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秀麗
淺談沈石溪動物小說中的強者形象
曲秀麗
沈石溪的動物小說常以野生動物中兇猛的強者為主角,而重點則是敘述它們在險惡的自然斗爭條件下如何頑強地生存,而且這些強者的結(jié)局往往是悲慘的。實際上是在揭示動物對現(xiàn)實不滿的抗?fàn)?,歌頌了頑強不息的生命追求精神。
沈石溪;動物小說;強者;悲劇
按照精神分析學(xué)派的觀點,一個作家童年的生活經(jīng)歷會對他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非常重要的影響。當(dāng)代著名兒童文學(xué)作家沈石溪的動物小說創(chuàng)作就很能說明這一派學(xué)說的正確性。沈石溪在少年時期貧窮、弱小、孤獨、壓抑的生活體驗,使他從小在內(nèi)心中就渴望經(jīng)過自己的拼搏和努力能夠成為一名真正的“強者”。在童年與少年時代他飽嘗了比同齡人更多的心酸與艱辛,幸運的是,1969年他赴云南西雙版納原始森林插隊落戶,在西雙版納生活了18年,使他熟悉了熱帶雨林,也熟悉了眾多的野生動物,獲悉了有關(guān)野生動物各種習(xí)性的第一手資料,這為他后來從事動物小說創(chuàng)作積累了豐富的生活素材。后來,他在動物小說中塑造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動物形象,比如《狼王夢》中的紫嵐、《殘狼灰滿》中的灰滿、《天命》中的老鷹霜點,等等。少年生活中那種對強者的仰望與對苦難生活的體驗,使沈石溪在動物小說創(chuàng)作中,更愿意選擇虎、豹、狼、鷹等這樣的兇猛或兇險的野生動物中的強者為主角,譜寫了一曲曲野生動物中的強者的生命悲歌。
沈石溪的動物小說有著龐大的讀者群,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作者描寫的動物世界,不是人類熟悉的家貓、家狗、家禽、家畜的世界,而是大眾所不熟悉的云南西雙版納那一片廣袤的野生動物叢林的場景。在這充滿了殘酷的生存競爭的一片原始叢林,作者又似乎只把目光投注于為人類感到兇猛害怕的狼、虎、豹、野象、野豬等這些大型的野生動物,而不是野兔、山貓等這些小動物。作者在這些大型野生動物中,又似乎特別鐘情于狼。沈石溪在《殘狼灰滿·自序》中說:“在我看來,世界上再也沒有哪種動物比狼更有文學(xué)價值了。狼是一種奇特的生命現(xiàn)象,狼的身上有許多能與人性相媲美的優(yōu)點……狼英勇善戰(zhàn),敢于襲擊比自己體型大得多的狗熊,在搏殺中,即使被咬得肚穿腸流也不會退后……當(dāng)然,狼身上也有許多卑劣的獸性,狼陰險狡詐,貪婪成性,殘忍狠毒,吃羊不吐骨頭,種群內(nèi)部等級森嚴(yán),常常為了爭奪領(lǐng)土爭奪配偶而發(fā)生內(nèi)戰(zhàn),惡疾時還會撕食負(fù)傷的同類等等……”[1]《牝狼》《狼王夢》《殘狼灰滿》《狼妻》《狼“狽”》等都是講述狼的故事。但是,在作品中,作者著力描繪的并不是這些原始森林中的強者怎么欺凌弱小,而重點是敘述他們在險惡的自然斗爭條件下是如何頑強生存的。作者描繪的幾匹狼,不是寡居需要撫養(yǎng)幼崽的母狼,就是腿有傷病的殘狼。活著,頑強地活著,就成為這些作品極力謳歌的一個生命主題。
沈石溪的作品注重塑造強者形象,而這強者有時表現(xiàn)為一種精神追求上的強者。沈石溪在《我為什么寫起動物小說來》中說:“動物小說之所以比其它類型的小說更有吸引力,是因為這個題材最容易刺破人類文化的外殼、禮儀的粉飾、道德的束縛和文明社會種種虛偽的表象,可以毫無遮掩地直接表現(xiàn)丑陋與美麗融于一體的原生態(tài)的生命。隨著時代的變遷,文化會盛衰,禮儀會更替,道德會修正,社會文明也會不斷更新,但生命殘酷競爭頑強生存和追求輝煌的精神內(nèi)核是永遠(yuǎn)不會改變的。因此,動物小說更有理由贏得讀者,也更有理由追求不朽。”因此,揭示動物們對現(xiàn)實不滿的抗?fàn)帲Ρ憩F(xiàn)動物們追求輝煌的精神內(nèi)核,成為沈石溪動物小說的一個重要主題?!独峭鯄簟分校咐亲蠉篂榱送瓿勺约核廊サ恼煞蚝谏.?dāng)上狼王的遺愿,畢生精力都在培養(yǎng)每一個兒女爭奪這一王位?!痘煅蛲酢分械陌酌純海坏┧恢魅藪仐壔氐皆忌种?,血液中的強者意識就會讓它去爭奪豺王的寶座。對這些本身就是原始森林中的強者,要表現(xiàn)它們生命的精彩,描寫它們在殘酷自然條件下的頑強斗爭,當(dāng)然能表現(xiàn)它們的強者意識。但是,動物小說畢竟也是文學(xué)作品,不能只是冷靜地純客觀地去寫動物的行為,還必須要寫出主宰行為背后的深層心理。因此,對生命理想的追求,對王位的覬覦,就成為表現(xiàn)這類動物中的強者的精神內(nèi)核。