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風閑
一、死不認輸
入了夜,宅子里有人負責關燈,小樓南面的房間里燈一直亮著,女子坐在窗前看了一會兒書,覺得乏了,便關了燈睡去。
男人的腳步很輕,幽寂的夜里幾乎聽不出聲響,他熟悉地上了樓,來到南面的房間外,推開了門,在黑暗中毫不猶豫,直直地走向床邊。手輕輕落下,卻摸了個空——
“終于讓我逮到你了!”女子興奮地大喊,從簾子后面走出來,手里打著電筒,光束聚集照射過去,男人一扭頭,沒讓她得逞。一手遮擋,另一手迅速地將電筒搶下,扔到樓下。
屋里又暗了下去。
“你太任性了!”男人不滿地說。
女人下意識縮了一下,已經(jīng)能夠感覺到他的怒氣:“誰叫你每次來都關著燈……”她委屈地說,“我長得不難看?。∵€是說,你長得不堪入目?”她問出來,忽然覺得很有可能,兩只手不規(guī)矩地在他臉上亂摸。
男人捉住她的手:“喬可瑜,你以為你有資格放肆嗎?”
“喂,男人!我警告你,要當我男人就露出你的臉,否則我立刻休了你!”喬可瑜絲毫不畏懼,雙手叉腰跟他頂嘴,男人沒有動作,原以為他是聽進去了,正要得意,卻沒想到他忽然輕哼一聲:“看樣子,我對你還是不夠嚴厲!”
喬可瑜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jīng)狠狠吻住她,纏綿霸道的吻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揉碎了。理智告訴喬可瑜,一定不能輸,可是腦海中又有一個聲音在說,認輸吧,認輸吧,你斗不過他的,這么多次了你還不是栽在他手上?
漸漸地,喬可瑜放棄掙扎,雙手緊緊地環(huán)住他,他發(fā)覺她的動作,滿意地笑了笑,將她抱上了床,纏綿的火焰蔓延不息。
哎喲喂,累死了!
喬可瑜癱在床上動彈不得,她看著空空如也的床畔,恨得牙癢癢,又被他得逞了,又被他得逞了!她喬可瑜什么時候做過這么賠本的買賣啊?
負責照顧她的丫頭凌南,在門外等了很久,才遲疑地走進來,看見她一個人才松了一口氣。喬可瑜白了一眼:“你就這么怕你的主人?”
凌南很沒骨氣地點頭:“很怕!”
喬可瑜忽然覺得有點緊張:“真的長得面目可憎?”
喬可瑜覺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無辜的少女了,好吧,曾經(jīng)的少女,穿越過來之后,成了少婦了——她本是二十一世紀充滿夢想的未來新女性,誰知道一場大病一命嗚呼,心有不甘的她魂穿到這個混亂的時代,成為了某位富商的情婦。對,是情婦,并且她的金主有怪癖,從來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很帥?!绷枘险f,可是說那個帥字的時候一點崇拜之情都沒有,“可是很可怕!”
喬可瑜懶得抬眼,也知道從凌南那里問不出什么,她打發(fā)了凌南出去打算補眠,腦海里卻總想著金主的事情而睡不著。沒過多久,凌南送了一份報紙進來,她無聊地翻翻,翻到娛樂版時眼睛都瞪直了——
“葉微!”
她的終極夢想,她的超級偶像!
凌南被她一驚一乍的聲音嚇得差點摔了個跟頭:“小姐,怎么了?”
“他他他……”喬可瑜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結(jié)巴,超級大結(jié)巴!她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逼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是葉微!”
凌南同情地看著喬可瑜,知道她一直想逃出去,奈何主人不同意……難道,她被逼瘋了?
喬可瑜不知道凌南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要見他!”
二、我是來帶走我的女人
凌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低著頭,等候發(fā)落,她拗不過喬可瑜的糾纏,不得不過來傳話。面前的男人吸了一口煙,瞇起的眼睛像是在盯緊獵物一般,讓她雙腿止不住地顫抖。
須臾,男人微瞇的眼睛動了一下:“你一直在小姐身邊,有沒有發(fā)現(xiàn)她變得不一樣?”
