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達克·努爾哈孜詩選

古麗娜爾·阿漢 譯

城市中的河流

小河繞流

像穿透歷史的血脈

流過城市的大街小巷

河中流淌著泡沫、塑料、泥巴和垃圾

看著河水

好像遇見五十年前的

父親的童年

他也在笑，像你

看著太陽，瞇著眼睛

很像你，望眼河水

雖然他的小紙船沒有漂向遠處

身影卻在流淌

可你是見不到他的

你的孩子也不玩小紙船

她在水泥地上玩

木橋早就不見了

不要找了

現(xiàn)在是一座石橋

石橋上雖然見不到懸掛的人頭

還是要快一點兒過

不然，不是馬車

汽車會把你撞倒

陰影

影子占據(jù)門口

影子……

孔雀般蝴蝶的眼睛

郵遞員送來的信封上的地址

落葉中瞧見了你的面孔

鎖子上沾著斷鑰匙的銹

是你的容貌？

蚊子飛過

留下看不見的蹤跡

你的腳印

我把手往油墨里伸

你給自己畫了個繞圈

耶路撒冷

時間消失在鐘里

生命在顫抖

一時的恐懼和永恒之間

或在空中

不，不是的！

有人在上，有人在下的公共汽車上

他撕開了死神的面具

一滴血像雪花似的飄開

冬天的煙霧彈擊中了要害

一個小生命的死亡

引來另一個小生命的終結(jié)

活亡靈游蕩的大街上

并不響起

奔向深淵世紀的懊悔

電視屏幕上

盡是些揮霍昨天者的嘶叫聲

和明天的面目全非的臉

心碎的如滴石淚水的悲歌

你也是屏息呼吸

盯視屏幕上的黑暗

并黑暗淹沒的六十億沉默者的一分子

追隨自己聲音飛翔的蒼蠅

撞上鏡子

改變了方向

一時停頓的世界中

忽然，夢中驚醒

撞進了巖石般的命運

一朵花

我摘下一朵花，獻給太陽

燃燒的太陽

很明亮

永遠陪伴著孤獨

黑暗像群鳥似的飛走

豪飲太陽的光輝

我的心臟也暴跳

她也在一緊，一松

像點亮的燭火

奔向?qū)Π兜睦嘶?/p>

太陽獻給花朵

自己永不凋謝的色

我的心也花瓣似的放開

鮮艷得像一滴血

沉默

拉下夜的簾子的手

在笑

看著光

瓶子中喘不過氣的是

一片云——

光

鳥

我醒來時，我的木搖籃在搖晃

慢慢地，在風(fēng)中搖晃

沉沒在心底的鈴鐺聲中

浮現(xiàn)出千年的幽靈

我跟隨巡夜人手中的燭光

一只飛劍似的天鵝

朝黑色天空的萬丈深淵飛去

耳旁，風(fēng)在呼喚，

撲過來的是消逝在大漠中的琴音

駱駝崽的哀叫聲和干湖不眠沉思

我睜開眼睛

一只小鳥飛過來

鳥在啼鳴：

“胡木是你的母親,

您叫克甫恰克 ”

穿過黑夜眼珠的箭

留下

白色的烙印

窗外

流星劃過夜幕

*注：克甫恰克，中亞民族之一，傳說克甫恰克人是樹生出來的。

林園私語

林園很寂靜，并不像廣場

世界盡頭的那藍色地平線

沒有喧嘩，沒有音樂，沒有笑聲

和石街上叮當響的腳步聲

沒有摧毀后又重建的紀念碑

也不會聽到林中夜鶯的白日鳴啼

滿地秋色的落葉在腳下沉沒

并跟著腳趾一起齊舞

散發(fā)著苔蘚和朽木的香氣

心潮獨芳

你在潮濕的暗流中挺胸

喧嘩的陰影在離開

頭頂上的吶喊者

假笑者和潛意識中的撒謊者在變臉

你停住腳步，落葉在私語

一只螞蟻或一只蚯蚓的行軍

也使你心醉

微風(fēng)吹拂著河邊的青草，火香草

帶來遙遠的記憶

你一定會想起祖先的

“有火香草，就有救”那一句

在河邊吮吸靜和火香草

默默流逝的暗笑的時間中

感覺到自己水中的影子在漸漸黯淡

是的，太陽在落下

很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