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璽
上期提要:和白爾玉的平靜生活在命運的轉(zhuǎn)輪下被慢慢打破,揚羽的奇襲傷害,前世的孽債,紫霄也一并承擔(dān),他去地府央求昔日好友宣淮救羽楊一命,只因為這個男人是白爾玉世界僅剩的唯一親人。
提到鬼門,不得不說到鬼王溟淵,他原本是上古父神伏羲與女媧之子,因為答應(yīng)過父神絕對不傷害人類,所以帶著全體鬼族隱于鬼門。
那時候的鬼族跟現(xiàn)在的鬼是不一樣的,現(xiàn)在的鬼只是人死后三魂七魄積聚成的靈,而那時的鬼族是比人和仙更高一等的生物,是真正的惡鬼,男鬼邪魅,女鬼美艷,以生人為食,法力很高強。
因為鬼族的隱遁,人間自然發(fā)展得很快,不管怎樣,在這樣的安排下,人和鬼這兩個種族還是相安無事地在這片后土上生活了,幾千年。
后來的天帝,始終覺得與之力量相較不大的鬼門是個毒瘤,于是拉攏了凡人,與鬼門抗衡。幾戰(zhàn)幾和后,三方損失慘重,特別是人間,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于是議和之事一再提上臺面。
天帝決定以羅萱公主嫁予鬼王溟淵,以聯(lián)姻來維系三界的平衡??蓻]想到,原本已經(jīng)答應(yīng)結(jié)親的鬼王溟淵卻突然毀約,羅萱公主自覺受辱而自盡,于是戰(zhàn)火又重新被點燃。
這場戰(zhàn)爭一直持續(xù)了很久,直至鬼王溟淵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失去領(lǐng)頭羊的鬼族打得很吃力,這才被天界一舉殲滅。
不過,據(jù)鬼門的余黨說天界使詐,天帝表面上聯(lián)姻,卻私下派了一個奸細故意接近溟淵,用計毀滅了溟淵的肉身。無奈年代久遠,那些真相早已無從考證。
鬼王的容器,也是從五百年前才傳開的,當(dāng)時鬧得沸沸揚揚,讓年紀尚淺的紫霄也有所耳聞,據(jù)說是鬼門的余孽一直在找尋一個合適的容器讓鬼王復(fù)蘇,讓鬼王帶領(lǐng)鬼門所有的人報仇雪恨。
但是,這世上神,人,仙雖多,合適的容器卻不好找,畢竟鬼王溟淵是第三代神族,幾乎沒有能承接住他靈魂的容器。所以那些鬼門的鬼,常常化身為各式各樣的人,口蜜腹劍地誆騙一些他們看上的容器,讓他們修煉一些所謂的上乘法術(shù)。
其實那些上乘法術(shù)都是些陰毒的秘術(shù),練后功力大增,但神志會越發(fā)混亂衰弱,然后那些鬼門的鬼看時機成熟了,會來帶走他們,讓他們互相殘殺。這批容器中,弱者的魂靈會被強者所吞噬,強者越強的同時,也會變得更加狂躁暴戾,神志不清。
宣淮本來是凡人變鬼,所以在地府工作時才聽到這些玄乎的傳言,本來他不是很信有鬼門一說,如今遇到揚羽,不免有些激動。
“如果鬼王蘇醒的話,那我們豈不是還能看到第三代神族?”
“鬼王蘇醒的話,肯定又是三界大亂,到時候成批的死人趕著到你這里報到,煩都煩死你?!?/p>
宣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昏黃的燈光下銀色面具透著淡淡亮光,顯得這人十分清冷幽寂。
他又說:“揚羽的確很有這個資質(zhì),做鬼王的容器,只是可惜了,沒成功,倒把他煉得半瘋半魔的?!?/p>
紫霄打斷他:“別亂說了,我們也只是在這里亂猜,不一定是,我想把他帶回去看看?!?/p>
“回哪兒?大雷音寺?天哪,我的紫霄大圣人,你該不是想救他吧?”
“我若是說想救呢?”紫霄不咸不淡地回答。
宣淮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所以你活該背黑鍋,下次再碰到被仇人追殺這種事,我懶得管你了,你自生自滅吧?!?/p>
紫霄沉吟片刻:“他是薏珠唯一活著的親人了?!?/p>
火光跳躍,紫霄那對如寶石般瑰麗的眼睛里,也倒映出兩團小小的火。
那年的那場大火,也只是由一個火點開始,點燃了整個海面,海藍色的海面沸騰得如同煉獄的地火,熊熊大火燒得連天都紅了。
宣淮知道眼前這個人簡直無藥可救了,反正他決定了的事,別人是說不動他的,于是宣淮也懶得再勸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問:“那小玉怎么辦?”