凌南連忙搖頭:“沒有!”她生怕對方會一氣之下斃了她,聽說,他就是這樣陰狠決絕不擇手段的人。
男人似在揣摩,淡淡地回了一句:“她要做什么隨她去,但是提醒她,別指望逃離我身邊。”
凌南得到應允,趕緊領命回去。他站在窗前,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桌上還放著一張畫像,分明就是喬可瑜的模樣。她說不想見他,說恨他,那么他就真的不再讓她看見自己,可是他卻無法放下她。最近喬可瑜卻變得有些古怪,竟然會試圖打破那樣的局面——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戲?
他輕輕嘆息,掐滅了手里的煙,指尖輕撫畫中人的臉,看樣子,不該再這么縱容她了。
那個當紅影星并不叫葉微,只是和葉微長得很像而已,他叫做紀方華,可是這并不影響喬可瑜對他的喜歡。
二十一世紀的喬可瑜,為了偶像葉微奔波在各大唱歌表演比賽上,就是為了能有一天離他更近一點,誰知道夢想沒完成她就兩腿一瞪兩眼一閉翹辮子了,這是她生平憾事,若不成功就算重生了也一定要慪死。所以她把對葉微的愛完全轉(zhuǎn)移到了紀方華身上。
紀方華行蹤固定,除了拍戲就是在自己的公寓里,可是她總找不到機會接近。這天終于來了機會,紀方華一個人來到夜總會喝酒,她偷偷摸摸跟進去,躲在角落里打量他,卻沒想到不到一會兒就被他發(fā)現(xiàn)了:“你一直在跟蹤我?”
喬可瑜紅著臉:“是呀。”
“這么晚了,一個女孩子家,快回去吧?!奔o方華說完,仰頭喝下杯中的酒。
喬可瑜這才想起來天色不早了,金主大人雖然同意她離開金屋,可是限制她必須在下午四點前回去,而現(xiàn)在天都已經(jīng)黑了。她狠下心,算了,反正已經(jīng)晚了,隨即仰起小臉:“沒事啊,我不怕的?!?/p>
她紅撲撲的小臉,竟讓紀方華怔了一下,不自在地問:“你喜歡我?”
喬可瑜的臉更紅了,可是這么難得的表白的機會,她怎么會放過?趕緊點頭:“是??!”
紀方華困惑不已,這個女孩的直白是他沒想到的,但也只是把她當做一般的影迷,不再多話。她紅撲撲的小臉上難掩興奮的表情,這讓他想到曾經(jīng)拼命追逐自己的女孩,他也喜歡她,卻最終害了她。他一陣煩躁,繼續(xù)喝著酒,她在一旁支著下巴看著他,目光迷離。
夜總會打烊了,有人過來催促,喬可瑜才意識到時間飛逝,已經(jīng)是下半夜,大風吹過來冷颼颼的,如果現(xiàn)在回去一定死得很難看,她承認自己膽小怕死,所以賴在紀方華的身邊:“我送你回去吧?!?/p>
紀方華也醉了,沒有推開她,反而將整個身子壓在她身上。喬可瑜紅著臉,佯裝沒有注意到,心里早已經(jīng)樂歪了,她叫了一輛黃包車,一路向他的公寓前進。
進了屋,關上門,絲毫沒有察覺身后有人跟蹤。
翌日,報紙上大肆報道,昔日的癡情種子現(xiàn)在的風流浪子,曾經(jīng)以已有深愛的女人為由拒絕多家名媛,現(xiàn)在卻和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女人私會,紀方華的形象大幅下滑。
紀方華宿醉頭疼,接到公司的通知時便已經(jīng)了然,瞪了一眼罪魁禍首。喬可瑜心虛地低著頭,問他:“現(xiàn)在怎么辦?”
紀方華嘆息:“我不可能為了你毀掉自己的事業(yè)。”他說,“這段時間你必須假裝成我的女朋友?!?/p>
喬可瑜一聽,樂了:“好?。 ?/p>
她表現(xiàn)得太過愉悅,紀方華幾乎要懷疑她是故意這么做的了。喬可瑜翻著報紙,不經(jīng)意地問:“你真的有過深愛的女人?”她急于知道這件事,拼命地糾纏他,“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紀方華被她吵得煩了,淡淡地說了句:“她死了?!?/p>
喬可瑜驚住,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紀方華要召開記者會,宣布她的地位,喬可瑜的興奮勁慢慢冷卻下來……如果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喬可瑜一定會幸福得快要死掉,可是現(xiàn)在是在民國,她的身份是某人的情婦……如果她的金主知道,會不會氣得殺了她?
