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玉
在21世紀的知識與信息時代,陶瓷文獻學作為研究、整理、利用文獻的一項專門之學將會更加受到關注,其本身亦將以全新的視野,開拓文獻與知識研究的新領域,以適應時代發(fā)展的需要。首先,研究者一方面將注重文獻學自身的建設,如資料的結(jié)集與文獻學理論體系的探究,社會發(fā)展與文獻學研究,文獻學教育、文獻學與相關學科的關系等;另一方面將注重文獻典籍與人類社會進步、文化及現(xiàn)代生活的研究,如文獻價值、文獻信息與傳播、文獻與社會生活、典籍與閱讀文化、書籍對人類文明進程的影響等方面的研究。其次,在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時代,文獻量急劇增加,人們普遍地傳播和接受大量文獻信息,已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因此,文獻學在揭示、整理、加工、檢索、計量、利用文獻等方面,將使用更現(xiàn)代化的手段,以適應人們的需要,對研究者來說,這將是一個持久的挑戰(zhàn)。
古陶瓷文獻學是??莆墨I學的重要分支,是陶瓷學和文獻學相互滲透交叉的學科。它是人們運用一般文獻學的理論和方法對陶瓷文獻研究上的深化和具體實踐,是文獻學理論研究縱深化發(fā)展的重要表現(xiàn)。古陶瓷文獻學以陶瓷文獻(包括各種不同載體的文獻類型)作為研究對象和目的,運用古典文獻學以及現(xiàn)代文獻學的研究方法,對陶瓷文獻進行搜集、整理、檢索、利用;通過對陶瓷文獻的研究,揭示陶瓷學科的規(guī)律特點,并對陶瓷文獻自身的規(guī)律性加以認識,為古陶瓷學的研究建立堅實可靠的基礎,是服務于古陶瓷教學與科研的一門交叉學科。它的建立使普通文獻學的外延進一步擴展,內(nèi)涵更加豐富。我們所說的古陶瓷文獻,一般指“五四”運動以前雕版、活字版和手抄的古籍文獻,同時包括文書、卷冊、碑銘、拓本等。
古陶瓷文獻學是以陶瓷文獻為研究對象,旨在揭示其形態(tài)變化、社會流傳和整理利用特殊規(guī)律,并為開展陶瓷文獻工作提供理論依據(jù)的一門??莆墨I學。陶瓷文獻學的基本理論和研究方法主要來源于普通文獻學,同時結(jié)合陶瓷文獻的特點而有所側(cè)重和發(fā)展。建立陶瓷文獻學和深入研究陶瓷文獻的目的,除了豐富普通文獻學的內(nèi)容外,最關鍵的還在于向陶瓷藝術教育、學術研究、作品創(chuàng)作和實踐提供完整、切題、及時的文獻信息服務。目前,傳統(tǒng)的陶瓷文獻工作方式,正受到因現(xiàn)代科學技術發(fā)展和陶瓷活動多樣性造成的文獻類型不斷增加、文獻需求不斷變化和文獻處理與獲取技術不斷更新等帶來的極大沖擊,急需陶瓷文獻學的理論指導;但是,當一門學科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來以前,它是不具備普遍指導意義的。要讓陶瓷文獻學由潛學科成為一門顯學科,就必須建立起完整的學科體系。目前,從整體上論述其學科體系結(jié)構的文章尚未見到,也就是說,陶瓷文獻學的研究還沒有完成學科研究一般規(guī)律所要求的“形成基本概念──構成概念群──建立概念體系”這一起碼過程。因此,陶瓷文獻學至今仍然還是一門潛在的學科。
構建陶瓷文獻學學科體系的意義在于從理論上再現(xiàn)其學科的全貌,即以陶瓷文獻為邏輯基點,通過對陶瓷文獻活動(即陶瓷文獻的生產(chǎn)、傳播、整理、典藏、揭示、評價和利用全過程)的研究,勾勒出陶瓷文獻學的理論框架,進而高度抽象和概括出帶規(guī)律性的理論與方法,以求真實客觀地反映學科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和未來趨勢,有預見性地指導陶瓷文獻工作實踐。同時,也有助于人們?nèi)?、清晰、準確地認識陶瓷文獻學的學科性質(zhì)、研究內(nèi)容、它在整個科學體系中的地位以及它與各相關學科的關系等,克服研究過程中可能出現(xiàn)的片面性和隨意性。另外,通過這個框架,還能發(fā)現(xiàn)理論、方法和研究內(nèi)容上的欠缺,以進一步完善。
