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匱要略》中鉤吻的本草考證*

韓召會 張水利 蘇青華

（浙江中醫(yī)藥大學(xué)藥學(xué)院中藥資源與鑒定教研室，浙江杭州 310053）

《金匱要略》（以下簡稱《金匱》）為漢代醫(yī)家張仲景所著，全書共25篇，在果實菜谷禁忌篇，載有鉤吻一物，云：“鉤吻與芹菜相似，誤食之殺人[1]”。因書中對鉤吻描述甚為簡單，且歷代文獻(xiàn)記載迥異，至今尚難確定其基原。

圖1 傘形科植物鴨兒芹

已有學(xué)者對本草著作中的鉤吻進(jìn)行了考釋，如陸文光據(jù)《本草綱目》所載的植物描述及中毒癥狀，將歷代鉤吻考證為衛(wèi)矛科植物雷公藤Tripterygium wilfordiiHook.f.或昆明山海棠Tripterygium hypoglaucumHutch.[2]。王家葵則認(rèn)為鉤吻應(yīng)屬多基原植物，不同時期的鉤吻所指代的原植物不盡相同，漢代鉤吻為毛茛科Ranunculus japonicus一類植物；魏晉時期鉤吻為漆樹科野葛Toxicoden-dron radicans（Linn.） O. Kuntze subsp.hispidum（Engl.） Gillis.和馬錢科胡蔓藤Gelsemium elegans（Gardn. et Champ.） Benth.；唐宋時期的鉤吻為胡蔓藤Gelsemium elegans、野葛Toxicodendron radicans subsp. Hispidum.和百部科金剛大Croomia japonicaMiq.[3]。而《中華本草》[4]《中藥大辭典》[5]將鉤吻定為馬錢科胡蔓藤Gelsemium elegans。但筆者根據(jù)鉤吻在歷代本草和醫(yī)學(xué)著作中的有關(guān)記載，結(jié)合原文簡要描述，認(rèn)為《金匱》中鉤吻非為一物。

1 考證

張仲景原文記載簡略，但說“鉤吻與芹菜相似”，晉·《肘后方》中言：“鉤吻與食芹相似，而生處無他草，其莖有毛……”，唐·《外臺秘要》、唐·《備急千金方》中亦有鉤吻記載，兩書均沿襲鉤吻“有毛”之說，《金匱》中鉤吻是否有毛，現(xiàn)已無從考證，故應(yīng)從“有毛”、“無毛”兩條線路考證《金匱》中鉤吻原植物。

1.1 “有毛”鉤吻的考證

鉤吻有毛一說，最早見于葛洪《肘后方》，后《古方匯精》記載：“鉤吻……，俗名貓腳鴨兒芹”。鴨兒芹Cryptotaenia japonicaHassk.為傘形科常見且美味的野菜；多年生草本，高20～100cm；莖直立，光滑；葉片輪廓三角形至廣卵形，中間裂片菱狀倒卵形或心形，所有小葉片邊緣有不規(guī)則的尖銳重鋸齒，見圖1；生于林下路邊陰濕處[6]?！柏埬_鴨兒芹”，取其名概因鉤吻的葉莖有毛，與鴨兒芹別之。筆者從植物形態(tài)、生境、藥名、毒性、功能與主治等方面考證，認(rèn)為“有毛”鉤吻為毛茛科毛茛屬毛茛Ranunculus japonicusThunb.、禺毛茛R. cantoniensisDC.、揚子毛茛R.sieboldiiMiq.和茴茴蒜R. chinensisBunge.等植物，這幾種植物除了植物形態(tài)有很小差異外，其余特征皆相同。現(xiàn)以毛茛R. japonicus為例進(jìn)行考證。

圖2 毛茛形科植物毛茛

1.1.1 植物形態(tài) 毛茛R. japonicus為多年生草本，莖直立，高30～70cm，具開展或貼伏的柔毛；葉片圓心形或五角形，通常3深裂不達(dá)基部，邊緣有粗齒或缺刻[7]，見圖2。對比可見，毛茛的植株高度、葉形均與鴨兒芹無大異，莖葉有毛正好與“貓腳鴨兒芹”相對應(yīng)。