她的緊張一直沒有消退,到了記者會,她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直低著頭,就怕面前的某些人就是金主的眼線。
記者的提問讓她不知道該怎么應付的時候,酒店里忽然喧嘩起來,圍在前面的記者們紛紛退開,讓出一條道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走上前。男人長得很好看,可是近了她才發(fā)現(xiàn)他右邊眉毛上一條長長的刀疤,再一看他眼里的狠戾,讓她感到巨大的壓迫感。
紀方華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緊張,握著她的手緊了緊,起身客氣地問道:“不知葉先生來這里有何貴干?”
葉先生,這個稱呼在平京城,只代表著一個人——縱然是初來乍到的喬可瑜,也早有所耳聞,平京城統(tǒng)籌著所有黑幫的老大,葉昇閻!
那股熟悉的壓迫感,讓喬可瑜幾乎要奪門而逃!
葉昇閻目光一轉(zhuǎn),落在喬可瑜的身上,單薄的唇瓣動了動,低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霸氣,響徹全場:“我是來帶走我的女人!”
那個聲音——
葉昇閻就是她的金主!
三、勢不兩立
喬可瑜幾乎是被拎回去的,當著所有人的面,毫無顏面可言。紀方華眼看著她被帶走,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上了車,阻絕了旁人揣摩的目光,喬可瑜才終于稍稍松了一口氣,最起碼不用那么丟人了,她偏過頭打量葉昇閻,以前一直以為她的金主是個老頭兒,或者是個丑八怪,沒想到會是個大帥哥,雖然臉上有道疤,但是也無損他的魅力。
她一時間忘了心心念念的紀方華,笑嘻嘻地問:“你真的是我的金主?”
葉昇閻冷冷地開口:“既然你已經(jīng)把自己賣給我了,就別想去勾引別的男人!”
“我……”喬可瑜差點咬到舌頭,她想反駁自己才沒有賣給他,可是仔細一想,大概是之前的喬可瑜做的……她怎么會這么命苦?她扭過頭,嘟著嘴道,“我才沒有勾引誰?!?/p>
下一瞬,他迅速地靠過來,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惡狠狠地警告:“喬可瑜,我警告你,別想違背我!別以為我會一再對你手下留情!”
“喂,很疼啊!”她疼得淚水飆出來,拼命撲打他,他看見她的淚心里忽然一緊,松了手。喬可瑜得了自由,粗喘著氣,沒好氣地說,“手下留情?我還真沒看出來!”下手那么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喬可瑜忽然對自己未來的生活感到恐慌,她可一點也不想和他繼續(xù)下去。
可是,喬可瑜沒來得及細想逃跑的方法,葉昇閻已經(jīng)將她所有的后路斬斷,位于梅園路的公寓成了一座牢籠,只許進不許出,他甚至對凌南下令:“不想腦袋搬家就最好別多管閑事!”凌南聞言縮了一下,恭敬地退了下去。
喬可瑜更氣了,對他亂吼:“葉昇閻,你沒資格關我!”
葉昇閻捉住她胡亂揮舞的手,宣告她的所屬:“你是我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喬可瑜紅了眼:“我才不是你的!我寧愿死也不要屬于你——”
啪——
掌心酥麻地疼,意識恢復時他已經(jīng)揮了下去,在她臉上留下紅色的印記,那么清楚地昭顯他的殘酷。對上她震驚的眼,他深呼吸,努力平復洶涌的怒氣,過了半晌,走向門的方向,離開前又淡淡地丟下一句:“在這里,你沒有尋死的資格。”
他的話太過殘忍,驚得她連連抽氣,回過神時他已經(jīng)不見,風從敞著的窗子吹進來,臉上一片冰涼,她抬起手觸摸,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竟然落了淚。
該死的葉昇閻,渾蛋葉昇閻!
她喬可瑜跟他勢不兩立!
葉昇閻不再隱藏自己,在那之后他幾乎一有空就來公寓,喬可瑜像躲瘟疫一樣逼著他:“你財大氣粗是你的事,別來我這里橫!”她說得有些沒底,她已經(jīng)從凌南那里知道一些葉昇閻的底細,十幾歲就開始混黑道,二十歲時已經(jīng)霸占了平京城的半邊天,到了現(xiàn)在,勢力無人能及。
喬可瑜覺得如果在偶像劇中,她一定會迷上這樣英勇的人物的,可是他竟然打她,竟然限制她的自由!
