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真性情

周國平

一個人在衡量任何事物時，看重的是它們在自己生活中的意義，而不是它們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實際利益。這樣一種生活態(tài)度就是真性情。

一個人活在世上，必須有自己真正愛好的事情，才會活得有意思。他喜歡做這件事情，只是因為他覺得事情本身非常美好，他被事情的美好所吸引。這就好像一個園丁，他僅僅因為喜歡而開辟了一塊自己的園地，他在其中培育了美麗的花木，為它們傾注了心血。當(dāng)他在自己的園地上耕作時，他心里踏實。無論走到哪里，他都會牽掛著那些花木，如同母親牽掛著自己的孩子。這樣一個人，他一定會活得很充實的。相反，一個人如果沒有自己的園地，不管他當(dāng)多大的官，做多大的買賣，他本質(zhì)上始終是空虛的。這樣的人一旦丟了官，破了產(chǎn)，他的空虛就暴露無遺了，會惶惶然不可終日，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世界上無事可做，也沒有人需要他。

人做事情，或是出于利益，或是出于性情。出于利益做的事情，當(dāng)然就不必太在乎是否愉快。我常常看見名利場上的健將一面叫苦不迭，一面依然奮斗不止。對此，我完全能夠理解。我并不認(rèn)為他們的叫苦是假，因為我知道利益是一種強制力量，而就他們所做的事情的性質(zhì)來說，利益的確比愉快更加重要。相反，凡是出于真性情做的事情，亦即僅僅為了滿足心靈而做的事情，愉快就都是基本的標(biāo)準(zhǔn)。如果不感到愉快，我們就必須懷疑是否有利益的強制在其中起著作用。

你說，得活出個樣兒來。我說，得活出個味兒來。名聲地位是衣裳，不妨弄件穿穿。可是，對人對己都不要以衣帽取人。衣裳換來換去，我還是我。

人生中一切美好的事情，報酬都在眼前。愛情的報酬就是相愛時的陶醉和滿足，而不是有朝一日締結(jié)良緣。創(chuàng)作的報酬就是創(chuàng)作時的陶醉和滿足，而不是有朝一日名揚四海。如果事情本身不能給人以陶醉和滿足，就不足以稱為美好。

余娟摘自《時代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