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枯萎的紅紙花

□海龍

從小的時候，臉色蒼白的知兒就一直在窗內(nèi)待著，很少出門。有時在黃昏，母親會將他抱上輪椅推著出門，在公園轉一圈。即使在酷暑，知兒全身也裹得嚴實，戴著白口罩。于是路人知道知兒是個可憐的孩子，得了很嚴重的病，一陣風也受不了。

大多的日子，知兒就坐在窗前，瞧著窗外的母親在忙弄著油條，也有白豆粥之類。這條小巷來往的挺多，為了生計，知兒的母親設了一個攤檔，也為了照看知兒，她特意在朝巷的墻開了一個窗，讓知兒可以看見外面的世界。

知兒的眼里幾乎沒有表情，他?？粗鴮γ嫖蓍苌系囊豢么T大的草好半天，眼仿佛就沒眨過一下。這棵草或許是哪只鳥兒銜來的，又或者是風吹來的，但不管怎樣，它根植在那個不起眼的地方，只有知兒在關注著它。秋風起，那棵草也就慢慢地枯黃，直至萎縮了。那時候，知兒就有種說不出的躁動，莫名其妙的發(fā)著脾氣。他的母親總是撩起衣襟擦拭著眼說，這孩子真是讓人擔心。

每隔一段時間，知兒和他的母親總要消失幾天，那是知兒又住院了。每次人們都以為知兒一去不能再回來了，說可憐的孩子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但是每次知兒都會在人們以為他不會再出現(xiàn)的時候又回來了，他的母親又會在巷子擺賣著她的油條早點。

知兒一天一天地長大，臉色也更加的蒼白。其實知兒的心里也有個秘密，他整天坐在窗口只想能夠看到她。她家在巷子的深處，打小就每天從知兒的窗前經(jīng)過。還是在上幼兒園的年齡，他每天都看見女孩穿著好看的紅裙，扎著好看的蝴蝶結，坐在她媽媽的自行車上快樂地上學。有一天，在知兒母親攤檔前，女孩突然看見窗內(nèi)的知兒，天真地跟媽媽說，怎么他不用上學啊，讓他跟我一起上學好嗎？女孩的媽媽忙捂住女孩的嘴巴，一臉的歉意。知兒的母親卻笑了笑，贊女孩可愛。

那天知兒第一次跟母親說，我也要上學。但母親卻摟著知兒哭了起來，打那時候起，懂事的知兒就沒有再提起要上學的事了。

也是一個清早，女孩和她的媽媽一起經(jīng)過。女孩突然掏出一朵紅花說，這是老師獎給我的，送給你吧。

從那時候起知兒就記住了女孩。

屋檐上的那棵草榮了又枯，枯了又榮。女孩在知兒的眼中從穿紅裙上幼兒園的小女孩，到穿著好看校服的小姑娘，一天一天地長大。女孩每次經(jīng)過那個窗前，都會朝他一笑。知兒常在沒人的時候，悄悄地拿出那朵紅紙花瞧著出神。終于有一天，他看著女孩背著包經(jīng)過，之后就好長時間沒有出現(xiàn)了。后來他知道，女孩考取了外地的一所大學。

果然，到了寒假暑假時候，女孩又從他的窗前經(jīng)過了。他突然發(fā)現(xiàn)，女孩長大了，漂亮得讓人不敢相信。女孩依然像從前一樣對著窗口張望，但是知兒卻躲藏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害怕見到女孩了。

很快，女孩畢業(yè)了，工作了，知兒常見到女孩挽著一個帥氣男孩的手從他的窗前經(jīng)過，偶爾女孩也會在知兒母親那里買份早點，也會與知兒的母親說上幾句話?？粗⑺麄兊谋秤?，知兒虛弱地嘆息著，眼瞅著那朵逐漸枯萎的紅色紙花。

終于，在那個年底的一天，女孩披著白色的婚紗走過知兒的窗前。

在知兒的極力要求下，母親極不情愿地將那扇窗堵上了。從此，過往的人就再也沒見到這個知兒。

第二年的初冬，屋檐上的那棵草又枯了的時候，知兒握著那朵枯萎褪色的紙花，在睡夢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