學科體系的確立與規(guī)范是學科成熟的標志,是現(xiàn)代科學發(fā)展的基本要求。上世紀30年代,鄭鶴聲、鄭鶴春先生所著《中國文獻學概要》以結(jié)集、審訂、講習、翻譯、編纂、刻印六章為類,顯示出二位學者緊扣“文獻”的思路特征;吳楓先生所著《中國古典文獻學》以文獻的源流與分類、文獻的類別與體式、四部書的構成與演變、類書叢書與輯佚書、文獻目錄與解題、版本??迸c辨?zhèn)?、文獻的收藏與閱讀等七大類為結(jié)構,體現(xiàn)出吳氏新的設想;特別是張舜徽先生所著《中國文獻學》第一次正面論述“文獻學”的理論體系,內(nèi)容包括文獻學的范圍與任務、文獻的版本??蹦夸?、前人整理文獻的具體工作與成果、整理文獻的目的與任務等,昭示了張氏著重“整理”的文獻學理論思路,從而使文獻學理論體系趨向完整和成熟。這可以說是文獻學理論體系建構的第一階段,其特點是緊緊圍繞文獻學的研究對象“文獻整理”來構筑體系。上世紀80年代以來,文獻學理論體系建設出現(xiàn)了百花齊放的局面,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文獻學從最初的版本、目錄、校勘三大內(nèi)容發(fā)展到今天,已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體系,發(fā)展到十幾門乃至幾十門分支學科,而且相關教科書往往是十幾章、幾十章不分層次地混編在一起,還有無限擴展的態(tài)勢,如少數(shù)學者提出來的大文獻學體系就多達三級學科,第三級學科在三十門以上,如果就這種體系寫成專著,至少要有六級標題方可包容。[1]科學告訴我們,一門學科如果沒有自己特定的理論坐標,沒有層次結(jié)構,它將不可能樹立起理論體系。
陶瓷文獻學作為一門特殊的文獻學。如何把辨?zhèn)螌W、輯佚學等分支有序整合,以什么線索把上述分支領域建構成為一種有序的體系。筆者認為要從研究對象、范圍等方面來探討。
1、研究對象。一般理解,陶瓷文獻學的研究對象很明確,就是“陶瓷文獻文本”。但實際上,這是不確切的。因為,“文獻”至少有學術思想內(nèi)容、有文本文字內(nèi)容兩大構成,其文本的文字含義與所包含的學術思想內(nèi)容存在著較大的距離。傳統(tǒng)文獻的形體至少有兩點研究內(nèi)容,一是它的形狀,即外部結(jié)構——載體與版本;二是它的體例,即內(nèi)部結(jié)構——體裁與義例。有關文獻的形狀,需要說明的是傳統(tǒng)文獻學的前身校讎學、目錄學等往往只注意到文獻形狀的一部分——版本問題,現(xiàn)代學者注意到了文獻載體、體裁也是必須研究的內(nèi)容之一,如程千帆、徐有富先生所著《校讎廣義》指出:“版本學是研究書的物質(zhì)形態(tài)的科學”,[2]將文獻載體納入版本學范疇論述,其實質(zhì)就是關于文獻的形體認知。
2、研究范圍。古陶瓷文獻學是古陶瓷研究的基礎學科之一,文獻在記錄古代思想文化方面的獨特優(yōu)勢使古陶瓷文獻學成為古陶瓷研究中最重要的基礎學科。古陶瓷文獻學是研究古陶瓷產(chǎn)生、傳播、整理和利用及其一般規(guī)律的古典研究學科。陶瓷文獻學應從文獻學的應用研究、理論研究和歷史研究的三分框架來構建古陶瓷文獻學的學科體系。
古陶瓷文獻學的應用研究包括流通學、編撰學、校勘學、注釋學、保護學、整理學、整序?qū)W。流通學在于研究古陶瓷文獻的生產(chǎn)與再生產(chǎn)、傳播、典藏等流通環(huán)節(jié),為我們揭示出古文獻與古代社會的互動情況。編撰學是研究古陶瓷文獻文本的材料來源、編撰者、編撰時間及體例等問題。保護學是研究古文獻的物質(zhì)形式在典藏、整理過程中的修復與保護。??睂W是研究古文獻的文本還原問題。整序?qū)W是研究古陶瓷文獻的分類、編目等,對古文獻的重新編撰整理。注釋學是研究古文獻的文本解讀問題。
古陶瓷文獻學的理論研究主要包括古文獻形成理論、流通理論、分類理論、考證理論與闡釋理論等方面;古陶瓷文獻學的歷史研究包括古文獻的物質(zhì)文化史、出版史、閱讀史、典藏史等方面。
