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磊
《詩經(jīng)》鬼神觀念探析
鄭 磊
分析了《詩經(jīng)》的編訂情況及具體作品,認為《詩經(jīng)》是我國一部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但作為西周至春秋時期的產(chǎn)物,又不可能不帶有那個時代的世人普遍存有的鬼神觀念。
《詩經(jīng)》;神;天;編訂
《詩經(jīng)》是一部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題材作品?!讹L》《雅》《頌》中的《風》詩沒有任何關(guān)于神話或是鬼神的直接描寫?!缎⊙拧分谐短毂!放c《楚茨》有提“神”字之外,其它一些篇章,如《節(jié)南山》《雨無正》等均是出現(xiàn)的“天”這一概念?!洞笱拧分谐对茲h》《崧高》中有“神”字外,其它幾篇也只提及了“天”?!俄灐吩娭?,《周頌》有11篇提到“天”,《魯頌》有1篇,《商頌》有4篇。 這些在305篇中所占比例顯然是很小的。但我們?nèi)敉ㄟ^對西周前期到春秋中前期社會文化背景的分析,結(jié)合這一時期人們心中“神”“天”究竟是怎樣的概念,再通過《詩經(jīng)》單篇文本及編訂者編訂意圖等方面分析,還是能夠?qū)Α对娊?jīng)》中的鬼神觀念有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的。
從史料的記載來看,夏商文化的核心還應(yīng)是以祭祀為中心的鬼神文化。但隨著殷商的滅亡,周人對于殷人自詡的這種“天命降而生商”的說法表現(xiàn)出懷疑,進而對以祭祀和鬼神為中心的商文化表示懷疑。所以當周代商之后,周進行了一系列的文化改革,最重要的是周公的“制禮作樂”。周人雖然沒有摒棄祭祀,但對于天、對于鬼神的認識必然已不同于商人,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中原文化的意識形態(tài)。
《詩經(jīng)》的產(chǎn)生就與西周禮樂制度密切相關(guān),它是周王朝為推行禮制的需要而產(chǎn)生的一部詩集。學術(shù)界的研究認為,《詩經(jīng)》并不是一次編訂完成的,如田耕滋先生以為《詩經(jīng)》是經(jīng)過兩次編訂而完成的,“第一次是在西周后期,周平王時首先將‘周頌’和‘雅’詩編訂成一本篇數(shù)固定的詩集;魯宣公、魯成公之際又將當時所能收集到的列國‘風’詩和‘魯頌’、‘商頌’增編進去”[1]77。 就單篇創(chuàng)作來看,《周頌》中的詩篇應(yīng)該是最早創(chuàng)作的。而大家都公認《陳風·株林》是最晚完成的詩篇。這樣看來,《詩經(jīng)》經(jīng)歷的時間長達500余年。這幾百年的時間跨度,又有怎樣的社會文化背景呢,人們心中是否存有鬼神的概念呢?
盡管自周以降,我們的民族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理性色彩,但這不等于說先秦時期的人們的腦海中就沒有鬼神觀念,如“絕地天通”的創(chuàng)世神話從西周一直流傳到戰(zhàn)國,西周時期也有各式各樣的祭祀活動,如有郊祭、禘祭、社祭等,這些都反映出在西周社會人們的觀念里,是相信有神靈存在的。我們也能從一些文獻中找出西周社會重鬼神的一面,如《逸周書》、《禮記》、《尚書》、《山海經(jīng)》中都有關(guān)于周的神話或是祭神的描寫,《詩經(jīng)·大雅·生民》中周民族的創(chuàng)始即以神話開始。
到春秋時期,隨著周禮崩樂壞,人們雖然對于天表現(xiàn)出普遍的懷疑態(tài)度,但對于神的相信并沒有減退。晁福林說:“春秋時人迷信鬼神,有相當濃厚的鬼神觀念。”[2]20他還就鬼神范圍,作了一個大致的界定。他認為,“起初的時候,鬼多指祖先神,神多指天神,‘鬼神’連用則泛指包括祖先神和天神在內(nèi)的所有神靈。 ”[3]21而到春秋中期,即《詩經(jīng)》中最晚詩篇產(chǎn)生時期,社會中是否依然存有鬼神觀念呢?答案是肯定的。因為我們從《左傳》中所描寫的諸侯盟國的祭祀活動可以看出人們是相信神的存在的。如《左傳》記載魯襄公十一年 (公元前562年),晉國約各諸侯國進行盟誓。從其盟約中,我們可以印證此點。其約為:“凡我同盟……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隊命忘氏,踣其國家?!保?]746由此看來,在伴隨《詩經(jīng)》產(chǎn)生的 500年的時間跨度中,即從西周到春秋中葉,鬼神觀念是存在于世人意識中的。
如前所述,《詩經(jīng)》的成書不是一次編訂完成的。而就單篇創(chuàng)作來講,作者們的創(chuàng)作意圖肯定也會不同。樂官在編訂的過程中,其功利性的編訂目的對《詩經(jīng)》是有影響的,因為他們對于詩歌的篩選必然會有自己的標準,為求合樂,甚至還會對詩篇進行更改。所以我們今日所見《詩經(jīng)》并不能完全反映當時社會世人的普遍觀念。
周滅商不久,統(tǒng)治者對于天是十分敬畏的,他們認為天知曉人間,若統(tǒng)治者無德,則天要干涉,降災(zāi)或是更迭王朝。所以《周頌》中的詩篇其實是存有“周人高層統(tǒng)治者即志得意滿于大功告成,又對于‘天命’易改而惶惶不安的雙重心里”[5]78的。我們因此可以得出,《周頌》中對于“天”這個有人格意義的神,是非常崇拜和敬畏的?;谶@樣的觀念,也敦促統(tǒng)治者勤于政事,安撫人民。隨著西周統(tǒng)治者的腐化,統(tǒng)治能力的減弱,先王的“以德配天”的統(tǒng)治思想顯得十分重要,所以他們要編訂出這樣的詩集來,用“天”來促使當朝君王勤政,行為合乎禮制。這反映出西周初期至后期人們心中仍舊存在“神”的觀念,這個概念幾乎同于“天”。
