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如草木五月野艾茸茸淡著衣

錢曉征

春季的植物都有香氣，不僅僅只有花才香。多數(shù)植物的香氣需要沉心靜氣方可體會一二，有些綠葉的香則需要味覺去感受，比如菊花佬，比如馬蘭頭，那來自舌尖的香氣比嗅覺的花香更為尖銳突兀。而艾草的香氣除了具備一般草類的特點外，我的感覺，艾香是變化多端的。艾芽是青澀的草香，艾蒿有一種藥香，干艾呢，更有暖暖的，是煙火氣的暖香，很魯莽。干艾可以久存，一年一年的，香氣會隨著歲月而變化，存得久了，那香氣里，便有了居家的味道。

五月，是艾香滿堂的季節(jié)。民間有“三月戴柳，五月掛艾”的習俗，戴柳是對春天的珍惜，掛艾則為驅(qū)邪避災，預防疾病。

早在先秦時代，就把農(nóng)歷五月初五日當做毒月惡日，《呂氏春秋》中《仲夏記》一章規(guī)定人們在五月要禁欲、齋戒?！讹L俗通》更有駭人的說法：“俗說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墩摵狻返淖髡咄醭湟灿浭觯?“諱舉正月、五月子：以正月。五月子殺父與母，不得舉也。”《史記》孟嘗君列傳中記錄，孟嘗君在五月五日出生，父親認為“五月子者，長于戶齊，將不利其父母?！币蚨笃拮硬灰旅蠂L君。宋徽宗趙信也是生于五月初五，所以從小就寄養(yǎng)在宮外。古代認為五月初五為惡日，于是，民間會在這一天插菖蒲、艾葉以驅(qū)鬼薰艾草、蒼術(shù)、白芷和喝雄黃酒以避疫。

從時令說，農(nóng)歷五月，正是天氣轉(zhuǎn)暖，各類蚊蟲滋生、疾病傳播的時節(jié)，古人在實踐中發(fā)現(xiàn)，艾草作為一種草藥具備季節(jié)性的適時用途?！稓q時雜記》、《吳中歲時記》、《荊楚歲時記》、《熙朝樂事》，以及《東京夢華錄》，都有提及在五月初日掛艾驅(qū)除疾病的做法。

古人早就發(fā)現(xiàn)艾葉的治病作用，四千年前的先秦文獻《周禮》、《詩經(jīng)》和《山海經(jīng)》都有關(guān)于艾葉的記載《詩經(jīng)》是我國現(xiàn)存文獻中最早涉及藥物的書籍，記錄的植物藥類有枸杞、艾葉，桑椹等50多種。《詩經(jīng)》最膾炙人口的”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詩句中，艾，則充當了一回相思草，這表明，在《詩經(jīng)》的時代，艾草就已成為人們所司空見慣的植物。兩千多年前《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中記載了三百多種藥材艾葉被列為上藥。李時珍的故鄉(xiāng)湖北蘄春將艾葉列為“蘄春四寶“之一，李時珍的父親還寫過一部論述艾葉的專著

《蘄艾傳》?，F(xiàn)代藥理也研究證明，艾葉提取液對多種病菌及致病性真菌有不同程度的抑制作用，艾葉油具鎮(zhèn)咳、平喘、祛痰作用。

艾草是一種多年生的草本植物，鄉(xiāng)間田埂都可以生長，株高可達一米以上，揉搓艾葉有一股濃郁清香。艾葉可內(nèi)服可外用，可食，可灸，可泡，可蒸，對很多常見疾病有立竿見影的治療作用，是居家不可缺少的中藥。

艾葉煮水泡腳，可以降虛火，驅(qū)寒濕、通經(jīng)絡(luò)。

現(xiàn)代人大多數(shù)屬于虛火實寒的體質(zhì)。民間養(yǎng)生專家馬悅凌提出了“溫度決定生老病死”的理論，提倡不吃寒涼，多吃溫補食物，便可解決現(xiàn)代人諸多亞健康甚至常見疾病，對此，一些人有疑問，覺得這個理論不適合自己，因為很多人感覺自己是熱性體質(zhì)，比如，會覺得燥熱，要開很冷的空調(diào)，喝了冷的就會很舒服；睡覺會出汗，蓋不住被子；便秘，口舌生瘡，出鼻血、眼睛酸澀出眼屎等等上火癥狀。其實，這正是屬于虛火實寒、陰虛火旺的體質(zhì)，這樣的體質(zhì)，往往是“虛不受補”，吃了溫補食物會出現(xiàn)各類上火現(xiàn)象。實火還是虛火，可以通過看舌苔、看氣色、看體型，問腸胃等來判斷。根據(jù)現(xiàn)代人的飲食以及生活習慣，絕大多數(shù)現(xiàn)代人還是屬于虛火實寒的體質(zhì)，那些看上去火旺的人，往往早已有了許多寒濕造成的疾病。

