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親共”到反共的戴季陶

何志明

戴季陶（1891-1949），名傳賢，字季陶，筆名天仇，晚號孝園。原籍浙江湖州，生于四川省廣漢市。眾所周知，戴季陶早年就追隨孫中山，為國民黨元老之一，以堅定“反共”著稱。但并不為人熟知的是，戴早年卻熱衷于宣傳馬克思主義，甚至幾乎參與了中共的創(chuàng)建工作。那么戴季陶究竟是如何搖身一變，成為國民黨內(nèi)“反共最早，決心最大，辦法最徹底”的人呢？

早期宣傳馬克思主義

戴季陶早年留學日本，并參加了同盟會。辛亥革命后追隨孫中山，參加了二次革命和護法戰(zhàn)爭，并曾在廣州軍政府擔任外交部次長之職。1918年5月4日，因桂系軍閥操縱國會，孫中山受到排擠，憤然宣布辭去大元帥之職，在戴季陶的陪同下，于21日離開廣州前往上海。

戴到達上海后，于1918年底遇到從日本回到上海的李漢俊。李乃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之一，他一見到戴季陶，即開始談論馬克思主義。由于戴也曾讀過相關馬克思主義的著作，兩人便經(jīng)常在一起聊天。當時國內(nèi)宣傳馬克思主義的著名刊物為北京的《每周評論》，由新文化運動健將陳獨秀等人主編，很受讀者熱捧，戴李二人也經(jīng)常閱讀。由于該刊物為北方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主陣地，因此，二人便商議也在上海創(chuàng)辦一個雜志，名為《星期評論》。從名稱上可以看出，該雜志有與《每周評論》遙相呼應之意。就在五四運動前后，經(jīng)過孫中山的同意，戴季陶在上海與李漢俊、沈玄廬正式創(chuàng)辦了《星期評論》，并作為國民黨機關報《民國日報》系列刊物，由戴季陶任主編。

在擔任主編后，為了大力宣傳馬克思主義，戴季陶撰寫了不少文章，著力于宣傳愛國主義思想，宣傳社會主義思潮，對共產(chǎn)主義也作了廣泛介紹。他還曾嘗試用共產(chǎn)主義說明中國倫理問題，稱贊馬克思和恩格斯是“天才”，稱馬克思是“近代經(jīng)濟學的大家”、“近代社會運動的先覺”等，并撰文批判有人企圖壓制思想解放，說：“翻譯馬克司（思）的著作和研究馬克司批評馬克司的著作，豈是可以禁止的？又豈是能禁止的嗎？”朱執(zhí)信（國民黨早期黨員）等人創(chuàng)辦的《建設雜志》還陸續(xù)登載過他由日文轉(zhuǎn)譯的考茨基著《馬克思資本論解說》。

當時國內(nèi)工人運動也日漸高漲，發(fā)生了著名的六三罷工（上海等地為聲援五四愛國運動而發(fā)動的大罷工），社會氣氛也隨之緊張。戴季陶針對該現(xiàn)象，卻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他對孫中山說：六三罷工以來“工人直接參加政治社會運動的事，已經(jīng)開了幕，如果有智識有學問的人不來研究這個問題，就思想上智識上來領導他們，將來漸漸地趨向到不合理不合時的一方面去，實在是很危險的”。他認為工人運動若沒有人予以約束，將會走上制造社會動亂的道路上去。

1920年，新文化運動干將陳獨秀到了上海。他肩負著組建上海共產(chǎn)主義小組、成立全國共產(chǎn)黨組織的使命。那時，李漢俊是陳獨秀家的?？?。接著，李漢俊又將戴季陶、沈玄廬介紹給陳獨秀認識。陳獨秀本對戴季陶宣傳馬克思主義及創(chuàng)辦《星期評論》甚是嘉許，而戴也對陳獨秀這位新文化運動中的健將十分仰慕，兩人一見如故。為了表示自己的善意，戴季陶還將自己租住的樓讓出來給陳獨秀一家居住。于是，這里就成了陳獨秀的家，也成了《新青年》編輯部的所在地，更成了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發(fā)起的誕生地。在上海的那段時光，陳、戴兩人朝夕相處，常常交流思想，關系簡直勝似親兄弟。當時陳獨秀等人已經(jīng)在上海成立了黨的外圍組織——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而戴季陶的住址即團址，對外掛“外國語學?！迸谱?，團務由袁振英、施存統(tǒng)、俞秀松等人主持。這實際上是準共產(chǎn)黨小組。所以，戴季陶的家也是共產(chǎn)黨小組所在地。

