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生
(黃岡師范學院文學院,湖北 黃岡 438000)
管仲學派管理哲學體系初探
李桂生
(黃岡師范學院文學院,湖北 黃岡 438000)
管仲學派的著作《管子》一書蘊含著非常豐富的管理思想,建構了完整的管仲學派管理哲學體系:趨利避害的人性觀、利決定義的義利觀、先物質后精神的需求觀、兼聽獨斷的決策觀、以人為本的人才觀、分民而治的組織觀、明于分職的協(xié)調觀、身治與法治統(tǒng)一的控制觀。
管仲學派;管理哲學;體系建構;《管子》
管仲學派的代表著作是《管子》。《管子》一書,《漢書·藝文志》列為道家,《隋書·經(jīng)籍志》列為法家。但觀其內容,非此兩家所能涵蓋?!豆茏?》是一部兼容道、法、儒、兵、墨、陰陽、農(nóng)等諸家思想的一部書。它的成書時間比較長,管仲本是春秋時人,但《管子》成書于戰(zhàn)國中晚期。《韓非子·五蠹》說:“今境內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盵1](P347)這里“商管”并稱,說明這時的《管子》大概還是法家著作,故韓非子說它是管仲的遺著。今本《管子》是經(jīng)西漢劉向校訂整理后流傳下來的。司馬遷、劉向承襲韓非子的說法,認為《管子》乃管仲所作。但是魏晉以后,懷疑之說疊出。西晉傅玄,唐代孔穎達、杜佑,宋代蘇轍、朱熹、葉適等人都認為《管子》的作者不是管仲。后世學者一般認為該書反映了管仲的管理思想,可以看作是“管仲學派”的集體著作。
任何管理方略都建立在一定的人性論基礎上?!豆茏印返娜诵哉撆c法家比較接近?!豆茏印氛J為人是由男女精氣化生為水而成的,具有樸素的唯物論傾向。《管子·水地》說:“人,水也。男女精氣合,而水流形?!盵2](P236)管仲學派進一步說,天出精氣,地出形體,精氣與形體相合,就產(chǎn)生了人。古人認為,乾為天、為男,坤為地、為女。精氣通達于形體,就有了生命;人有生命,就有思想;人有思想,就有智慧;人有智慧,就知道如何行止?!豆茏印葮I(yè)》說:“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為人?!盵2](P272)又云:“氣道乃生,生乃思,思乃知,知乃止矣?!盵2](P270)
關于人的本性,管仲學派認為人人都趨利避害、喜賞惡罰、好功畏罪?!豆茏印ぐ娣ń狻氛f:“凡人者,莫不欲利而惡害?!盵2](P342)其意是說,作為君王,沒有不抓住人的本性來駕馭人的?!豆茏印ぐ娣ń狻氛f:“凡民者,莫不惡罰而畏罪,是以人君嚴教以示之,明刑罰以致之?!盵2](P341)由此可知,性惡論是管仲學派管理思想的出發(fā)點,其管理制度與管理方略均可從性惡論中得到解釋。
管仲學派最早提出“以人為本”[2](P144)的觀點,認為人既是目的,也是工具。管仲學派認為,管理的前提是為政者要了解人的心理,知道他們喜歡什么,厭惡什么?!豆茏印つ撩瘛?“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民惡憂勞,我佚樂之;民惡貧賤,我富貴之;民惡危墜,我存安之;民惡滅絕,我生育之。”[2](P2)從這段話看,管仲學派并不是簡單地把人作為工具,而是也把人作為目的,蘊涵著人既是工具、也是目的的管理理念。
管仲學派非常重視“利”的基礎性作用,認為“利”是“義”的先決條件?!豆茏印つ撩瘛氛f:“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盵2](P1)意思是說,百姓知禮節(jié)、識榮辱,必須以倉廩豐實、衣食富足為前提。由此,管仲主張利民富民,祛除民害?!豆茏印び坠佟氛f:“民之所利立之,所害除之。”[2](P42)