對強者動物,作者讓它們爭奪王位;對弱者動物,則描寫它們追求否定自身的弱者地位,改變物種品行的夢想。這方面,《老鹿王哈克》《瘋羊血頂兒》和《紅奶羊》就是代表。老鹿王哈克面對自己種族的只知道窩里斗,但卻無力抵抗虎狼等野獸入侵的軟弱,它憤慨異常,于是它向蒼天祈禱希望來世自己不是一只任狼宰割的馬鹿。有了夢想才會有行動,正是因為有了這種不甘做弱者,希望成為強者的愿望,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用自己悄悄磨尖的羊角扎進(jìn)老狼的腹部,與老狼同歸于盡?!都t奶羊》中的露茜兒因為有著在狼群生活的經(jīng)歷,當(dāng)它回到自己的羊群中,看到自己羊群的軟弱可欺,它便再也不愿回到羊群中了,毅然離開羊群,孤身到傳說中的白雪皚皚的神羊峰上去尋找能改變種族軟弱的神羊去了?!动傃蜓攦骸分械难攦菏且恢徊慌滤?、敢吃狼的羊。它目睹了自己的母親死于狼牙之下的慘狀,長大后,它決定要換一種堅強的活法。它磨尖了自己的角,使它們像尖刀一樣。最終憑借這把角刀,它不但襲擊了黑母狼,而且還殺死了三只小狼崽。血頂兒是一個超越自己“族類”的真正的英雄。
或許是童年與少年時期的苦難體驗太深的緣故,沈石溪的動物小說很少有大團(tuán)圓的美滿結(jié)局,主人公的命運不是死亡就是傷殘。作家早期的以報恩為主題的大部分作品,也往往是以雖然遭受主人的誤解但依然在關(guān)鍵時刻甘愿以命救主的偉大犧牲作為故事的結(jié)局,如《災(zāi)之犬》中的獵狗花鷹,《保姆蟒》中的那條大蟒蛇,《逼上梁山的豺》中的豺汪汪,等等。前文中提到的那些強者形象的作品結(jié)局更是悲慘:《狼王夢》中的紫嵐,最后為了消滅有可能給自己的女兒帶來安全危險的金雕,甘愿與之同歸于盡;《混血豺王》中的白眉兒,在改造族群的秩序失敗后,最終被同類活活咬死;《老鹿王哈克》《瘋羊血頂兒》等也無一不是以主人公的犧牲為結(jié)局。
表現(xiàn)這些野生動物對死亡命運的無奈選擇,對理想追求的痛苦掙扎,只是沈石溪悲劇作品表現(xiàn)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作者也寫出了在殘酷的“優(yōu)勝劣汰”“弱肉強食”的叢林生存法則下,這些野生動物苦難的生命歷程與生活場景?!独峭鯄簟分械淖蠉故窃谂c獵狗追逐撕咬的過程中艱難分娩的,分娩之后,又遇到山洪暴發(fā),在找不到食物的情況下,最后只得吃掉自己死掉的孩子來充饑。《牝狼》中的白莎,歷經(jīng)千辛萬苦,流浪漂泊到?jīng)]有一只狼出沒的西雙版納,品味著孤獨。《瞎眼狐清窩》為了兒女的健康成長,只能獨自瞎眼地艱難生活。為了表現(xiàn)這種生存的艱難,作者也寫了充滿暴力與血腥的場景。他說:“孩子身上尤其是男孩子,天生具有一種暴力傾向……生命從它誕生的一刻起,就處在激烈的生存競爭中。一些生命衰落了,一些生命強盛了;舊的物種消亡了,新的物種繁衍了。此長彼消,汰劣留良。因此,孩子身上的暴力傾向,是不足為奇的。原始的欲望,堵是堵不住的,總要尋找機會宣泄出來。在作品中把玩暴力當(dāng)然是不足取,但刻意地粉飾文明,同時會失去讀者。關(guān)鍵是讓讀者通過閱讀,既感到刺激有趣,又能使情感升華,在正視血淋淋的現(xiàn)實的同時,培植起更健全的人性。”[2]
魯迅說過,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沈石溪的作品有一種震撼力,就源于這種悲劇的力量,這種美的毀滅。作者曾在《象母怨》這篇小說中,借老象母的思想,指出生命應(yīng)該經(jīng)過烈火的冶煉,要么焚為灰燼,要么百煉成鋼。沈石溪作品中的這種悲劇力量,就在于他要借這些悲劇英雄的動物形象,表現(xiàn)對生命的歌頌,對理想追求的肯定,從而實現(xiàn)他的培養(yǎng)更健全的人性的理想。
兒童文學(xué)應(yīng)該比其他的文學(xué)作品更強調(diào)教育性。沈石溪借他的動物小說,既表現(xiàn)了現(xiàn)實生活的殘酷,讓孩子們感受到生活中并不都是鮮花掌聲,又歌頌了一種頑強不息的生命追求。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沈石溪的動物小說送給孩子們的,既是一種視覺的盛宴,更是一種思想的大餐。他的作品,能屢次獲得大獎,就是最好的說明。
[1]沈石溪.殘狼灰滿[M].北京:中國文學(xué)出版社,1997:1-2.
[2]王貞芳.沈石溪動物小說研究[D].國立臺東師范學(xué)院,2001.
book=130,ebook=322
I207.4
A
1673-1999(2011)11-0130-02
曲秀麗,女,碩士,煙臺職業(yè)學(xué)院(山東煙臺264100)基礎(chǔ)部中文教研室教師。
2011-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