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亞萍
(福州職業(yè)技術學院人文社科系,福建福州 350000)
家庭背景對女性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
——清代女性密集型人才結(jié)構(gòu)探析
由亞萍
(福州職業(yè)技術學院人文社科系,福建福州 350000)
清代女性詩人呈密集型人才結(jié)構(gòu),主要集中在江蘇、浙江、福建、湖南等地,她們獲得了一定的教育地位,也產(chǎn)生一定的社會影響。其主要因素來自于家庭環(huán)境的影響。出嫁前父母重視她們的早期教育,出嫁后與夫君的吟詠酬唱以及對后代的傾心教育,使女性獲得一定的社會地位。當今社會應為女性提供更多的教育機會,使“母親”從繁重的勞動工作中解脫出來,更好地教育子女。
女性教育地位;家庭背景;清代女性
一個人獲得多高水平的教育取決于什么原因?大多數(shù)人會回答:取決于個人的進取心和智慧。其實這些只是一部分因素,更多地來自于家庭教育。對女性來講更是如此。尤其在“內(nèi)言不出于閫”的封建社會,較男性,女性受教育的程度與家庭因素密切相關。正如清代袁枚言:“閨秀能文,終出于大家”。[1]因為傳統(tǒng)中國社會中女性沒有享受受教育的權利,女性的生活又被限制在屬于閨閣的幽閉范圍里。但是很多研究顯示,同階層的女性對于社會文化資源的接觸、享用是有差別的。很顯然,長期居于深閨中的女性,她們一生大部分的時光都在家庭中度過,她們對于社會文化資源享用的差別根源于她們身處的家庭環(huán)境的差別上:家庭是否有深厚的文化積淀、是否有開明的氛圍,成為決定女性能否成長為詩人、能否出版詩集、能否教育好后代的重要因素。作為學術知識集散地的家庭,極大地增加了女性接受教育的機會。女詩人大都受益于她們家庭的文化資源。商景蘭和她領導下的女性創(chuàng)作群體無疑是得以分享家族內(nèi)部豐富文化資源的幸運女性,家內(nèi)的各種文化資源拓展了她們深閨生活的疆界,培養(yǎng)了她們內(nèi)心對于外在世界的感受能力。換句話說 ,在一個缺少文化素養(yǎng)的家庭 ,很少接觸到社會文化教育的女性成為一個有知識的詩人的可能性幾乎是不存在的。
一
清代女詩人地域分布:江蘇843人占45.5%;浙江450人占24.3%;湖南92人占5%;福建88人,占4.8%[2]為什么女性會形成江南密集型人才現(xiàn)象?除了經(jīng)濟的繁榮、文化的發(fā)展和社會的相對穩(wěn)定因素外,最重要的是,文化世族以其血緣關系和精神感召在發(fā)揮積極作用。而源于這樣的家族教導,家族中的每一位成員往往都表現(xiàn)出濃厚的文化意識,而家族中男性的文學成就無疑成為女性欽羨、敬重和學習的對象,成為女詩人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的榜樣。在女性的傳記中,“幼承家學”“幼承庭訓”等說法很常見,反映文化家族中女性普遍所受家庭教育。福建鄭荔鄉(xiāng)先生三女鄭青蘋有《夏日詩》生動記載父親課女的情景:“學飛乳燕繞回廊,出水芙蓉冉冉香。曲院華凝晨露潤,小窗人耐晚風涼?![幾橫斜書數(shù)卷,了將清課日初長?!盵3]
家族中有威望有學識的文人的對女性人才群形成有相當?shù)淖饔?。分析江南文人文化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我們發(fā)現(xiàn)家庭滋養(yǎng)了眾多的的思想、學術和文學藝術人才。首先他們重視對子女的早期教育。武進錢芬,其父授以《毛氏》使其通曉其意。無錫顧慈七歲即在父親顧光旭的指導下閱讀《毛詩》,研讀漢魏六朝詩文。在父親的教育下,顧慈與姊顧端,妹顧蘊,學業(yè)上進步很大。后來均有詩集行世[4]。福州鄭冰紈早慧,十歲就寫出了“施粉施朱紛作態(tài),乍風乍雨為誰開”的《詠桃花》。陽湖莊盤珠詩詞均佳。它的文學修養(yǎng)來自于早年的家庭教育,其父莊關和通《毛詩》《尚書》,尤善于說《詩》,莊聽之不倦。在父輩的教育中,昆山徐映玉,幼警慧,柔嫕,靜莊,尤喜讀書,《楚詞》《漢書》《文選》等多能背誦,并通曉其意。[4]說明家族中的女性確實能深受家族文化素養(yǎng),接受比較完整的啟蒙教育。