“這里是我的房子?!比~昇閻說,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隨即揮了揮手讓凌南下去收拾,一邊牽過她的手說,“而且,我已經(jīng)決定把你搬到我那里?!?/p>
喬可瑜驚呆了,什么意思?她脫口問道:“你要放我自由?”
葉昇閻頓了一下,竟然笑了出來:“我說過,你永遠都只能屬于我?!?/p>
他說過,可是誰記得?喬可瑜可懶得理他,她只知道,一旦搬去他那里,自己一定更加逃不掉了。
那日葉昇閻走得早,開車來接他的人看見她時顏色一沉,喬可瑜明顯感覺到敵意,她隱隱約約聽見那人說什么“將危險品放在身邊”,很明顯,那個危險品就是她。喬可瑜一頭霧水,當晚問了凌南,她也只是搖頭。
臨睡前,凌南忽然說道:“其實,我聽過一個傳聞……”她頓住,猶豫地看了喬可瑜一眼說,“小姐,葉先生臉上的疤,真的是你造成的嗎?”
凌南是在詢問,但那樣的傳聞必然真切她才敢問出,喬可瑜沒說話,她是很想撕毀葉昇閻那張囂張的臉,可是還沒那個膽子……大概,是之前的喬可瑜做的吧。
她睡下,屋里開著燈,竟然有些難以入眠。她忽然想起那些深沉的夜里,葉昇閻出現(xiàn)時的場景,他每一個纏綿的吻,粗暴,又帶著壓抑的情感。他愛著這個身體的主人,可是她不是“她”。
她閉上眼,沉沉地睡去,眼角竟然落下淚來。
四、我討厭你
喬可瑜鬧得他不得安寧,葉昇閻才給了她一點點的自由,在凌南的陪同下逛百貨公司,沒想到竟然會遇見紀方華,他甚至主動上前來打招呼:“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
喬可瑜有些窘迫,想起上次的事情,趕緊說:“對不起,上次給你帶來那么多麻煩?!?/p>
“剛好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沒什么大不了?!奔o方華笑著說。
喬可瑜忍不住在心里嘆息,多溫柔的人啊,果然不愧是她的偶像,什么時候葉昇閻也能這么溫柔呢?剛這樣想,她立刻甩頭驅(qū)走這樣愚蠢的想法,天塌下來都不會!這樣想著,她覺得更該好好把握這個機會,趁著凌南去付賬還沒回來,她趕緊說:“為了道歉,我請紀先生去喝茶吧?”
紀方華聞言頓了一下,連連擺手拒絕:“不了。”他訕笑著說,“難道喬小姐不知道嗎?葉先生已經(jīng)下令,在平京城沒有人感動你一分一毫。”
喬可瑜呆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葉昇閻扼殺了她尋找春天的路!
她恨得牙癢癢,心一橫,抱住紀方華的手臂:“沒事,天塌下來我替你頂著!”
她氣鼓鼓地就要往外走,卻在出門的一瞬間驚呼出聲,葉昇閻竟然也會來這里,而他身邊跟著一個妖嬈的女子,那個女人整個身子都要攀上他了!
喬可瑜氣不打一處來,丟下紀方華沖過去破口大罵:“葉昇閻你渾蛋!”不許她招蜂引蝶,自己卻左擁右抱!她氣紅了眼,“世界上怎么會有你這種爛男人的,我咒你得艾滋!”
“喬可瑜!”葉昇閻捉住她的手腕,冷眼掃過她身后的紀方華,他沒有忽視喬可瑜前一刻還牽住他的手。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燒,“我警告過你,不要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
“你可以和別的女人勾搭,我為什么不能去找別的男人?”喬可瑜氣急,甩開他的手轉(zhuǎn)而去抱住紀方華的胳膊,頭一扭轉(zhuǎn)身就走,“走,我們?nèi)ラ_房間!”
在她走遠之前,葉昇閻已經(jīng)搶先一步,將她扛在肩上,扔回車里:“喬可瑜,我警告你,不要一再地激怒我,代價你付不起!”