由于管仲學派注重“利”的基礎性作用,認為“利”決定“義”,所以在政治上主張滿足人的欲望,與人以利,并以此獲取民心?!豆茏印の遢o》說:“得人之道 ,莫如利之?!盵2](P47)又說:“夫民必得其所欲,然后聽上。聽上,然后政可善為也,故曰德不可不興也。曰:民知德矣,而未知義,然后明行以導之義?!盵2](P48)由此可知,管仲的治國思路是,只有先滿足百姓的欲望,然后百姓才會聽從君上;只有百姓聽從君上,政治才能向善的方面轉化;只有施行善政,人民的道德才能提升;只有道德提升,才能用“義”來引導人的行為。
管仲學派主張利出一孔,而不可從多種途徑獲利,也就是說君王要掌握功名利祿的予奪大權,這樣才能全國都聽從君上,國家才能長治久安?!豆茏印睢氛f:“利出于一孔者,其國無敵;出二孔者,其兵不詘;出三孔者,不可以舉兵;出四孔者,其國必亡。先王知其然,故塞民之養(yǎng),隘其利途。故予之在君,奪之在君,貧之在君,富之在君。故民之戴上如日月,親君若父母。”[2](P359)這是管仲學派君主集權政治思想在經(jīng)濟利益上的反映。
管仲學派對人的需求多有論涉?!豆茏印つ撩瘛氛f:“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2](P1)意思是,只有當物質需求得到滿足,才能考慮精神需求;只有當溫飽問題得到解決,才可談論禮義廉恥。《管子·侈靡》說:“衣食之于人也,不可以一日違也,親戚可以時大也。”[2](P204)衣食是人最基本的需求,不可一日或缺,可是親戚之情誼有時可以缺失。管仲學派關于人的需求的觀點與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基本一致。人在滿足了生理需要之后,才會有安全的需要、社交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當然這些需要也不是機械地依次遞進,有時候也會同時并存或者互相交叉。西方對人的需求理論的研究始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比較有影響力和代表性的人物和理論有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赫茨伯格的雙因素理論、麥克利蘭的成就動機理論、亞當斯的公平理論等。
中國古代管理學家對人的需求問題多有論涉,但是沒有像現(xiàn)代西方學者那樣把它作為一個專門的問題進行深入研究,其思想主張往往散見于不同的篇章,沒有形成完整的理論體系。管理學中的其他問題也是如此。西方學者往往能對某一個問題進行專深的研究,建立完整的理論構架,并對這一理論給以恰當?shù)拿V袊糯膶W者卻以混沌的思維把思想珍珠串連起來,以散論的方式、形象而質樸的語言揭示其深刻的道理。所以,往往一篇之中包含萬千內容,卻又淺嘗輒止。
管仲學派認為,人人都有好惡之心。具體地說,人人都喜歡安逸快樂、榮華富貴、穩(wěn)定長久、子息繁衍;人人都厭惡憂愁勞碌、貧窮卑賤、艱危衰落、子息不繼?!豆茏印そ亍氛f:“凡人之情,得所欲則樂,逢所惡則憂,此貴賤之所同有也。”[2](P290)意思是,人們得到自己想要的就高興,遇到自己厭惡的就煩憂;需求滿足了,心情就愉悅;需求得不到滿足,心情就抑郁。《管子·牧民》說:“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民惡憂勞,我佚樂之。民惡貧賤,我富貴之。民惡危墜,我存安之。民惡滅絕,我生育之?!盵2](P2)意思是,統(tǒng)治者必須滿足人們的基本欲望與需求,而不要做他們厭惡的事情。這個觀點,從現(xiàn)代管理學的角度來看,表明組織目標必須包含個人需求,組織必須滿足個人的合理需要,使個人在組織的發(fā)展過程中獲得長足的進步?;谶@種認識,《管子·牧民》說:“故從其四欲,則遠者自親;行其四惡,則近者叛之?!盵2](P2)所謂“四欲”,就是佚樂、富貴、存安、生育。所謂“四惡”,就是憂勞、貧賤、危墜、滅絕。其意是統(tǒng)治者如果能滿足人民的欲望,消除人民厭惡的現(xiàn)象,那么自然能夠得到人民的擁護和支持。反之,則會眾叛親離,國亡君危。