紫霄這才想起小玉,小玉孤單一人,又該怎么辦?
他是斷然不敢?guī)侥抢锶サ?,然而,又不知道該將她暫時放在哪兒。
此時紫霄嘴巴抿緊,背在身后的雙手緊握成拳,慢慢的,他的目光滑到宣淮臉上。此時那張銀色面具的主人往躺椅上一靠,懶洋洋地晃著躺椅,似乎很愜意。
“你幫我照顧小玉!”
“你瘋了?!毙疵偷卣酒饋?,“我怕死小孩子了,你還是饒了我吧。況且,你也看到,這里的環(huán)境并不太好?!?/p>
“那怎么辦?”
宣淮歪著頭思考了一下,然后說:“不過,我認識一個朋友,一個絕對信得過的朋友,他對怪力亂神并無異議,你可以把她送到那里去寄養(yǎng),不過先說好啊,他是凡人,而且職業(yè)不大好,是個土匪。”
紫霄還是有點猶豫,不過也只能先應(yīng)下來,等親自見了他那位朋友再說吧。
他拱手向宣淮致謝,卻被宣淮推攔了回去。
“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p>
不過,紫霄知道他是個討厭虛禮的人,與其口頭上給予感激,不如給他些實惠,于是紫霄對宣淮說:“我這次去,就順便帶些七彩鳶尾花的種子給你吧?!?/p>
宣淮僵了僵,眼睛里很快滑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的情緒,很久以后,他才開口對紫霄道謝。
宣淮喜歡收集鳶尾花的種子,這是自紫霄認識他起,就有的習(xí)慣。
后來紫霄才知道他并非單純收集鳶尾花的種子,似乎是在煉什么東西,鳶尾花的種子是以為很重要的材料。
宣淮煉藥煉了很多年,這世上所有品種的鳶尾花種子都被他煉盡,似乎也沒煉出個什么東西來。
紫霄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煉什么,但是卻很明白那個東西的成功與否,對他來說,很重要。這次回來,他看到他還在煉鳶尾花的種子,于是便想起了雷音寺外成片的七色鳶尾花。
要七彩鳶尾花的種子并非易事,不過他的確幫了紫霄很多,不管是在最后一刻,宣淮突然出現(xiàn)救了他和白爾玉,還是在白爾玉奄奄一息時,宣淮把她帶回地府親自醫(yī)治,并違例為她點了七盞續(xù)命燈。
所以,于情于理,紫霄都會幫他拿到七彩鳶尾花的種子。
02
等白爾玉又能活蹦亂跳時,也是時候離開地府了。
臨別時,白爾玉抱了抱宣淮:“我們會再見面嗎?”
宣淮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見到我可不是什么好事?!?/p>
然后轉(zhuǎn)過頭去,向紫霄點點頭,紫霄怔了一下,微微鉤了鉤嘴角,沒有說話。
大抵他們還是要按計劃進行,可是這需要多長時間呢?沒人知道。就連能不能成功,也沒人說得準。
七月,空氣中有一種獨有的潮濕,仿佛被罩了一層混濁而又沉悶氣息。她生性怕熱,白日也懨懨的,打不起精神,到了晚上才恢復(fù)了一些生氣。
為了消暑,她在他們停留的客棧里找到一塊透著一份宜人的幽靜與安適的寶地。
于是到了晚上,她一再爬過墻去,跑到青竹搭建的小橋上,把腳浸到水中消暑。
這事是不可以讓紫霄師傅知道的,他知道后會生氣,會責(zé)怪她病還沒好全,又想得新病了。
此時她把一直浸在水中的腳蕩了一蕩,那蕩漾開的漣漪因無聲而讓人害怕,抬頭看天,同樣是這片天空,只因內(nèi)容的變換映射著不同。
白爾玉原本笑著的臉僵硬起來,神色逐漸隨著天空的轉(zhuǎn)黑而變得黯淡起來。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也有了心事,或者是他的言辭閃爍似有隱瞞,影響了一貫無憂無慮的她。
步調(diào)再是悄無聲息,她還是聞到了他身上獨有的味道,雖然不用去看水中的影子知道他就靜靜地站在她身后,卻沒有扭過頭去跟他打招呼。
她像是撒氣似的,雙腳用力地拍打著水面,把水花濺得老高。
迎頭冰涼的水打濕了她的頭發(fā),也濺了她一身,她猜想他應(yīng)該也是被失火的城門泱及的池魚,于是水中倒影出一張笑得傻氣的臉來。
紫霄沒有被那點確是無足掛齒小把戲激怒,也難得沒責(zé)怪她不注意身體,他靠著她坐下。
這時白爾玉側(cè)過頭來望他,同時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腿上把玩。
她問他:“我們?yōu)槭裁催€不回家去?”