當時蘇俄為了“輸出革命”，積極幫助中國建立共產(chǎn)黨組織，共產(chǎn)國際還專門派了維經(jīng)斯基(中文名為吳延康)前來指導工作。經(jīng)陳獨秀介紹，戴季陶與維經(jīng)斯基建立了聯(lián)系。戴季陶經(jīng)常參加由陳獨秀主持、在《新青年》雜志社舉行的座談會，他們不斷討論有關社會主義和中國社會改造等問題。為了盡快成立中共黨組織，1920年5月，陳獨秀約了戴季陶、施存統(tǒng)、沈玄廬、陳望道、李漢俊、周佛海、楊明齋和袁振英等人，會同維經(jīng)斯基到戴季陶住宅密商組織共產(chǎn)黨的辦法。大家經(jīng)過多次商討，決定正式成立中共黨組織，商定由張繼和柏文蔚（辛亥革命后柏文蔚任安徽都督

時，陳獨秀曾任他的秘書長）牽頭。鑒于戴季陶在馬克思理論方面的突出才能，陳獨秀等人則將黨綱的起草工作交給他。而黨綱的產(chǎn)生也不是戴一個人完成，而是邊討論，邊修改。

當這個《中國共產(chǎn)黨黨綱》起草完成后，陳獨秀、李漢俊、沈玄廬、施存統(tǒng)、俞秀松、邵力子等人在陳獨秀家開會，討論正式成立黨組織。但戴季陶本人卻意外地缺席了這個會議。待會議快要結(jié)束后，戴季陶才姍姍來遲。當他推門進來，這些人已經(jīng)將組織共產(chǎn)黨的事完成了，他要做的事就是點頭同意了。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戴季陶居然說：“我不能參加，只要孫中山先生在世一天，我就決不可能參加其他的政黨。”因為憑著戴季陶對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大家認為誰不參加都有可能，唯有戴季陶不可能不參加。所以戴此言一出，舉座皆驚，整個會場的氣氛為之凝結(jié)。

戴季陶之所以不愿意加入中共黨組織，一是因為戴季陶本人逐漸與馬克思主義中的一些觀點相排斥，他并不贊成階級斗爭，也反對導致社會秩序混亂的工人運動，這使他與馬克思主義漸行漸遠；二是戴季陶準備參與創(chuàng)建中共黨組織的事情被孫中山所知，遭到了孫的嚴厲呵斥。因為在孫中山的眼里，中共成員只不過是“一班小學生”，根本無法與國民黨相提并論。在遭到孫中山的反對后，戴季陶也徹底放棄了加入中共黨組織的念頭。因此這就有了后來中共領導人李立三在一次黨史報告中說的：“中國黨的發(fā)生是由六個人發(fā)起，陳獨秀、戴季陶……但他（戴）并沒有繼續(xù)朝前進步?！贝骷咎张c中共可謂失之交臂，既然同志做不成了，那么雙方的關系究竟有什么樣的變化呢？

從“同志”到“魔鬼”

戴季陶在拒絕參加中共黨組織后，轉(zhuǎn)而從事經(jīng)濟活動。他曾參與股票投機生意，卻遭到慘敗。在回四川的船上，他在得知川內(nèi)戰(zhàn)亂將起，一時備感凄涼，心灰意冷之下，甚至一度跳江自殺，后被一個來江邊摸魚的漁夫所救。在撿回一條命后，戴季陶決定前往廣州繼續(xù)追隨孫中山。

孫中山因與廣東實力派陳炯明發(fā)生了沖突，此時正處于內(nèi)外交困的境地。俄國人適時地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表示愿意予以錢款，但條件是孫中山必須改組國民黨，并將共產(chǎn)黨容納進國民黨內(nèi)。對此，俄國人還特地派遣了一個特使前往廣州幫助孫中山改組國民黨，此人就是鮑羅廷。鮑羅廷到達廣州后，很快就得到了孫中山的信任，但鮑對國民黨松散的組織形式很不以為然，甚至私下里稱呼國民黨為“一具僵尸”。孫中山對將共產(chǎn)黨員納入國民黨內(nèi)較為疑慮，因為戴季陶曾參與馬克思主義的宣傳，對此他特地征求戴季陶的意見。不料，戴季陶對此不但不支持，反而竭力反對。戴勸阻孫中山，稱沒有必要節(jié)外生枝搞什么國民黨改組，說這樣是“屢格于眾議”，是“沒有獨立之規(guī)劃，而乃以外力為動機”的事情，更說孫中山讓共產(chǎn)黨員加入國民黨的政策是養(yǎng)虎為患，只會壯大共產(chǎn)黨的力量，必然“啟他日之糾紛”。

盡管戴季陶等人反對，孫中山并未因此放棄其“聯(lián)俄容共”的政策。1923年，他很快正式提出改組國民黨的主張。在孫中山的堅持下，1924年，國民黨“一大”順利召開，在成立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中，中共成員占有了一定的名額。盡管孫中山堅定的“容共”態(tài)度使國民黨內(nèi)部的爭議暫時擱置，但一些國民黨元老如鄒魯、謝持、鄧澤如等人始終反對孫中山的“容共”政策，這就為后來的分裂埋下了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