管仲學派認為,決策者得道多寡、境界高低、氣度廣狹決定了其決策能力高低與決策幅度大小。得道多者,可以為天下作決策;得道少者,只能為國、為鄉(xiāng)、為家作決策?!豆茏印ば蝿荨氛f:
道之所言者一也,而用之者異。有聞道而好為家者,一家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鄉(xiāng)者,一鄉(xiāng)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國者,一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天下者,天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定萬物者,天下之配也。[2](P5)
那么,管仲學派所謂的“道”是指什么呢?《管子·形勢》說:
道往者,其人莫來;道來者,其人莫往;道之所設,身之化也。持滿者與天,安危者與人。失天之度,雖滿必涸。上下不和,雖安必危。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雖立不安。[2](P5)
關于決策,我國最早的史書《尚書》在《洪范》篇記載了商的謀臣箕子對周武王所說的如何決策的話:“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遇到難以決斷的大事,除了自己善于思考,還要向卿大夫、士人、庶人以及卜筮者征詢意見。這說明中國的先民在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實行決策民主化。
管仲學派繼承了前人的決策思想,對管理決策有辯證的表述?!豆茏印ぐ娣ā氛f:“明主者,兼聽獨斷,多其門戶?!盵2](P344)決策者要多方面聽取意見,要暢通進言渠道,然后綜合、比較、分析,得出正確的結論,作出最優(yōu)的選擇。管仲學派既注重“兼聽”,也注重“獨斷”。這與我們現(xiàn)在講的民主集中的決策方式有異曲同工之妙。管仲學派特別注重民意在決策中的作用。《管子·君臣上》說:“夫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圣。雖有湯武之德,復合于市人之言,是以明君順人心、安情性,而發(fā)于眾心之所聚?!盵2](P167)意思是君主對老百姓的話不要偏聽,而是要兼聽,因為偏聽則愚,兼聽則圣,即使有商湯、武王的德行操守,在作出重大決策時,也要多方面聽取臣民的意見和建議,順從民眾的心愿。
管仲學派最早提出“以人為本”的觀點,非常重視人民、人才在成就霸業(yè)中的作用?!豆茏印ぐ匝浴氛f:“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盵2](P144)這個思想的提出在中國管理學史上具有重要意義,足以看出管仲學派對人的關注和重視。
管仲學派提出了人才要具備德、功、能三個基本要素?!暗?”就是道德,“功 ”就是功業(yè),“能 ”就是才能。這三者要與爵位、俸祿、官職相當?!豆茏印ち⒄氛f:“君之所審者三:一曰德不當其位;二曰功不當其祿;三曰能不當其官。此三本者,治亂之原也?!盵2](P9)意思是,德是否當其位、功是否當其祿、能是否當其職,是國家治亂的關鍵。
管仲學派主張用人要用其所長,避其所短,要根據(jù)人才的專長用在相應的職位上,使人盡其才。《管子·形勢解》說:“明主之官物也,任其所長,不任其所短?!盵2](P329)
