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對她們不敬的意思,我這么說她們,只是尊重我自己的想法與看法,我認為她們是一群粗糙的、沒品位的、層次很低的女人。以我四十來歲的年紀,隨便從她們中拉出一個,我都可以叫她們?yōu)榇蠼?、大嫂、大媽或大嬸。我這么說她們,有一定的感性的證據(jù),比如那個胖胖的劉姐,我對她就煩得要死,她就住我們家對樓。她每天必做的事之一就是責罵她老公將錢給了“狐貍精”而不是給她,她嘹亮的嗓門已嚴重地影響了我的生活;又比如樓下的便利店的老板娘,她總是穿著睡衣在大街上晃悠,拖拖拉拉,邋里邋遢,讓人看著就心煩;又比如說劉大媽,她的心地倒是很好,但她真的是太老了,像秋天里一片干枯的樹葉;又比如說趙大嬸,有次她找我辦事,因不合規(guī)定我拒絕了,她就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我在這一帶住了二十年,我還做著與這群人很相關的一份社會工作,我認為我很懂她們,很了解她們,我對她們一直保留著我上述的看法。
但有一個晚上,我的這種看法受到了顛覆。那天晚上,我在江邊的一家飯店喝了點小酒,然后我就順著防洪墻慢慢地往家走。我一會到墻的左邊看看長江,一會到墻的右邊看看馬路,一會看看坐在墻中間長椅上卿卿我我的帥哥靚女。快到家的時候,我被馬路邊的一陣音樂聲所吸引:原來是她們在跳舞,我看到了她們的另一面。
說真的,那一刻,我有點感到震撼,因為舞蹈中的她們與我印象中的她們是完全不一樣的。我當然不會很夸張地說她們的舞像楊麗萍跳得那么的藝術(shù)化,像莫文蔚那樣跳得驚艷,但我認為她們跳得非常的自然,像天空中飛翔的鳥,像長江里游弋的魚,像路邊風中搖擺的樹木那樣自然。于我而言,這真是一種完全新奇的心理體驗,我想我得重新評估這群人了,她們心中也是有節(jié)奏、有旋律、有如詩如歌的東西的,只不過被層層累積的歲月與生活的重負給掩埋了。而一旦有音樂,有舞蹈,它們就會顯現(xiàn)出來,她們就會展現(xiàn)優(yōu)美的一面。我說過我喝了點酒,地球人都知道我是個想干嘛就干嘛的人,我趴在防洪墻上由衷地為她們鼓起掌來。她們集體扭頭朝上面看,看得我有點害羞起來,我沖她們揮揮手,在心里對她們說:罵老公沒有意義,不如跳舞;穿睡衣在街上晃悠沒有意義,不如跳舞;老了就老了吧,誰不老呢,也沒什么深刻的意義,那就不如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