不管體內(nèi)是實火還是虛火，都可以用艾葉煮水泡腳的方法來解決。具體做法是：取一把艾葉加水煮開，再文火煮10分鐘左右，倒進齊膝蓋深的木桶，先加水至半桶，水溫合適，放入雙腳，5分鐘左右適應(yīng)水溫后，再加較燙的水，直至加滿，水溫以自己能夠承受為合適，泡腳約20分鐘左右。泡腳前，喝下一碗紅棗桂圓生姜水，補足體內(nèi)氣血，促進體內(nèi)血液循環(huán)。每周一次，連續(xù)2—4次，感覺沒有虛火、寒火就可以不要泡了。

口腔潰瘍，口角生瘡、咽喉腫痛、嗓子干癢、發(fā)炎、牙周炎、牙齦炎、中耳炎、眼睛酸澀流淚、鼻炎等頭面部炎癥，都是虛火寒火類疾病，用艾葉煮水泡腳，效果非常好。此外，受涼感冒前期，喝下一大碗紅棗桂圓生姜水，再以艾葉煮水泡腳，可以迅速消除感冒癥狀。

用艾葉煮水泡腳，會把虛火寒火往下引，泡多了，泡久了就會引起頭面部供血不足，身體的反應(yīng)是頭暈、頭痛。也會泄腎氣，會感覺到腰酸，如果是咳嗽、咽炎等呼吸道疾病，在沒有補足氣血的前提下過度以艾葉泡腳，會引發(fā)肺氣虛的癥狀。所以，平常身體沒有明顯上火癥狀，只需用溫水泡腳即可。

艾水泡腳應(yīng)適可而止，適度的使用艾水泡腳，可以令人神清氣爽，使用得不合時宜或是過度，都會讓身體體會到另一番滋味。我便有過一次很極端的體驗。一天晚上，突然覺得眼睛酸澀流淚，不能睜開，滴了眼藥水，眼睛更加刺痛。這是明顯的上火癥狀，想起剛剛吃下一大盤櫻桃，櫻桃補氣血卻不可多吃，多吃則上火。找到了上火原因，趕緊煮了艾葉水泡腳。泡了幾分鐘，頭上開始冒汗，眼睛可以睜開了，再過一會兒，眼睛覺得特別清亮，舒服。因為感覺很好，就多泡了一會，直到大汗。接著，就感覺到腰酸得直不起來，說話也沒了力氣，這是泡久了泄了腎氣，再吃下一勺當歸粉，約幾分鐘后，腰酸氣弱的癥狀消失。

讀到這里，多數(shù)人會得出一個結(jié)論：你的身體太敏感。其實，不僅是我的身體可以這樣敏感，每個人，只要關(guān)注身體的感受，都可以找到自己身體的平衡點。這是常識，懂得這些常識，就能提高我們的生命質(zhì)量，就能享受到身體的那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艾葉水蒸敷、泡浴，可以消炎、消腫、排毒，加速血液循環(huán)。

我三十歲時生女兒，月子里，母親一直叮囑我，滿月時一定要用艾葉煮水全身熏蒸、泡浴，可祛除月子里的寒濕，以免留下月子病。那時候年輕，重要的是，我所受的教育，讓我完全不具備這些基本的常識，自然聽不進母親的叮囑。幾年后，我出現(xiàn)全身皮膚瘙癢，看遍所有的專家門診，也無濟于事。母親說這是月子病，醫(yī)生治不好。一直被皮膚瘙癢折磨了八年，最終，也還是用各種民間偏方治好的。其中，艾葉煮水全身熏蒸、泡浴，以活血，祛除寒濕，是我采用的有效方法之一。

現(xiàn)代女性一直被各類婦科炎癥困擾，而大多治療婦科炎癥的用藥，會有副作用，一些霉菌性陰道炎、外陰陰道瘙癢癥等疾病，更是很難根治。用艾葉煮水蒸敷，每天一次，一次蒸敷時間10分鐘左右，連續(xù)2—4天，便可輕松對付各類婦科炎癥。同時，蒸敷可以活血化瘀，對于久坐缺乏運動造成的各類婦科疾病如子宮肌瘤等，也有明顯治療作用。作為一般保健作用，建議女性可在每月經(jīng)期后蒸敷一次，蒸敷前，喝下一碗紅棗桂圓生姜水，補足氣血，以免氣血虛虧。

用艾葉煮水蒸敷，還有美容作用，對面部的青春痘、黑頭、毛孔粗大、過敏等癥狀，都有明顯的治療效果。春天時，我在大太陽下給花草打藥，可能是農(nóng)藥中毒，當時就面部紅腫，皮膚刺痛，三天后也沒有好轉(zhuǎn)，更是出現(xiàn)皮膚發(fā)硬，沒有觸覺的加重癥狀，在各種方法嘗試無果后，我想到了艾葉蒸敷的辦法。

我把臉放在一盆冒著足夠熱氣的艾葉水上，頭上蒙上一條浴巾，充分讓艾葉的熱氣在臉上游走。蒸敷的過程，能感覺到面部的皮膚被彌漫艾香的熱氣一點點滲透，十分妥帖。蒸敷約十五分鐘左右，拿掉浴巾，擦掉滿臉汗珠，臉上的紅腫全然消褪，幾個小時后，臉上開始蛻皮，第二天皮膚就恢復如初。這以后，我便以用艾葉煮水蒸敷，作為日常對皮膚的清潔美容。