管仲學派認為,高明的領導者應該借助別人的智慧與力量來完成任務、實現(xiàn)目標,而不是事必躬親。若能這樣,便沒有做不成的事情?!豆茏印ば蝿萁狻氛f:“明主不用其智而任圣人之智,不用其力而用眾人之力。故以圣人之智思慮者,無不知也;以眾人之力起事者,無不成也。”[2](P330)
管仲學派非常重視通過實踐來考察人才是否適用,即先試后用?!豆茏印っ鞣ń狻氛f:“明主之擇賢人也,言勇者試之以軍,言智者試之以官。試于軍而有功者則舉之,試于官而事治者則用之。”[2](P349)這話的意思是,高明的領導選拔人才,會讓自稱勇敢的人到軍營去試用,讓自稱有智慧的人充當謀士,如果他們確能勝任各自的崗位,就正式任用他們。
管仲學派主張建立嚴密的組織來管理民眾,實行分民而治的策略,認為善治民者,即是善分民者。能否對民分而治之,是衡量圣人與百姓的標準?!豆茏印こ笋R》說:“圣人之所以為圣人者,善分民也。圣人不能分民,則猶百姓也?!盵2](P16)
那么,如何分民?《管子·立政》說:
分國以為五鄉(xiāng),鄉(xiāng)為之師;分鄉(xiāng)以為五州,州為之長;分州以為十里,里為之尉;分里以為十游,游為之宗;十家為什,五家為伍,什伍皆有長焉。[2](P10)
具體地說,就是把一國分為五鄉(xiāng),鄉(xiāng)的長官為師;每鄉(xiāng)分為五州,州的長官為州長;每州分為十里,里的長官為尉;每里分為十游,游的長官為宗;每十家為什,每五家為伍;什有什長,伍有伍長。這是軍事組織與生產(chǎn)組織、生活組織合而為一的組織結構。平時生產(chǎn),戰(zhàn)時出征,兵民合一。
管仲學派設計出一套治法模式,即把國劃分為層層隸屬的區(qū)域或單位,每一區(qū)域或單位管轄一定數(shù)量的民戶,由大而小,由高而低,層層控制;每一區(qū)域或單位設置官吏,行使管理職權;天子依法出令,各級官吏依法管理,下級服從上級,百姓服從官吏,子女服從父母,弟弟服從兄長;規(guī)定實施久了,就成了大家自覺遵守的習俗;習俗一旦形成,便具有無形的約束力,在上位者就能很輕松地管理好所屬事務,在下位者也會恪盡職守。這就是在上位者“無為”、在下位者“有為”的黃老道家思想。這一觀點在《管子·君臣上》中有明確的表述:
有道之君,上有五官,以牧其民,則眾不敢逾軌而行矣。下有五橫,以揆其官,則有司不敢離法而使矣。朝有定度衡儀,以尊主位,衣服緷絻,盡有法度,則君體法而立矣。君據(jù)法而出令,有司奉命而行事,百姓順上而成俗,著久而為常。犯俗離教者,眾共奸之,則為上者佚矣。天子出令于天下,諸侯受令于天子,大夫受令于君,子受令于父母,下聽其上,弟聽其兄,此至順矣。[2](P165)
管仲學派認為,創(chuàng)造和諧的組織環(huán)境,關鍵在于上正其位。上梁不正,下梁必歪;上下不和,管理必亂?!豆茏印ば蝿荨氛f:“君不君,則臣不臣;父不父,則子不子。上失其位,則下逾其節(jié)?!盵2](P4)意思是,君王要像君王的樣子,臣子要像臣子的樣子,父親要像父親的樣子,兒子要像兒子的樣子。居上位者不檢點,處下位者必失節(jié)。在管理活動中,上位與下位都是相對的,每個人都處在他人的監(jiān)管之中,君王也不例外。這不僅關涉到管理者的倫理道德問題,也是管理者如何對待工作的問題。上級要盡上級的職責,下級要盡下級的職責。上級與下級都既不可越位,也不可失位。只有上下各正其位,才能創(chuàng)造和諧的管理關系?!豆茏印ば蝿荨氛f:“上下不和,令乃不行。衣冠不正,則賓者不肅。進退無儀,則政令不行?!盵2](P5)管仲學派以衣冠肅正、進退有儀打比方,說明管理者要正其位、端其行,這樣才能政令暢通。
管仲學派認為,管理中的協(xié)調在于各部門與人員明確各自的職責,在共同首長的督促下完成任務?!豆茏印っ鞣ń狻氛f:“明主之治也,明于分職,而督其成事?!盵2](P348)所謂“明于分職”就是職責要分明,所謂“督成其事”,就是在職責分明之后要有人督查或協(xié)調。
