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第一夫人淘衣記

冷雨

2010年12月12日晚，美國第一夫人米歇爾在華盛頓參加一場名為“華盛頓圣誕節(jié)”的音樂會時，穿了一件二手衣服，此舉引起輿論空前關(guān)注。不僅因為她是美國歷史上第一個在公開場合穿二手衣的總統(tǒng)夫人，還因為她淘衣服的過程一波三折，甚至動用了白宮特勤。消息公布后，即便智慧如奧巴馬，也無法理解她為何如此鐘情一件舊衣服……

神奇的花裙子

2008年6月18日，美國廣播公司日間脫口秀節(jié)目《觀點》，迎來一位特殊的嘉賓米歇爾。觀眾們都知道，僅僅半年前，她跟丈夫奧巴馬還是一對默默無聞的夫妻。如今他們締造了神話，即將成為美國史上第一對黑人總統(tǒng)夫婦。

眼前的米歇爾穿著一件黑白太陽花的棉質(zhì)短裙子，無袖，性感而親切。她出身底層，卻有著良好的教養(yǎng)和高薪的職業(yè)。自闖入公眾視線以來，一直以隨性率真的穿著，成為平民追捧的時尚偶像。

主持人芭芭拉問米歇爾：“你穿的裙子是什么品牌，價位如何？”米歇爾回答：“唐納理科，30美元?！卑虐爬桓抑眯牛@嘆地說：“我們知道您不認同大牌等于時尚，可沒想過您會穿30美元的裙子，看來它又將是一件完美戰(zhàn)袍?！?/p>

觀眾們都知道芭芭拉說的戰(zhàn)袍是什么意思，還在6月4日，奧巴馬為祖母去世奔喪，米歇爾第一次從奧巴馬背后走出來，獨自發(fā)表競選演說。當天她穿了一件紫色露肩緊身裙，一改丈夫慷慨激昂的演說風格，像聊家常一樣從私人生活說起。她說：“我喜歡穿裸臂的裙裝，我認為裸臂最能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女人的力量和性感，而女人穿對了衣裳，就等于披上了一件應(yīng)對生活的戰(zhàn)袍，一切困難和挑戰(zhàn)都會在自信前消融。”

米歇爾不帶政治腔的演講，俘獲了許多平民女性的心。而競選以來，她一直以無袖裝，表達她鮮明的著裝風格，且從頭到腳從不超過600美元。選民們由此斷定，這是一個能用最少的錢，干出最漂亮事的女人。他們親切地將她大勝之日穿的紫色裙裝，稱作紫色戰(zhàn)衣，認為跟米歇爾學穿衣，既節(jié)約又時尚。很快，一股米歇爾風潮席卷美國。

《觀點》節(jié)目結(jié)束后，24小時內(nèi)，米歇爾穿的那款黑白太陽花裙，在全美國322家連鎖超市賣到脫銷。搶購風潮讓一直默默無聞的唐納理科品牌迅速躥紅。

2008年7月底，奧巴馬宣布勝出，在慶功會上，米歇爾穿一條黃色無袖紗裙，腰間寄一條窄窄的黑皮帶，飄逸，靚麗。記者們再次發(fā)問準第一夫人，“裙子是哪買的？”米歇爾毫不遮掩地回答：“‘白宮、黑市網(wǎng)上服裝店?！?/p>

同樣的瘋狂再次上演，那條網(wǎng)上售價148美元的伊琳娜裙子，也迅速被搶購一空，不僅“白宮?黑市”網(wǎng)上服裝店火了，連伊蓮娜隸屬的上市公司，當天股價就上漲了10%。

“米歇爾風潮”引起了許多人的慨嘆，商人們由此意識到了米歇爾巨大的魅力，認為這里面藏著巨大的商機。

2009年1月20日，是奧巴馬的就職大典，為了讓米歇爾在就職典禮上穿自己公司的衣服，包括阿瑪尼、圣羅蘭、香奈兒在內(nèi)的眾多大牌，展開了激烈的競爭，各路設(shè)計師跑馬燈一樣前來游說。米歇爾知道自己和奧巴馬之所以能勝出，正是他們的平民化生活方式，貼近經(jīng)濟危機時代的大眾期望，她不想倡導奢侈之風，更不想接受饋贈。于是，她將重任交給一個剛走出大學校門的華裔青年，年僅26歲的設(shè)計師吳尊剛身上。

1月20日，米歇爾穿著吳尊剛設(shè)計的單肩白紗裙亮相，沉穩(wěn)中綻放出性感和張力，又一次滿足了大眾的期望。

米歇爾雖然只穿廉價的衣服，啟用沒有名氣的設(shè)計師，但少有敗筆之作，以至于2009年底，米歇爾壓倒法國總統(tǒng)夫人布呂尼成為世界十佳著裝人士之一。

古怪的舊貨商

2010年3月，米歇爾前往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訪問，旁聽了一場服裝藝術(shù)鑒賞課。一個年過半百的女教授，提溜著一件湖綠色的長裙走進教室。衣服上身是細肩帶的簡單設(shè)計，下身卻是猶如瀑布般的皺褶。

