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蕭紅小說的悲劇意蘊

柯躍貞

一

作為人，都有自然人與社會人兩面。所謂自然人，就是體現(xiàn)人動物性一面的動物人，或是生物人，體現(xiàn)了人最純粹的本性；而社會人，也可叫關(guān)系人，則是人和各種社會關(guān)系的總的體現(xiàn)，表明人對社會的依賴。蕭紅在詮釋人類的悲劇時，最成功之處就在于不僅描寫了人作為自然人的悲劇，而且深刻地描寫了人作為社會人的、更深一層的悲劇。

在蕭紅的筆下，作為自然人的人們最大的悲劇就體現(xiàn)在對土地的極度依賴上。

土地，本是人們生命得以繁育、延續(xù)的根基，本是我們民族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搖籃，但在蕭紅的小說中，土地卻成為人們生命創(chuàng)造力的樊籠。人們由于擺脫不了土地的束縛和限制，反而被土地及與土地緊緊相連的生存環(huán)境、生存條件所扭曲，所異化。農(nóng)民對土地、對糧食、對蔬菜、對家畜都有著異常熱愛的感情，甚至把這些看得比自己的孩子還重要。而且，這種感情通常是產(chǎn)生令人顫栗的悲劇的原因所在。

“農(nóng)家無論是菜棵，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過人的價值”①，因此孩子不被當(dāng)人看也就司空見慣了。王婆干農(nóng)活時，三歲的孩子不小心摔死在鐵犁上，可是，在她當(dāng)時看來，麥田的價值要高于孩子的價值。當(dāng)時她關(guān)心的只是麥收，為了把田里的麥子收到手，她忙得整個秋天都沒有停腳。到了冬天，她和鄰人比著麥粒的大小，心里是得意的，雖然她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鄰人的孩子又長大了，而自己的孩子沒有了。當(dāng)王婆訴說“孩子死，不算一回事。你們以為我會暴跳吧？我會嚎叫吧？起先我的心理覺得發(fā)顫，可是我一看見麥田在我的眼前時，我一點也不后悔，我一滴淚也沒有掉”②時，人類對土地的極度臣服和依附就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不由得讓人感到顫栗和心寒。那種珍視麥田大大超過了自身、孩子、同類的人的感情，是一種愛，更是一種殘酷。金枝娘的表現(xiàn)同樣也是如此：“母親一向是這樣，很愛護女兒，可是當(dāng)女兒敗壞了菜棵，母親便去愛護菜棵了?！苯鹬Σ烧诉€沒有成熟的柿子，“母親除了咒罵，便整夜向她的臉上吐痰”。成業(yè)以為“米價落了，三月里買的米現(xiàn)在賣出去折了一小半，賣了還債也不足，不賣又怎么能過節(jié)”，回家便大吵大鬧，最后竟不顧一切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活活摔死。而山羊?qū)τ诙锇胍患?，特別是麻婆，是沒有什么東西可以代替的?！r(nóng)民對土地、糧食、牲口的這種近乎變態(tài)的熱愛，充分說明了人對于環(huán)境的臣服和依附，土地上的人們，不再是環(huán)境的主人，而是奴仆，是被吞噬了主體性的環(huán)境的囚徒，完全喪失了人的生命價值。環(huán)境，作為一種極具擴張性和毀滅性的空間存在著，在它與人的力量對比中得到了既完全又充分的體現(xiàn)：人越想貼近它，越是臣服它，它對人的面孔就越猙獰。而人也因為淪為環(huán)境的囚徒而忽略了人繁榮生命的意識，形成輕賤人的一種深層意義上的悲劇。

在蕭紅的筆下，還表現(xiàn)了作為社會人的那種親手或主動制造戕害生命的慘劇，以及人們對這種慘劇的極度麻木的態(tài)度。

在蕭紅的小說中，因為傳統(tǒng)文化和封建習(xí)俗的影響而活活把人折騰死的悲劇并不少見。比如在《呼蘭河傳》中，人們總是“照著幾千年傳下來的習(xí)慣而思索而生活”。

