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至今想起來,我都承認,我愛鄭未。
九年前。
霧瑣煙雨的盛夏,我站在窗前讀瓊瑤,哥哥帶著他的大學同學到家里作客,一進屋,男生脫鞋、脫襪子,然后光著腳到衛(wèi)生間拿來拖把,把地板上的濕氣一一汲干,這個細小的動作不僅打動了母親,就連直對家務(wù)遠遠避之的父親也大受感染,不失時機地“批判”我跟哥哥:瞧瞧,人家這孩子,你們呀……
這個男生就是鄭未。當時他跟哥哥已經(jīng)上到大四,之前哥哥曾無數(shù)次在我面前提過:鄭未這小子,可了不得!他雖然學的是理科,可對中文、佛教都有研究。如今一見,果然儒雅。父親極為喜歡,竟拉著鄭未的手,一次次拜托人家,來給我補習中文。
17歲的花季里,我與鄭未有了九天的朝夕相處。上午,他給我讀各種詩詞,下午給我講解難懂的文言文。每次與他相對,我都心懷小鹿一般,陶醉又羞澀。他身上的汗香令我不能自抑,很多次都忍不住想撫一下他的發(fā),或是靠一下他那寬闊的肩……對于我的表現(xiàn),長我5歲的他自然是曉得的,偶爾他會還我一個淺淺的笑,然后輕聲喚:傻丫頭,想什么呢?
我便笑,笑得一如傻瓜般可愛。
那個夏季,我的日記本上密密麻麻寫著的,永遠是兩個字:鄭未,鄭未……
高考結(jié)束后,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A大計算機系。對此,失望的不僅是老師,還有我的父親。
是的,鄭未在A大。我做這一切,便是奔著他而去的。只可惜,我到A大報到那天,正是他跟哥哥畢業(yè)的時間。望著即將離去的他,我心里一酸,忍不住拉他到校外的小酒館,一邊喝酒一邊跟他傾吐心里的思念,最后我說:鄭未,我喜歡你已經(jīng)很久,你能不能等我四年?就四年,一畢業(yè),我就嫁給你。
我沒有等到想要的結(jié)果。最后的結(jié)局是,兩年之后,鄭未被情所傷之后,匆匆與另一個女子結(jié)了婚。
2
為了鄭未,我放棄了學業(yè)。退學的消息傳到家里之后,父親一氣之下將我趕出家門,這讓我有了更多奔赴鄭未的理由。
再相見,時光已然飄過三年。我21,他26。
鄭未敲開我房門的那刻,我的心也跟著瞬間開了花。我知道,他是我一生難逃的劫,從那個17歲的仲夏開始,從那個淡淡的笑容開始……
我不顧一切地跟鄭未糾纏到了一起。開始他是有些拒絕的,可我一次次地抱緊他,不停地告訴他:我愛你,真的愛你,為了這個吻,我等了三年,難道還不夠嗎?
就這樣,我成了鄭未的情人。心甘情愿。
我試著做一個溫柔的小婦人,每天煲他最喜歡喝的豬肝湯,炒最養(yǎng)人的香椿芽,甚至還親自去面點學校學做蛋糕。因為他說,小時候最喜歡吃媽媽做的蛋糕,可惜老人家已經(jīng)去逝多年。
對此,鄭未不止一次抱著我感慨:如果早一天知道你的好,那該有多美。
我便笑著回他:我愿意等待。
回應我的,往往是他深情的吻。
鄭未是個優(yōu)秀的男人。他經(jīng)過五年打拼,已然做到IT公司高層,從一個技術(shù)員一躍成為管理副總。薪水的優(yōu)越讓他的生活發(fā)生了質(zhì)地飛躍。他搬出了原來的房子,住進了公司增建的新小區(qū),為此,我也被他安排到了小區(qū)附近的新公寓。他每天都會發(fā)信息問我:在家悶不悶?有沒有喝紅糖水?每每此時,我便樂得滿臉開花兒,此時我們在一起已經(jīng)足足四年,這個男人,心里一直有我。
唯一讓我遺憾的是,鄭未并不是每天都來陪我,雖然他一次次地說:曉雅,我是真的愛上了你。但他的實際行動卻是,上半夜給我,下半夜卻是留給她。對此,我曾提過異議,鄭未的解釋是:結(jié)了婚的人,再不相愛,也還是有責任的。
第一次聽這樣的解釋時,我覺得他是個有責任有擔當?shù)暮媚腥恕?/p>
第二次再聽到這樣的解釋,我的心里便不是滋味。于是,撒過嬌,生過氣,亦不依不饒地扯過他的衣襟,可最后的結(jié)果,依然是他還要回家。
他總是下半夜離開,我便整晚地失眠。
3
因為不舍,所以堅持,轉(zhuǎn)眼跟鄭未如此過了六年。
他來我這里的時間越來越少,而且每次來我都不能開口提愛情,或是婚姻。對此,我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我覺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以他的聰明,應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開始覺得害怕。整整六年的相處,我早就把鄭未當成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怕失去他。
所以。尋了機會,我拼了命地討好他,甚至貼上自己的薪水,為他換了一輛最新款的越野車。對此,他很感激地說:曉雅,你對我的恩情,我永遠記得。
我趁機回:那么,你能不能,在我這里過個夜?我想整夜抱著你睡,那樣才踏實。
他臉上的笑一點點隱去:曉雅,我現(xiàn)在是有頭有臉的人,不能太隨便,那樣影響不好。再說,我怕她……多心。
她,一直以第三人稱出現(xiàn)的她,已然成了我心里最大的敵人。我知道,在鄭未這里,我永遠聽不到想要的答案,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從她那里入手,讓她知道,她的老公,在外面有女人,然后讓她去鬧,去喊,去撕破臉。
我開始跟蹤?quán)嵨吹钠拮?,結(jié)婚這么多年,一直未育的她卻臃腫至極。每天早上她會去樓下小區(qū)的超市里采購,抓著機會,我跟了上去,在菜攤前,我指著菠菜問她:大姐,你說這菠菜除了做湯,還能怎么做?
女人倒很和善,娓娓地向我說著菠菜的妙用,說到最后,她說:哎呀,還有一種做法,就是用水燙一下,拌涼粉。這法子還是我老公想出來的呢,上周三我病了,就想吃菠菜,他大半夜地跑到夜店給我買,然后笨手笨腳地為我做了涼拌菠菜……
上周三,我燉了豬腳湯,鄭未回信息卻說:加班,沒空過去。
女人滔滔不絕地跟我說著鄭未的種種好。比如,他知道下半夜冷,總不忘記抱著她的腳,還有,每周六,他都會開車載她回一次娘家……這些話換作別人來說,我會嗤之以鼻,可現(xiàn)在聽來,字字句句鞭打一般地疼在我心上。
做了多年情人,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握在掌心里的愛情,不過是一場上半夜的曖昧,永遠敵不過胖女人擁有的下半夜溫暖。那種溫暖,叫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