其次,由于家庭教育的重視,江南出現(xiàn)了許多文學世家,形成家庭中一代或數(shù)代女性的文學群體。一家之中,祖孫、母女、婆媳、姊妹、姑嫂、妯娌 ,均系詩人、詞人、文學家。這種現(xiàn)象在明清兩代的江南往往是一門風雅,人才輩出。最著名的自然要屬清初吳江葉氏午夢堂,一門珠聯(lián),相映生輝。葉紹袁妻沈宜修,沈家本為吳江望族,她與文士葉紹袁結(jié)婚后,生有五女八男,均有文采。著名的詩論家葉燮就是她的第六子。福州鄭荔鄉(xiāng)先生有九女,均工詩,除九女冰紈早殤,五女長庚無考外,其余七女均有詩集,《閩川閨秀詩話》卷二鄭鏡蓉(鄭方坤長女)詞條中云:“荔鄉(xiāng)先生一門群從,風雅蟬聯(lián),膝前九女,皆工吟詠。……人人有集。荔鄉(xiāng)先生受兗州時,退食余閑,日有詩課,拈毫分韻,花萼唱酬,有《垂露齋聯(lián)吟集》?!备=赫骡牸抑械呐娙?蟬衍四代,流芳鄉(xiāng)里。他的母親王淑卿、妻子鄭齊卿,以及女梁蘭省,蘭臺,女孫粱瑞芝,祖孫四代,都有詩集行世?!肚迨犯濉に囄闹尽方杂杏涊d江蘇陽湖張綸英、張紈英等“張氏四姐妹”,自幼才藝雙全,詩詞書畫樣樣精通。另外,小妹張紈英也生四女:采蘩、采藻、采芹、采蘋,又為“王氏四才女”。畢沅母張藻、妹妹畢汾、女兒畢慧、側(cè)室周月尊、張絢霄,這些才女往往因著因為家庭的出色教育而獲得引人注目的教育位置。
二
女子結(jié)婚后夫婦關系成為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家庭的影響由父母轉(zhuǎn)換為丈夫。知識女性嫁入文人才子,夫婦之間由于彼此文化背景藝術修養(yǎng)較近,他們之間滲透了文化因素,與傳統(tǒng)的夫婦關系有很大的不同。出嫁成為她們重新學習和提高的開始,成為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也是新的起點。事實上,這也是比較開明的文化世家對女性的必然要求,要求她們有思想、有知識、有責任心。所以夫君的獎挹和幫助對于女性作家的成長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有些閨秀出嫁前并不擅詩,婚后在工詩的夫君的熏陶下,也成為詩人。她們有許多屬伉儷詩人,他們或命題作詩或唱和贈答,以此作為交流思想,情感溝通的方式。通過相互唱和或通過限題限韻等游戲規(guī)則,提高自己的文學水平,也充實著她們的生活。金逸與竹士聯(lián)詩可以說明他們之間的互相學習、互相影響的情形。如《偕竹士聯(lián)句論詩》:
談何容易說工詩(基),事在千秋筆一枝。人道葫蘆依故樣,(逸)天生花葉竟誰師?性情以外無傳作。(基)
唐宋之間有等差。今日放言狂不諱,(逸)識君已恨十年遲。(基)
聯(lián)詩道出了他們對性靈說的尊崇,也表現(xiàn)夫婦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的相互切磋。
再如金逸《掬水月在手》云:
竹林籠袖碧云寒,池上幽尋夜漏殘。癡性未除潛弄水,捉將明月喚郎看。
天黑了,水已經(jīng)有些寒意,體弱的她撩起水,呼喚夫君來看月亮。詩將女性的溫柔嬌癡、調(diào)皮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席佩蘭《同外作》;
水沉添取博山溫,一園梨花深閉門。燕子不來風正靜,小樓人語月黃昏。
可以想見,一園的梨花,香爐溫熱,靜靜的黃昏里好一副溫馨的二人世界,絲絲淡香中充溢著濃濃的夫妻情。陳淑蘭《十月五日夜雙瑞堂前作》則描寫夜晚的月亮照耀丈夫讀書的情形。再讀她的《十月五日作》:
病體支持依竹床,未甘同夢愧鴛鴦。多君自卷青袍袖,手拂云鬟代理妝。
《名媛詩話》稱讀此詩“其平日伉儷之篤亦可想見?!盵5]
另一方面,她們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夫君的思想。福建廖氏,丈夫樞元應試罷歸,她以農(nóng)夫種地作喻詩勉他云:“半母生涯在,鋤陰復課晴。春風當再至,端不負深耕?!睂O原湘與席佩蘭、徐達源與吳瓊仙,兩對夫婦俱執(zhí)贄袁枚帳下,其兩位才女對科第宦途就頗有見識。孫原湘自敘:“十二三歲時,不知何為詩也。自丙甲(1776)冬,佩蘭歸予始學為詩。積兩年得五百余首……”[6]可見,妻子對他學業(yè)的幫助和影響。