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青青

北方是寒冷的。

深秋十月，還不到冬天的時候，大地卻已透出了陣陣寒氣，料峭逼人。而就在這個季節(jié)里，農民是要播種小麥的。

早上，我跟隨著大人們去田野里種麥子。一出門，就感到寒氣撲面而來，冷風搔手。腳底如同踩在了冰上，上下牙齒忍不住磕碰著，渾身冷得直打顫。

大人們都穿上了防寒的夾衣，有的還穿上了小棉襖。我們小孩子呢，更是穿上了一個大大的棉襖，把手伸進袖子里，把棉襖裹得緊緊的，不讓冷風從衣服底下往里面鉆。

我不明白，為什么要在這么冷的季節(jié)里把小麥撒播在田地里?人身上穿著保暖的衣服，還冷得伸不出手，卻偏偏要讓小小的麥粒在很冷的土地里脹開了身子長出芽來。人們不是說，春天才是播種的季節(jié)嗎?為什么不能等到了春天再播種小麥呢?

心中的疑團往外冒，我禁不住問父親：“小麥為什么不在春天里播種?”

父親說：“小麥的生長期長，必須在這個季節(jié)里播種?！?/p>

我說：“這個季節(jié)挺冷的。小麥會發(fā)芽嗎?”

父親說：“早上晚上是有些冷，可到了中午，天氣就暖和了?！?/p>

我又說：“那早上晚上天氣冷，不是要把小麥芽凍壞的嗎?”

父親說：“不會的。地面上冷，地下還是溫暖的。”

果然，過了一些天，小麥就漸漸地發(fā)芽了。寂寞的土地上長出了稚嫩的綠芽。那些小小的綠芽，早上都掛滿了晶瑩的露珠。我常常感到那些幼芽的可愛，露珠的誘人。我也時常覺得，在這樣冷的季節(jié)里，那些幼芽生長在野地里受到了委屈，而那些露珠分明就是它們委屈而流出的淚水呢!

就像父親說的那樣，白天的陽光的確還是溫暖的。麥苗喜滋滋地往上長，轉眼間，大地便是一片綠了。這些綠，是秋天收獲以后，大地上生出的又一片綠。它是播種的希望，是來年豐收的寄托。

我總是喜歡綠色。春天青草綠，秋天麥苗綠。綠色是讓人喜歡的。

可是，我還是為這些幼芽擔憂。如果到了冬天，天上會掉下白花花的雪，地里會結出寒冷的冰。刺骨的北風刮著，白天也是沒有一點暖氣的。這些麥苗能經受住冬天的寒冷嗎?

我擔心地問父親：“要是麥苗長快些，能不能在冬天到來之前長出麥穗呢?”

父親說：“不能的，麥苗必須要經過冬天，”

我說：“冬天會把麥苗凍死嗎?”

父親肯定地說：“不會的?！?/p>

“冬天麥苗還會長嗎?”我又問。

“冬天里會長。不過，主要是扎根?！蓖Ａ艘粫海赣H堅定而又充滿信心地說，“等到了春天，開了春，麥苗就又開始往上長了。它分蘗、拔節(jié)、灌漿、抽穗，直至長出飽滿的麥粒來。”

冬天來了。飛雪飄舞，寒風凜冽，地凍如鐵?？蓱z的麥苗忍受著冬天的寒冷，還要被羊群啃噬，被玩皮的孩子們踐踏……

但是，植根于土地中的麥苗卻強忍著，克制著。它們牢牢地靜伏于大地之上，什么都無所畏懼。這些麥苗不會死，因為堅固的土地保護著它們。它們默默地等待天時呢!

冬天的日寸間可真長啊……

我天天都祈盼著：冬天快快地過去，春天早早地來臨。我也常常蹲在麥田邊上，看著那些麥苗，想知道它們在冬天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它們是怎樣咬著牙度過這個寒冬的?

春天終于來了。積攢了一冬勁頭的麥苗沖破了寒冷的封鎖，它們伸開了臂膀，扭動著腰枝，昂著頭，發(fā)瘋似的往上長，生機一派，景象萬千。春天的露珠拂在它們的臉上，像是幸福的眼淚。這情景實在是幸福的，讓人抑制不住心頭的喜悅。

我忽然想起了父親的話：冬天里，小麥主要是扎根。

是啊，“扎根”，多么聰明的麥子啊。它們諳熟自然，深得自然之天機。當天氣冷的時候，當它們不能向上生長的時候，它們就深深地向下扎根，深深地植根于土地之中……對于它們來說，不管是向上拔節(jié)，還是向下扎根，都是一種成長。

春天是麥子成長的季節(jié)。四月里，萬頃麥田，碧海翻滾。

到了五月，麥子快要熟了，大地飄起陣陣清香，沁人心脾。

到了六月，就可以吃到新的麥子了。

我高興地對父親說：“麥子真香，小麥粉真好吃。”

“是啊?！备赣H意味深長地說，“因為小麥生長期長，要經過冬天。它在土地中吸收的養(yǎng)分多，獲得的日照時間也長。所以小麥香，小麥粉好吃。它不像玉米那樣的一類作物，一個季節(jié)就能結出果實來?！?/p>

在一望無垠的麥田里，看著那些細細的麥稈，頂著一株株飽滿的麥穗，隨風搖曳，心里真是說不出的高興。麥收以后，地里偶爾掉落的麥粒便又長出麥苗來，看上去很是旺盛。

我問父親：“這些麥苗到秋天能抽穗嗎?”

父親說：“不能。麥子必須經過冬天。這些麥苗長出得太早，到冬天就耐不住寒冷，反而還會被凍死的。”

“那它們怎么辦呢?”我為它們惋惜。

“這些麥苗只能喂牛，作為一種草料?！备赣H也不無遺憾地說，“它們長不出麥穗來。”

是啊，這小麥可真是奇怪，生長的真是有特點。我時常這樣想。

在我們鄉(xiāng)村，小麥是最常見的。冬天里，小麥青青，像鋪在大地上的綠毯子；春天里，它是那樣地茂盛，生機無限。六月里，遍地金波涌浪的時候，小麥就成熟了，那是收獲的季節(jié)……

責任編輯：周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