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左耳

嗒啦

元博姐姐：作者故事的靈感來源于一本名叫《左耳》的小說。我不知道當(dāng)年那本小說讓多少孩子把自己想成“左耳”，只是那情懷是被“左耳”喚醒的吧。

﹥﹥﹥住在閣樓的陌生人

我在午夜時分聽到閣樓上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以及飄蕩在黑夜的愛爾蘭音樂，但因為海邊風(fēng)浪太大，那樂曲時斷時續(xù)，給夜晚帶來一些神秘感。我猜想閣樓上一定是換了新的房客。

事實上我的聽力不太好，我的左耳因為小時候的一場高燒失去了大部分聽力，但卻因此我對聲音特別敏感，不斷出現(xiàn)的陌生事物發(fā)出的聲音對我都具有特別的吸引力。

我家坐落在海邊的一個小鎮(zhèn)，每天都會有形形色色的人為了目睹海的風(fēng)光而從各地慕名而來，給小鎮(zhèn)經(jīng)濟的發(fā)展帶來了動力。因此我家的閣樓一直處于出租狀態(tài)，這也是我的小閣樓一直被“外敵”長期占領(lǐng)的原因。

閣樓是我父親親手為我搭建的。我總是喜歡坐在閣樓的窗臺上眺望大海，那個位置能清楚地聽到海浪的聲音。對于長期住在海邊的人來說，一成不變的風(fēng)浪聲總會讓人厭煩的。但因為我失聰?shù)淖蠖?，我聽到的聲音總是不真切。我常常掩住左耳去聽聲音，我期盼有一天海浪的聲音能傳到我的左耳里面，那樣我就不會再受到異樣的目光了?/p>

和我一樣喜歡閣樓的都是一些來自各地的旅客。上個月閣樓住了一對來自澳大利亞的夫婦，他們很喜歡我，臨走的時候送給我一幅油畫；還有上個星期來了一位金發(fā)碧眼的英倫少年，他給我?guī)砹嗽S多新鮮的玩意，但這些東西我都不喜歡，甚至不大愿意跟他們接觸。

而母親總是教導(dǎo)我要好好對待住在閣樓的旅客，因為他們都愿意出很高的價錢租下閣樓。母親總是意味深長地對我說，租出去的閣樓可以多賺一筆錢，這樣你的耳蝸移植手術(shù)就可以早點完成了。

因為閣樓的緣故，不斷地猜測新來旅客的身份和職業(yè)成了我生活的樂趣。但旅客住在閣樓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唯一能跟我混熟的是一個滿臉胡茬的攝影師。他住在閣樓的那段時間給我拍過很多相片，他付給我一筆酬勞，讓我當(dāng)他的小模特。

那么這個新來的旅客是怎樣的呢？我充滿好奇。

﹥﹥﹥他叫我小左耳

長期居住在海邊的人們從小就養(yǎng)成了熱情好客的性格，就像我。雖然我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但是卻會因為他們的到來可以吃上一頓豐盛的大餐而歡欣鼓舞。

母親從滾燙的鍋里撈起香味四溢的海鮮餡餃子時，朝我使了個眼色，“小卓，你上閣樓叫小顧下來，讓他嘗嘗鮮。”我不情愿地撅撅嘴放下了夾起的餃子，穿著拖鞋吧嗒吧嗒地走上用木板建成的樓梯。

后來顧晰年回憶說，當(dāng)時他正在聽熱鬧的搖滾樂，在換歌的間歇聽到了拖鞋與木板親吻的聲音，他就猜這雙拖鞋的主人一定不開心，連腳下拖鞋與木板親吻的聲音都這么單調(diào)而漫長。

哦，顧晰年就是現(xiàn)在住在閣樓的旅客。

他對我說這些話時，已經(jīng)是他進駐閣樓的第七天了。那會兒我蹲在沙灘上跟一群小孩堆城堡, 他戴著鴨舌帽，雙手插在淺藍色的牛仔褲袋里，怎么看都是遺世獨立的一個美少年。他把目光穩(wěn)穩(wěn)地投過來，我順手抓了一把沙子朝他身上扔過去，他也沒生氣，反而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堆上，加入到其中來。

顧晰年很快就虜獲了這群小孩子的心，本來在海邊長大的孩子就有一股單純的劣根性，在跟他熟絡(luò)之后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很快他的帽子就被小孩子們計劃著偷摘了去，小孩子們帶著“戰(zhàn)利品”，把海螺貝殼裝滿了，得意地笑著跑開去。我幸災(zāi)樂禍，“你不去追？”

他雙手枕在腦后，半瞇著眼睡在沙灘上，嘴里叼著可樂罐的吸管，瞟了我一眼，故做一本正經(jīng)地道，“男子漢做事不拘小節(jié)，懂不？”隨后他從褲袋里掏出耳機塞到我的耳朵里，很不巧，他塞中的是我的左耳，我的眼眶頓時紅了。

他看著我有點不知所措，他慌了，“小卓，你有什么事好好說，你可別嚇我。”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指指我的左耳告訴他我的左耳是聽不見的。他驚訝著好一會兒才說話，目光里有著深深的憂傷。他揉揉我的頭發(fā)，“那我以后叫你小左耳好了?！边@樣的語氣里，不知是討好還是憐惜。我撥開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一把拉起我，說：“小左耳，你知道么，我聽說一個人找到一個海螺，把愿望告訴它，然后把它扔回海里，如果再有機會找到它，愿望就會實現(xiàn)?！彼遗艿胶＿厯炝藥讉€大大的海螺，他對著自己的海螺大聲的說: “小左耳，你要永遠快樂！”然后他的海螺在大海上拋出一條美麗的弧線。