然而她的話剛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擔(dān)心他會覺得自己老是在一個問題上反復(fù)地問,讓人很心煩。
紫霄倒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小氣,早知道她是有什么就直接擺在臉上的死丫頭,反之若她不問了,他反而覺得不對勁。
到時候才麻煩!
他將她握在手中的手抽了回來,隨意地編了一個新借口:“還有兩日便是鬼門大開之日,現(xiàn)今不易出行?!?/p>
“上次問,你說老待在谷里悶得慌,所以想多在外面待兩天再回去,這次又說不易出行?!彼尚α藘陕?,語氣盡量顯得輕松,但是笑過之后又覺得不妥,總之,心里一陣酸澀。
紫霄愣了一下,神情飄忽地望著水面。
“小玉?!币膊恢罏楹谓凶“谞栍瘢皇且凰查g脫口而出,叫完她的名字,見她耐心而疑惑地望著自己,他愣了愣,倒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我,”白爾玉似乎是猜測到他想說什么了,白爾玉趕在他之前打斷他,沖他咧嘴一笑,故意捂著肚子,愁眉苦臉地說,“我……餓了。”
“餓了?”
凝視著紫霄那溫和的目光,白爾玉幾乎沒扇自己幾個大耳光,什么借口不好找,找這個,現(xiàn)在更不知道怎么接口了。
焦躁得如同八月的正午裹著厚重的棉衣手里還捧著一個熱火爐子般難受,腦門發(fā)燙,低頭看著湖水,她的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裝死不就好了。
她將身子往前傾,便一頭栽進了冰冷的水里。
這一下來得太突然了,紫霄的心跳咯噔一下停了半拍,也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下去,紫霄自然水性極佳,白爾玉還沒撲騰兩下就被他撈了回來。
白爾玉心想,完了,這下完了,想裝死都不行了,死撐吧。
紫霄把白爾玉撈上岸后,又是拍又是喊,都弄不醒她。靜下心來時,發(fā)現(xiàn)她的睫毛不停地抖動,呼吸又重又亂,儼然就明白了。
她被他扛回了屋,卻不給她換衣服。
風(fēng)吹得竹葉簌簌作響,貼在白爾玉身上的濕衣服已經(jīng)被她的體溫蒸干了,白尓玉有些受涼,忍不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然后她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于是佯裝虛弱地睜開眼睛,叫著紫霄師傅。
紫霄走了過來,拿著毯子裹住她,不解氣地把她從上到下揉了一個遍,揉得她嗷嗷亂叫。
“自己把衣服換了?!滨遘k完白爾玉后,紫霄把濕了的毯子扔在一邊,口氣依舊生硬。
她從窗上爬起來,笑嘻嘻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卻沒有按命令行動。
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昭然地把屁股又朝他身邊挪了挪,又把手做成長筒放在眼眶上,手做成的長筒的那面,紫霄出塵絕世的容顏因著這一晚的瞎折騰,平添了幾分倦容。
濕漉漉的頭發(fā)隨意地披在肩上,浸濕的外衫不規(guī)矩地耷拉在他的身上,若隱若現(xiàn)更襯得那脖子上的皮膚晶瑩如玉。
在未開竅的幼稚的心靈里,很多悸動來得無端,她就這么安靜地看著他,婉若看著青煙籠罩下的一朵白蓮。純粹因為美好,看得出了神。
紫霄將頭發(fā)隨便揉了揉,就將毛巾擲在一邊架子上。回頭來看她,白爾玉一動不動,目光炯炯地死盯著他,像魂魄都出了竅似的。
一種發(fā)毛的感覺重新浮上心頭,被她這么盯著,他都不敢繼續(xù)幫她脫了。
紫霄低聲說:“這么大個人了,難道還不會自己換衣服?”