《小雅》中對于“天”的描寫十分少,這應(yīng)和社會背景有關(guān)。從《小雅》的詩篇內(nèi)容中我們看出,與西周強盛時期的雅頌詩相比,其十分顯著的特點是:由以人神關(guān)系為重心轉(zhuǎn)向了對各種更為現(xiàn)實和廣泛的人際關(guān)系的關(guān)注。從根本上說,這和西周后期社會的衰敗有關(guān)系。雖然統(tǒng)治階級依然相信上天、相信神的力量,但社會的衰敗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由此看來,《小雅》詩中不描寫或是少描寫鬼神,也就不足為奇了。
《詩經(jīng)》的第二次編訂約在公元前6世紀上半期,這一次主要是增加了《風》詩。此次編訂,其目的有別于上一次。春秋時代,各諸侯國之間的交往開始頻繁,《詩經(jīng)》被更多地用于外交的辭令上。從《左傳》的廣泛引詩中,我們是可以證明此點的?;谶@樣的編訂目的,筆者認為,即使各諸侯國有關(guān)于神鬼題材的詩歌,也定然被編訂者撤掉了。所以今日我們所見到的十五國風165篇詩歌中,沒有一篇是直接描寫鬼神的。因為在春秋時期,人們對于民的重視、對于神的輕視,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詩經(jīng)》編訂者的編訂觀念。例如,春秋前期,隨國的季梁說:“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左傳》桓公六年)這就很明顯地表現(xiàn)出民的地位高于神了。又如宋國的司馬子魚說:“民,神之主也?!保ā蹲髠鳌焚夜拍辏┲芴肥穱ㄕf:“吾聞之:國將興,聽于民;將亡,聽于神。神,聰明正直而壹者也,依人而行?!保ā蹲髠鳌非f公三十二年)如此看來,他們都把民放在主要的位置上。和西周前期相比,神的地位確實下降了不少。
《詩經(jīng)》在第二次編訂完之后,并不一定是今日我們所見的《詩經(jīng)》,這中間還有孔子的整理??鬃泳烤褂袥]有刪詩,學術(shù)界尚無定論。但《詩經(jīng)》經(jīng)過孔子之手整理則基本是可以肯定的。孔子自言“述而不作”,晚年開始對他之前的典籍進行整理。如大多數(shù)人所言,孔子是不相信鬼神的,經(jīng)過他的整理,《詩經(jīng)》又難免會帶有他的這種意志。
《詩經(jīng)》中有關(guān)鬼神描寫的篇章所占比例是非常小的,但除《國風》外,《小雅》、《大雅》、《頌》詩中還是有“神”字出現(xiàn)的。
《大雅》和 《頌》詩產(chǎn)生時間較早,其詩篇中對“天”、“神”的慕拜,帶有敬畏性與功利性,這早已為人所知,在此不再論述。這里我們單看《小雅》。
《小雅》的全部詩篇中,只有《天保》和《楚茨》提及了“神”字,其它如《節(jié)南山》、《雨無正》、《小弁》、《何人斯》、《桑扈》提到的均是“天”。 這其中,對于“天”亦是懷有一種敬畏感的,如《雨無正》:“胡不相畏,不畏于天”;《何人斯》中有“不愧于人,不畏于天”的說法。
《天?!愤@首詩一般被理解為是向周王祝頌的詩。該詩分為六節(jié),其中前三節(jié)的首句為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天保定爾,俾爾戩榖”,“天保定爾,以莫不興”[6]180-181,說的都是希望上天保佑王多福,使其能夠興盛。該詩第五節(jié)的首句則是“神之吊矣,詒爾多福”,其意義也是希望神賜福于君。由此看來,“天”與“神”在此亦并無多大的區(qū)別,同時也說明人們相信鬼神的存在?!冻摹肥敲鑼懠漓氲脑姡娭小吧癖J歉?,報以介福”,“神嗜飲食,使君壽考”,也帶有明顯的敬神、希望神賜福的思想的。作為一首祭祀詩,《甫田》全篇中雖然沒有“神”字或“天”字出現(xiàn),但從“以我齊明,與我犧羊,以社以方”句的“社”與“方”中,我們是能夠看出他們所祭之神的。由此筆者認為,但凡是描寫祭祀的詩,就必定會和某一類鬼神相聯(lián)系??梢哉f,《國風》中雖然沒有提及“神”或“天”的篇章,但描寫準備祭祀的詩篇卻有一些,如《采蘩》、《采蘋》,以及《七月》中的“獻羔祭韭”,這些詩篇其實已經(jīng)透露出人們心中是存有鬼神觀念的。
[1]田耕滋.圣化之夢與夢化文學[M].香港:中國科學文化出版社,2003.
[2]晁福林.春秋時期的鬼神觀念及其社會影響[J].歷史研究,1995(5).
[3]孟子等.四書五經(jīng)[M].北京:中華書局,2009.
[4]諸斌杰.詩經(jīng)全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
I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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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1)12-0137-02
鄭磊(1986-),女,江蘇揚州人,陜西理工學院(陜西漢中723000)2009級中國古代文學碩士研究生。
2011-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