我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把海螺拋進海里。后來顧晰年一直問我當(dāng)時許的愿望是什么，我故做神秘的把手指放在唇邊：這是個秘密?！安徽f就算了，”他朝我扮了個鬼臉，把另一只海螺貼在我的右耳上，說：“小左耳，我還聽說，每個海螺里都藏著一個故事，用心的人就會聽到它里面的故事哦。”

我從不知道小小的海螺里有這么多令人神往的秘密，我拿著海螺，把它緊緊地貼著我的右耳，它好像在叫：小左耳，小左耳……

小左耳，這里面聽著怎么像是有寵愛的味道呢？

﹥﹥﹥給我的快樂

顧晰年在一個夜晚敲響我的房門，“小左耳，你出來一下。”我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睡眼惺忪，左右腳的拖鞋還混亂地穿著就被他拉著往閣樓走去。

他伸腳踢開散了一地的影碟，找了個空地坐下去，他在地上找了一會兒，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地叫著，“找到了，找到了?！彼粋€轉(zhuǎn)身，把影碟插進隨身聽里，按我坐在床沿，“小左耳，你聽聽，這是我最喜歡的樂隊的歌?！?/p>

“怎么去擁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擁抱一夏天的風(fēng)……”耳朵里傳來溫馨的聲音。顧晰年朝我做了個“看過來”的手勢，只見他隨著音樂節(jié)拍跳起了舞，飛揚的發(fā)絲，少年的額頭上晶瑩的汗珠顯示著他的酣暢淋漓，“小左耳，你是我的第一個觀眾，這可是我自己編的舞蹈哦。”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驕傲。

他在我分神的時候拉起我加入到了他的世界里，我踢掉拖鞋，跟著他的腳步，肆無忌憚的跳了起來。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煩惱都統(tǒng)統(tǒng)消失掉了。

“小顧，不要把音樂開得太大聲,會影響到別人休息的!”樓下傳來母親嚴(yán)厲的聲音,真是大煞風(fēng)景。我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顧晰年會意地轉(zhuǎn)身迅速關(guān)了音樂，熄了燈，動作一氣呵成。我和他大口大口地喘氣，黑暗中只有兩個人傻笑的聲音在回蕩。他伸手揉揉我的頭發(fā)，“小左耳，你知道么，你笑起來很可愛，所以以后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快樂啊?！彼穆曇麸h蕩在閣樓里，混合著窗外海風(fēng)的聲音，讓人莫名的感到安心。

嗯, 顧晰年，我的左耳已經(jīng)聽到你帶來的快樂了，它正在心尖歌唱。

那晚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最后他的手機突兀地顫動起來，他只看一眼就毫不猶豫地把手機電池抽出來扔進抽屜里?？晌疫€是清晰的看見了屏幕上顯示的30個未接電話的字樣。

顧晰年在小閣樓住了一個月，終于他的父親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找來。

那天顧晰年早早就叫我出海，他帶著我到海邊撿五光十色的貝殼，他答應(yīng)親手給我做一件貝殼工藝品?；貋頃r，只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我家門口，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正把顧晰年的行李往車上搬，顧晰年手中的貝殼散落了一地，他輕聲喚了聲爸爸就被攬進了車?yán)铩?/p>

小轎車揚塵而去。顧晰年，在你頻繁回頭中，我看到了你眼里澎湃的憂傷。

﹥﹥﹥小左耳的秘密

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我收到了一份來自國外的包裹,精致的盒子里是一對用貝殼粘起來的海鳥。包裹沒有署名，但我想我知道他是誰。

顧晰年，我想我還記得你。那么就讓時間回到十年前。

八歲的男孩偷偷拉著五歲的女孩從家里跑出來，男孩和女孩很快就和海邊同齡的孩子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男孩把女孩藏在海邊的巨石下，然后自己找了另一個地方躲了起來。那天海邊突然下起滂沱大雨，伴隨著雷鳴，孩子們都嚇得紛紛跑了回家，誰都沒有記起躲在石頭下的女孩。當(dāng)大人們冒著大雨找來時，女孩已經(jīng)昏了過去。那天女孩發(fā)著高燒，加上淋了雨，從此大病一場之后導(dǎo)致左耳失去了大部分聽力。

那個女孩是我，男孩是顧晰年。

那年我病好之后得知顧晰年已經(jīng)跟隨父母移居國外。偶爾聽到一些關(guān)于顧晰年零碎的消息。聽說那年八歲的顧晰年在離開小鎮(zhèn)后每天都吵著要回國，常常發(fā)脾氣亂砸東西；聽說那年的顧晰年經(jīng)常離家出走，總說要找回家的路；我還聽說那年的顧晰年開始沉迷于音樂，總是嚷著要唱歌給他的小卓妹妹聽……

顧晰年，你一定不知道，你父親之所以能找到離家出走的你，是我悄悄偷了你的手機給他打的電話。

顧晰年，這么多年我早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寬容與原諒，那些不好的回憶你也要嘗試著去忘記啊。

還有，那只我和你同時拋出去的海螺，我許下的愿望與你有關(guān)。顧晰年，謝謝你帶給我的那些快樂，以后的日子里，你也要做個快樂的少年啊。

[編輯：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