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了莊子的《鵬之徙于南冥》《惠子相梁》等篇目,我們自然會談到人生的境界。但首先觸動我們心靈的當然是鵬與蜩的形象;我們的第一感覺是鵬要褒而蜩要抑。
莊子寫鵬,可謂濃墨重彩。它來頭不小,幻化神奇,身體龐大,動作有力,飛得高。這樣的形象,無疑能夠使我們聯(lián)想到某種幾乎無可企及的大境界。而蜩以及與其類似的學(xué)鳩與斥■,自然要小氣許多。但這種高下之比,未必就是莊子的本意。即使如此,也未必是我們所要汲取的。
看看蜩、學(xué)鳩與斥■。它們的身體是小點,飛得是低點,而未嘗沒飛呀。你看,“決(xuè,急起)起而飛”“騰躍而上”,飛得還很像樣,都絕非不努力?!皳?qiānɡ,觸,碰)榆枋(榆樹和檀樹)而止”,榆樹、檀樹都是落葉喬木,高達二十多米,觸碰榆樹和檀樹才停下來,這對于它們來說,已經(jīng)是不低的高度了。盡管有時還沒飛到那個高度就落下地了,但我們都不可否認一個基本事實:它們飛了,而且不但飛了,亦不可謂沒有盡力,沒有達到它們的極致。
而鯤鵬展翅,或許輕而易舉就達到了九萬里高度,無論其高其遠,還未必達到它的極致呢。難道我們僅僅以其絕對的高低遠近來評判其高下嗎?王安石曾在《游褒禪山記》里說:“力足以至焉(可是卻沒有到達那里),于人為可譏,而在己為有悔;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人的能力有大小,從某種程度上說,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做好事,甚至達到極致,我們就應(yīng)當為此歡欣鼓舞,怎么能因為它不及人就被瞧不起,或者遭受貶抑,甚至被嘲笑呢?
這樣看來,恐怕“最好”難有,絕大多數(shù)人永遠沒好日子過。殊不知,努力做好自己,做好當下的自己,才是最好的。君不見,長城其大,鳥巢其美;而核桃亦可雕舟,小事物一樣有大風景。
當然筆者這么說,也不是不提倡追求更高更遠更強。蜩、學(xué)鳩與斥■,“翱翔蓬蒿之間”,原本也沒有多大的過錯;以此作為飛翔的目標,也沒有多大的過錯。只是它們卻以此“笑”人,反問人家,為什么要上升到九萬里的高空而后飛向南方,這就過分了,怪不得莊子引作“小大之辯(通辨,分別)”呢。自己無能力,無遠見,也就罷了;還目中無人,容不得人,責難人,嘲笑人。如果說前者略顯可憐,那么后者簡直就可恥了。
我們解讀文章的時候,應(yīng)該清楚地看到,蜩的問題,不是沒有作為,沒有自知;最關(guān)鍵的是逼仄,不知人。蜩“笑”,雖說不一定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愿意嘲笑的,但一定是我們最要警覺的。
蜩的這種只自知而不知人的毛病,連叔也批評過肩吾。用“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來諷喻他因而也算不上大境界。就像堯與許由,互相推讓天下,因為知人,堯覺得自己不如許由好,所以主動推讓天下給許由;因為自知,許由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得比堯好,所以推讓天下不敢接;其實,大家各自做好就是了。而能把自己做好就很不錯了。所以,看到其大無比的葫蘆,盛水漿也好,剖以為瓢也好,這些當然也是實用;但看得到能作渡船用,那就又高一層了。我們總要盡可能最大限度地表現(xiàn)出自己,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