王大姐，一個活潑美麗而又能干的姑娘，本來周圍的人們，像有二伯、老廚子、周三奶奶……全都喜歡她，夸贊她 “像一盆火”，“一棵大葵花”，“是個興家揚業(yè)的好手”，等等，可是，當(dāng)她愛上了窮磨倌馮歪嘴子時，周圍的人們立刻驚駭起來，把她視為“異端”、“怪物”，甚至在風(fēng)雪天不惜去干偷聽、偷窺等勾當(dāng)，但沒人意識道這種行徑的不應(yīng)該，他們甚至還用最不堪的言語來詆毀她，致使王大姐最后在一片嘲罵和奚落聲中默默死去。還有老胡家的那個小團圓媳婦，一個天真、結(jié)實的小女孩，也被活活折磨死了。呼蘭河城那群愚蠢、無聊、可笑的愚夫愚婦們懷著真誠的“善意”，干著殘忍的蠢事。他們按照幾千年的“古訓(xùn)”來“管教”小團圓媳婦，因為她“太大方了”，“走起路來走得風(fēng)快”，“一點也不知道羞，頭一天到婆家吃飯吃了三碗……”，總之，街坊鄰里認為她“不像個小團圓媳婦了”，于是“為她著想”，人們罵她，婆婆打她，用燒紅的鐵烙她，而且，按照大神的“指示”，把她按到開水里燙死。直到這個“黑忽忽、樂呵呵”的孩子被折騰死了，人們才感到一種精神上的滿足。為了得到精神上的安慰，人們又幻想著小團圓媳婦的靈魂變成一只大白兔，在陰雨的夜里到橋下哭泣，而且說得活靈活現(xiàn)，甚至有人跟白兔對過話。這么荒唐可笑而又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現(xiàn)象只能說是傳統(tǒng)文化的負面產(chǎn)物，一群愚昧麻木的人用套住自己的枷鎖又去殺害別人，在自己流血的同時，手上又沾著別人的血污，他們自己完全分不清是真誠還是殘忍。這更加是一個深層次的人的悲劇。呼蘭河城的人親手釀制了一幕又一幕的慘劇，然而他們卻絲毫也沒有意識到，他們不但沒有反省封建禮教的罪惡，而且心安理得地繼續(xù)這一循環(huán)反復(fù)的生活。在作者的筆下，呼蘭河城是一塊腐朽、落后的封建社會的荒原，封建禮教和傳統(tǒng)的壓抑，束縛著人們的思想，也窒息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二

作為女性，蕭紅是不幸的?！拔易畲蟮谋Ш屯纯啾闶亲隽伺?。”蕭紅臨終前的這句沉痛的遺言道盡她作為女性的寂寞和悲涼。她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無愛的婚姻和痛苦的、動物式的生育。正是基于這一切身的女性遭遇，蕭紅創(chuàng)作起始就充滿對婦女命運的思索和婦女自身生存環(huán)境的敘寫。

在蕭紅的人生體驗當(dāng)中，感受最深、體會最真切的，就是她作為女性的那部分經(jīng)驗，那些不堪忍受的經(jīng)歷幾乎制約和影響她的全部創(chuàng)作。她以自己的體驗體察入微地表現(xiàn)了女性的不幸。而且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蕭紅一直為女性的悲劇命運發(fā)出呼喊。她將自己寂寞和痛苦的靈魂，融進了筆下苦難女性的身上，使這些女性充滿著悲劇美。她筆下的女性，大都是生活在人間最底層的被侮辱、被損害的女性，她們經(jīng)歷著無盡的苦難。

生育，這一本是人類最崇高、最美好的創(chuàng)造性行為，在蕭紅的筆下，卻成為女性人生的一個永難擺脫的劫數(shù)和苦難。這個劫數(shù)和苦難是由婦女自身的性別因素決定的。這種苦難，不是它們所能選擇的，也不是他們所能抗拒的，是無償無謂的，也是無意義、無目的的。在這里，生育被描寫成一直純粹的肉體痛苦，沒有絲毫做母親所帶來的精神上、心理上的滿足。《王阿嫂的死》沉重地觸及了女性的深重痛苦。描寫一位農(nóng)村婦女王阿嫂為履行生育天職而慘死的狀況：“她的身子早已被自己的血浸染著，同時血泊里有一個小的、新的動物在掙扎”，而那個“新的動物”也在不到五分鐘后就死了。生與死的連接就是以女性生命的酷刑和毀滅為代價。在《生死場》中，作者以更凝重的筆墨描繪了女性生育這一刑罰，在第六章，她把婦女的生育稱為“刑罰的日子”，直接把婦女的生育和動物的生育放在一起，寫出了女人就像?；蝰R，“在不知不覺中忙著栽培自己的痛苦”。更加可悲的是女人的生育通常得到的是男性的蔑視和氣欺。五姑姑的丈夫總是敵視她生孩子，五姑姑幾乎因為難產(chǎn)而死去，但她的丈夫一直不理不睬，似乎生育全都是女人自己自找的；金枝因為懷孕行動不便而遭到成業(yè)的打罵。《呼蘭河傳》里的王大姐也是死于生育這一苦難之中……蕭紅自己也有過生育苦難的體驗，她兩次經(jīng)歷了沒有意義的動物般生育苦難，因此，在她的作品中一再把生育這一女人偉大的創(chuàng)造性業(yè)績降低到動物的水平。

