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
這種對于剝奪他人生命的恐懼感,是來源于我們有生以來對于他人生命的敬畏,是人文精神的最高價值,是我們人性中的光輝。
2月25日,經過民眾熱烈討論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八)》終于出臺。
爭論已久的“取消部分罪名死刑、醉駕入罪”等問題,塵埃落定。
這是一部閃爍著人文主義精神的修正案,它的出臺,在新中國刑法史上是一個轉折點。較之以往修正案著重于新類型犯罪的入罪和量刑,它更多地將關注的焦點放到了對人類生命權和健康權的尊重上,更多地凸現(xiàn)了人文精神的關懷。
刑法乃國之重器,它直接規(guī)定了人們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以及違反規(guī)定所能遭受到的最嚴厲的法律譴責。中國歷史上歷來尊崇“亂世用重典,盛世用輕典”的原則,在我們今天國民生產總值已躍升至世界第二,民眾生活質量有了普遍提高的時候,再以重典治世,就有些不合時宜了。修正案(八)的出臺,也正是順應了形勢,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者的信心。
人文精神,是一種普遍的人類自我關懷,表現(xiàn)為對人的尊嚴、生命價值、命運的維護、追求和關切。當人類的物質條件還不夠充足,人們還為了基本的溫飽和生存而搏斗時,人文精神是一種奢侈品。在文藝復興前,古老的歐洲法律可能會判處一個偷了面包的十歲孩子絞刑,這在當今的人們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在三十年前,一個中國的小偷可能會為了盜竊一輛北京212吉普車而被判處無期徒刑直至死刑,這也不是聳人聽聞,而是當時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管子曾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當人民生活水平還很低,還在為了面包和大米奔波時,妄談死刑的存廢和生命的尊嚴就有些書生氣了。
而今時代不一樣了,盡管存在貧富分化,但人們總體上畢竟比以前富裕了,人們開始思考人的尊嚴、生命的價值、金錢與生命的對等關系等。修正案(八)規(guī)定醉駕入刑,新增非法買賣人體器官罪,取消了十三個經濟犯罪的死刑,將中國儒家提倡的傳統(tǒng)美德“尊老愛幼”落實到具體條款等措施,就是近年來整個社會文明進步的標志,是整個社會開始關注人文精神,尊重人的生命價值的表現(xiàn)。用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物質文明決定了精神文明”。
醉駕入罪,并非我國首創(chuàng),在機動車高度發(fā)達的日本等國早已有規(guī)定。這一條款看似好像是加重了對醉駕人的刑罰,但筆者倒認為這恰恰是從另一個角度體現(xiàn)了對人的生命和健康權的尊重。車乃兇器,我們平時用時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更何況你喝高之后呢?以前大家沒車時,有醉無駕倒也無妨,現(xiàn)在我國每年超千萬的汽車生產量和銷售量,加上國人的酒文化,如果不用重典,不知會有多少人會喝得醉醺醺地爬上駕駛座?所以,當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這個條款,其實是極大地保護了廣大民眾的健康權和生命權不受酒駕的威脅。
談到部分死刑的取消,雖然社會上還是有些反對的聲音,說取消部分經濟犯罪死刑可能會便宜了一些經濟犯罪分子,但是筆者在此想問一問,對經濟犯罪分子判處死刑的界限到底在哪里?一個人盜竊或走私了多少財物法律就可以剝奪他的生命?當整個社會的物質財富已經極大豐富,當人民的生活已經不差錢的時候,我們是否還有必要用剝奪犯罪者生命的極端方式來禁止該類經濟犯罪的再發(fā)生?
如果說暴力犯罪剝奪被害人生命的行為還可從人類的原始同態(tài)復仇基因里找到依據,來判處被告人死刑,那么對于經濟犯罪行為,就涉及到一個最簡單但也最難回答的問題:命貴還是錢貴?
刑法不是萬能的,刑法也是有邊界的。在特定的經濟條件下的刑法,也應該符合當時的物質環(huán)境條件,不能過分地加重其調整功能,否則便是“惡法”。
以前筆者當刑事法官時,和一個法警哥們聊天,他就抱怨說“你們只管判死刑,反正你們也不動手”。仔細想想還真對,贊成死刑的看官們,真讓你們去當劊子手,有幾個真肯去的?
其實不肯去才是對的。這種對于剝奪他人生命的恐懼感,是來源于我們有生以來對于他人生命的敬畏,是人文精神的最高價值,是我們人性中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