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剎海的功能演變

徐中慧

任何一個城市的發(fā)展都離不開水源。什剎海作為北京選址中被考慮的重要一環(huán)，在歷朝中經(jīng)歷了不同的演變?？梢哉f，什剎海是北京的母親河，見證了北京從幾千年前的荒涼邁向今天繁榮的歷史。

一、高粱河水域時期

什剎海最早屬于源頭在今山西省寧武縣桑干河與內(nèi)蒙古興和縣洋河匯合而成的永定河故道，而高粱河與永定河曾是同一河道。這個時期比較漫長，從兩漢至隋唐，古永定河河道向南偏移，穿過今北京城所在區(qū)域，形成今日什剎海水域的部分，“三海大河”后因流向東南的高梁河堙塞，高梁河水在永定河所留寬闊河谷洼地中積水成湖，造就了今天什剎海的雛形。

考古發(fā)現(xiàn)證明，高粱河的上游水系有兩條，其中一條是連通古永定河的人工渠道。曹魏時，征北將軍劉靖修戾陵堰、開車廂渠，開挖高粱河西段水道，引永定河水灌溉薊城北、東農(nóng)田?？梢姡矂x海早在3世紀初期，就發(fā)揮了灌溉農(nóng)田的作用。

10世紀初葉以后，北京逐步發(fā)展成為全國性的政治中心。遼太宗會同元年（938年）在這里建立陪都，稱作南京。根據(jù)《宋史·宋琪傳》記載，端拱二年（989年），宋欲興師進攻遼南京，宋琪所在的宋軍利用高粱河一帶湖泊構成了阻隔遼方援兵的天然屏障。這可能是目前最早記載薊城和什剎海前身“高粱河水域”關系的文獻，可以看出，這條水系在不斷的儲水和并流中，對于當時城市的形成和發(fā)展已經(jīng)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尤其是提升了當時北京城的水利價值與軍事價值。

二、金代白蓮潭時期

白蓮潭在金代的建城之初，也因宮囿用水、漕運等問題，被考慮為中都城規(guī)劃的首要問題。中都城興建之后，金又在距城較近的東北郊外高粱河上河道較寬的堤段，大興工事，浚治河道，使這里成為狹長的湖泊；后又在湖泊東岸，建大小兩個島嶼，即為人熟知的瓊華島和瀛洲（今北海處）。公元1179年，金利用這里的自然風光，興建離宮，名為太寧宮。而“三海大河”也因水中的白蓮而得名白蓮潭。

金大定四年(1164年)，為解決漕運，世宗下令“宜悉力使漕渠通也”。第二年便疏浚金漕渠（亦作漕河），但終因“地勢高峻，水性渾濁，浚則奔流漩洄，嚙岸善崩；濁則泥淖淤塞，積滓成淺，不能勝舟”而失敗。

公元1172年，金又在中都新開運河，這條渠道便是日后見于記載的“高粱河西河”。侯仁之先生在英國國家圖書館地圖部發(fā)現(xiàn)了一幅繪于清前期的北京城圖，此圖于西直門內(nèi)橫橋向東北至德勝門內(nèi)積水潭之間，醒目地繪有一段河道，即“高粱河西河”，當時因曾有漕運效益，有“河漕”之名。而白蓮潭則變?yōu)楣┧?、調(diào)節(jié)水庫和泊船的區(qū)域，并成為金中都的漕運碼頭。至元，該水渠便為金水河的一段，專供皇宮用水，至明清則淪為北京西城泄洪排污的臭水溝。

在金中都城的建立過程中，白蓮潭的景觀價值進一步提升，成為（今天北海）專門供離宮中貴族玩賞的景觀水面；而后一部分又轉變?yōu)槭褂霉δ艿匿钸\碼頭，為皇城提供服務。至此水系和皇城的方方面面嵌合在一起，為各階層各種需求進行服務。

三、元代海子時期

什剎海真正繁華起來，是在元代。元代稱什剎海為海子。元滅金后，忽必烈命令劉秉忠修建元大都。白蓮潭被全部圈入大都城內(nèi)，成為元大都城市構成的重要組成部分。而白蓮潭的水域被都城城墻一分為二，南部水域（今北海、中海）被劃入城墻之內(nèi)，成為皇家御園的組成部分，名曰太液池；皇城外白蓮潭北部的水域(元代的海子、今什剎海)，則由此衍生出與太液池不同的發(fā)展軌跡。至此，什剎海的雛形作為大運河漕運的終點碼頭，擁有了繁華，商業(yè)鼎盛的氣勢。這個時期的什剎海區(qū)域，已經(jīng)是兼顧多功能的復雜區(qū)域了。

為解決南糧北運，元代又修建了通惠河，引西山白浮泉等泉水匯集什剎海，使什剎海水面大大擴大，成為大運河北端終點站。由南方北上的漕船，沿大運河北上，順著通惠河可直接駛到海子。什剎海每天停泊著密密麻麻的漕船，成為元大都的交通樞紐。

什剎海曾為北京城的建設和繁榮，做出了非凡的貢獻，有人說:“沒有什剎海，便沒有北京城?！痹它S文仲在《大都賦》中寫道:“揚波之櫓，多于東溟之魚。馳風之檣，繁于南山之荀?！苯K元一代，海子不斷被修繕，木閘換成石閘，湖岸砌上石堤，岸南的土路也改建成石路。正是由于不斷的努力，海子在元代始終保持汪洋如海的局面，通惠河一直漕船往來不絕。