筆者曾參與了《中華大典·藝術典·陶瓷分典》的文獻整理工作。在整理時,面對龐雜、無序的陶瓷文獻,要思考如何科學的分類整理、如何考證文獻的真實性、原本性與完整性、如何正確的標點、注釋、翻譯等。不弄清這些,我們就無法深入探索陶瓷文獻的核心領域,本學科也無法良性、快速地發(fā)展。做好這些基礎工作的研究有助于構建完善的古陶瓷文獻學學科體系。
圖一
圖二
陶瓷文獻編撰的重點在于經(jīng)緯目的設計,是該學科知識有序的分類和引文按需歸類的基礎。其中經(jīng)目主要是為陶瓷門類知識分類而設,重點在于劃分,而緯目則是為各條引文按學科知識點類聚而設,重點在于聚合。例如陶瓷的專著收錄劃分,既要符合該學科分類方法及學科發(fā)展規(guī)律,也要符合中國古籍文獻查詢和知識點類聚的需求。圖一和圖二是清代陳瀏著的《杯堂詩集》。根據(jù)其中的陶瓷文獻內(nèi)容可按同一層次的部級經(jīng)目的要求劃分于同一分類級別。圖三和圖四是清代·允祿等《清禮品圖示》卷一《祭器一》。根據(jù)文獻的內(nèi)容編排在一起。但是可根據(jù)本學科的特點和掌握資料的實際情況出發(fā),歸類到相應的緯目綜述中去。圖三和圖四是對陶瓷器型的具體描寫,說明該史料收入此緯。
圖三
圖四
古陶瓷文獻學學科體系的建立有助于培養(yǎng)從事文獻整理和文獻學研究的專門人才。同時,文獻學又是研究古陶瓷的基礎,是一切從事古陶瓷研究者必備的常識。
陶瓷作為文明的活化石和中國的象征,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文明博大精深的和諧思想,陶瓷之路更成為溝通世界文明交流的友誼橋梁。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中國文明就是一個在與陶瓷發(fā)展的過程中成長起來的文明。因此,中國陶瓷文獻學的興衰史從某種角度而言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在現(xiàn)代及當代的興衰史,亦是一部社會、文化發(fā)展變化史,是回歸傳統(tǒng)、重塑民族精神的歷史。由此,也讓我們見到了中國陶瓷文獻學學科地位的重要。
中國陶瓷文獻學的改革,其自身的改革與國際視野的拓展均同等重要,而跨國界研究的理念正可把二者統(tǒng)一起來,即中國陶瓷文獻學研究可以納入全球史視野中,以解決目前的窘境。中國陶瓷文獻學的改革,撇開基本原理,如目錄學、版本學、校勘學等理論的革新外,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空間拓展的問題。這個空間的拓展實際就是加大與國內(nèi)其他學科,與國外各種研究及其方法理論之間的聯(lián)系。而這正是國際視野下的核心理念互動的表現(xiàn)。
中國陶瓷文獻學要走向世界,加大中西文獻的比較研究、重視域外漢籍研究,也是必要而重要的。當然,中西文獻的比較研究以及域外漢籍的研究,這個工作早已開展起來,但形成規(guī)模,擁有更大的隊伍,卻還需要倡揚,也尚待時日,而且在研究方法和理論的自覺運用與總結(jié)上也是薄弱的。縱觀中西文獻的比較,或域外漢籍的研究,往往不自覺地會為作者所處的國度、成長背景,文化汲養(yǎng),以及喜好所局囿,難免會生出一些偏頗,因此有必要加強理論指導。當年,白壽彝有感于中西比較研究的重要,指出“文化是賴比較而更明白的,我們自己不能看到自己的面貌,用鏡子照照和別人比比,才可以曉得自己的面貌是丑是俊,丑在哪里,俊在哪里?!盵3]白先生的話明白曉暢、深入淺出,啟迪后學,彌久愈濃。在今天全球化形勢下,我們則不妨在白先生的基礎上更進一步,那就是中西研究必須在優(yōu)良的理論和方法引導下,其途方更為寬廣,其走向也是和諧友善的。這將更有助于后輩們完成白先生的心愿。于此,全球史無疑可以堪當重任。
