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一離了之

曉冰

大多數(shù)離掉的婚姻都可歸結(jié)為感情不和，可是，離掉的婚姻并不是一個句號，站在人生一個新的起點上，更多時候，我們不應(yīng)該糾結(jié)于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離，而是離了之后，我們找到了幸福的或者說自己想要的日子嗎?如果沒有，那么，這婚過得失敗，離得也不成功。我是在做義工的日子里，明白了“破碎的婚姻不是拿來一離了之”這個道理的。

怨婦的潛質(zhì)

我和前夫方中的婚姻應(yīng)該算作壽未終但正寢的類型，結(jié)婚五年后的分開，我們都沒有太多的留戀，與其說是互相傷透了，不如說是兩個人生觀、價值觀大相徑庭的人處夠了。一起看電視時，我們爭搶頻道，即使是看同一個電視劇，也會因為對劇中人物的看法不同而最終上升到人格高度地互相攻擊。具體到平常的日子，他幾乎以一天一次的頻率與各種人——賣菜的小販、飯店服務(wù)員、物業(yè)的保安、單位個別領(lǐng)導(dǎo)同事一過不去。家里的物件壞了，如果落在他手里，只會壞上加壞，他只要修不好，就會采取摔的態(tài)度表達他對產(chǎn)品質(zhì)量以及人心人性的憤怒。五年來，我覺得自己不是跟一個男人生活，而是跟一個火藥桶以及所有現(xiàn)存的社會問題在生活。

重要的是，這個人在發(fā)現(xiàn)我們的婚姻不睦時，還愚蠢地給自己找了一個“漂亮”的臺階——他開始公然地與一個女孩兒出雙入對。即使要離，他也要以自己很搶手的一種表態(tài)取得主動?；蛟S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么無獨有偶吧，我在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怎么辦?“正確”的做法是把孩子打掉。隨著那個小生命的消逝，我們的婚姻也就非常利索地結(jié)束了。

說實話，離婚的日子并不好過，就像一場手術(shù)，我們寄希望于術(shù)后的痊愈，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手術(shù)后會帶來無數(shù)的并發(fā)癥。我在一個人的日子里，一邊悲觀，一邊頹廢。直到有一天，我因工作上的事情與同事爭執(zhí)，然后，我路過咖啡間時，聽到另一位同事勸與我爭吵的那個人說：“別和離婚的女人一般見識，也永遠不要與離婚的女人做朋友。她們凡事只能看到陰暗面，跟她們做朋友，就是跟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不愉快在一起，再陽光的人也會變得刻薄，慢慢地就修煉成怨婦了?！?/p>

說實話，與方中離婚我不曾難過，可是，在聽到同事的這番話后，我的心還是狠狠地疼了。晚上，跟好友吃飯，好友一語中的：“離婚是為了什么，肯定是為了比以前過得更好吧?可是，實踐證明，你過得并不好?！?/p>

是啊，離婚不是目的，離婚后更應(yīng)好好活才是目標。回到家里，我對鏡子里那個眉眼間已經(jīng)有了怨婦氣質(zhì)的自己說：“打起十二分精神，讓自己越過越好。”

與我有關(guān)

我去婚介所之前，就知道在剩女當(dāng)?shù)赖臅r代，像我這種“二手女人”是沒有多少競爭力的，但還是決定去了。我想以這樣的方式去面對一些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也去面對很殘酷的現(xiàn)實。但沒有想到，我會與那個婚介所的工作人員聊得那么好，而且還獲得了一句令我眉開眼笑的評價：“你是我見過的離異女人里最陽光的一個?！笔聦嵣?，這句話我是反著聽的，從她的夸贊里我又明白了一件事：離異女人的對外評價很低。我無法為別人正名，我只能努力地摘下貼在自己身上的那張群體標簽。

我必須承認我去做義工時，是存有很大的私心的——我覺得在義工隊伍里可以結(jié)識很多算得上志同道合的人，當(dāng)然還有一點無法與外人道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當(dāng)上了義工，就會跟很多人的不幸打交道，那么，我還會對自己感情上的這點兒坎坷念念不忘嗎?

為了彌補這點兒“居心不良”，我在每一次活動中都無比地盡心盡力，并很快成為義工里的方向性人物之一。我和劉義就是在對本城一個白血病患兒的援助過程中結(jié)識的。那時候，在我們的努力下，孩子的醫(yī)療費已經(jīng)不成問題了，可是，錢有了，孩子的身體卻每況愈下，等到我們終于盼來配型的骨髓時，她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不適合做移植手術(shù)了。那天晚上，我和劉義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孩子在我們的眼前停止了呼吸。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崩潰。那天晚上，我和劉義，在酒吧里從黃昏一時喝到黎明，所有能說與不能說的，都傾訴給了對方，我們都很有共患難的感覺，也因為在這種替別人擔(dān)憂的過程中，看到了彼此心靈的底色。

我們的感情就是在這個過程里慢慢升溫的，我在那份無須多言就能彼此了解的默契里，體會著一種溫暖的美好?？墒牵瑒⒘x在一個同樣美好的夜晚告訴我，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但就算沒有遇到我，他的婚姻離掉也是遲早的事情。