蕭紅自身有過兩次生育的體驗，也許正是生育這一苦難給她留下了長久的傷痛，所以她很少在作品中描寫性愛，所以不談愛情便成為她作品的一個顯著特點。

愛情，被女性視為第一要義的東西，一貫是作家們所謳歌的重點，更是現(xiàn)代女性作家所表現(xiàn)的主題。但是，在蕭紅的小說中，愛情是一個缺席者。蕭紅筆下的女性，除了《小城三月》的翠姨和《呼蘭河傳》的王大姐對男性有所愛戀之外，其他女性，幾乎都體驗不到愛情所帶來的快樂。翠姨盡管對“堂哥”有著深深的愛戀，但她的愛情永遠也無法實現(xiàn)。因為在婚姻問題上，她們常常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葬送了自己的青春和愛情。翠姨悄悄地戀愛了，可是她只能抱著一種幾乎絕望的心情，將她的戀愛秘密似的深藏在心里，仍舊任人安排她的命運——定婚辦嫁妝，被催著結(jié)婚。因為她掙不脫傳統(tǒng)的桎梏，更無法得到所戀愛的人的愛情回報。她除了拖延婚期，未表示出什么抗議。終于在絕望和沉默中把愛深埋心底，直到抑郁而死?；蛘哒f她軟弱而決絕的反抗只有一死。最后，她將自己的戀愛帶到了墳?zāi)估铩５?，在那樣的社會里，她們即使能夠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得到自己的愛情，在得到愛情的同時，也就是失去愛情的開始。金枝和成業(yè)的愛情就是以喜劇開始，而以悲劇結(jié)束的。成業(yè)對金枝，并沒有高層次的感情交流，只有如同動物般的野蠻的占有，每次見面，“他只是被本能支使著想要動作一切”。粗暴的成業(yè)獲得愛情之后，不僅把懷孕的金枝當(dāng)作泄欲的工具，而且竟然摔死了出世不久的女兒。這就是金枝追求愛情的結(jié)局。成業(yè)嫂嫂慨嘆青春易老，男人都靠不住，其實也在說明女人的無愛悲劇。翠姨死了，但是沒有人知道她為什么死，包括愛慕翠姨的“堂哥”，“大家更是心中納悶”。她年輕美麗的生命逝去了，她死得悄無聲息，她不為人知的愛情也跟著被一起埋進了墳?zāi)估?。愛情的空缺，揭示了女性更深層次的悲劇，那就是在男?quán)社會里，女性總是一個充當(dāng)性別的符號，沒有作為真正“人”的尊嚴和價值，在無愛的痛苦中，她們飽受精神和肉體的折磨。

在男人的眼里，女人只是丈夫的工具和奴隸，男人在她們身上榨取的青春和容顏，得到性欲的滿足，卻從來不把她們當(dāng)作與自己同樣地位的人來看待。這是女性悲劇命運的根源。

成業(yè)嫂嫂在丈夫面前猶如一只小鼠，她說：“我怕男人，男人和石頭一樣硬，叫我不敢觸一觸他?！泵利悳睾偷脑掠⒉恍一剂税c病，丈夫不但不心疼、不照顧她，反而虐待她，甚至連水都不給她喝，直到她身體生蛀蟲，牙齒發(fā)綠，被折磨而死。而金枝，“出嫁還不到四個月，就漸漸會咒罵丈夫，漸漸感到男人是炎涼的人，那正和別的村婦一樣”。在鄉(xiāng)村，婦女“永久不曉得，永久體驗不到靈魂，只有物質(zhì)來充實她們”（《呼蘭河傳》），這么狹小的人生視野促使她們將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而收獲的卻只是悲哀，因為男人從來就沒有把她們擺在同等的地位來看待。而這種男女的不平等，也是導(dǎo)致女性悲劇的一個不可忽略的原因。