新世紀初,總結(jié)過去以開拓未來,至為重要。有關全球化的功過得失的總結(jié),發(fā)展歷程的追溯,亦是其中重要課題。這個課題,在全球史流派那得到了較好的完成。全球史的魅力一在于“把全球化歷史化”,[4]對全球化進行全面總結(jié),了解世界一體化的起源和過程,從人類歷史中尋找沖突和智慧;一在于“把歷史學全球化”[5]?!鞍褮v史學全球化”,就我個人理解而言,大而言之,即是突破了歷史研究國界的局限,把筆觸伸向全世界這個廣闊的空間,在不同異質(zhì)文化的碰撞中尋找歷史的軌跡、生命的緣起、探究人類與世界的未來,建立“‘全球普適性的歷史話語系統(tǒng)’,‘使歷史學本身全球化’”[6]。小而言之,則是就不同國家的文化進行比較研究。文化之間的比較研究并非全球史流派產(chǎn)生后才有的,但全球史的出現(xiàn),無疑賦予給國別之間的比較研究以新理念、新色彩和內(nèi)容。這個理念就是站在全球的視野下,關注大范圍、長時段的整體運動,所及范圍跨國家、跨文化、跨文明、跨學科、跨領域,既有觀念信仰方面的,也有生態(tài)方面的,還有病理、生理、智力方面的,以及人類活動與社會結(jié)構之間的關系等。去除舊框架,否定國家本位,重新理解和認識歷史,還原歷史本來面目,真正達到各國各民族與其文化之間的平等。
綜上所述,中國陶瓷文獻學如何在國際背景下和本土實踐相融合,筆者的看法如下:一、把全球史的核心理念“互動”引入陶瓷文獻學研究中。陶瓷文獻學的研究往往是靜止的,如果注重互動,那么陶瓷文獻學研究會活起來,會增加色彩。陶瓷文獻著述者與口述歷史、田野調(diào)查二者聯(lián)系的紐帶就是陶瓷文獻著述者對陶瓷資料的追尋,這個追尋很好地把陶瓷文獻和人類學聯(lián)系起來,而且為了避免陶瓷材料的單一,敘述生動活潑,論證具有說服力,口述史與田野調(diào)查應更多地引入陶瓷文獻研究中,也使中國陶瓷文獻學更好地與全球史接軌。二、擴大研究范圍。陶瓷文獻絕不是單純的工藝、地理等地域問題,而是具有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關系到社會政治、經(jīng)濟、國力等。研究陶瓷文獻,單靠人文學科遠遠不夠,需要經(jīng)濟學、社會學、考古學、地學、材料學等多學科的參與和滲透,通過研究陶瓷文獻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為陶瓷文化貢獻力量。三、異文化的交流。海上絲綢之路(陶瓷之路)是古代中國與外國交通貿(mào)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到了宋元時期,瓷器的出口漸漸成為主要貨物。而外銷瓷是一種極富中國特色的商品,遠銷到日本、朝鮮、伊拉克、伊朗、荷蘭、埃及、馬來西亞等國家。這一部分的研究是建立在中西文化之間的,是建立在互動的前提上,中西文獻流動及傳播相互影響的特質(zhì)就會凸顯,更能彰顯全球史的核心理念。四、國際視野下和本土化的研究。注重多元文化與本土文化的結(jié)合。將中國陶瓷文獻學研究容納到全球史視野中研究,從小處著眼,一個必然的結(jié)果就是,中國陶瓷文獻學研究要去除學術偏見,做到學術公正,客觀評價陶瓷文獻及歷史人物,尤其是對陶瓷文獻學中長期未得解決的疑難問題;從大處著眼,就是陶瓷文獻學者在面對中西學術問題、解析中西文獻時,打破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力爭同等對待自己國度及他國的歷史與文化,力去西方中心主義或東方中心主義,在跨國家、跨文化、跨文明、跨學科、跨領域研究中盡力持平。我認為陶瓷文獻學是一門世界性的學術,陶瓷文獻學需要一種世界主義的精神,中國的陶瓷文獻學需要具有一種胸懷寬廣的國際視野,只有拓展領域,思考問題,溝通中外,才能既不負華夏之國寶,又能襄進世界之學術。
注釋:
[1] 于鳴鏑:《試論大文獻學》,載《圖書館工作與研究》2000年第1期。
[2] 程千帆、徐有富:《校讎廣義·版本編》第一章,齊魯書社1991年,第9頁。
[3] 白壽彝:《整理國故介紹歐化的必要和應取的方向》,見《白壽彝史學論集》(上),北京師范大學1994年,第434頁。
[4] 劉新成:《中文版序言》,(美)杰里·本特利、赫伯特·齊格勒:《新全球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V頁。
[5] 同上,第V頁。
[6] 同上,第VI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