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曾任中國人民大學政治系主任。長在中國的“北極”北大荒。做過農(nóng)工,獸醫(yī)。初學農(nóng)業(yè)機械,后涉歷史,在吃粉筆灰之余,喜歡寫點不不倫不類的文字,有的被視為學術著作,還有一些算是歷史文化隨筆?,F(xiàn)為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報上說,四川4個貧困縣,共有44個正副縣長,平均每個縣11個。當然,縣長只能有一個,其余的都是副縣長或副縣長級的縣長助理。按現(xiàn)在官場的習慣,即使是副縣長,也一律稱為縣長。這樣陣仗的縣長隊伍,真夠浩蕩的。
雖然說,歷朝歷代,官員都有限額,但架不住往里擠的人太多。做官就意味著好處,不僅富貴,而且威風,光宗耀祖。官越大,好處就越多。大家拼命擠,限制的門檻就會破掉,即使不破,也會有人從窗戶跳進來。不走正規(guī)渠道的“斜封官”、“白版官”越來越多。到最后,封官封不過來,材料不敷用,就只好貂不足狗尾續(xù)了。
但那個時候,官雖多,位置卻一般不增,所謂官與缺分離。官只是一個資格,而具體的職位,就是缺兒。一個縣,就一個縣令或知縣。多出來的官,就放在后面候補,排隊等著機會。清末時,地方每個官職都排很長一溜人候著,幾年輪不上。當然,如果你真有勢力,可以通過關系,排隊加塞,爭取早點兒補上缺。如果肯花錢,也可以越級候補。這樣的好處是,雖然官很多,但并不進入實際的“干部隊伍”,補不上缺,就只能空有官銜,老百姓也不把他們當回事兒。
現(xiàn)在的干部體制,沒了候補這一說,只有相對的輕重分別。同為正處級官員,書記縣長和人大政協(xié)的主任(主席),級別一樣,但含金量大不一樣。同樣級別的官員,放在閑位上,就等于不重用,照顧性的。很多時候,是給某些做了好些年副處級的官員,解決正處的級別。
官員隊伍過于擁擠,在帝制時代,是因整個社會官本位,萬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榮華富貴,耀祖光宗,全憑做官之一途。全社會最正當?shù)某鱿?,只有做官這華山一條路。做其他行業(yè),即使富埒王侯,也沒地位。這在官本位的中世紀,本不稀奇,但奇怪的是在看起來已經(jīng)相當現(xiàn)代化的中國,居然還存在這樣的現(xiàn)象,地方副職居然都扎成了堆。
龍多旱,官多亂,這是老百姓都懂得的道理。十羊九牧,管事的多了,不僅事管不好,反而給辦事的百姓,增加了麻煩,給官場增加了紛亂和內(nèi)耗。大家都往官場擠,原因只有一個,跟過去的年月一樣,唯官是貴,唯官是從。用馬克斯·韋伯的話說,在古代,官員是唯一有尊嚴和穩(wěn)定的職業(yè)。
改革開放之初,一些開放的發(fā)達地區(qū),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人們不樂意做官的現(xiàn)象,但十幾年過去,這種現(xiàn)象又沒了,無論走到哪里,報考公務員的隊伍都那么長,而且沒多少人肯從里面出來——回想起當年干部下海經(jīng)商的熱潮,真是恍若隔世。
官本位的回潮值得警惕,它從另一個側(cè)面說明,權(quán)力正在成為資源調(diào)配的重要杠桿,誰掌握了杠桿,好處就會像潮水一樣涌來。但是,官場人頭太多,絕對非國家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