艾灸，可以驅(qū)寒濕，補陽氣、通經(jīng)絡(luò)。

自古以來，艾葉運用最為廣泛也最為重要的是艾灸。艾灸療法起于遠古，唐宋已經(jīng)很盛行，并東渡日本，西進歐洲?！饵S帝內(nèi)經(jīng)》說：”針所不為，灸之所宜”，《醫(yī)學入門》寫到：“藥之不及，針之不到，必須灸之?！币磺Ф嗄昵埃侗怡o心書》中就指出“人于無病時，常灸關(guān)元、氣海、命關(guān)、中脘，雖未得長生，亦可保百年壽亦?！薄肚f子》中更有記載說孔子“無病而自灸”。

艾灸，是以溫和熱的力量，發(fā)揮藥物的作用，打通經(jīng)脈，賠補陽氣、調(diào)和陰陽、扶正祛邪、溫經(jīng)散寒、拔毒瀉熱，從而達到防病、治病、美容、保健的功效。艾灸的方法，古來都比較慎重，多以一根艾條溫灸穴位，而到了民間，擴大了使用劑量和范圍。我采用的是馬悅凌的方法：用8—10根艾條，捆綁扎成一排，點燃后，熏烤后背中樞穴位以上部位30分鐘，再熏烤小腹的肚臍以及以下部分40分鐘，最后熏烤小腿，手臂各5分鐘。

艾灸時會有大量煙霧可能會污染居室，所以要選擇有排風的房間，或者有油煙機的廚房。艾葉的煙霧除了嗆人，還有令人迷惑的香氣，吸多了會泄氣，輕則頭暈，頭疼，胸悶、鼻塞、流鼻涕等氣虛癥狀，重則會引發(fā)肺炎，哮喘等。所以，美容養(yǎng)生館的艾灸，多采用艾灸盒，有效解決了煙霧問題，居家艾灸，使用艾灸盒更便于操作。

艾灸盒有一孔到多孔。將艾條切成5公分左右的艾柱點燃后放進艾灸盒的孔里，將艾灸盒放置到身體有疾患的穴位，再以棉質(zhì)布罩蓋住艾灸盒。艾灸盒的優(yōu)點是可以減少煙霧，針對穴位艾灸。作為保健的作用，一般可以用兩個三孔艾灸盒或者一個六空艾灸盒，艾灸肚臍以及小腹，每次一小時左右，每月做到兩次，可以溫補陽氣、促進血液循環(huán)、治療胃寒宮寒，對減少小腹和腰部脂肪，也有明顯效果。

艾灸時，有些人會感到一些部位有灼痛感，一方面，要根據(jù)身體感覺適當調(diào)整艾灸溫度，另一方面，疼痛，表示這個部位有淤堵，不通暢，因而不能散熱。堅持艾熏，慢慢疏通經(jīng)絡(luò)，疼痛感就會逐漸消失。身體通暢時做艾熏，能感受到艾灸的熱流在經(jīng)絡(luò)間游走，身體會很快排出氣味很重的汗液，這是身體在運化排毒、驅(qū)寒瀉火。

艾灸之前，要喝下一大碗紅棗桂圓生姜水，艾灸時配合全身按摩則效果更好。按摩方法可以是很簡單的拍打四肢、揉搓手腳各20次、按摩頭部100次，以打通全身經(jīng)絡(luò)，讓氣血暢通。艾熏過程中，要適時喝水，艾熏后，要多休息，多吃牛肉、海蝦。紅棗桂圓等溫補氣血的食物，并戒除一切寒涼，可以達到迅速祛除體內(nèi)寒濕、毒素，治療身體各類亞健康，并可以有效減肥、美容。

用艾葉煙霧熏烤室內(nèi)，有祛除蚊蟲邪氣、殺滅細菌病毒的作用，可以有效預防流感等呼吸道疾病。但是，應(yīng)避免人直接吸入艾葉的煙霧。

鮮嫩的艾芽可做成美食。

鮮嫩的艾芽，可以當做蔬菜吃，既滿足口福，又可防病治病，根據(jù)喜好，做成艾葉芽炒雞蛋、艾葉芽煎雞蛋、艾葉芽肉丸、艾草芽面點、艾葉芽生姜末蛋湯等，既是美食，又有開胃、暖胃的作用。

陳艾藥效綿密，香氣也更醇厚。端午前后，田邊地頭艾草濟濟，正是收艾的好時節(jié)。摘了新鮮艾葉，晾干后密封儲存，家常備用。時常，那從房間某個角落不經(jīng)意飄過的一縷艾香，讓人有居家的安心與妥帖。

五月，野艾茸茸淡著衣。季節(jié)輪換，歲月靜好天地不朽，于是，在這樣草木盈盈的季節(jié)里，我會盡可能很居家，為這一季的滿堂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