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商老師彈出一串流暢的音階,咿咿啊啊地唱起來。他的背挺得筆直,唱到高音的時候眉頭微微一皺,臉上帶著陶醉的快意。最后的一個“啊”字拖得特別長,商老師扭過頭來望著我們,那眼神分明在透露高音的要訣,我和胖子露出由衷欽佩的神色,他頭和身子擰了個大麻花兒,還能發(fā)出如此嘹亮悅耳的高音。
商老師的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了個來回,戛然收了聲。身子轉(zhuǎn)過來滿面紅光地望著我們:“明白了嗎?”
“明白。”
“那好,來一遍。”說著,他開始彈琴。
我和胖子使勁唱起來,比起商老師,我們倆的聲音有點干澀,商老師的說法是“缺乏圓潤”。
“連貫的、美聲的!要連貫,圓潤,唉——”商老師的嘆氣聲都那么響亮、好聽。
唱到升4的時候,胖子和我的面部肌肉微微扭曲,我們的“啊”聲總在這個位置上開叉。商老師無奈地停下來,使勁兒把胖子緊握琴梆子的手指掰開,掏出手絹擦干鋼琴上的汗跡,胖子一臉羞紅地站在那兒。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唱歌最重要的就是放松,像我這樣,”商老師挺直了腰板,使勁“啊”了兩聲,洪亮的嗓音錚錚作響,“不能握東西,誰教你的這個壞毛病,你看世界上哪個頂級歌唱家唱歌的時候要攥東西?手上一用力聲帶就會緊張,怎么唱得上去?”
我們又努力地試了兩次,胖子緊緊捏住了我的一根手指,疼痛讓我的聲音沖勁兒十足。盡管用出了吃奶的力氣,我們還是撂倒在那個音上。商老師沉默了一會兒,目光掠過我倆,望了望我們身后的劉浩。
“你來給他們示范一下?!?/p>
劉浩自稱大師兄,他跟商老師學(xué)了一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唱一兩首小夜曲了。他把我倆向旁邊擠了擠,湊到了商老師的身旁。劉浩比我們強,唱到高音的時候雖然也打晃,可還是臉紅脖子粗挺得住。商老師讓他在高音區(qū)反復(fù)打磨了一陣,滿意地合上了琴蓋。
“你倆聽聽,高音是美聲里最出彩的部分,劉浩還不錯,天生的自來高。這樣的條件只需要調(diào)教一下就能成為優(yōu)秀的男高音。你們倆不成啊,音域太窄,不適合學(xué)美聲,唉——”
說著,商老師的手指習(xí)慣性地頂在我的喉嚨上,照他的說法,好的美聲歌唱家聲音越高,喉結(jié)越穩(wěn)定,甚至有些下沉,喉結(jié)向上跑聲音就會憋屈在氣管里,所以唱不上去。
商老師給我倆又做了一次示范,望著他光潤而厚實的雙層下巴,我和胖子真是自慚形穢。唱到高音時,商老師的喉結(jié)果然微微顫了幾下,然后穩(wěn)定地懸在脖頸中部,他張大嘴,丹田氣推著高音,帶著顫顫的共鳴,砸到天花板上。
