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房產按揭合同引發(fā)不當?shù)美颠€糾紛案及啟示

　　基本案情
　　2003年1月2日，張荔與大宏公司簽訂《商品房買賣合同》，約定張荔向大宏公司購買定門大廈3層007商鋪，總價款3716240元，買受人以分期付款方式按期付款，在2003年3月前支付全部房價款的10%，2003年4月前支付全部房價款的10%，2003年5月前支付1972992元，余款100萬元向銀行申請按揭等內容，劉佩作為大宏公司的委托代理人在合同上簽名。同月19日，A銀行與“張荔”、大宏公司簽訂《住房抵押貸款合同》，約定A銀行向“張荔”提供100萬元的貸款用于購買大宏公司的定門大廈商鋪；期限5年，大宏公司對貸款承擔連帶保證等內容，劉佩同樣作為大宏公司的委托代理人在合同上簽名。21日，房屋管理機關對定門大廈商業(yè)用房3層007房出具了《抵押登記證明書》，記載抵押人為張荔、抵押權人為A銀行。
　　同年4月3日，東安公證處出具公證書，證明：“A銀行的負責人王威的代理人劉雄與張荔及大宏公司的代表人劉佩于2003年3月19日在廣州市自愿簽訂《住房抵押貸款合同》，上述三方當事人的簽約作為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五十五條的規(guī)定，合同上的簽名、印章均屬實?！蓖?月4日，A銀行將貸款100萬元劃入大宏公司賬戶。但“張荔”沒有按時還款，A銀行多次催促未果于2005年12月12日訴至大成區(qū)人民法院，要求“張荔”歸還借款本金822676元及利息、罰息，大宏公司對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A銀行對抵押物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
　　大成區(qū)人民法院對《住房抵押貸款合同》、借款借據(jù)、承諾書中的“張荔”簽名進行筆跡鑒定，鑒定結論為上述材料并非為張荔簽名，故認定《住房抵押貸款合同》、借款收據(jù)、承諾書不具有真實性和有效性，張荔沒有向A銀行借款，大宏公司也就無須就張荔的借款承擔擔保責任，但應返還借款本金及利息、罰息，駁回了A銀行的其他訴訟請求。
　　大宏公司不服提出上訴，二審法院審理后判決駁回上訴，維持一審判決。
　　爭議的焦點
　　本案爭議的焦點問題在于上訴人取得的購房款是否應該退回，由于《住房抵押貸款合同》、《借款借據(jù)》、《承諾書》上“張荔”簽名進行筆跡鑒定所作的關于上述文件上“張荔”非本案被上訴人張荔親筆所簽引發(fā)的法律后果相關責任該如何分配。
　　上訴人就一審法院事實認定上的錯誤提出如下抗辯：（1）大宏公司對案涉款項收取的依據(jù)是《商品房買賣合同》，是一種合理取得購房款的行為，且有相關證據(jù)證明，案涉貸款是購房人張荔的真實意思表示。（2）大宏公司實際上是依據(jù)《商品房買賣合同》從張荔處取得的案涉款項，是合理的收取購房款行為，并且給付了對價。大宏公司只根據(jù)《商品房買賣合同》從購房人張荔處收取了購房款，并做出了為購房人辦理預售合同登記備案、抵押合同登記備案、開出發(fā)票、繳交契稅等給付對價的行為。（3）根據(jù)大宏公司于廣州市房地產交易登記中心調取的“依申請公開信息復函”，案涉張荔房產的“抵押登記證明書”中，申請辦理抵押登記的存根上方當事人認可簽名（蓋章）的簽字，經大宏公司委托專家識別后認為系張荔親筆所簽。且案涉貸款亦從放款之日起持續(xù)供款至2005年，足有2年多的時間。因此，張荔知道并追認該抵押貸款，抵押貸款合同應屬真實有效。（4）根據(jù)“雙方協(xié)議書”的內容，可證明張荔對案涉商鋪的貸款是知情的，并確認其對銀行負債。根據(jù)大宏公司在上述民事案件中所出具的“雙方協(xié)議書”，張荔與大宏公司達成如下約定“一、甲方將該商鋪的所有權退回乙方，由乙方繼續(xù)向該商鋪的抵押權人(貸款銀行)供貸款；二、甲方將該商鋪的所有權退回乙方，甲方應無條件協(xié)助乙方辦理該商鋪交易過戶手續(xù)”目前，由于張荔均未履行“雙方協(xié)議書”中約定的退回商鋪的義務，大宏公司當然不可能替張荔償還案涉的貸款款項。因此，一審法院判決認定貸款合同無效，大宏公司需返還不當?shù)美清e誤的。