他從未有過的震怒,讓他幾乎控制不好自己。
喬可瑜平靜下來,望著車外發(fā)呆,心里忽然空空的,忽生一股悲涼,滾燙的淚水滑下?!叭~昇閻,我討厭你?!?/p>
如果當初直接死了倒好,原以為穿越過來就是新生,卻沒想到還是要被他禁錮。他是魔,鎖住她卻什么都吝于給予。
葉昇閻的手動了一下,淡淡地說:“隨你?!?/p>
反正,從一開始她就說了,恨他入骨,他也從未期待過她的喜歡。大概,發(fā)生那樣的事情之后,她再也不可能愛上他了。所以,他也告訴自己,不愛,他對她,只是報復。
葉昇閻將她接往葉家的大宅,凌南也跟了過去。在這里,她才真正認識了上次遇上的小姐,叫安娜,聽說是葉昇閻旗下夜總會的頭牌,和葉昇閻私交甚密。
“喲,真沒想到昇閻會把你這只小獅子帶回來?!卑材若嫒幌聵?,挑釁的目光上下打量喬可瑜。
喬可瑜沒理她,但是已經(jīng)在心里氣得半死,沒想到葉昇閻這么貪心,這里已經(jīng)有一個女人了,干嗎還找她來,給她羞辱嗎?
安娜掰過她的臉,逼她直視自己,警告地說:“我勸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你以為昇閻會愛你這種女人嗎?他只是為了折磨你報復你!”
“報復?”
喬可瑜呆了,她從未想過自己和葉昇閻會有什么恩怨,難道不是“她”貪圖金錢把自己賣給他的?
安娜同情地看著她:“他會眼睜睜地看著你的家人死掉而不去救他們,就是證明,偏偏啊,有個不孝女竟然還是死心塌地地跟著殺父仇人……”
喬可瑜聽著,腦袋開始隱隱作痛,她覺得渾身冰冷,發(fā)狂地推開安娜奔回自己的房間。
葉昇閻回來,聽說喬可瑜沒吃飯,直奔她的房間,面對一室黑暗,他有種回歸到過去的錯覺。進了屋剛要開燈,忽然感覺到有人靠近,一把冰涼的刀抵住他的脖子,他嗤笑:“這種游戲還沒玩夠嗎?”屋里伸手不見五指,卻恰恰隱藏了他笑里的苦澀。
“放我離開?!眴炭设ご鴼?,她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會這么做的,“只要讓我離開這里,我就不會傷害你?!?/p>
“可瑜,你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了。”他說著,抬手捉住刀口,喬可瑜嚇得猛地一顫,刀口劃過他的掌心,血腥味彌漫。
喬可瑜急著抽回刀,他卻不肯松手,反而捉著她的手,將刀舉得更高:“我說過,我不會放,即使你在這里再劃一刀……但是這一次,記得割重一點,否則你還是逃不掉。”
喬可瑜丟下刀子,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那條疤痕真的是她弄的?他為什么即使死也不肯放她走?那個答案似乎已經(jīng)在喉嚨深處,她卻不肯承認。
他愛她?
他愛“她”?!
怎么可能!
她從安娜那里聽說了,喬家曾經(jīng)害得他家破人亡,他便要報復。當年是他陷害喬家通敵,逼迫喬可瑜委身于他,卻在得到喬可瑜后對喬家人見死不救……這樣冷血無情的他,怎么會愛著喬可瑜?
愛又怎樣?
她不是以前的喬可瑜!
她咬緊牙,又拾起刀子防備地看著他:“讓開,別以為我不敢!”
“我知道你很有膽量。”他忽然出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到她的身旁,將她的刀子打掉,緊緊摟住她,“只是,別傷害到自己。”
他輕輕咬住她的唇瓣,不停地加深這個吻,喬可瑜拼命掙扎,卻無法掙脫。
他說:“對不起?!?/p>
那是從未有過的卑微和乞求,乞求原諒,時至今日,才終于肯正視自己的錯誤。
她卻已經(jīng)不是那個他該道歉的人,忽然有些難過,她的手輕輕環(huán)住他:“可是,我不是喬可瑜……”
忽然間,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死后靈魂不死穿越了,是因為心有不甘;那么在這里的喬可瑜呢?大概是面對那樣矛盾的情感,終于不堪重負,渴望逃脫……所以命中注定她來這里,斬斷他們之間的所有。
五、我說過,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她終于還是逃了出來。
安娜擔心自己地位受阻,明里暗里放寬了宅子的警備,讓她成功離開。喬可瑜抱緊了包袱,鬼鬼祟祟地躲避街上的人,不知道葉昇閻發(fā)現(xiàn)了沒有?