國家、地區(qū)、單位、家庭等任何一個組織的各項活動都既是相對獨立的,又是互相關聯(lián)的。其獨立性決定了管理活動需要有不同的職能部門來完成,其關聯(lián)性決定了要有一個機構來協(xié)調各個部門的活動,避免各自為政,偏離組織目標。協(xié)調的關鍵在于有一個大家都服從的機關或領導人?!豆茏印嘈蕖氛f:“萬乘之國,兵不可以無主;土地博大,野不可以無吏;百姓殷眾,官不可以無長;操民之命,朝不可以無政?!盵2](P6)意思是,君主、官員、郡宰等在管理中起著至關重要的領導作用。
一般說來,協(xié)調是從橫向來說,控制是從縱向來說。但是,協(xié)調也存在于上下級之間。協(xié)調的目的既是為了發(fā)揮各部門、各人員的合力,消除各平行單位或人員互相牽制所造成的內耗,也是為了減少上下級由于分權不合理而造成的管理失衡。所以,管仲學派主張上級對下級要有適當?shù)氖跈?要充分信任與依持,要加以重用,而不是提防與限制,這樣才能充分發(fā)揮下級的積極性和能動性,上下級之間才能保持和諧的關系。上下級之間關系的和諧,還在于分層授權,而不宜越過中間層級,一竿子捅到底?!豆茏印嘈蕖氛f:“欲為天下者,必重用其國;欲為其國者,必重用其民;欲為其民者,必重盡其民力?!盵2](P6)這段話實際上已經(jīng)包含前述兩個方面的意思。就是說,若要把天下治理好,就必須重用和依靠方國;若要把方國治理好,就必須重用和依靠民眾;若要把民眾管理好,就必須發(fā)揮民力的作用。管仲學派認為,管理者所處管理層級不同,角色、地位、關系也就不同,不僅要協(xié)調好左右關系,也要協(xié)調好上下關系。
管仲學派提出了合陰陽、循法度的管理控制原則?!豆茏印ま穸取酚涊d了桓公與管仲關于國家控制的一段對話:
桓公曰:“事名二,正名五,而天下治。”“何謂事名二?”對曰:“天筴,陽也。壤筴,陰也 ,此謂事名二?!薄昂沃^正名五 ?”對曰:“權也、衡也、規(guī)也、矩也、準也,此謂正名五。”[2](P385)
所謂“事名二”,是指天道為陽,地道為陰,管仲學派以之指代宇宙萬物的變化規(guī)律。所謂“正名五”,是指權、衡、規(guī)、矩、準,管仲學派以之借指國家的管理法式與規(guī)章制度。
管仲學派提出號令、刑罰、獎賞三大控制方法。《管子·版法解》說:“治國有三器,亂國有六攻。明君能勝六攻而立三器,則國治;不肖之君不能勝六攻而立三器,故國不治。三器者何也?曰號令也,斧鉞也,祿賞也?!盵2](P341)從廣義理解,控制就是管理,是管理者引導人們?yōu)閷崿F(xiàn)組織目標而進行的實踐活動。從狹義理解,控制是管理過程中的一個階段,是對管理結果與目標差異的校正,是檢查、督促、反饋等管理活動。管仲學派提出的三大控制方法可以表述為“一體兩翼”?!疤柫睢睘轶w,“刑罰”、“獎賞”為翼。刑罰、獎賞由號令而生,為保證號令暢通而設。若對這三者的輕重作比較,則政令暢通是目的,刑罰與獎賞是手段。若以之與組織目標作比較,則號令、刑罰、獎賞均是手段?!豆茏印ば蝿荨氛f:“且懷且威,則君道備矣?!盵2](P5)管仲學派認為,懷柔與施威、德治與刑治是為君者所必須具備的法寶。
管仲學派認為,控制的關鍵是抓住人的心理與人的本性。希望得到祿賞,害怕受到責罰,是人的普遍心理,也是人的本性。所以,管理者要用人們所想得到的祿賞來引導人們去實現(xiàn)組織目標,要用人們都畏懼的刑罰來禁止邪惡的行為?!豆茏印っ鞣ń狻氛f:“明主之道,立民所欲,以求其功,故為爵祿以勸之;立民所惡,以禁其邪,故為刑法以畏之?!盵2](P349)
