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和他的閹黨集團

■ 林蘭美

明代宮廷，流血與權術如影隨形。權傾一時的大宦官魏忠賢一方面毫無顧忌地殘害東林，排斥異己；一方面又極力收羅爪牙，植黨營私，形成了一個龐大而盤根錯節(jié)的閹黨集團。明末的官場之上，不要臉的狐群狗黨們神奇地成為了主流。

內(nèi)閣大臣政權拱手相讓

明末政治，一度把持在閹人手中，魏忠賢的心腹太監(jiān)有30多人，特別是王體乾、李永貞、涂文輔等大太監(jiān)更是助紂為虐。

王體乾，昌平人，陰柔奸邪，居心險惡。熹宗初年，他是尚膳太監(jiān)，升任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一心依附魏忠賢，為他賣力。根據(jù)慣例，擔任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職位在東廠主事太監(jiān)之上。唯獨王體乾甘居魏忠賢之下，所以魏忠賢毫無忌憚。楊漣彈劾魏忠賢的奏疏進呈后，熹宗命王體乾朗讀，王體乾略過奏疏里重要的話不讀，于是楊漣受到譴責。

李永貞，通州人。萬歷年間是內(nèi)侍宦官，因犯法被押18年，光宗即位后被釋放出來。魏忠賢當權時，引用黨羽諸棟、史賓等人擔任秉筆太監(jiān)。李永貞投在諸棟幕下，與魏忠賢的掌班劉榮成了生死之交。諸棟死后，李永貞通過鉆營得以與魏忠賢交往，由文房升任秉筆太監(jiān)，一月之內(nèi)五次升官，成為魏忠賢的心腹。奏章一經(jīng)進呈，李永貞等人先按條目寫好要點，加蓋印章。再稟報魏忠賢計議施行。李永貞生性貪婪，監(jiān)督三殿工程，修整信王府邸時，侵吞的財物不可勝計。

涂文輔，起初教客氏的兒子侯國興讀書。因巴結阿附魏忠賢，由司禮秉筆相繼掌管御馬監(jiān)，總督太倉、節(jié)慎二庫。他霸占寧安大長公主的宅第充當官署，題為“戶工總部”，簇擁在車前車后的侍從通常有數(shù)百人，六部郎官以下的人均須公堂謁見參拜，其權勢與氣焰在眾宦官之上。

內(nèi)閣中最早與魏忠賢相結的是沈榷。此人是萬歷四十四年(公元1616年)南京“教難”的主角。后沈任內(nèi)書堂教習，所教過的宦官對他須執(zhí)弟子禮。魏忠賢算是他的弟子。沈于天啟元年（公元1621年）七月入閣，與魏忠賢勾結，紫禁城內(nèi)操就是他的主意。

天啟三年（公元1623年）正月，顧秉謙、魏廣微進入內(nèi)閣。顧秉謙，昆山人，為人“庸塵無恥”，“曲奉忠賢，若奴役然”。在一次家宴中，他對魏忠賢說：“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須兒，故令稚子認孫?！惫諒澞ń堑赜惨o魏忠賢當兒子。魏忠賢喜不自勝，當即賞給他紋銀二百兩，以示嘉獎。因為同姓魏，魏廣微則自認是魏忠賢的侄兒，得到了魏忠賢的信任，后來他想提拔或罷黜哪位官吏，魏忠賢一律照準。

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正月，顧秉謙為內(nèi)閣首輔。以后進入內(nèi)閣的馮銓、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李國、來宗道等人都是魏忠賢的私人，將政權拱手相讓，甘心淪為幫兇，道德與氣節(jié)淪喪，時人譏為“門生宰相”、“魏家閣老”，造成了“內(nèi)外一體”、“宮府一體”的局面。

黨徒遍布朝野

魏忠賢的黨徒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四十孫”等。一看這些稱呼，就可窺知他們的成員是些什么樣的人。“五虎”為文職，主謀議，包括工部尚書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工部尚書吳淳夫、兵部尚書田吉、太常卿倪文煥、左副都御史李夔龍。“五彪”為武職，包括左都督田爾耕、錦衣衛(wèi)都指揮僉事許顯純、錦衣衛(wèi)指揮崔應元等——皆為心狠手辣臭名昭著之輩。

居“十狗”之首的是周應秋。此人擅長烹飪，魏良卿最喜歡吃他燒的豬蹄。他升至左都御史即有賴于此，被人稱作“煨蹄總憲”。

另一狗曹欽程尤為無恥，日夜奔走魏忠賢之門，做搖尾乞憐的卑諂之態(tài)。吹、拍原是做官這一行的大學問，拍馬尤貴在“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曹欽程肉麻得過了分，連魏忠賢都覺得吃不消，因而有點討厭他，加上閹黨說他的壞話，所以魏忠賢責怪他“敗群”。天啟六年正月，曹被人參劾，魏忠賢毫無顧惜地摘了他的紗帽。動身回江西以前，他向魏忠賢辭行。說是“君臣之義已絕，父子之恩難忘”，又哭了半天才走。

“十孩兒”是魏忠賢的干兒子；“四十孫”是魏忠賢的干孫子。如李蕃、李魯生由知縣分別擢御史、給事中。他們先投靠魏廣微，魏廣微失寵后，改投閣臣馮銓，馮銓失寵后，又投靠崔呈秀，因而被譏稱為“四姓奴”。