　　另外，大宏公司還就過錯責任的認定錯誤提出如下抗辯：（1）A銀行作為貸款方，與張荔同為借款主合同的當事人，理應謹慎審查借款人張荔的身份。如貸款合同被認定無效，A銀行存在主要過錯。中國人民銀行《貸款通則》有關規(guī)定也肯定了A銀行的過錯。且按照廣州市中國銀行的一貫做法，借款人申請貸款時，銀行理應收取齊全的貸款資料并登陸“陽光家緣”網(wǎng)站及致電業(yè)主核實身份及購房合同的真實性。（2）根據(jù)公證法的規(guī)定，公證處的職責就是辨別真?zhèn)尾⒊鼍呶臅鳛檎J定事實的根據(jù)。本案中，由于公證處的失職和過錯導致案涉款項的爭議，公證處也理應承擔主要責任。我國公證法規(guī)賦予公證處的職責就是辨別真?zhèn)尾⒊鼍呶臅鳛檎J定事實的根據(jù)。本案中的抵押貸款合同進行公證就是為了保其真實性，但由于東安公證處的重大過錯及失職，導致案涉款項的爭議，公證處難辭其咎。且由于公證處的主要過錯，原審法院判決公證處承擔30%的賠償責任明顯過低。（3）大宏公司作為購房款的收入方，只對收益負責，不需辨別付款人的真?zhèn)巍Ｇ覄⑴遄鳛榇蠛旯镜那胺ǘù砣?，在商品房買賣的交易習慣上只需作為代理人在相關合同上簽字，更沒有法律規(guī)定法定代表人需要親自見到付款人。因此，大宏公司無過錯。因此，原審法院以“劉佩及大宏公司無法對為何兩份合同不是同一個張荔所簽的原因作出合理、令人信服的解釋”為由，認定大宏公司對《住房抵押貸款合同》無效負有主要過錯，實屬混淆《商品房買賣合同》及《住房抵押貸款合同》的當事人。
　　被上訴人A銀行答辯不同意上訴人的上訴請求，要求駁回上訴，維持一審判決。理由：上訴人取得涉案款項是基于《住房抵押貸款合同》，根據(jù)生效判決，該合同不具有真實性，無論是依據(jù)《民法通則》還是《合同法》的規(guī)定，上訴人均負有返還涉案款項的義務。被上訴人東安公證處的答辯意見與A銀行的意見基本一致。一審判決對案件事實的認定及適用法律是正確的。東安公證處對《住房抵押貸款合同》辦理公證的行為與A銀行的損失不存在因果關系，所以不應承擔主要責任。
　　二審法院對原審判決查明事實屬實予以確認。二審法院認為，本院(2006)文中法民二終字第2045號生效判決依據(jù)對《住房抵押貸款合同》、《借款借據(jù)》、《承諾書》上“張荔”簽名進行筆跡鑒定所作的關于上述文件上“張荔”非本案被上訴人張荔親筆所簽的結論，認定張荔沒有向A銀行借款、大宏公司無須就張荔的借款承擔擔保責任、A銀行對《住房抵押貸款合同》項下的抵押物不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并駁回了A銀行要求張荔償還借款本息、大宏公司對張荔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對抵押物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等全部訴訟請求。而事實上，A銀行已將貸款100萬元劃入了大宏公司的賬戶，現(xiàn)仍有822676元貸款本金及利息、罰息未能收回。因此，在本案中，A銀行請求大宏公司返還822676元借款本金及利息、罰息有理有據(jù)，二審法院予以支持。大宏公司持其單方委托中國廣州分析測試中心司法鑒定所對落款日期為2009年6月9日的《依申請公開信息復函》中兩份《廣州市房地產抵押登記證明書（存根）》上“盧英偉”、“張荔”的簽名進行筆跡鑒定所作的《司法鑒定意見書》，并不足以推翻已為人民法院生效判決所確認的事實。