1.1.2 藥名 毛茛又稱水茛、老虎腳跡草、野芹菜、毛芹菜、水芹菜、爛肺草[8]。這些別名正與“似芹菜”“惟莖有毛” “貓腳鴨兒芹”“誤食之殺人”相符合。且“茛”字發(fā)音與“鉤吻”二字的合音很是相近，鉤吻急呼為茛?！稄V雅》釋茛：“茛，鉤吻也”。且在本草中以茛為名的植物，多見于毛茛科植物，如《吳普本草》中的“茛”（附子的別名）、《本草拾遺》中的毛茛、水茛都為毛茛科植物。陶弘景在《本草經(jīng)集注》中云：“或云鉤吻是毛茛”，亦印證此說。初看以為“茛”與“鉤吻”兩者讀音相似應(yīng)屬巧合，實際上將《金匱要略》中記載的鉤吻與毛茛科植物比較，分讀成“鉤吻”二字，乃與其毒性相關(guān)，故陶弘景云：“其入口能鉤人喉吻，牽挽人腹而絕之?！痹僬摺拜ⅰ弊趾汀拜馈弊x音也相似，堇很久以前就被認(rèn)為是毛茛科植物烏頭，后李時珍認(rèn)為堇、芹意義相同，且《新修本草》《食療本草》中所說的堇菜即是現(xiàn)代傘形科植物旱芹[9]。

1.1.3 生境 明·《證治準(zhǔn)繩》載“鉤吻生池傍”，清·《古方匯精》記載類同，可見鉤吻應(yīng)為臨水而生的植物。毛茛“生于田溝旁和林緣路邊的濕草地上”[7]，正與多次提到的“生池旁”相符。

1.1.4 毒性 毛茛全草含原白頭翁素，有毒，一般不做內(nèi)服，服之能殺人[10]。恰與《金匱》中“誤食之殺人”相吻合，且李時珍也說“茛，乃草烏頭之苗，此草形狀及毒皆似之”。所以若鉤吻有毛，則其原植物為毛茛科毛茛屬植物的假設(shè)也是成立的。

1.1.5 功能與主治 因鉤吻有劇毒，常作外用藥，古人用鉤吻治瘡癤、祛風(fēng)痛、殺蟲等?！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載：“味辛溫，主金創(chuàng)，乳痓。中惡風(fēng)，欬逆止氣，水腫，殺鬼注蠱蟲?！薄睹t(yī)別錄》云：“膝痹痛，四肢拘攣，惡瘡疥蟲，殺鳥獸?！泵⒕哂欣麧?、消腫、殺蟲之功效，可用于治療風(fēng)濕關(guān)節(jié)痛、癰腫惡瘡等癥，對比可見，與鉤吻的功能幾乎相同。

毛茛、揚子毛茛、禺毛茛和茴茴蒜的形態(tài)特征與分布，見檢索表如下。

國內(nèi)通用的航標(biāo)鉛酸蓄電池或鋰電池，其一塊的容量一般為80A?h或100A?h。為盡可能保障大橋航標(biāo)能源的穩(wěn)定可靠，同時又節(jié)約資源，這里設(shè)計配置2塊100A?h的電池，采用并聯(lián)方式，這樣當(dāng)其中一塊損壞時，另外一塊能繼續(xù)工作。同時，因為鋰電池具有環(huán)保、重量輕、易更換等優(yōu)點，這里選擇鋰電池。

1.多年生草本。

2.基生葉為單葉，三角狀腎圓形，3深裂不達(dá)基部，莖生葉多與基生葉相似，裂片較小有齒牙，花多數(shù)成聚傘花序（分布于全國）…………………………………………1.毛茛 R. japonicus

2.基生葉為3出復(fù)葉。小葉3枚，寬卵形至卵狀楔形。

3.萼片平展；花頂生成聚傘花序；莖直立，瘦果較窄?。ǚ植加谌A南、西南、華中、華東）…………………2.禺毛茛 R. cantoniensis

3.萼片向下反折；花與葉對生；莖鋪散或下部上生根；瘦果寬大，長約4毫米，邊緣有寬棱（分布于華東、華中、西南）…………………………………………3.揚子毛茛 R. sieboldii 1.一年生草本，瘦果平滑，長約3毫米；葉為3出復(fù)葉，全株被開展糙毛（分布于全國）…………………………4.茴茴蒜 R. chinensis