推而廣之，掌握人事權的吏部、都察院，掌握軍權的兵部等要害部門的大臣。以及地方封疆大吏，幾乎個個以爭當魏忠賢親信甚至于義子為榮，獻媚諂附無所不用。舉國上下，一片擁戴頌揚之聲；大小官員紛紛投其門下認作干爹干祖。干兒當?shù)?，鷹犬塞途，可算是描述魏忠賢權勢熏天的經(jīng)典話語。

崇禎初年清查“閹黨逆案”的結果，一共清查出首逆同謀6人，交結近侍19人，交結近侍次等11人，逆孽軍犯35人，諂附擁戴軍犯15人，交結近侍又次等128人，祠頌44人，共計258人。如果加上“漏網(wǎng)”57人，那么共計315人?？梢姟伴廃h”聲勢之大。

竟與孔子平起平坐

在短短一年之中，供奉魏忠賢的生祠，如雨后春筍，遍及神州大地。一時之間，天底下最氣派、最漂亮的新建筑大概都是生祠。

為造魏忠賢的生祠，各路官員是費盡了心機。富麗堂皇、金碧輝煌自然不必說，最要花工夫的則是魏忠賢的偶像。魏忠賢的偶像，都用沉香木雕刻，眼、耳、口、鼻栩栩如生。腹中的內(nèi)臟，也都用金玉珠寶來做。髻發(fā)之上，還留有一穴，用以簪插四時香花。

魏忠賢生祠塑像今天在陜西尚有遺存，身穿四爪蟒服，眉心有一肉珠，臉上無胡須。當?shù)匕傩詹恢?，一直將魏忠賢的銅像當作佛像供奉了上百年。

到了天啟七年(公元1627年)五月，有位叫陸萬齡的監(jiān)生，突發(fā)奇想，向朝廷建議，要求把魏忠賢供祠于國子監(jiān)，配享孔子，而把魏忠賢的父親，配享啟圣公。陸萬齡是這樣陳述理由的：“孔子作《春秋》，廠臣(指魏忠賢)作《要典》(指《三朝要典》)?？鬃诱D少正卯，廠臣誅了東林黨。禮宜并尊?！?/p>

這位陸監(jiān)生的意思是，孔子之功，是作《春秋》，誅少正卯，魏忠賢作《三朝要典》，誅殺東林黨，也可與之相提并論。既然貢獻差不多，魏忠賢也就可以與孔子平起平坐。不過這位陸監(jiān)生當時尚無資格直接上書魏忠賢，所以只得請國子監(jiān)司業(yè)林舒代奏。林舒閱后，用毛筆一涂，當天就掛冠欞星門辭職而去。

另一位司業(yè)朱之俊卻代為奏請，朝廷認為陸監(jiān)生講得很有道理，下令實施。而那位不愿代奏的林舒則被削籍。目不識丁的魏忠賢，竟然可以與萬世師表的孔圣人在國子監(jiān)平起平坐，同享供奉，而這樣的主意竟是由熟讀孔圣之書的一位監(jiān)生提出來的，不知孔圣人對此有何想法。

區(qū)區(qū)一個宦官，氣焰囂張到如此地步，這真是中國歷史莫大的悲哀。而以為巍峨的生祠就能壓住天下人的憤怒，自己便可以永享太平，遠離恐怖，這實在是一種荒謬絕倫、掩耳盜鈴的自我欺騙。

我們看到，明朝的朝政大權，實際上已經(jīng)完全落到一個目不識丁的太監(jiān)手里，皇帝的“傀儡”作用都已經(jīng)可有可無了。而明朝為什么在那種情況下還沒有亡國呢?這倒反而像是個非常費解的問題。后世的史家，有人以為是明朝的“群臣互制”起了作用。實際上，在魏忠賢“生祠”遍天下的時候，“群臣互制”的作用已經(jīng)完全破產(chǎn)?？陀^地看來，魏忠賢不敢于篡皇帝位，可能主要還在于受到了傳統(tǒng)觀念與軍事力量的制約。一則因為他是太監(jiān)，歷史上沒有太監(jiān)做皇帝的先例，他不能不顧慮天下臣民不服；二則他并沒有掌握到足夠的軍隊，明朝所封的藩王隨時可能起兵“靖難”，他不能不怕；三則魏忠賢的黨羽，所作所為都是不得人心的，起“生祠”、呼“九千歲”都只是一時趨炎附勢的假象，并不可靠?？偟膩碚f，是因為他的把戲，原本是“狐假虎威”只有“虎”在的時候，“狐”才可以有威，一旦沒有了“虎”，“狐”就沒有威了。這就是說，在魏忠賢專權時，明朝本來該亡而沒有亡，是因為當時可能篡位的人，被歷史偶然地安排為一個太監(jiān)，受了封建社會傳統(tǒng)觀念和各種條件的制約，太監(jiān)不敢篡皇帝位，這才是熹宗時明朝該亡而沒有亡的真正原因。

魏忠賢以一卑賤役宦，而至擅政權閹，上配先圣，下并君主，可謂惡貫滿盈。有人說，明崇禎帝朱由檢所以未能挽救內(nèi)外交困、危機四伏的明王朝，在很大程度上是魏忠賢亂政禍國所造成的。雖然，崇禎鏟除了魏忠賢及其黨羽；但是，由魏忠賢禍害所造成的明王朝衰敗之勢，對企圖勵精圖治的崇禎來說，也是無力回天的。魏忠賢之禍終于使崇禎帝冠上了“亡國之君”的罪名，這不能不說是朱由檢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