離開了葉昇閻,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里無處可去,但她深知葉昇閻在平京城的勢力,她必須離開。剛來到碼頭,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過來搜尋,她立刻又退了回去,剛走了不遠卻被一個人叫?。骸皢绦〗悖俊?/p>
喬可瑜一個激靈,嚇得拔腿就跑,來人追著她跑了好一會兒才最終截住她,竟然是紀方華。一看見他,喬可瑜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下來,撲到他懷里大哭:“是你啊,嚇死我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紀方華問,“現(xiàn)在全城都在找你?!?/p>
喬可瑜下意識地向后退:“我不要回去!”
紀方華也沒勉強:“好,好,但是你總不能一直在這里啊?”他笑著伸出手,“到我那里躲躲吧?!?/p>
紀方華除了之前的公寓還有一棟私宅,知道的人不多,算是很好的隱蔽場所。喬可瑜休息下來,才發(fā)覺自己有多累。她終于離開了,葉昇閻會不會想她?她總有再多不愿,也無法欺騙自己,這段時日,是有感情的。只是,他在乎的人始終不是她。
在紀方華的宅子住了半個月,葉昇閻一直沒找到她,喬可瑜也終于放了心,思量著離開的事情,然而意外卻發(fā)生了。
這一日,她吃罷早飯,正要去辭行,忽地一陣眩暈,倒在了花園中,待醒來時,只對上紀方華擔憂的眼。他說:“可瑜,你懷孕了?!?/p>
她,懷孕了。
是葉昇閻的孩子。
她分不清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覺,是喜是憂,雙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那里有一個孩子,而她卻即將帶著他離開他的父親……是不是太殘忍了?
可是,她真的可以留下嗎?她怕,自己根本沒有資格。
紀方華似是看出她的慌亂,握住她的手說:“可瑜,你可以一直住在這里?!彼壑械臏厝幔路鹉鞘且环N約定終身的承諾。
她不解地問:“為什么?”為什么他會對她這么好?為什么會和勢力強大的葉昇閻作對?
“你知道我曾經(jīng)有一個深愛的女孩?!彼f,“你很像她?!?/p>
喬可瑜看著他,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她淡淡地說:“讓我再想想?!彼鋈挥X得難過,所有的人,葉昇閻或者紀方華,都不是在乎她,她只是一個影子。
大約是有了孩子的緣故,她竟然不那么焦躁,日日好吃好睡,只盼著孩子能夠安好。她偷偷出了幾次門,得知葉昇閻并沒有放棄過尋找她。
她心亂如麻,徘徊不定,渾渾噩噩地往回走,竟然沒有察覺到被人跟蹤。
得到手下通知的葉昇閻飛速趕到,氣喘吁吁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你躲到哪里去了?”他問,她驚訝的是他的眼里竟然沒有一點憤怒。
“喬可瑜,如果你還在記恨我,我可以道歉,我也可以不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這次絕對不會再騙你,可是你能不能別讓我不知道行蹤?”
她驚呆了,手上的包滑落在地也渾然不知,整個人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為什么要這么卑微?她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喉嚨酸澀,竟有些難受,好半晌才哽咽道:“我說了,我不是喬可瑜……真的不是,你在乎的喬可瑜已經(jīng)死了,我不是……”
她不知該如何解釋,未來的靈魂寄宿在這具他愛的軀體里,但終究不是那個人。
他輕柔地笑:“我在意的是,那個舍不得傷我的人?!彼e起右手,掌心細細的疤痕已經(jīng)愈合,幾乎看不見了。
“可是,可是我……”她心軟了,正欲解釋孩子的事,紀方華趕到,將她拉進懷里護好,隨手拔出槍對著葉昇閻:“你傷害她還不夠嗎?從今以后不許你再來打擾她!”他見喬可瑜一直沒回來,便不放心地跟過來,果然,她遇見了葉昇閻。
葉昇閻眼中精光一閃:“原來這段時間,是你把她藏起來了?!?/p>
“她懷了我的孩子,我們正打算成親?!奔o方華說。
喬可瑜瞪大了眼睛,他為什么要這么說?為什么要故意讓葉昇閻誤會?
“不是,那是你……”
紀方華小聲地打斷她:“可瑜,他如果真的在乎你,就不會介意?!?/p>
喬可瑜果斷收了口,期待地看著葉昇閻,他臉上的驚愕僅僅是一瞬,便被輕浮的笑取代:“是嗎?到時候我可要送份大禮啊?!?/p>
他信了!