由于大宏公司已參加(2006)文中法民二終字第2045號案的訴訟，若大宏公司對該案生效判決所依據(jù)的鑒定結論有異議，應在該案中提出。至于大宏公司提出原審判決東安公證處承擔30%的賠償責任明顯過低問題。原審判決已根據(jù)東安公證處在辦理涉案公證過程中存在的過失，判令其對大宏公司的涉案債務不能清償部分承擔30%的賠償責任，大宏公司認為東安公證處的過錯責任超越原審判決所認定的30%、東安公證處應對大宏公司所已收取A銀行的借款承擔主要的賠償責任，舉證不足，理由不充分，二審法院不予采納。綜上所述，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及實體處理正確，應予維持。上訴人上訴依據(jù)不足，理由不能成立，予以駁回。
　　對銀行的啟示
　　雖然本案判決對銀行的權益體現(xiàn)較為充分，但是本案法院審理過程中有關當事人的依法抗辯及法院的分析對銀行仍然有值得關注的啟示。
　　第一，銀行在按揭貸款業(yè)務中必須認真履行其法定和監(jiān)管規(guī)定的義務?！顿J款通則》第二十八條也明確規(guī)定“貸款人應當建立審貸分離、分級審批的貸款管理制度。審查人員應當對調查人員提供的資料進行核實、評定，復測貸款風險度，提出意見，按規(guī)定權限報批?！便y行內部有關貸款發(fā)放也有一系列的管理規(guī)則，銀行工作人員如果不注意遵守監(jiān)管法規(guī)或者內部操作要求，將構成其過錯，并可能導致有關當事人豁免其對銀行貸款賠償?shù)牟糠只蛘呷控熑巍?
　　第二，銀行應該謹慎應對住房按揭貸款有關文件可能存在虛假的問題。本案《住房抵押貸款合同》、《借款借據(jù)》、《承諾書》上“張荔”簽名非本案被上訴人張荔親筆所簽，使得有關法律文件的效力被否認，也導致銀行基于這些文件構建的抵押物優(yōu)先受償權、連帶責任保證等機制面臨挑戰(zhàn)。本案法院就駁回了A銀行要求張荔償還借款本息、大宏公司對張荔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對抵押物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等全部訴訟請求。鑒于此，銀行應該謹慎審查有關法律文件，并應構建有效的機制來防控這些風險。
　　第三，銀行應充分重視公證文件，并在發(fā)生公證事實存在虛假時，及時追究公證機構的過錯責任。我國《公證法》公證機構的職責作了規(guī)范，該法第二十八條指出“公證機構辦理公證，應當根據(jù)不同公證事項的辦證規(guī)則，分別審查下列事項：(一)當事人的身份、申請辦理該項公證的資格以及相應的權利；(二)提供的文書內容是否完備，含義是否清晰，簽名、印鑒是否齊全；(三)提公的證明材料是否真實、合法、充分；(四)申請公證的事項是否真實、合法”。同時，《公證法》對公證機構及其公證員的責任作了規(guī)制，該法第四十三條指出“公證機構及其公證員因過錯給當事人、公證事項的利害關系人造成損失的，由公證機構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公證機構賠償后，可以向有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的公證員追償”。正因為如此，本案法院裁判公證處對案涉款項的損失應承擔部分賠償責任。但是銀行也不能完全指望公證機構賠償，實際上本案法院裁判要求公證機構應當對大宏公司不能清償部分承擔30%的賠償責任。
　　（作者單位：北京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法律合規(guī)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