他作為袁枚得意弟子,終于在嘉慶十年中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但居官不久,告歸,與妻一起過著“賴有閨房如學舍,一編橫放兩人看”的清幽日子。徐達源所撰《〈吳瓊仙〉行狀》曰:“無何,乞假南還,返我初服,安人已書封豆蔻,愁寄三千;詩托刀環(huán),文成八百矣?!彼泳┕賰H半年,重新過起了彈琴賦詩的日子。由此可見,閨閣對科舉功名的淡漠以及對夫君功名的淡漠,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他們的人生理想。更有屈秉筠,好清潔,喜歡吟讀,嫁秀才趙子梁,以奩資為夫君置二妾,將全部家務委于二妾。足以看出她對世俗的厭惡和對為文的熱愛,“既嬪于趙子梁,固風雅士;閨房之內(nèi)琴鳴瑟應,人比明誠與清照?!盵7]她們的真率、質(zhì)樸以及單純的情感使懷才不遇的男性文人逐漸疏遠世俗社會。她們對夫君功名的淡化以及鄙薄庸俗的生活態(tài)度使得男性詩人更加注重生活情趣,更加注重自己的才學和人品,從而使一代才子更加專于“立言”,留下許多不朽篇章。
三
賢妻良母,是儒家文化系統(tǒng)內(nèi)的輔佐性角色。儒家文化下的國與家,本質(zhì)上都是一種父權制的體現(xiàn)。但從另一個方面看來,女性得到自我發(fā)展的空間──母儀典范的形象。母儀的典范是傳統(tǒng)中國婦女追求的理想。這典范形象重要的一點是教育子女。女性對于子女的教育不僅在傳授知識,更重要的在培養(yǎng)一種感情,尤其是寡母在“機聲燈影”中教學,情感意義遠超過其實際知識的傳授。女性的知識是有限的,但其精神終生受益。
福建梁章鉅,母親居貧操作,少暇即課章鉅讀書。其詩《送兒子入學》云:“養(yǎng)兒不讀書,不如豕與犬。能養(yǎng)不能教,所生豈無忝。……晨光扶書出,夜色燒燭短”。足見母親對教育的深刻理解和對子女教育的重視。畢沅六歲,母親張藻教讀《離騷》《詩經(jīng)》,十歲能通曉聲韻。丹徒鮑皋有之蘭、之蕙、之芬三女,均以才名,袁枚認為這與其母陳蕊珠有很大關系。陳蕊珠“奩具旁一日無筆硯,便索然不樂”。袁枚嘆到:“夫人抱此才,宜其子女俱以詩名。”[8]梁章鉅先叔母許太淑人膝前三女,皆嫻吟詠,內(nèi)外群從,人人有集,是淑人之力。這些都體現(xiàn)出母親在家庭教育子女的貢獻。
作為孀居之人寡母 ,很多娛樂生活被剝奪 ,生活就變得更為單調(diào),更多的精力用在教育子女上。而沒有丈夫可以訴說情感的女詩人把教育子女書寫詩歌作為自己抒情達意的工具和精神寄托。梁章鉅長女蘭省,孀居,乃專心課子,不暇以吟詠為工。福建周蕊芳,幼承母訓,素解吟詠,善楷書,嘗手錄唐宋古近體詩千余首,以授兒輩。其詩《燈下課兩兒讀〈爾雅〉》云:“課讀襄而父,相期此寧馨。問奇宜識字,致用在窮經(jīng)?!?。袁枚的女弟子駱綺蘭的《秋燈課女圖》是她有名的畫卷,也是她生活的實錄。畫卷為我們展示了漫漫秋夜教義女讀書的場景,正是:
朱闌細字手親裁,句讀分明教幾回。坐待碧梧新月上,一生寒雁過江來。
——王文治《題閨秀駱佩香秋燈課女圖八首之一》
而駱綺蘭自己的《自題秋燈課女圖》描述在夜深人靜之時,母親在教導女兒學習詩文多么愜意和滿足:
江南木落燕飛初,月色朦朧透綺疏。老屋半間燈一盞,夜深新課女兒書。
另外,知識女性嫁入夫家本身肩負重任:使夫家的文化傳統(tǒng)得以繼承,而不僅僅是輿論效應。這關乎家族文化的傳承和社會的進步。受到良好教育的知識女性承擔起啟蒙教育這一重任,為家族、社會培養(yǎng)棟梁。張玉軫有詩《滿江紅·春日課兒或悼外子》:“嘆辛勤窗底母兼師,愁盈掬”。她們往往必須扮演著“師”的角色。正如近代梁啟超所言:“蒙養(yǎng)之本,必自母教起。”才女們以自己的智慧才學道德操守以及言傳身教的人格魅力影響著后代。福建石幢先生女鄭翰莼早寡,自己課其二子,皆有令名成于世,即樾亭香海二先生也。其女林芳蕤也頗有詩名,筆有遠致,句有余妍。林芳蕤得其門風,潛心教子,三兒子皆作宰江南。
家族制是中國封建社會的結(jié)構(gòu)基礎,家庭背景影響著子女的教育,尤其是對女性的教育地位的獲得。而現(xiàn)今教育自由進步,但家庭的經(jīng)濟狀況,父母的教育程度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后代的教育。尤其是肩負家庭教育重擔的母親。研究表明,“女性的教育機會獲得更易于受到家庭背景因素的局限,而男性則更可能沖破家庭背景因素的不利影響。”“母親的文化程度對子女的教育地位獲得的影響是顯著的。”[9]為此,為女性提供更多的教育機會;使“母親”從繁重的勞動工作中解脫出來,全身心地教育子女非常重要。