輪到我們了,我和胖子的喉結(jié)依舊毫無節(jié)制地往上躥。我真懷念沒變聲的童年,那時我的嗓音又亮又飄,就像是發(fā)自一只小海豚。因為還沒長喉結(jié),也就談不上喉結(jié)穩(wěn)定,我一直堅信那時的我,更具備成為一名美聲男高音的潛質(zhì)?,F(xiàn)在我們最羨慕的人是劉浩,他很能喊。按商老師的說法,美聲的訓(xùn)練是神圣的,更是辛苦的,對于天生音域狹窄的我倆來說尤為艱巨。
商老師是學(xué)校的音樂老師,也是我們街區(qū)有名的歌唱家。我和胖子之所以死皮賴臉地來找他,因為我們太喜歡西洋歌劇了,我們還相信商老師能化腐朽為神奇。商老師免費收了不少學(xué)生,其中不少人都在市里、區(qū)里的聲樂比賽中得了大獎,可商老師對我倆興趣不大,作為本區(qū)著名的演唱家和聲樂老師,他有資格挑肥揀瘦。
2
我的名字叫柳雅鳴,胖子同我住一個樓,他的大號叫崔永苑,和電視臺的那個主持人同音。我們倆都是美聲發(fā)燒友。
我的臥室不大,除去一張床和一張寫字桌以外,剩下的空間僅夠我轉(zhuǎn)個身的。墻上掛滿了世界四大男高音的畫像,這些都是我從網(wǎng)絡(luò)上和音像店里淘來的。我最喜歡的是多明戈,那個花白頭發(fā)老人在北京奧運會的時候來過中國。他的聲音甜美、渾厚,有男高音的明亮,也有男中音的沉穩(wěn)和矜持。我把他的歌劇選集碟片收藏在我的書架上,最喜歡聽他唱《卡門》中的“花之歌”,《茶花女》中的“阿芒的詠嘆調(diào)”。
胖子同我有些不同,他最崇拜的偶像是帕瓦羅蒂,那個意大利的High C王。胖子家有一套專業(yè)的音響,有時候我們聚在他家別墅的地下室里,跟著碟機一起K歌。別說,除去嗓音外,胖子的舉止做派還真有點帕瓦羅蒂的意思,尤其是他的肚子,很有老帕的風(fēng)采??梢怀礁咭舻臅r候,我們倆就默然了,像我倆這樣的雞公嗓,只有跟著影碟假唱的份了。
其實我和胖子一樣,是個不錯的琴手。我的樂器叫做中阮,一種很古老的撥弦樂器。我剛記事的時候,爸爸就把一只特制的琴塞在我細嫩的小手上,把家庭祖?zhèn)鞯难葑喾▊魇诮o我。
胖子的命并不比我強多少,他爹是我爸爸劇團的同事,他家祖?zhèn)鞯慕^技是竹笛。上小學(xué)的時候,我們都已能演奏幾十首曲目。他們滿懷希望地把我們送到學(xué)校的樂隊。老師卻說,學(xué)校只收西洋樂器的學(xué)員。望著那些人高馬大,手里舉著金光燦燦銅號的大班同學(xué),我倆既羨慕又慚愧。胖子說:看看人家家伙的顏色、口徑,看看人家的身板,我們就別指望了,無論是你的中阮,還是我的竹笛,早就沒人聽了,我們還是改行吧,你那個撥弦玩具,一點兒音量都沒有,難怪沒人喜歡。
胖子的話聽起來很不中聽,可在學(xué)習(xí)美聲這件事上,我倆是死黨。在我們的眼里,美聲是世界上最優(yōu)美的唱法,那些通俗的歌曲都不堪入耳。特別是那些嗓音不高,喜歡扭捏作態(tài)的流行歌手,讓人聽著膩味。
全班的同學(xué)對我倆的觀點都有些保留,惟有葛鳴例外,她是班里惟一的“美聲女俠”。
3