1.2 “無毛”鉤吻的考證

筆者通過仔細(xì)對比分析，認(rèn)為“無毛”鉤吻應(yīng)為芹菜的同科植物毒芹Cicuta virosaL.。

圖3 傘形科植物水芹菜

1.2.1 植物形態(tài) 毒芹亦為多年生草本，高70～100cm，莖單生直立，中空，根狀莖有節(jié)。基生葉柄長15～30cm，抱莖；葉片輪廓呈三角形或三角狀披針形，2～3回羽狀分裂，裂片線狀或窄披針形，邊緣疏生鈍齒，復(fù)傘形花序頂生或腋生，花瓣白色[12]。對比可見，毒芹植株高度、葉形、花序類型、花色均與水芹相似，見圖4，且毒芹與水芹菜同為傘形科植物，亦極易與“芹菜”相混淆。

1.2.2 名稱 因毒芹外形極像芹菜，在東北有“走馬芹”之名，在江蘇又稱“野芹菜”，另又有芹葉鉤吻之稱。喜多邨直寬[13]曾云：“案鉤吻諸家所說不一，而經(jīng)文與芹菜相似者，即幫人所呼芹葉鉤吻是也?！?/p>

圖4 傘形科植物毒芹

1.2.3 分布與生境 水芹又名水英，《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云：“生池澤”，《名醫(yī)別錄》載其“生南?！?，取其名大概是與生境相關(guān)?！墩憬参镏尽穂11]記載，水芹“分布于全國各地，生于丘陵低地潮濕處或水溝中”。毒芹產(chǎn)黑龍江、吉林、四川、陜西等省區(qū)，生于濕地和水溝邊[12]，恰與水芹生境相對應(yīng)，現(xiàn)河南太行山和伏牛山等地尚有毒芹自然分布[14]，且仲景為今河南省南陽市人，從毒芹的分布來考，毒芹為鉤吻的假設(shè)也是成立的。

1.2.4 毒性 雖然各家對鉤吻的原植物莫衷一是，但對其毒性，眾家的記載大致相同?！督饏T》中云“誤食之殺人”，陶弘景在《本草經(jīng)集注》鉤吻項下亦云：“其入口能鉤人喉吻”，《本草綱目》鉤吻“性大熱。本草毒藥止云有大毒，此獨變文曰大有毒，可見其毒之異常也?！倍厩勰藙《局参镏?，其毒性成分為毒芹素，毒芹素很易吸收，人食之?dāng)?shù)分鐘即中毒，口唇常發(fā)泡（乃至血泡）[15]，正與鉤吻“滿口疼痛”的中毒癥狀一致，且與其名字相呼應(yīng)。

1.2.5 功能與主治 毒芹具有拔毒、祛瘀、治化膿性骨髓炎等作用[15]，只做外用，亦與鉤吻的藥用記載吻合。

故若張仲景所說鉤吻為“似芹菜”且“無毛”的植物，則其原植物為毒芹的推斷是成立的。

2 小結(jié)與討論

2.1 考證結(jié)論

考鉤吻一味，歷代以來有多種說法，現(xiàn)在《中華本草》《中藥大辭典》等權(quán)威工具書均把馬錢科植物胡蔓藤定為鉤吻，然胡蔓藤的植物形態(tài)為木質(zhì)藤本，而《金匱》中鉤吻應(yīng)為直立草本，故將鉤吻統(tǒng)一定為馬錢科植物胡蔓藤顯然不妥。筆者從植物學(xué)、中藥學(xué)和本草學(xué)等角度出發(fā)，分別從無毛和有毛兩條線路考證，認(rèn)為《金匱》中無毛的鉤吻為傘形科植物毒芹Cicuta virosaL.，有毛的鉤吻為毛茛科毛茛屬毛茛Ranunculus japonicusThunb.、禺毛茛R. cantoniensisDC.、揚子毛茛R. sieboldiiMiq.和茴茴蒜R.chinensisBunge.等一類植物。

2.2 考證意義

對比歷代本草和醫(yī)書鉤吻的記載，可見，鉤吻“似芹菜”的說法多存于醫(yī)學(xué)著作當(dāng)中，與其在本草著作中的記載存有較大差異。鉤吻為有毒種類，搞清楚其藥物基原非常重要。另外古代醫(yī)學(xué)著作和本草著作在藥物記載上存在差異，有很多同名異物類藥物，現(xiàn)在臨床用藥時要加以區(qū)分，若藥物與本草書所記載的名實不符，亦即不按經(jīng)方意旨用藥，故難以達(dá)到預(yù)期的醫(yī)療效果，所以考證本草，正確按照本草文獻(xiàn)用藥，是保證中醫(yī)臨床療效的重要措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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