中國婦女千百年總是處于社會的最底層，她們仿佛從一出生就打上了階級的烙印。在蕭紅的作品中，出現(xiàn)了一系列不幸女性的形象。她們幾乎都是奴隸，她們除了受統(tǒng)治者和自然的奴役，還要受男人和自身弱點的奴役。她們仿佛就是為了承受苦難才降生到世界上來的，她們的結(jié)局都是悲劇性的：或者死于地主的拳腳之下（雅老人的孫女），或者死于日寇的魔掌（王婆的女兒），或者死于自然的疾?。ㄔ掠ⅲ?，或者死于無望的愛情（翠姨），或者死于親人的愚昧、迷信（小團圓媳婦），或者死于人們的嘲弄和誹謗（王大姐）。她們之中的那些未死者，有的因為失夫喪子而萬念俱灰，想出家當(dāng)尼姑了此一生（金枝），有的為了孩子而繼續(xù)支撐下去（五云嫂），有的把朦朧的期待寄托到幻想的夢境……

蕭紅作為一位體驗型的女作家，“她是憑著個人的天才和感覺在創(chuàng)作”，以強烈的女性色彩為女性的不幸發(fā)出抗?fàn)幒秃艉?。她曾對聶紺弩說：“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邊的累贅是笨重的……”她就是這樣，將自己作為女性所經(jīng)歷的那些痛苦，融進筆下苦難的女性身上，使得筆下的女性悲劇尤為深重。

三

蕭紅筆下的鄉(xiāng)土世界里沒有真正的生命本體——有著個性和價值尊嚴的個人，是一幅沉睡的生命圖。人們以群體的方式存在，重復(fù)并加固著傳統(tǒng)習(xí)慣的積淀，時代延續(xù)中看不到生命的流動和發(fā)展，更沒有充滿生命活力的改革和創(chuàng)作，而是呈現(xiàn)著一種死寂的生命狀態(tài)。

《生死場》觸目驚心地展現(xiàn)了一幅“蚊子似的生活著，糊糊涂涂地生殖，亂七八糟地死亡的駭人圖景”，“在鄉(xiāng)村，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突出地表現(xiàn)了生命死亡的普遍性和人們對生命的毀滅所持的驚人的麻木態(tài)度。一方面，突出表現(xiàn)了人的生育和動物的生育的同質(zhì)性。在《生死場》中，一再出現(xiàn)了人和動物生殖的對照性描寫，揭示了人的生育的非人性和動物性。而王婆用鉤子、刀子“把孩子從娘的肚子里硬攪出來”的這一“壯舉”充分地展現(xiàn)了生育的野蠻性和殘酷性，這就是動物式的生。另一方面，對于死，人們就表現(xiàn)得更加漠然了。在蕭紅的筆下，人們似乎永遠無法擺脫難產(chǎn)、衰老、疾病、饑餓、自殺等一系列形式的死亡。似乎死亡才是他們的目的，墳場才是他們永久的歸宿和不變的家園。生，也只是等著死。“十年前村中的山，山下的小河，而今依舊，十年前的河水靜靜地流，山坡隨著季節(jié)變化衣裳；大片的村莊輪回著和十年前一樣”。時間的變化而景物依舊意味著鄉(xiāng)土世界生存狀態(tài)的永久循環(huán)和重復(fù)?！渡缊觥肪瓦@樣描繪了一種混沌的、愚昧的生命狀態(tài)——生是動物的生，死是動物的死。人們對生命價值的極度麻木和輕視，展現(xiàn)了一片赤裸裸的生與死的荒原。正因為此，《生死場》的悲劇意蘊得以超越特定的時空而達于深遠。

如果說 《生死場》“第一次淋漓盡致地大膽裸露生命的軀體，讓它在紛擾繁殖的動物和沉寂陰慘的屠場眲墳崗中舞蹈著”，那么，《呼蘭河傳》卻將生死的意義逐出人的視野，在人們對生死的更為漠然中寫出了“幾乎無事的悲劇”。此時的蕭紅對生命的感覺似乎已超出單純的生死界限，而更深遠的思索著空虛與悲涼。