教授撥開那些皺褶，說：“古董衣服是時尚帝國唯一不會被‘批量生產(chǎn)染指的凈土。你花數(shù)千美元買一件剛下流水線的香奈兒隔天就會貶值，但是，你也可以花少得多的錢，去買一件半個世紀以前的衣服，它料子華麗，全手工制作，而且絕不會撞衫，只要好好保護，還會增值?！?/p>

米歇爾第一次知道古董衣的存在，知道它們的魅力并不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淹沒。她想，在提倡物資循環(huán)利用的環(huán)保時代，巧妙地穿古董衣，應(yīng)該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米歇爾認為，相比那些明碼標價的高級古董店，到古董集市淘貨等于是一次神奇的發(fā)現(xiàn)之旅，參差不齊甚至魚目混珠的物品，能激起無限的探索熱情。

可是，她是第一夫人，到哪都涉及到安保問題，別說淘古董了，就是下車隨便買個漢堡都會有人跟著。

米歇爾策劃了很長時間，一個月后，米歇爾陪奧巴馬到紐約出席活動。她知道曼哈頓西區(qū)的綠跳蚤市場，是全美最大的舊貨集市。正好午餐后有兩個小時空當，她對丈夫說，如果他能替她打掩護，保證她消失兩個小時不被外界知道，那么以后當他犯球癮時，她也會制造同樣的機會，讓他混到觀眾席里偷偷樂一回。

奧巴馬曾對米歇爾承諾過，在當好總統(tǒng)的同時，還要當好丈夫和父親，他知道米歇爾當?shù)谝环蛉税肽陙?，很少有休閑時光，便樂得做個人情，同意她只帶一個保鏢，安排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躲過媒體記者前往集市。

米歇爾打扮得像個外國游客，來到哥倫布大道76街，那里人聲鼎沸，她立即興奮起來，覺得稍不留神就會拾到一個滄海遺珠。一個叫“切爾西”的店鋪里，陳列著一件天鵝絨茶會裝，米歇爾走進去打聽價格。老板沒認出她是誰，介紹說：“1925年比巴的作品，售價200美元。絕對真貨，這里賣的每一件二手衣服，都有紡織部門的估價證明?！?/p>

遺憾的是，衣服的長度不夠她180厘米的身高。就像錯失一見鐘情的朋友，她遺憾地打算出門。老板攔住她說：“有一件衣服一定適合您，請跟我進來。”米歇爾跟著他走進里間，老板揭開一個防塵罩。那是一件黑色棱紋稠晚禮服，窄肩帶，束腰，腰下的裙擺流水般垂下，黑色的緞面上覆蓋著精致的蕾絲，蕾絲上繡著燦若星辰的管珠。既高貴又充滿迷幻的色彩。一眼掃過去，米歇爾知道，無須尺量，無須試穿，肩寬腰寬長度都跟她的身材絲絲相扣。她要求老板開價。

老板說：“上世紀50年代諾雷利的巔峰作品，但這件衣服沒有明確的價格，您要試穿給它的主人維亞特女士看。維亞特是這個集市最大的古董衣服供貨商，老太太對這件衣服非常看重，說不愿意接受她條件的人，就不配得到這件衣服。她就在附近，半個小時內(nèi)能趕到?！?/p>

米歇爾的熱情被澆熄，她不可能當著陌生人的面試穿衣服，那樣會暴露身份，而且時間也不允許她等上半個小時。于是和助手離開。

爭議的時尚秀

米歇爾回到華盛頓，繁忙的事務(wù)并沒有沖淡她對古董衣的興趣，她弄來幾本上世紀50年代的《Vogue》古董雜志，想進一步了解時尚史，然后按圖索驥找機會再去淘淘舊貨。

雜志里的黑白照片傳達了濃濃的懷舊氣息。在1956年的一期中，米歇爾十分震驚地看到了那件讓她心動不已的黑裙子。照片抓拍于濃冬季節(jié)的紐約街頭，穿衣服的女人顯然不是《Vogue》的專業(yè)模特。她從一棟建筑里走出來，滿臉的興奮，迎面吹來的朔風以及裹在深色大衣里的路人，都成為襯托她光彩的背景。想起切爾西店老板對維亞特老太太的介紹，她認為圖片中的女人應(yīng)該就是年輕時的維亞特。她跟自己一樣高，一樣胖瘦，有著同樣的穿衣風格。

米歇爾的好奇心急劇升騰，這件衣服對于她到底有著怎樣重要的意義？這是最心愛的人贈給她的禮物，抑或是她成功走過某種困境而給自己的獎賞？諾雷利是50年代最頂級的設(shè)計師，他因為賦予時裝以浪漫想象而成為劃時代的人物。能得到他的作品的人，應(yīng)該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