葛鳴是一個很內(nèi)向的女生,與男生說話之前必定會臉紅??赡苁且驗樗墓诺錃赓|(zhì),她同大多數(shù)女生總是合不來,可一旦談到西洋歌劇,她的臉上便會泛出紅暈,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我和胖子有點怕她,一旦讓她纏上了,她一定逼著你聽她唱一段,叫人無處可逃。她總是追著聽眾滿教室亂跑。有時候,我和胖子覺得,與葛鳴為伍是歌劇的一大災(zāi)難,這讓許多本不了解西洋樂的普通人心生誤解。葛鳴的嗓音有點男性化,五音不全且毫無節(jié)奏感,難能可貴的是她總在歌曲一開頭就跑調(diào),等到結(jié)束前又神奇般地把曲調(diào)找回來。
“你們太out了?!卑嗬锏亩鄶?shù)人總這樣說我們,“西洋歌劇是文物,現(xiàn)在流行的是Jay Chou和Jolin Tsai的歌。”
我和胖子并不討厭周杰倫和蔡依林,覺得他倆都挺有才的??陕牬蠹疫@么一說總讓人很氣不過。這時就會想到葛鳴,我倆會用鼓勵的眼神朝她望一望,她立刻會心領(lǐng)神會,走到說這話的人面前同他辯論。葛鳴讀過不少書,熟稔基礎(chǔ)樂理和音樂百科知識,她會不厭其煩地向?qū)Ψ浇忉屆缆暤膬?yōu)點,即使對方戴上耳機她也不會放過,最后忍無可忍的同學(xué)多半會選擇撤退。望著空下的椅子,葛鳴有一種孤獨的成就感,也只有這時候,我們會心存感念,覺得她是我們一伙的。
我和胖子想學(xué)美聲的另一個原因是:半年后區(qū)里將舉辦一次美聲大獎賽,獲獎的選手可以在明年升高中的時候加分。為此,我們軟磨硬泡,終于得到了在商老師家試訓(xùn)的資格。
在觀看公園老年合唱團排練的時候,我們認識了李奇,據(jù)他說曾經(jīng)是少年宮合唱隊的教師。我們和李奇約好,晚上到湖邊練唱。
閉園的時候,我和胖子好不容易翻過那道鐵柵欄。湖面靜悄悄的,漫天的星光映在靜靜的水面上,柳枝輕拂在湖面上,發(fā)出柔和的沙沙聲。
李奇早就到了,看見我倆的身影,他使勁捻滅手上的煙頭:“來啦?!?/p>
“嗯?!?/p>
“我們開始吧,”李奇從兜里掏出一支音笛,嘟地吹了一聲,“這是la,你們按照我的方法練,保證一個月后讓你們都成為High C王?!?/p>
“哦耶——”胖子很無理地捶了我腰眼一拳。我們扯開嗓子,跟著李奇大聲唱起來。
李奇的方法同商老師循序漸進的方法有些不同,他喜歡三度相連的和弦連唱,沒唱幾次就進入我們談之色變的高音區(qū)。
“用丹田,一定要氣出丹田?!崩钇驵枧九闹「?,然后又把我倆的肚皮敲得山響,在他的鼓勵下,我們還真有一兩次沖過了自己的音域極限。李奇用音笛不斷校正著我們的音高,“快了,快了!我們馬上就要沖到High C了?!?/p>
我們高唱起意大利歌曲《我的太陽》,雖然在黑暗里,我能感到胖子跟我一樣,激動得熱血沸騰。
“停!”一聲厲喝,“大晚上的,唱哪門子‘太陽’?”
舉目四望,我們被包圍了!
幾個蓬頭垢面的保安堵住我們的去路,無數(shù)只手電光柱在我們臉上晃著,一根棒子掉在地上,砰——讓人心驚膽顫。
“干什么的?”
“歌手?!?/p>
“歌手?哪家歌手半夜到公園里練聲?都幾點了?說!怎么進來的?”
“說!剛才我們一追就沒影了,在河對岸瞎嚎的那個是誰?”
