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余

侯發(fā)山

康百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利用洛河和黃河航運的便利條件，把生意做到山東、陜西等地。

可是康百萬發(fā)現，康家的攤子大了，利潤倒沒怎么上升。難道是有人搗鬼？他通過明察暗訪，發(fā)現管家以及各個行當的賬房先生，都是按照他的旨意在循規(guī)蹈矩地做事，尋求利潤最大化，恨不得一塊銀元掰成兩塊花，并沒有投機取巧，更沒有吃里扒外。原因出在哪里呢？他愁腸百結，百思不得其解。

這天后晌，康百萬信步來到了河堤上，想散散心，排解一下心中的郁悶。黃河黃，河面寬闊，像一幅閃光的黃綢；洛水清，水流平靜，河面如清絨的地毯。如果說黃河有男子漢的粗獷，則洛河有女子的婉約。兩條河交匯后，一黃一清界限分明，綿延數里后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經過一番激烈“搏斗”，最終洛河融進了黃河里。傳言，伏羲創(chuàng)造的八卦圖就是根據這一景象畫出來的。黃河里走著不少大大小小的船只，船工的號子抑揚頓挫，此起彼伏……

一個頭戴草帽的老漢，坐在河邊的樹下，一動不動地握著魚竿。康百萬來到老漢身邊，順勢坐在河堤上，觀看老漢釣魚。

老漢看了康百萬一眼，沒有說話，轉眼盯著水里的浮子?？蛋偃f瞅了瞅老漢身邊的魚簍，發(fā)現魚簍里只有兩條二斤左右的黃河鯉魚，說：大叔，您啥時候來的？

老漢說大清早就來了?？蛋偃f不禁驚訝地問，大叔，大半天您就釣這兩條??？黃河里的鯉魚不是挺多嗎？

你是說我的水平不高嗎？康百萬忙說，大叔，我沒有那個意思。

忽然，老漢一甩鉤，一條魚被甩上了岸。這條魚不大，不足半斤。老漢摘掉魚鉤，搖搖頭，把魚又丟進了河里。康百萬吃了一驚，說，大叔，您咋把魚丟進河里了？

老漢說，魚太小了。康百萬撲哧笑了，說，大叔，像您這種釣法，啥時候才能把魚簍釣滿呀？

閉嘴！老漢臉色一變，惡狠狠地對康百萬說?？礃幼?，老漢這次真的生氣了。

康百萬鬧了個大紅臉，不明白老漢為何會發(fā)這么大的火。好半天，兩人都沒有說話。康百萬覺得無趣，準備起身離去。

老漢開口了，說，你想，如果連小魚也不放過，天長日久，河里還會有魚嗎？不留魚，俺們漁民日后咋生活？后世子孫咋生活？

康百萬張著嘴沒說出話來。仔細琢磨，不禁對老漢肅然起敬，老人的話太有道理了。當天晚上，康百萬失眠了。留魚？留魚？留余？康百萬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心里一下子亮堂了，興奮得差點叫起來。

很快，康百萬召集家族會議，大刀闊斧地改變經商策略，只賺取利潤的百分之六十。他說，留余忌盡，忌盈忌滿，留余不但是昌家之道，也是做人之則。隨后，他讓當朝狀元、女婿?，u雕刻《留余匾》掛在客廳，作為家訓讓后世子孫銘記：“留有余，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余，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余，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余，不盡之福以還子孫?！鄙w造物忌盈，事太盡，未有不貽后悔者。高景逸所云：“臨事讓人一步自有余地，臨財放寬一分自有余味。”推之，凡事皆然。

此后，康家世世代代秉承留余思想，一直富裕了十二代，達四百多年。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