使現(xiàn)場看不到丁點兒痕跡。然后才叼起烤熟了的松鴉，肆無忌憚地晃著膀子吞咽。尖嘴利牙，小眼睛賊亮，既流露出得意又折射出狡猾。吃相也貪婪，仿佛它算到了會有今天，繼續(xù)有傻瓜再給它送肉。

我忍無可忍，大吼一聲：“王八蛋！”右手的匕首飛射了出去。“吱”的一聲，我清楚地看到，它左面的耳朵被匕首給削去了，疼痛難忍但并不太驚慌?？辞宄俏也潘α耸澄锾痈Z，屁股下噴出一連串的臭氣。我愣怔了半天才嘆了一口長氣：“

！太漂亮啦！又是這么的狡猾！我這個獵人咋就斗不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