解釋是徒勞的,沮喪的我們被保安們一直“護送”出大門。
公園對面是一家老干部療養(yǎng)院。生活規(guī)律的老人們,入睡前總要忍受夜半歌聲的騷擾,今天,那個神出鬼沒的歌手終于息音了。
“李奇的方法不行?!迸肿鱼卣f,“我回家將手機里的錄音對照了一下鋼琴,我倆根本沒有穿越換聲區(qū),只是在原地踏步。”
百無聊賴的我和胖子用阮和笛子胡亂協(xié)奏著一曲《菊花臺》,腦子又突發(fā)奇想:“我們?nèi)フ依仙嘲?,他說不定會有好辦法?!?/p>
老沙是英文Shakespear(莎士比亞)的簡稱,中文意思是沙撕劈啞。他是我的師兄,也是最早離開民樂投身搖滾的樂手之一。他以前跟我一樣,是彈中阮的,自從改練吉他后,整個人變得很頹廢。他在一所藝術(shù)學(xué)院學(xué)習(xí),聽說他總在鬧市一條地下通道里演唱,有不少鐵桿的擁躉。
我們找到老沙的時候,他正在練功呢。他一臉的胡子和亂發(fā)不見了,下巴光亮腦門油光,讓我和胖子有點不適應(yīng)。老沙見到我倆,熱情地把我們拽進宿舍,向我倆介紹他的新朋友兼老師,戲校的學(xué)生銅錘花臉二楞。
老沙很得意地告訴我們,他要在自己的“地道搖滾”里加上一段京劇的說唱。二楞是他在公園里彈唱時撞上的,起先倆人誰也不服誰,切磋了一下,彼此惺惺相惜,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F(xiàn)在戲校解散了,二楞現(xiàn)在每晚都到茶館里唱京戲,閑的沒事兒,就來指教一下老沙的唱腔。據(jù)老沙說,經(jīng)過二楞的調(diào)教,自己蒼涼、沙啞的嗓音中,多了一絲高亢和渾厚,看我倆不相信,老沙特意唱了兩句自己的新歌。果然今非昔比,唱到高音時,老沙居然不費力地一躍而過。
輪到二楞了,他兩眼放光,劍眉倒豎,架子一端,哇哇呀呀地唱起來,那聲音震得我和胖子兩耳嗡嗡響。一段唱罷,又是一個精彩的亮相,讓人入迷。
“老沙,我們今天來找你,一是向你請教,二是拉你入伙?!蔽遗d奮地說,“區(qū)里要舉辦美聲大賽了,我們可以組成一個三人合唱隊,不是有個女生合唱團叫‘黑鴨子’嗎,我們就叫‘獒兄弟’好了?!?/p>
“我看,我們還是組成個四人合唱團吧,像美國人的‘理發(fā)師四重唱’一樣,也弄一個無伴奏合唱,現(xiàn)在有了二楞,我們就有了全市最棒的高音聲部,看看誰還能挑戰(zhàn)我們!”胖子補充說。
“對啊,對啊,有了二楞,咱們肯定能拿第一啦!”望著老沙通紅的臉,我們的提議已經(jīng)讓他興奮了。
二楞倒是出奇地鎮(zhèn)靜,根本沒有理會盯著他的六只大眼睛。他若有所思地坐在宿舍里惟一的一把椅子上,半天才捏起老沙的大號瓷缸上的蓋兒,說:“倒水,以后我要喝好茶葉,別老拿茶葉末兒來糊弄我。”
“呃!”我們?nèi)齻€人異口同聲答應(yīng)著。有了二楞的加盟,我們的組合堪稱完美了。
4
區(qū)里的美聲歌曲大獎賽開始了,我們以“理發(fā)師四重唱”的名義報了名。葛鳴漠然地走過我們身邊,我和胖子心生愧意??扇绻屗尤脒M來,演唱肯定會砸鍋。
開賽的那天,學(xué)校的禮堂里擠滿了人,商老師和幾位電視上常出現(xiàn)的歌唱家,坐在主席臺評選團的座位上。因為有電視直播,編導(dǎo)特意安排了一隊學(xué)生代表做評委,葛鳴有幸成為學(xué)生評委的首席。我們經(jīng)過的時候,她狠狠地哼了一聲。
我們師出無門,成了所有參賽隊伍中的候補。
比賽開始了,不同的合唱隊演唱著經(jīng)典的曲目。在職工業(yè)余合唱隊里,我和胖子發(fā)現(xiàn)了李奇,他身著燕尾服,嘴張得特別大,唱得格外賣力。
劉浩上場了,禮堂里熱鬧起來。他演唱的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商老師滿臉堆笑,頻頻點頭。我們相信,劉浩這首讓我們大家的耳膜都聽出老繭的歌,肯定能讓他一曲成名。
