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蓮
(臺州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浙江 臨海 317000)
《邊城》與《德伯家的苔絲》的悲劇美學(xué)觀比較
方國蓮
(臺州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浙江 臨海 317000)
《邊城》和《德伯家的苔絲》以其各具特色的繪畫之美、音樂之美以及天人合一的和諧境界,帶讀者走進(jìn)了美麗的湘西世界和威塞克斯世界,而最終這些美麗卻一步步走向毀滅,于是便成就了令人心碎的悲劇。在美的毀滅的背后,寄予了兩位作家各自不同的悲劇美學(xué)觀。
邊城;苔絲;悲劇美學(xué)觀
沈從文和哈代都是自然之子,畢生鐘情于大自然,不約而同地把自然之美熔鑄在小說里,滲透到人物中,使自然成為了小說不可或缺的有機(jī)成份。在他們的筆下跳躍的不單是文字,更是一幅幅圖畫、一曲曲音樂,而生長在其中的翠翠和苔絲也充滿了天人合一的自然、純粹之美。
(一)繪畫之美
兩部作品都著力描繪了故事發(fā)生地的自然美景,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是一幅幅優(yōu)美的畫卷。湘西世界淡雅秀麗,而威賽克斯則是一幅幅濃墨重彩的油畫。
《邊城》中的湘西世界,如一幅幅清麗、透明的水粉山水畫,不媚不俗,恰到好處。觸目青山,小橋流水,屋舍衣食,無不入畫。單看那街邊小飯館的門前:“案上常有煎得焦黃的鯉魚豆腐,身上裝飾了紅辣椒絲,臥在淺口缽頭里,缽旁大竹筒中插著大把朱紅筷子……”一切皆美得炫目,猶如夢境。
《德伯家的苔絲》(下文簡稱《苔絲》)中的威塞克斯則更多的是一幅幅色彩凝重卻不乏空靈的油畫。無論是在陽光下,還是在暴雨中,埃敦荒原都用它坦蕩的胸懷迎接縱橫的山谷給它帶來的豐富的變化。苔絲成長的布營谷是“一片土壤肥沃,山巒屏障的村野的地方”,那里“一行行縱橫交錯的樹籬,都好像是張用深綠色的線織成的網(wǎng),伸展在淺綠色的草地上”。
(二)音樂之美
兩部作品中都回響著音樂韻律之美。四季的交替、自然的節(jié)奏以及小說中描寫的山歌、民歌、民謠,給小說帶來了一種淳樸的音樂美。
在《邊城》中,翠翠的命運與音樂有著不解之緣。她的母親因為美麗的歌聲而墜入情網(wǎng);翠翠的成長則離不開爺爺?shù)母杪暸c笛聲;而她那朦朧的愛夢則在儺送的動聽的歌聲中浮起;同時,歌聲直接宣泄了翠翠自身豐富而又無處可訴的情感??梢哉f,沒有這些美妙的音樂,翠翠的生命將因此而枯竭。
在《苔絲》中,音樂更是無處不在,小說開篇就是希瑞絲節(jié)上婦女們開游行會時清越歡快的銅管樂;小說末尾教堂響起如泣如訴的鐘聲,伴隨著標(biāo)志死亡的黑旗,令人潸然淚下;更有響徹集市的舞曲,牛奶場上的青年的歌唱和令少女們迷醉的豎琴聲,與夏日黃昏的落日相互輝映。種種音樂如合唱隊的多個聲部互相應(yīng)和,渾然天成,給小說增添了無盡的音樂之美。
(三)天人合一的自然之美
兩位作家筆下的女主人公翠翠和苔絲都是與自然水乳交融的人物,舉手投足之間,無不散發(fā)著自然之美。
先看沈從文對翠翠的描寫,她“在風(fēng)日里長養(yǎng)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yǎng)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她是自然的精靈。她的美是“增一分則多,減一分則少”的自在美。翠翠的生命是自然的長養(yǎng),是超越了歷史、政治、文化、知識、學(xué)問的純自然的生命形態(tài)。翠翠的美與青山綠水交相輝映,人與自然和諧、默契,水乳交融。
苔絲呢?“她是一個姣好齊整的女孩子——也許她跟幾位別的女孩子比起來,不一定更姣好?!辈贿^,她有“兩片嬌艷生動的嘴唇,一雙大而天真的眼睛?!彼樕蠈憹M了“童年的神情”。翠翠和苔絲渾身都散發(fā)著這種自然的美德,雖然她們從不張揚。