四、明代積水潭時期

明時擴建皇城，漕運碼頭遷至通州，什剎海成為北京內(nèi)城一處風景秀麗的水面，沿湖種植了大面積荷花，呈現(xiàn)出幾分江南水鄉(xiāng)的景色。

1368年，明朝大將徐達、華云龍領兵攻陷元大都，元朝滅亡。不久，朱元璋命令華云龍將大都城改為北平府。為了縮小北平府的規(guī)模，華云龍采取將北城墻南移的措施，把原屬積水潭的一大片水面一分為二，一面隔在城外，后人稱為太平湖;一面仍留在城內(nèi)，人們稱其為積水潭。朱元璋定都南京，南方的漕船不用北上，什剎海失去了漕運碼頭的地位，加之上游引水渠道的失修和北京城的改建，水面大大減少。

朱棣稱帝后，國都由南京又遷到北京，并對皇城進行擴建?；食堑谋眽ο蛲鈹U展，將積水潭南部的一部分水面圈入皇城?；食堑臇|墻也向外移，將原來的一段通惠河圈入皇城。德勝門城門建成后，修了一條南北向的大街，從積水潭中間攔腰穿過，將一片水面分成兩大部分。德勝橋西部的水面仍叫積水潭;德勝橋東部的水面叫什剎海。后來，什剎海又分為兩部分，中間由銀錠橋隔開，橋東南叫前海，橋西部叫后海。積水潭、后海、前海由細流相連。

明代對元大都的改造，使積水潭的功能發(fā)生了以下兩個方面變化：

1、因通惠河（又稱御河）部分被納入皇城，不再漕運，積水潭作為元代通惠河的終點碼頭，“舳艫蔽水”的盛況一去不復返?！胺e水潭，自明初改筑京城，與運河截而為二，積土日高，舟楫不至，是潭之寬廣，已非舊觀?！蔽羧帐矂x海商賈云集的盛況，變成較為寧靜的風景勝地。從此積水潭成為北京城民俗文化活動的薈萃之地，也是京城百姓消夏避暑的好去處。

2、積水潭與太液池通流，在連通處建西不壓橋（又名西步糧橋），并在位于北海東北角處什剎海入北海的進水口處設置閘門以控制流量。明代的積水潭，有什剎海、西湖、北海子、北湖、蓮花池、凈業(yè)寺湖、凈業(yè)湖、后湖等眾多稱謂。同時因什剎海給水日淺，水中種植大面積荷花，什剎海區(qū)域也呈現(xiàn)出幾分江南水鄉(xiāng)的風光。什剎海開始成為專門的景觀水面，使用性質得以穩(wěn)定的發(fā)展。

五、清代、民國的什剎海時期

什剎海水面變化不大，但承載了更為強烈的人文特征。

清代在北京城建設中的主要成就，不在城內(nèi)，而在城外。最重要的就是西郊海淀附近大規(guī)模的園林建設，其中涉及到一個關鍵問題就是水源的開發(fā)。鑒于前代從永定河及白浮泉引水的困難，便只把西郊一帶的泉水匯集起來，以供引導。經(jīng)周密設計，甕山泊得以擴大，其東岸以外的低洼地帶，新建一條攔水堤壩，用以攔蓄上游泉水，而擴大后的甕山泊則改稱昆明湖。清末又在與北海相連通的什剎海前海西南部（今前海西沿），筑起了一條貫通南北的長堤（又稱和堤），將什剎海前海一分為二，長堤中間偏北處有橋連通被分割的湖水（晚清時發(fā)展成荷花市場）。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通惠河漕運全面停止，什剎海供漕運用水的作用徹底結束。而清晚期，什剎海畔的酒樓有了很大發(fā)展。

總的來說，清代直至民國時期，什剎海的傳統(tǒng)文化氣氛愈發(fā)濃重，平民性的特色更為顯著?！豆识甲冞w紀略》記載，“今名近地安門者為什剎前海，稍西北為什剎后海，最西北近德勝門者為什剎西?！薄Ｓ捎谶B年軍閥混戰(zhàn)以及日本侵華軍隊的占領，什剎海多年失修，城內(nèi)水道，幾已淤塞，有的地方幾被填平。房屋日漸衰敗，王府的功能也發(fā)生改變，如濤貝勒府南半部成為輔仁大學，鼓樓西大街北側的醇親王府的祠堂也改為“武廟”，后稱“關岳廟”。

六、小結

今天的什剎海，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北京特色”，她承載了北京城悠長的歷史痕跡與現(xiàn)在的都市喧嘩，古典與現(xiàn)代的相融，傳統(tǒng)與前衛(wèi)的碰撞，這里有著王府舊址、名人故居，有大量北京特色的胡同和四合院，還有這北京最著名的酒吧一條街。

什剎海水域雖幾經(jīng)變遷，但歷朝歷代對什剎海及周邊區(qū)域的改造與利用卻是一脈相承，保證了什剎海周邊相對穩(wěn)定的格局與周邊環(huán)境，使什剎海逐漸向著成熟穩(wěn)定的方向發(fā)展。從以居住為主的什剎海到商賈云集的碼頭，又到后來的美景勝地和繁華街市，什剎海在歷史的長河里，也歷經(jīng)了一個城市的設計價值、實用價值，碼頭融合的口岸價值到后期的景觀價值、文化價值，逐漸發(fā)展成熟為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北京什剎海，而在這個過程中，歷朝歷代對于什剎海的建設使這片古水域也形成了屬于自己的完整歷史鏈條。

作者單位：中國海洋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