白爾玉噌地站了起來,拿著毯子湊到紫霄跟前:“師傅,我?guī)湍悴帘逞??!?/p>
他輕拽下她的手,又捏住她的耳朵將她的臉扭向一邊,細眉高挑,目光瀲滟,把她當(dāng)小動物似的揉。
其實她真的很可愛,他揉了她第一次就忍不住揉第二次了,那張粉雕玉琢的臉上連淺淺的茸毛都沒退去,若不是臉白,還真像個桃子。
白爾玉被他揉得喘不過氣來,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
紫霄這才停下來,微笑著看著她把自己的手按在心口。
白爾玉幽幽地道:“其實您哪兒都好,就是脾氣太古怪了?!?/p>
“這不正好,反正你以后都不會看到我了。”
白爾玉怔了一下,她因他的話而駭然失色,緩緩地松開紫霄的手,眼中一抹受傷一閃即過。
她說:“我就知道,您嫌我討厭,要拋棄我了?!?/p>
紫霄鉤起的嘴角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放了下來:“不對,你先聽師傅把話說完……”
“不想——”她捂著耳朵小聲抗議,又覺得萬般委屈,他原來連改正學(xué)乖的機會也不給自己。
“我會很快回來接你?!?/p>
“你不會的,你就是不要我了?!?/p>
“我會?!?/p>
“你不會!”
白爾玉哭了出來,她撒嬌又賴皮地抱住他。
衣濕體寒,兩層薄紗緊貼著肌膚,在兩個體冷的人之間傳遞著熱量,他覺得不妥,便將她推開。
“好了,快睡下吧,換身干衣服,再洗個熱水澡?!彼募毴绨l(fā),體貼入微,卻偏要裝出一副無關(guān)緊要的冷漠模樣。
“那好吧,您會回來接我的?!卑谞栍裢V沽丝奁蹨I汪汪地看著他,說這話時又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求證。
“是的,我會很快來接你?!彼嗣念^,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下。
“那我們今天晚上一起睡。”她又笑了,并得寸進尺。
“不可以?!弊舷隼涞鼐芙^。
“我想跟你一起睡?!卑谞栍裼炙浪赖乇е耐炔凰墒?。
他的眼睛里滑過重絲,臉卻更黑更沉了,白爾玉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zhuǎn),又是連連打噴嚏,又是咳嗽。
最后,紫霄極難得地妥協(xié)了。
這個天偏巧有著白爾玉一般的孩子心性,一會兒天晴,一會兒下雨。此時窗外又飄起綿密的細雨,夾雜著雨打樹葉的聲音,一切逐漸安靜下來。
這位神仙破天荒地做了一個夢。
窗外傳來聲聲號角聲,屋內(nèi)紅燭搖影。
男子握著喜稱在原地站了良久,卻沒有把喜帕挑起的意思。而一向善于隨機應(yīng)變的喜娘第三次重復(fù)“請新郎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后,見男子溫潤眸子里幽深沉斂,不像是不愿意的樣子,卻又一直毫無動靜,不免有些尷尬。
稱心如意這四個字,對這位新郎來說,真是個巨大的諷刺。他一直反感自己母親的獨斷專裁,一直反抗著她對自己費勁心力的擺布??删驮谒J為自己已經(jīng)可以獨當(dāng)一面時,一場從天而降的婚姻將他的努力全盤否決。
那場對他來說,像是個大笑話的婚姻,是他母親親自去請的婚,天帝明文詔書下的旨,這段門當(dāng)戶對的大好姻緣容不得他半分猶豫。
一切都脫離了軌道,整盤棋都亂透,這位來歷不明的新娘將成為他的枕邊人,永遠像陰影般伴隨著他,想到這里,男子的眼底氤氳著陰郁。
喜娘見新郎突然把稱桿往地上一扔,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想問有何不妥,但話還未出口,就被他冷言趕了出去,這間暖意融融的新房只剩兩個人,兩個相對無言的主角。
男子將胸前礙眼的紅花扯掉,然后坐下獨自喝酒,三杯下去后,他又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了那塊紅得似血的帕子。
然后兩個人就互相望著對方,緘默。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她生得絕不會讓人失望,這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事。興許湊合的眼緣,他還覺得她有三分眼熟,后來一想,她是揚羽的妹妹,眼熟,是自然的。
他問她:“你餓了沒有?”