管仲學派提出“觀”與“計”的控制途徑。所謂“觀”,就是現(xiàn)場巡察、實地勘驗,也就是調查研究。所謂“計”,就是測量、計算。通過調查研究和測量、計算,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然后找到校正的方法?!豆茏印ぐ擞^》有一段話,其大意是說,為政者深入田野,可以了解農(nóng)業(yè)豐歉;深入山林草澤,可以了解畜牧等副業(yè)生產(chǎn);觀察宮室、車馬、衣裝等,可以了解官員及其仆從、家人儉奢;深入邊防,計算兵員,可以了解國家軍力大小;考察民情、習俗,可以了解社會治安;觀察朝廷大臣、君王左右,可以了解國家強弱;考量君王氣度、威儀,可以了解民心向背;計算敵友多寡、國庫盈虧,可以了解國家存亡。
管仲學派認為,教育、培訓是管理控制的重要方式。通過教育、培訓,可以提高人員素質,減少執(zhí)行失誤,降低執(zhí)行偏差?!豆茏印嘈蕖氛f:“凡牧民者,使士無邪行,女無淫事。士無邪行,教也。女無淫事,訓也。教訓成俗,而刑罰省,數(shù)也。”[2](P8)意思是,通過教育、培訓使人們遵守各種制度、規(guī)范,使之成為習俗,約束人們的行為。
管仲學派提出,管理控制的根本方法在于自我管理,即“治身”。只要每個人把自己管好了,家也就管好了。家管好了,鄉(xiāng)也就管好了。鄉(xiāng)管好了,國也就管好了。國管好了,天下也就管好了。所以,在管仲學派看來,自我管理是管理控制的根本。故《管子·權修》說:
有身不治,奚待于人?有人不治,奚待于家?有家不治,奚待于鄉(xiāng)?有鄉(xiāng)不治,奚待于國?有國不治,奚待于天下?天下者,國之本也;國者,鄉(xiāng)之本也;鄉(xiāng)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2](P7)
反映在經(jīng)濟領域,管仲學派認為,控制幅度要適中,生產(chǎn)、取用要適度,必須正確處理生產(chǎn)與消費、獲取與給予的關系,在生產(chǎn)與消費、獲取與給予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豆茏印嘈蕖氛f:“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國雖小必安;取于民無度,用之不止,國雖大必危。”[2](P7)國家管理的基礎是經(jīng)濟管理,所以國家管理在某種意義上最終歸結為調節(jié)取用與產(chǎn)出的比例關系問題。國家管理就是通過“取”和“與”來調節(jié)管理主體系統(tǒng)與管理客體系統(tǒng)的矛盾,使之趨于平衡。
總之,管仲學派認為,管理控制要實事求是,隨時變化,隨俗變化,因地制宜,因情制宜;反對因循守舊,停滯不前。管理者必須具備發(fā)展的眼光、變化的思維、開拓的精神、創(chuàng)新的勇氣,以此推動管理實踐和管理理論的發(fā)展?!豆茏印ふ馈氛f:“不慕古,不留今,與時變,與俗化?!盵2](P261)就是說,既不墨守古人之經(jīng)驗,也不停留于今人之做法,而要與時俱進,不斷改革創(chuàng)新。
管仲學派的管理哲學體系是建立在其人性觀基礎上的,其義利觀、需求觀、決策觀、人才觀、組織觀、協(xié)調觀、控制觀都衍生于其人性觀,其管理思想具有突出的功利性、策略性、法治性、道德性等特點,是先秦法家、兵家、墨家、儒家、道家等管理思想的融匯與合流。
[1]王先慎.韓非子集解[A].諸子集成[C].北京:中華書局,1954.
[2]戴望.管子校注 [A].諸子集成 [C].北京:中華書局,1954.
B226.1
A
1003-8078(2011)02-127-05
2010-11-18
10.3969/j.issn.1003-8078.2011.02.39
李桂生 (1967-),男,江西寧都人,黃岡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歷史學博士后。
責任編輯 高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