若是從前，我會毫無心理障礙地等他成為自由人，可是，經(jīng)歷了那么多，我覺得自己變了，我對劉義說：“我們幫助了那么多人，我們可以對那些與我們那么毫不相干的人極盡關(guān)愛，為什么就不能對自己身邊的人多一些包容、忍耐還有堅持呢?有了問題的婚姻就像生了病的病人，難道生了病就只有選擇放棄這一條路嗎?維護好一段婚姻，幫助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甚至是兩大家子以及更多的人。”

我沒有想到自己會那么激動，甚至是帶有一些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憤怒。劉義看著我的失態(tài)，溫和地對我說：“還是你稱職，把義工都做到了婚姻領(lǐng)域。聽你的，我回去修復(fù)我的感情工程。你也要記得幸福，，你也一定會幸福?！?/p>

愛情最初的模樣

是劉義的話點醒了我，讓我突然問記起這世界上，曾經(jīng)有一個人，與我有過五年的夫妻生活。這個人就是方中。

對于我的突然出現(xiàn)，方中表現(xiàn)得很在意料之中——在最好的餐廳，請我吃很貴的大餐，將自己解放后的生活“此地?zé)o銀三百兩”地夸成了極樂世界。然后，死性不改地就著當(dāng)下的新聞，繼續(xù)發(fā)表自己無比負面的觀點。

若是從前，我非得極盡刻薄，至少半個小時不重樣地將他訓(xùn)得體無完膚。可是那天我忍住了，我在他襯衫的褶皺里、在他吃東西的囫圇里，還有他來電話時在皮包里翻東西的動作的胡亂里，看到了他現(xiàn)在生活的雜亂無章。心里很不是滋味。還是那種與己有關(guān)的感覺——我與這個世界為善，卻獨獨沒能與這個自己曾經(jīng)愛過的人，過上好日子。

那天分手時，我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柗街校骸澳悖F(xiàn)在有合適的對象嗎?”方中吃驚地看著我，我說：“如果沒有，你可以考慮我。不活到最后，哪能證明咱們在一起就不合適?”可想而知，對于我的這番表白，方中是多么的意料之外，不等他有所表示，我向方中講述了離開他之后我的經(jīng)歷?！胺街?，就在那個孩子在我眼前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我明白了，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不幸，我們?yōu)榇硕紵o能為力，但這不代表我們就可以對這個世界不聞不問。相反，正是知道力所不能及。所以，就應(yīng)該在力所能及處，最大限度地給予別人，尤其是身邊人的幸福。我希望，我之于你，還有這樣的機會?！?/p>

方中愣在那里，他想不到時隔一年的我，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當(dāng)初的我，每次與他爭吵都寸言不讓。他沒有胸懷，我就要變得更加潑婦——我曾經(jīng)認為，那是惟一的“一物降一物”的辦法。但我現(xiàn)在明白，其實，那很愚蠢。

我很主動地回憶了我與方中愛的最初，那時的他還不夠犀利，而那時的自己也算寬容。生活本身已經(jīng)很不容易，然后，我們用婚姻把彼此折磨得面目全非。說到有一次我們因為樓下兩個養(yǎng)狗人爭吵，意見不一致摔壞了自家的電視，方中很好奇地問我：“有這事嗎?”

我說：“有。你看，有些事，過后看起來就是這么無關(guān)緊要，可當(dāng)時我們卻用這些東西毀了最重大的事?！?/p>

婚姻的重生

我和方中很隆重地辦了復(fù)婚儀式，把我們能請到的親戚朋友都請到了現(xiàn)場。在那個類似于酒會的場合，我與所有來賓分享了我的心路。我在發(fā)言中這樣說：“沒有過不下去的婚姻，只有不想過的人。離婚從來就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因為所有的問題都好出在老地方。我們時常為別人的命運或喜或悲，可事實上，我們常常對自己的命運毫不負責(zé)。好的婚姻不是我們遇到了對的人，因為這樣的概率很低，而是不管我們遇到了誰，都能夠幸福地生活下去。”

那一天，我的發(fā)言是我對我們未來婚姻的宣言。方中還是原來的方中，但我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的我。我會在他反復(fù)地憤青時，讓他把那些遇到的不愉快都寫在紙上，比如樓下那個遛狗人經(jīng)常讓狗把屎拉得到處都是的問題，我會在她再次遛狗時，一邊跟她聊天，一邊用事先準備好的紙，將那些東西清理掉。此后，她再也不好意思那樣做了。比如食品安全問題，我會很抱歉地對方中說：“這個，我這輩子可能管不了了。但我答應(yīng)你，一旦咱攢足了錢，就買一個帶花園的房子，連花椒、大料都由咱自己來種。，”

凡事不抱怨，日子與人生就很容易和風(fēng)細雨。

漸漸地，方中也沒那么憤懣了，他不再與整個社會的陰暗面一起生活，而是把微笑留給了我。我也才明白，一個家庭不如意的人，是很容易成為無謂的憤青的。

如今，我和方中，經(jīng)常被電臺、電視臺請去，為那些婚姻需要維修的人答疑解惑。朋友們也鼓搗我們：“開一個情感維修站吧?！狈街锌偸呛懿蛔孕?，他說：“咱都差點兒離了!”我說：“嗯，不管開不開這個維修站，咱都得過出范本意義，因為幸福會傳染，恩愛本身就是一種心理幫助?！狈街幸差H具慧根，舉一反三地說：“那這輩子，咱終生做個婚姻里的義工吧?！蔽倚χc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