葉昇閻轉(zhuǎn)身就走,走得瀟灑,毫不眷戀。
喬可瑜的心,瞬間涼透。
失魂落魄地回去,紀方華抱歉地說:“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我……”
“你到底是誰?”喬可瑜問,她原以為他只是一個電影演員,可是她不蠢,看他剛剛拿出槍時的那股魄力,絕非一般的人物。
紀方華頓了頓,隨即笑了出來:“沒想到你會懷疑?!彼谒媲岸紫?,神情專注地看著他,“但是不管怎樣,我是挺喜歡你的,這點不變?!?/p>
喬可瑜并沒有被迷魂湯灌倒,她等著他的解釋,見敷衍不過去,紀方華只好嘆息:“我是為了探查機密才來這里的……而我聽說,你的父親曾經(jīng)和日本有過聯(lián)系,所以我希望你能給我們提供幫助……”
他盡量用了“聯(lián)系”這個詞,而不是勾結(jié),但是又能怎樣,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從頭至尾,只是利用而已。
“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很抱歉,我無能為力?!彼裏o力地搖頭。拒絕了。
得知葉昇閻的無情冷漠,已經(jīng)讓她精疲力竭,無力再去顧及其他了。
只是,為什么前一刻的柔情蜜意,到了那一刻卻變得冷漠疏離?她弄不懂,她從來就不曾明白過他。
她閉上眼,催眠自己,為了孩子一定得好好兒保重,直至下半夜才緩緩入睡,沒多久卻被屋外的打斗聲驚醒。黑暗中似乎有人靠近,她倏地坐起身,那人迅速靠近,在她大聲呼救之前已經(jīng)被人捂住了嘴巴——
“別出聲,是我?!?/p>
是葉昇閻。
那時候他擔心紀方華會對喬可瑜不利,才佯裝無意地離開,派人跟蹤他們的去向,調(diào)集人馬連夜突擊。他摟著她,安撫她的情緒。
“我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爆F(xiàn)在問起,才發(fā)覺那樣的悲傷難過,一點一點啃食了心臟。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離開我?!彼麥厝岬卣f,手輕輕撫上她的肚子,“何況,這里還有我的孩子。”
六、現(xiàn)在的我,很愛你
葉昇閻一夜之間將紀方華暗藏的勢力瓦解,他不會給人威脅到喬可瑜的機會。歷劫之后,葉昇閻仿若變了一個人,對她溫柔體貼,呵護備至。喬可瑜有些不習慣:“你真的不用補償我。”
她說:“我不是曾經(jīng)的喬可瑜,我的靈魂來自未來,附身在這個喬可瑜的身上……”
她說完,屏住呼吸,靜候他的反應。
“然后呢?”
喬可瑜低著頭,輕聲說:“現(xiàn)在的我,很愛你?!?/p>
“所以,我愛著這個愛著我的喬可瑜?!比~昇閻吻住她,很久之前他便發(fā)現(xiàn)了喬可瑜的不一樣,更有膽識,更難伺候,也更具魅力,或許,這一個才是真的適合他。
“我曾經(jīng)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體會到戀愛的感覺了?!眴炭设ふf,可是現(xiàn)在,她不但戀愛了,還有了一個孩子。何其有幸,讓她遇見他。
兩人坐在園中曬著太陽,分享彼此的故事,卻未發(fā)覺,一道仇恨的目光,緊緊地鎖住他們。
肚子漸漸大起來,喬可瑜也越發(fā)嗜睡,葉昇閻長時間不在身邊,便叫了凌南好好兒伺候著。遠方戰(zhàn)事又起,怕是隨時會打過來,葉昇閻原本不怕,現(xiàn)在為了妻兒,定得另尋安逸之處。
出門辦了事回來,宅子里卻空無一人,他心里一慌,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果真在喬可瑜的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字條兒,約他見面。將字條攥在手心捏成一團,他隨即下令:“召集所有兄弟!”
喬可瑜正在昏睡,忽覺得一陣顛簸,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板車上,凌南正在奮力前行。她一陣困惑:“凌南,這是……”
“你閉嘴!”凌南回頭大吼一聲,隨即繼續(xù)前行,嘴里恨恨地罵道,“我原以為你會和葉昇閻不共戴天,沒想到你這么賤,竟然甘心委身于他!”