翠翠與苔絲的自然之美不僅體現(xiàn)為自然清新的外表,也流露于自然勞作之時。苔絲擠奶時習(xí)慣于“太陽穴抵著母牛肚子,眼睛望著草場的遠(yuǎn)處,一聲不吭,仿佛在沉思默想。此時太陽正巧照在擠奶的一面,直射著她穿著粉紅色長袍的身形,白色的遮陽帽和她的側(cè)面身影,仿佛是用母牛的黃褐色作背景的一尊玉石浮雕,十分引人注目”。翠翠的勞動生活是與渡船密不可分的。翠翠在渡船上日漸成長,一個女孩,一根纖繩,一個渡口,與清澈的河底滿眼的青山融為一體。她的情,她的愛,她的滿腔心事,無不寄托在了這渡船之上。
可以說,翠翠和苔絲是自然的女兒,她們身上蕩漾的自然美,以及在自然中勞作的身影是天人合一的杰作,與湘西世界、威塞克斯世界的繪畫美、音樂美交相輝映,浸透著沈從文和哈代對自然之美的執(zhí)著追尋。
《苔絲》與《邊城》在展現(xiàn)故土繪畫美、音樂美以及天人合一的自然之美的同時都蘊藏著作家對故鄉(xiāng)深深的愛戀,我們可以感受到在作品背后彌漫著的濃厚的悲劇氛圍。在兩部作品中,這種令人心醉的美最終都自覺或不自覺地遭到毀滅,而美的毀滅便成就了悲劇的力量。但是,由于毀滅的方式與力度的差異,沈從文和哈代作品中的悲劇呈現(xiàn)出了不同的色彩:沈從文呈現(xiàn)的是含蓄的、無奈的、抒情式的悲劇,而哈代呈現(xiàn)的則是強(qiáng)烈的、震撼的、批判性的悲劇。
哈代是有意識而為之的,他站在人道主義者的立場,依戀古老的宗法文明,痛恨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對原先和諧的生存狀態(tài)的摧毀。在小說中古老的宗法文明與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是直接交鋒的。因此,他首先呈現(xiàn)了一個美麗的威塞克斯,進(jìn)而締造了完美的苔絲,一個集威塞克斯人的一切優(yōu)秀品質(zhì)于一身的女性形象。苔絲這一完美人物的毀滅,使得哈代的作品充滿震撼人心的悲劇力量,哈代也由此間接控訴了工業(yè)文明的罪惡。
沈從文同樣深深依戀原始的、古老的、田園牧歌式的湘西世界,以及生活于其中的充滿原始生命力的人,痛恨工業(yè)文明下骯臟的城市,但他更多地是以各自獨立的方式來表現(xiàn)湘西世界和城市文明的,他的湘西小說和都市小說是各自獨立又相互對立的系統(tǒng)。以《邊城》為代表的湘西小說,是作為其都市小說的對立面而出現(xiàn)的,其目的是供奉一座理想的希臘小廟,“這座神廟供奉的是‘人性’”,希望由此對抗工業(yè)文明,重塑民族性格。因此,《邊城》中的一切都是那樣純凈自然,充滿著詩情畫意,就像沈從文自己說的:“我要表現(xiàn)的本是一種‘人生的形式’,一種‘優(yōu)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比欢?當(dāng)沈從文用真實的筆觸記錄邊城人們的生活軌跡時,卻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美好的一切只能存留在遙遠(yuǎn)的記憶中。天保與儺送兩兄弟一個溺水,一個出走,可愛的祖父也在暴風(fēng)雨之夜寂寞地離開人世,只留下翠翠和她的渡船。就像作家自己所說:“一切充滿了善,然而到處是不湊巧,既然是不湊巧,因之樸素的善終難免產(chǎn)生悲劇?!币粋€原本順乎自然的愛情故事卻以令人悵惋的悲劇告終。
綜上所述,哈代與沈從文都致力于美的發(fā)現(xiàn)與創(chuàng)造,但哈代創(chuàng)造美是用來毀滅,為了增強(qiáng)悲劇的氛圍、批判的力量;沈從文創(chuàng)造美本意是作為都市工業(yè)文明的對立面,以拯救、重建理想的民族性格,最終悲劇還是難以避免地發(fā)生了,因此《邊城》中的悲劇是含蓄的、無奈的。一句話,兩部作品可謂是一樣的美麗,別樣的悲劇。
[1]沈從文.沈從文作品經(jīng)典(第三卷)[M].長春:東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6.
[2](英)托馬斯·哈代.苔絲[M].吳笛,譯.杭州:浙江文藝出版杜, 1991.
I106.4
A
1673-1395(2011)05-0020-02
2011-03-10
方國蓮(1977—),女,浙江仙居人,助理講師,主要從事外國語言文學(xué)研究。
責(zé)任編輯 葉利榮 E-mail:yeliro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