[1] 袁枚著,王英志.袁枚全集·隨園詩話補遺·卷三[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245.
[2] 付 瓊,曾獻飛.論清代女詩人地域分布[J].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8(1):70.
[3] 清·梁章鉅.閩川閨秀詩話[DB/OL].http://www.zhongguosixiang.com/thread-3494-1-3.htm l.
[4] 施淑儀.清代閨閣詩人征略·卷四[M].上海:上海書店,1987:234.
[5] 清·沈善寶.名媛詩話[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706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26.
[6] (清)孫原湘.天真閣集·自序[M].道光間刻本.
[7] 施淑儀.清代閨閣詩人征略·卷六 [M].上海:上海書店,1987:251.
[8] 袁枚著,王英志.袁枚全集·隨園詩話補遺·卷八[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265.
[9] 李春玲.教育地位獲得的性別差異[J].婦女研究論叢,2009(1):18.
An Analysis of Women Poets in the Qing Dynasty:The Influence of Fam ily Background on Women’s Educational Status
You Yaping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Fuzhou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Fuzhou 35000,China)
Female poets in the Qing Dynasty w ere found intensively in p rovinces of Jiangsu,Zhejiang,Fujian and Hunan.They achieved their due educational status and p roduced some impactson the society of the day.The main reason is that they enjoyed good family background.Before their marriage,their parents attached the importance to their childhood early education and after their marriage,they chanted and w rote poem s together w ith their husbands and educated their offsp ring heart and soul,w hich helped them to gain their due status in society.More educational opportunities should be offered to women nowadays.Mothers should be f reed from the tedious chores to undertake a more important job of educating their children better.
female educational status;fam ily background;women in the Qing Dynasty
C912
A
1673-1794(2011)01-0034-03
由亞萍(1968-),女,古典文學碩士,講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女性文學。
2010-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