大約是出門前被人叮囑過,她紅著臉不好開口說話,先是點頭,又死命地搖頭,然后她抬頭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心知肚明她會說什么,但是他什么也不想聽,
桌上擺放著精致的點心盛在光可鑒人的碟子里,他轉(zhuǎn)過身去斟酌了半晌,揀了一碟糯米丸子擱在床邊的矮柜上。
“我出去了,若是不夠你自己起身拿。”說完,便起身要走。
“等等!”她見他要走,一時手足無措,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其實,那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她識趣地放了手,只因他用冰冷生硬的目光從頭到腳地打量她,她嚇了一跳,眼中只剩掩不住的難過與委屈。
他陰沉著臉,離開了。
那天晚上他近乎失去理智,像是要把以前的自己完全推翻,再無任何顧及,在這良辰好景之際,半醉半認真地接受了另一個女人的投懷送抱。
再三承諾后送走那依依不舍的小花仙,他覺得很疲憊。
天居然還沒亮,守望黎明第一次覺得這么難熬,最后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回了新房。
還未進門就聽到小聲的啜泣,心中不免又覺得煩悶,他轉(zhuǎn)身進門,見她抱著雙膝蜷縮在柜子邊哭,好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然后他只說:“新婚之夜哭的話以后一輩子都得哭了?!?/p>
她的哭聲戛然而止,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神色慌張地解釋道:“其實我不是哭你走了,其實是……”
似乎越解釋越解釋不清楚,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站在他身后。
“盒子里是松蓉紅棗糕,上次說好下次見面的時候給你嘗嘗?!彼D了頓,“我學(xué)了很久,但是還是沒有那個婆婆做得好?!?/p>
他怔了一下,意識有些混沌,然后神情怪異地看著她緩緩打開盒子。
她說:“是從家里帶過來的,本來就有些涼,剛才不小心一摔,結(jié)果又散了?!?/p>
可惜他實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他看了看盒子里色彩斑斕的點心,下意識地皺眉:“你是東海三公主龍三?”
“嗯,我叫龍三……也叫薏珠。”她趕緊回答他,怕惹他煩,到后半句時又是欲語又止,口氣像是在提醒著他什么。
她的本名龍三卻不比薏珠來得刺耳。
記憶中某個片段逐漸變得清晰明亮,那是一段因毫不在意而忘掉的過往,按理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得讓他連回想起來,都有些吃力。
的確曾有一個小姑娘在漁燈會上突兀地蹦到他的眼前,拽著他的袖子一臉急切地對他說:
“我的名字叫薏珠,你可千萬不要忘了啊?!?/p>
他想起當(dāng)時一臉莫名其妙的他忍俊不禁,但見她認真而鄭重,笑著夸獎道:“這個名字真好!”
然后,他帶著她在漁燈會上晃蕩了一晚上。
原來龍三,就是薏珠,可是她怎么會?
他死盯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到龍三不是薏珠的證據(jù),任憑歲月如梭,與記憶里的她差了好幾分,但不減稚氣,尋得出以前的影子。
而從半大丫頭到窈窕淑女的變化,不過是眉宇間多了一些攝人心魄的嫵媚。
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在腦海里摸索了半天,只有一個詞能恰如其分地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那就是荒唐!
掩埋的記憶見漸漸復(fù)蘇,以及本身對小妹妹薏珠的親近,讓他堅硬如冰石的心軟了下來。他瞇著眼睛,望著盒子里那些奇形怪狀的松蓉紅棗糕說:“我也有些餓了,可以讓我嘗嘗嗎?”
她臉上一紅,雖然小聲嘟囔著:“都散了,你還要嗎?”
但她還是把木盒推到他的面前。
天蒙蒙亮,天邊露出魚肚白。
紫霄猛地從夢中驚醒,背脊冷汗一片:“別!”
纏留那抹芳魂的最后一縷香縈繞在鼻端,胸悶得快要窒息,仿佛上一秒鐘她還留在他的懷里,淚濕他的衣襟,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上一秒鐘他還緊緊握著她的手。
還記得她說,做松蓉紅棗糕是要給喜歡的人吃的。
雖然吃松蓉紅棗糕的是他,但這話終究不是對他說的。
桃花暖,楊花亂??蓱z朱戶春強半。長記憶,探芳日。笑憑郎肩,殢紅偎碧。惜、惜、惜。
春宵短,離腸斷。淚痕長向東風(fēng)滿。憑青翼,問消息。花謝春歸,幾時來得。憶、憶、憶。
原來,終究不曾留有一日的好,一開始就是錯,結(jié)果全盤皆錯。
下期簡介:
紫霄離開的第六年,白爾玉在人間游玩之時,遇到了她心頭的朱砂淚,那個叫司徒望的男人,終于以最不可忽略的姿態(tài),入主了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