喬可瑜不明所以,卻也感受到了凌南的恨意:“葉昇閻和你有仇?”
凌南冷哼一聲:“果然,你不是真的喬可瑜?!?/p>
喬可瑜心里一驚,隨即聽見她說:“這樣,我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凌南冷冷地說,“我來你身邊,只是為了殺葉昇閻,原還想你也是可憐之人,沒想到你竟然愛上他!”
喬家于她有恩,喬家大少更是與她有情,但這一切都被葉昇閻摧毀,她為了保護喬可瑜也為了報仇,卻沒想到喬可瑜叛變了……可是,她聽見他們的談話,現(xiàn)在的喬可瑜已經(jīng)不是真的她了!
喬可瑜感受到她的恨意,渾身發(fā)冷,她小心地護住肚子,一邊又在擔心葉昇閻,他若來了一定會有危險的!
她們在一棟破敗的老宅子停下,門口斑駁的匾額上還模糊得可以看得出喬家的字樣。凌南將她綁了起來,在房子的周圍倒了很多酒,而后靜待葉昇閻的到來。
等待間,凌南癡癡地說:“可瑜,其實我很羨慕你?!?/p>
喬可瑜不解地看向她,她目光癡迷,露出甜美的笑:“你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那么久,而我卻和他分開了那么久……不過,我一會兒就可以去見他了……”
“你不要這樣,不值得的……”
“你懂什么!”凌南呵斥她,“我愛他啊,可是都怪葉昇閻,如果不是他……”她情緒失控,甩手揚起手里的短刀就要刺過去。
葉昇閻看見這一幕嚇得大喝出聲:“住手!”屋里酒氣沖天,他立刻明了,警惕地看著她。
凌南停下,轉(zhuǎn)過身:“你終于來了。”
“放了可瑜?!?/p>
凌南將一把刀扔過去給他:“你先給自己一刀,我就放了她——要扎腿,不許手軟!或者,你覺得自己的命比較重要,可以不用管喬……”
沒等她說完,葉昇閻已經(jīng)拿起刀子對著大腿狠狠地扎了下去,喬可瑜痛呼一聲:“不要!”
葉昇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現(xiàn)在,可以放了她嗎?”
凌南著實驚呆了,她回過神,故意笑道:“現(xiàn)在她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你再扎另一條腿!”
他依然做了,毫不猶豫,兩條腿上的血窟窿不停地流著血。
喬可瑜失聲痛哭:“不要了,葉昇閻我求你,不要了……”
凌南沒想到他會做得這么干脆,遵守承諾松開了喬可瑜的繩子:“出去!不然我立刻點燃這里!”
葉昇閻臉色一沉,對著她溫柔地安撫:“可瑜,快點出去,保護好我們的孩子。”喬可瑜不肯,葉昇閻不安地望了凌南一眼,他幾乎是央求,“聽話好不好,我不會有事的?!?/p>
他的保證,和肚子里的孩子,讓喬可瑜不得不離開。院子外面,葉昇閻的人已經(jīng)等在那里,她看見他們激動得差點哭出來:“你們快點進去救他,他……”
聲音未落,屋里的人卻已經(jīng)點燃酒精,大火一下子蔓延開來,包圍了整棟屋子。
喬可瑜慌了,立刻就要沖進去,被人攔?。骸按蟾缃形覀円Wo你?!?/p>
“可是,可是……”保護了她又怎么樣,如果沒有他,她活不下去啊,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大哥說他會活著回來的。”有人勸阻。
喬可瑜的眼睛眨了一下,對,他說的,他不會有事,他從不騙她的,這一次也不會,對不對?
一眾兄弟忙著救火,喬可瑜安靜地坐在樹下,呆呆地望著被火焰包圍的屋子坍塌,漸漸的,絕望。他終究,還是騙了她?
燒光了的屋子里煙霧彌漫,忽然傳出幾聲劇烈的咳嗽,她無神的眼睛有了焦距,趕緊沖上前。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渾身濕淋淋的,臉上還有黑黑的灰,沒有了往日的風采。卻是鮮活存在著的。
她高興得大笑,但還是忍不住落淚,用力撲進他的懷里,大哭起來。
他終于沒事。
是不是歷經(jīng)劫難,以后的人生就會一帆風順?
未必。
但是她已經(jīng)可以肯定,以后不管遇到怎樣的災難,他們會一起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