等輪到我們上臺的時候,臺底下已經(jīng)一片嘈雜。很多同學(xué)早已耐不住這樣刻板的比賽,要不是老師們在場,估計早溜走了。
胖子的笛子吹了起來,先是一段悠揚的牧歌,然后是一段悲切的塞外民謠。說也奇怪,剛才想走的人群,被這特立獨行的開場白吸引住了,大家靜下來,想看看接下來會怎樣。
我的出場引來一陣歡笑,我懷抱的中阮樣式古典,音色柔美婉約。當(dāng)阮和笛子有來有往地對奏了一陣后,我和胖子一起把樂器放在了地上。
在一陣疾風(fēng)暴雨的吉他聲中,刮了臉的老沙沖上舞臺,他極具穿透力的啞嗓,唱出了我們的主旋律——周杰倫的《菊花臺》。
起初大家并沒有發(fā)覺,這首被改編成Rock、Hip Hop兼Rapping節(jié)奏的歌曲,出自大名鼎鼎的周董,老沙的陣勢把大家鎮(zhèn)住了,一些同學(xué)率先叫好,和著節(jié)奏鼓著掌跟著唱起來。
我們看見臺下商老師的臉上開始變色,幾位評委也面帶苦笑,無奈地搖著頭。
一段疾風(fēng)暴雨地說唱和喊唱過后,二楞和我們一起來到臺上,大家抄起話筒,唱響了一曲無伴奏的四重唱。
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淌,
北風(fēng)亂,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斷,
徒留我孤單,在湖面,成雙。
像樂器合奏一樣,幾個人的和聲配合十分完美。幾次輪唱,大家都會為主唱營造出最好的發(fā)揮機會,幾個聲部隨主唱的即興發(fā)揮亦步亦趨。唱到高音,我和胖子望了望二楞,會心地笑起來。經(jīng)過兩個月的強化訓(xùn)練,按照京劇的練法,我們的高音已漸穩(wěn)重、自如。在長長的拖腔里,四個人如魚得水般的和聲配合,贏得臺下掌聲一片。我們的大腦開始增溫,那是幸福的感覺,一種令人陶醉的暈眩。灼熱的燈光和親切的目光投射在我們緋紅的臉上,歌聲摻著喝彩聲,時隱時現(xiàn),如夢如幻。我迷迷糊糊地感受著,坐在前排評委席上的葛鳴,正大聲拍著桌子如癲如狂地吶喊著。在她的煽動下,學(xué)生評委們一致為我們舉起了得獎牌。今晚,我們是真正的“黑馬”。
5
商老師滿面春風(fēng)地望著我們的獎狀:“得了第一不要驕傲,我們下一個目標是市里的比賽。”他的手指快樂地在琴鍵上跳動著,從高音區(qū)很快蹦到了低音區(qū),然后又跳了個來回,“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我的正式弟子了,要記住:學(xué)美聲是件艱苦的事,我相信你們都能成為出色的男高音。跟我唱——”
我們咿咿呀呀地唱起來,商老師的表情傳達著心中的感受:“連貫的、美聲的!要連貫,注意圓潤,好!”他的手在空中劃下一條美麗的弧線,就像技藝嫻熟的屠夫,在垂掛的豬肉扇面上,切出恰到好處的一刀。商老師的手勢太形象了,沿著這條奇妙的弧線,我們的氣息穿過氣管和腦共鳴腔,從鼻孔和口舌之間噴涌而出。
商老師使勁打落二楞端著的手臂:“胳膊不要亂擱,一定得改掉這個壞毛病,你看世界上哪個頂級歌唱家要擺京劇的架勢?手上一用力聲帶就會緊張,音色就變味了,懂不懂?”
二楞望著商老師一臉的慚愧。
商老師的手指輕巧地跳動著:“不錯,不錯,堅持住,這次唱得不錯……”
劉浩吃力地跟著我們,他怎么也不會明白,幾日不見,我們怎就會今非昔比了呢?
“別讓那位叫‘革命’的女生再來了,”商老師洪亮的嗓音叮囑著我們,“軟磨硬泡也不管用,不是所有人都能學(xué)美聲的,藝術(shù)家需要天賦!”
我慚愧地望著胖子,然后又得意洋洋地唱起來。
我們模仿著二楞的樣子,兜足了丹田氣,向那個充滿魅力的高音區(qū),發(fā)起了瘋狂的沖刺。