米歇爾產(chǎn)生了強烈的要認識維亞特的沖動。而按照安全規(guī)定，第一家庭接觸的對象，都要到負責總統(tǒng)安全的特勤局備案，以甄別是否有人對國家構(gòu)成威脅。

2010年3月，米歇爾借調(diào)查養(yǎng)老金而拜訪選民的機會，將維亞特列入調(diào)查人之列。特勤局很快將維亞特的資料遞交到她的手里。由此她得知維亞特現(xiàn)年80歲，獨居在紐約哥倫比亞大街76號。

4月，米歇爾再借光臨紐約的機會，敲響了維亞特的家門。維亞特眼不花，耳不聾，即使微微有些佝僂，也可以看出她年輕時有著跟自己一樣的寬骨架。米歇爾沒有掩飾身份，維亞特為政要來訪而激動，但并沒有像其他老選民那樣，抱怨物價上漲，要求提高養(yǎng)老金。她非常驕傲自己80歲還能賺錢。

隨后米歇爾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您在切爾西店擺放了一件50年代諾雷利設(shè)計的黑緞面裙裝，我對那件衣服非常感興趣，請問您找到合適買主了嗎？”

維亞特的眼睛出現(xiàn)了異樣的光彩，她將米歇爾從頭看到腳，說：“除了你，真的沒有更適合的買主?！本S亞特不提試穿，甚至不提價格，這違背了米歇爾不接受饋贈的原則。她反問：“為什么改變主意，因為我是第一夫人嗎？”

維亞特回答：“不，因為你也喜歡在濃冬穿裸臂裝……”

原來，半個多世紀前，維亞特為了幫男友諾雷利成功，在視穿裸臂裝為淫蕩的年代，勇敢地在寒冬穿上了他設(shè)計的無袖黑裙。雖然功成名就后，諾雷利又愛上了別人，但維亞特一直珍藏這段感情。她十分珍視讓諾雷利爆紅的那條黑色晚禮服，想找一個最能重現(xiàn)它當年風華和力度的買主。

維亞特知道米歇爾被稱為最愛裸臂裝的總統(tǒng)夫人，她喜歡她的風格，以及那結(jié)實胳膊所代表的勇敢和力量。米歇爾由此得到了黑裙子，她還從維亞特的私人衣櫥里又額外淘到了好幾件衣服，總共支付了2500美元。

2010年12月17日，一年一度的圣誕音樂會在華盛頓舉行。這場濃冬季節(jié)的音樂盛事要進行全國直播，第一家庭全體成員按慣例要出席與民同樂。米歇爾穿上了那條黑裙子，不負良苦用心，她又一次贏得好評。

然而，可能因為裙子太有名的緣故，內(nèi)行的人一眼就看出它是舊貨，出自諾雷利的手筆。好事的記者很快追蹤到維亞特，于是米歇爾淘衣服的經(jīng)歷被曝光。

因為米歇爾涉及到動用特勤人員追蹤賣主，而且先后兩次利用到紐約公干的機會，前往哥倫比亞大街淘衣服，有以權(quán)謀私嫌疑。恰逢2010年底，白宮官網(wǎng)公布了“白宮幕僚國會年度報告”，其中米歇爾的幕僚，包括形象顧問、助理等在內(nèi)共計22人，比前一屆第一夫人勞拉多出4人，用于支付幕僚的工資也多出10萬美元。

輿論因此激烈爭論，有人指出米歇爾衣著雖然便宜，但是她搜尋服飾的過程卻代價巨大，遠遠超過了衣服本身?！都~約時報》專欄作家尖銳地抨擊說：“米歇爾以人數(shù)空前的幕僚，來滿足她每一個心血來潮的念頭。這讓我們懷疑她的便宜著裝，不過是政治作秀。”

但是采訪過米歇爾的電視節(jié)目《觀點》卻認為，米歇爾買廉價衣服，在白宮開辟菜園，為無家可歸者打造流動廚房，她通過這些行為倡導的節(jié)儉度日的生活方式以及由此帶來的影響，遠超過她為此付出的開支。而最新一期的《哈佛商業(yè)評論》則發(fā)表了一篇名為《米歇爾效應(yīng)》 的文章，稱她為其在近1年內(nèi)所穿過的29個平民品牌帶來了27億美元的經(jīng)濟效益。世界環(huán)保組織也充分肯定米歇爾勇敢地穿舊衣服，為遏制全球變暖和資源浪費，所做出的貢獻。

對此，米歇爾保持一貫的率真，說：“女人賦予衣服的感情，永遠超過男人的想象，我不想為自己的穿著，作政治和個人風格的概定。因為作為第一夫人，我職責就是要在這個無比重要的位置上，作出最符合時代精神的演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