呼蘭河畔是那群黑土地上的精靈“生死輪回”的生死場。在《呼蘭河傳》中，盡管環(huán)境對人們?nèi)匀粯?gòu)成壓抑，但是已經(jīng)不表現(xiàn)為“生死場”般赤裸裸的慘酷。小城與人似乎形成一種平和松弛的關(guān)系：“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來回循環(huán)的走，那就自古也就這樣的了，風(fēng)霜雨雪的，受得住的就過去了，受不住的就尋求市面上自己的結(jié)果。那自然的結(jié)果不大好，把一個人默默地一聲不響就拉開人間的世界，至于那沒有拉去的，就風(fēng)霜雨雪，仍舊在人間被吹打著。”呼蘭河人就這樣麻木混沌地生存著，感受不到生命的珍貴，也感受不到死亡的悲哀。一切都是自然的結(jié)果，都是被動地生生死死?！吧腿纹渥匀坏拈L去；長大了就長大了，長不大也就算了”?！奥窳酥螅钪娜匀贿^日子”，“一年四季，春暖花開，秋雨冬雪，也不過是隨著季節(jié)穿起棉衣來，脫下單衣去地過著”?？梢哉f，在這里，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無所謂生，也無所謂死?！渡缊觥飞杏袆游镄缘纳妫逗籼m河傳》卻是死一般的沉寂，這樣的一個沉寂無疑是一個悲劇，而呼蘭河人卻從不以悲劇為悲劇，他們的木然和無所謂，才是真正的、更大的悲劇。莊子說：“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编l(xiāng)村農(nóng)民的這種生命悲劇與他們對這種悲劇的認可和忍從，鄉(xiāng)村農(nóng)民對于肉體生命，尤其是精神生命的毀滅與他們對這毀滅的不自覺和麻木不仁，才是最大的悲劇，不由得使人感到一種寒徹骨髓的悲涼。

被家庭、社會所放逐的蕭紅，帶著沉重的精神枷鎖走上了文壇。寂寞而凄涼的生活經(jīng)歷和情緒狀態(tài)予了她一生對人生的特別體驗：悲涼。這種感傷、悲涼之情，也正是蕭紅把握世情、理解世情的獨特方式。這種悲涼，就猶如一層淡淡的墨彩，浸潤著她許多的作品。在這些作品中，蕭紅不是簡單的從某一方面地抒寫悲劇，而是層層深入，從自然的悲劇到女性的悲劇，最后再到整個人類生命的悲劇。這種人類生命的悲劇，卻是人們自身所沒意識到的。也就是這樣，才令人覺得更加悲哀。同時，蕭紅從婚姻生活中窺視到人性的失落和作為女人盡然遭受到摧殘，把浸透著個人身世的悲涼感，寫進她筆下人物深刻的人生迷惘里，于是，蕭紅筆下的一個個飽含苦難的故事，以及故事背后所透露出的陣陣悲涼之感，使人不禁為之所動。就這樣，蕭紅的作品，帶著作者的獨特體悟，傳達出一種人類生命普遍而深遠的悲劇意蘊。蕭紅小說正是以其深沉的悲劇意蘊構(gòu)筑了一個獨具意味的藝術(shù)世界。

注釋：

①②③⑥⑦輥輯訛蕭紅.生命場.中國現(xiàn)代小說精品·蕭紅卷.陜西人民出版社.

④茅盾.呼蘭河傳.蕭紅全集（下）.哈爾濱出版社，1991.

⑤葛浩文.蕭紅評傳.北方文藝出版社，1985.

⑧胡風(fēng)語.轉(zhuǎn)引自丁言昭.蕭紅落紅情依依.四川文藝出版社，1995.

⑨駱賓基.蕭紅小說.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1.

⑩胡風(fēng).《蕭紅小傳》讀后記.蕭紅全集（上）.哈爾濱出版社，1991.

輥輰訛皇甫曉濤.蕭紅現(xiàn)象.天津人民出版，1991.

輥輱訛魯迅.《生命場》序.蕭紅全集（下）.哈爾濱出版社，1991.

［1］蕭紅.生命場.中國現(xiàn)代小說精品·蕭紅卷.陜西人民出版社.

［2］蕭紅.呼蘭河傳.中國現(xiàn)代小說精品·蕭紅卷.陜西人民出版社.

［3］蕭紅.小城三月.中國現(xiàn)代小說精品·蕭紅卷.陜西人民出版社.

［4］蕭紅.王阿嫂之死.中國現(xiàn)代小說精品·蕭紅卷.陜西人民出版社.

［5］梁靖.中外名人傳記叢書——蕭紅.江蘇人民出版社.

［6］季金香.小女兒心態(tài)與大作家才情.溫州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哲社版），1996.2：53-57.

［7］張毓茂.蕭紅論.中國現(xiàn)代、當(dāng)代文學(xué)研究·新文學(xué)論叢，19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