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紹俊
中韓日文學,資源正在逐步共享
賀紹俊
談到中韓日三國文學的差異,這大概是一個文化比較的話題。有一位中國人最有資格來談這個話題了,這位中國人叫金文學,他屬于中國的朝鮮族,中國的朝鮮族與韓國人有著源遠流長的關系,這自不待言。他后來又去了日本學習,受到了日本文化的熏陶,拿到了日本的博士學位。也就是說,三個國家的文化都在他的身上打上了印記。大概他很清楚自己的優(yōu)勢,所以他就專門來做三國的比較研究了。他出過好幾本這方面的書,其中一本就叫《東亞三國志》。在這本書中他有很多精彩的見解,比如他比較了三國女性的差異:“日本女性服務好,沒有怨言;韓國女性服務好,有怨言;中國女性服務不好,又有怨言?!彼€比較了三國所喜歡的花:“中國人喜歡牡丹,國色天香,象征榮華富貴;日本人喜歡櫻花,剎那盛開,瞬間凋零,象征殘酷之美;韓國人喜歡木槿,質樸無華,小家碧玉,卻不屈不撓,頑強生存?!苯鹞膶W的比較很形象,也很有說服力。
我想借用金文學的觀點,來比較中韓日三國文學的差異,但我發(fā)現(xiàn),這仍然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我甚至想,它們之間真的有很大的差異嗎?比方金文學提到的花,牡丹、櫻花、木槿,這三種花的確代表了三個國家的形象,但這種選擇,真的就是因為花的象征性吻合了國人的性格嗎?就我對文學的了解,文學所呈現(xiàn)出的國人性格遠遠要比花的象征性豐富得多。如果說日本人喜歡櫻花是因為它象征了殘酷之美,那么,日本文學就一定擅長于表現(xiàn)殘酷之美。日本文學中的殘酷之美是很有震撼力的,現(xiàn)在他們年輕一代的作家所寫的青春小說竟然也是殘酷青春小說,比如已在中國出版的金原瞳的《裂舌》。而中國的80后作家熱衷于在青春書寫中表現(xiàn)小資情調,他們似乎沒有日本年輕作家的勇氣,把美推向殘酷的境地。盡管如此,中國當代文學中同樣也不乏殘酷之美的表現(xiàn),如莫言、殘雪的小說。又比如說,木槿象征了不屈不撓,頑強生存,在韓國文學中能夠讀到許多不屈不撓、頑強生存的人物形象,而這樣的人物形象其實也是中國作家樂于塑造的。我們都是黑眼睛,黃皮膚,在人頭攢動的國際機場里,那些藍眼睛的西方人能一眼分辨出誰是中國人、誰是韓國人、誰是日本人嗎?全球化與信息化的浪潮逐漸把我們身上的異味沖刷得干干凈凈,我們的共同性越來越多于我們之間的差異性。有許多共同的社會問題橫亙在我們三個國家的面前,有許多共同的精神困擾在折磨著三個國家的人民。因此三國的作家也許在思考著共同的問題,書寫共同的人性。比如韓國作家金愛蘭的《水中巨人》寫到了小人物的艱難處境,母女倆在大雨滂沱時卻不得不困守家中,以她們弱小的軀體抗拒建筑公司的強行拆遷。我讀了這篇小說后大吃一驚,原來韓國也有強行拆遷的社會問題。金愛蘭的這篇小說與中國這些年來流行的底層小說非常相似。中國的底層小說關注著底層的弱勢群體,從底層發(fā)現(xiàn)社會存在著問題,以博大的人文關懷呼喚社會的公正和平等。又比如我讀日本作家柴崎友香的《我不在喀土穆》,仿佛讀的不是一位日本女作家的小說,而是在讀一位中國女作家的小說。因為像柴崎友香這樣細膩的日常生活敘述正是中國女作家最樂意采用的敘述,她們憑借女性特有的感覺,去發(fā)現(xiàn)平淡瑣碎的日常生活所傳達出的人性的深邃意蘊。
但是,中韓日三國的文學仍然存在著差異。比方說,中國文學強大的鄉(xiāng)土敘述傳統(tǒng),滲透在中國作家的意識中,哪怕他寫的是純粹的都市生活,背后都會有一個鄉(xiāng)村的影子。土地情結、鄉(xiāng)愁、家庭倫理,則是從鄉(xiāng)土敘述傳統(tǒng)中過濾出來的基本要素,這些基本要素像濃云一般籠罩在中國作家的頭上。而韓國作家和日本作家,特別是日本作家,對城市的敘述就比較圓熟。
中韓日三國的發(fā)展趨勢正在證明,東亞可以成為文化共同體?,F(xiàn)在三國的影視明星和流行歌手幾乎沒有國界的限制,成了跨國界的明星。韓國熒屏上剛剛出現(xiàn)野蠻女友的身影,中國的男人們馬上就感到心驚膽顫。但是,對于一個國家的文明建設來說,文學才是至關重要的。我們應該加強三國之間的文學交流和對話,從而為三國作家資源共享搭建起一個理想的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